此刻身在高级病房中的吴桐也在抖,她逼自己冷静,将照片收好,伸长手臂抚摸儿子水珠儿一样的脸蛋。

“我想问一下,我儿子,怎么会…”

张曼迪正走向床边,目光逡巡在小男孩脸上。眉,眼,鼻子,还有那样微微抿着的唇角…

吴桐的话打断张曼迪,张曼迪略微顿一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在机场接人,场面有点乱,狗仔太多,孩子被他们挤进了车道。”

“…”

“…”

“谢谢。”

“不用。”说着,张曼迪不禁又望向那一枚小小脸孔。

好奇心?怜悯心?

张曼迪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愿意一整个下午守在这个孩子身边,听他说他自己,还有他的妈咪。

小小年纪却这么懂事的孩子本就不多见,更何况,他还有这样令人熟悉的一张脸…

吴桐没有再多待,她去补填童童的入院手续。

领路的护士看着吴桐惨白的脸,有些担忧,“太太,您应该先去处理一下你自己的伤口。”

太太?

护士见这位女士忽的嘲弄一下,画面有些怖人,她不敢再多言。

入院单交到吴桐手中,童童的姓名,出生年月,血型都已填好,她在家属一栏补上自己的名字。

吴桐昏头涨脑,捏着入院单的复印件往回走,另一手捂着额头,黏在伤口上的纸巾和纱布已被血润透,她才想起要为自己挂号。

这时候眼睛已经有些失焦,脚下越发的沉,疼痛麻痹接踵而来,要击垮她。

吴桐泫然欲泣,却发现眼睛干涩,七年来她从未流过泪,一滴都没有,大概泪腺已经失去功用。

她扯一扯嘴角。

再过一个拐角便是门诊处,吴桐在这里撞到一个人。

她脚步一趔趄,重心不稳,直直栽倒。

“小姐…小姐…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紧绷,吴桐恍惚睁开眼,望着面前朦胧人影。

像是幻觉。

她朦胧着眼,看着头顶上方这一张英俊的脸。慢慢的,她兀自轻笑,喃喃自语:“不是真的…”

头顶的灯异常刺眼,但紧随而来的一片黑暗,迅速笼罩住她…

吴桐再醒来时已被安置在急症室,伤口已经缝合,但周围没有人。

她坐起来,扶额浅笑。

果然是幻觉。

童童的入院单复印件不翼而飞,吴桐也没在意。

她向公司请了半天假,把童童转到普通病房,按着张曼迪给她的名片联络上她的助理,去银行,将张曼迪垫付的费用打到她助理给的账户上。

车子送到维修厂。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下午上班。

这两年就业环境堪忧,公司几次被迫裁员减薪,吴桐不想那么快就失业。

忙碌但是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吴桐接到陌生来电。

对方直截了当:“您好,我是厉先生的助理林建岳。想找您谈谈关于您儿子的事。”

厉先生?

香港700万人里,姓厉的何其多?她认识的有几个?办事效率如此之高的,又有几个?

“嘀——!!!”

巴士到站的声音狠狠掐断吴桐的思绪,她揉一揉紧绷的太阳穴,起身上车。

同一时间,厉仲谋关闭电脑,偏头望一眼窗外——巴士正关门启动。

他收回目光,说:“老宋,开车吧。”

“回公司吗?”

厉仲谋合上翻盖,没抬头:“去接小少爷。”

无爱承欢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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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桐到学校接童童放学,却被告知孩子已经被人接走。能让孩子乖乖跟着走的,还能有谁?

她手头有林建岳的号码,拨过去。

童童果真是厉仲谋带走的。

“这算什么?法庭裁决还没下来,他现在连探视权都没有。”她在这头气哼,林建岳在那头苦笑。

这个女人如此强悍的一面,怎么不去拿给媒体看,不去拿给他老板看?

在他面前倒是很能耍威风的。

腹诽归腹诽,林建岳记得助理的职业操守,表面上一派温和:“吴小姐,我也只是个拿别人薪水的,没法替你做主。您要接孩子的话,自己去跟厉总说,行么?”

