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欢很喜欢。

有一点一见钟情似的心动的感觉。

但她看了看这店,也知道这裙子定价格不菲。

看来,还真是只能欣赏。

这个时候,程昱北走到她的身边,“在看什么?”

她笑笑,没有说话,便拉着他就要走。他看她几眼,然后转身看着那橱窗里摆放着的那裙子,心下一动。

西淳一定不知道的是他为此一直打工,希望能将那条裙子买下。

可是,当程昱北到了那家店的时候,却发现橱窗里已经没有摆放那条裙子了。

他着急的去找服务生,而那名服务员却带着惊讶的看他,“那条裙子不就是被你给买走了吗?”

程昱北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我没有买过那条裙子,你是不是记错了?”

“怎么可能?”服务员摇摇头,当时这位帅哥进来的时候吸引了一大票的人,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我还和你搭讪的,你说你女朋友很喜欢那条裙子,所以买来准备给她当生日礼物的。”

程昱北皱着眉没有继续争辩下去,虽然他觉得有些无稽之谈。

但那一条裙子,他却不能买给她了。

他想,他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给她最好的未来,下一次,他一定不会让她错过自己喜欢的东西。

一定,坚定。

☆、48

这些天程昱北的情绪都似乎很低落,他一直不停的打工,甚至还去上夜班。这让西淳看着很心疼,但又什么都做不了。她也知道,阿姨现在正生着重病,需要很大一笔钱治病,但这笔钱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天文数字。

西淳只好每天都去医院照顾庞娴雅。

庞娴雅这么多年一个将程昱北抚养长大,面容竟然也比同龄人沧桑不少,那满面的沟壑让西淳看着都有些心疼。医院是本城的一所小医院,即使是这样,这医院也和大部分医院一个制度,从进医院开始的那一刻就必须缴费,然后便有护士热切的来关心。一旦停止缴费,那些护士便会天天来催款。

西淳给庞娴雅削了一个苹果,“阿姨,来吃。”

庞娴雅摇摇头,“阿姨吃不惯这东西,你留着自己吃。”

西淳却倔强的将苹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阿姨是希望我喂对不对?”

庞娴雅没有办法,只要张开嘴让她喂进一片苹果。

她对西淳挺满意的,不娇气,柔柔弱弱的却带着骨子里的倔强。最重要的是她看得出,自己的儿子是真心喜欢这个丫头,所以她无论如何都站在自己的儿子这一边。

以前她老是觉得因为自己耽误了昱北像同龄人那样谈恋爱和享乐的乐趣,因为那孩子总是对女孩子没有什么念想,但这次她生病,昱北竟然将西淳给领到她面前,这让她十分的欣慰。

西淳见她实在吃不下了,便把苹果放下。

庞娴雅因为一直干着粗重的劳力活,手和脚都有很厚很厚的茧子。

西淳摸着那些茧子,竟然不觉得刺手,这些全都是程昱北成长的烙印。

“阿姨,我给你剪手指甲吧!”

庞娴雅点点头。

她的手指甲很厚,像长了好几层。西淳减得很吃力,但还是慢慢的修着。

西淳给她将手指甲修好后,看到她脚趾甲有些长,于是又提出给她减脚趾甲。对此,庞娴雅一直拒绝,她都清楚现在的女孩子都嫌弃做这些,但却推辞不过,因为西淳挺固执。

西淳先是去打了一盆热水,让庞娴雅泡脚。西淳观察了许久,她的脚趾甲很厚,而且颜色发黑,光是减肯定不行。先用热水将那厚实的脚趾甲泡胀,然后在去清理。

西淳用一张帕子给她擦脚,然后坐在一根小凳子上,仔细的修理着脚趾甲。那脚趾甲很厚,有些竟然是用磨的方式,慢慢粉掉。而且小拇指边有着厚厚的茧子,这样摩擦着,走路肯定很疼。

西淳一边修理那些茧子一边询问庞娴雅疼不疼,疼一定要告诉她。

程昱北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手微微捏紧,“妈,西淳。”

西淳抬头,对他灿然一笑,“还有一会儿就减好了。”

庞娴雅看着自己的儿子,“西淳真是一个好姑娘,昱北千万要好好对她。”

西淳撇撇嘴,“应该好好感谢一下阿姨,让我证明了一下我自己。他老嫌我没有用,你看你看,我还是挺有用的。”

程昱北走到她面前,“你最有用了。”

西淳则甜甜的笑着。

只是当西淳洗完手准备和程昱北一起去吃饭的时候,却看到程昱北同庞娴雅似乎正在闹不愉快。

“我一定要出院,现在,马上。”庞娴雅很坚定,她知道自己的病已经拖不了多久,不要再给自己的儿子增加负担了,她已经欠他很多了。

“妈,你现在的身体一定得住院。你是不是担心医药费?我已经想办法凑了,你别担心。”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要出院。除非你愿意眼睁睁的看着我饿死。”

西淳站在一边插不进一句话,而现在程昱北和庞娴雅都有些坚持。

庞娴雅是觉得自己的病已经没有救了,何必花冤枉钱,而且她一定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活得那么辛苦。而程昱北就想她能住在医院,他愿意去打工,哪怕休学都愿意给她挣钱治病。

程昱北站在外面的走廊边,迎着风站立。

西淳走到他身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能让他好过一点。

他拉过她,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我没有告诉过我母亲的事,对不对?”

他的声音了掩藏着压抑的情绪,她轻轻的点头,他的一切,她都愿意同他分享。

他的父母是自由恋爱的。就是在大学里,庞娴雅端庄而美好,是无数青年才俊梦寐以求的交往对象,但她却只看上了他的父亲。他们是相爱的,在大学的校园里上演了惊天动地的爱情,并且以为彼此都会是对方的唯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久,庞娴雅就怀上了程昱北,就是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家的公司却面临巨大的问题。

他父亲告诉庞娴雅,她一定要等他,他现在有着自己的责任。

所以庞娴雅等着他,等着他娶别的女人,等着他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等着他声名显赫,等着他渐渐远离了自己。

那个男人再没有回来过。

庞娴雅一直没有等到他,但她却用着自己的方式抚养着他们共同的孩子,哪怕到了现在,庞娴雅还是坚定的相信那个男人不过是因为某些苦衷所以才没有回来找她。

程昱北将西淳抱得更紧了一点,“其实,我是见过那个女人的。”

西淳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

“那个抢走我父亲的女人,她骄傲而美丽,并且有着自信。我应该感激她,因为她既没有给我们一笔钱让我们滚蛋,也没有趾高气扬的高姿态辱骂我们。但她却用了另一种方式让我绝望,她说她从没有要求我父亲做过什么,一