果然,她不吭声了。

林建岳也不是蒙骗她,是真的忙。厉仲谋今晚的行程本来已经排满,结果他心血来潮要陪儿子,苦了一众助理室的人,得替老板收拾烂摊子。

“我这儿还挺忙的,要不然我把厉宅的地址告诉您,或者,我叫人派辆车接您过去?”

他话说的滴水不漏,吴桐不是对手。

吴桐觉得自己再吵下去,都快成了骂街的泼妇,仅有的一点面子也丢了个干净。

当街就看到一个女人站在学校门口,拿着电话,微垂的颈项勾勒一道落寞曲线。

吴桐想到童童,想到孩子叫厉仲谋爸爸…她接受不了。

她抬起头,径直往路旁走,去拦车,“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自己过去。”

“好,我直接发给您。”林建岳语气不变,客套又客气。心里却在想,可算打发走了这尊女神。

林建岳搁了手机正要回办公区,后头传来声音:“大特助!我们都这么忙了,你怎么还有空躲在这里煲电话粥?谁有这么大魅力?”

林建岳不耐地躲开对方凑近的脸,好脾气早烟消云散,凝眉觑这没大没小的小助理:“谁?厉氏未来继承人的妈!”

小助理声音都吓没了。

“你说魅力够不够大?”

小助理点头捣蒜,“当然大,要不也没法跟大老板有…”…有一腿啊!

坐在计程车上的吴桐,却在看着小镜子里的自己。27岁的女人,上着薄薄的妆,唇红齿白,皮肤细致,脱下这身套装,混在大学生里也可以。

可是偏偏眼睛,憔悴的可以。

当年刚进厉氏实习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镜子的另一面有放照片的地方。那就是她几乎要遗忘的,曾经的自己。

女孩子头发碎碎,扎起个马尾,黑色上衣,瘦,小脸,无所谓的笑。

演变成如今,她变成一个单亲妈妈,还要跟横空出现的孩子的父亲争抚养权。

这能怪谁?

只能怪她自己心里那么一点该死的贪恋。

贪恋到,总想要为过去一段还未开始便已结束的爱情,留下点什么…

可惜如今,吴桐这个名字,跟厉仲谋连在一起,就变成了贪图荣华,攀附高枝的代名词。这样的女人,还带着个孩子,能有多大的魅力?谁好敢要她?

孩子,工作,房子,车子,她唯一抓得住的就只有这么多。厉仲谋拥有一切,为什么还要同她争?

厉宅座落在半山,她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佣人领着她进门。

还未穿过花园,就听到童童兴奋的尖叫。

“爸爸好厉害!快打快打,马上通关!”

吴桐在的时候,孩子从来都只叫“叔叔”不叫“爸爸”,她只准他叫厉仲谋叔叔,童童一直都听妈妈的话,不敢违逆,可是孩子听话听的不甘心,嘴巴嘟地高,几乎可以挂油瓶。

从落地玻璃窗望进客厅,吴桐见一大一小两人坐在纯白的绒毛地毯上,各自拿着一只游戏手柄,在模拟的异常真实的枪炮声中突围。

吴桐没见过这样的厉仲谋。

懒懒的姿态,却是兴奋的眉眼,和童童一样,在虚构的世界里寻找快乐。同样的眉,同样的眼,沉默时习惯抿成菲薄的唇,还有开怀时,那如出一辙的下颌扬起的弧度…

孩子没有一个地方是像她的。

意识到这一点,吴桐心里抽了一下。

她在外头久久驻足,佣人都等不及要进去通报,“少爷,吴小姐到了。”

这一瞬间转变的太快,眨眼功夫,原本拥着童童坐在地上嬉笑的厉仲谋,端正起身姿,也端正了脸色,朝吴桐这边望来。是吴桐熟悉的,没有温度的目光。

他爱孩子,可以把他的欢乐给予孩子。

却不舍得给予孩子的母亲。

吴桐感受到一秒钟的疼痛,一秒而已。

她走进去,他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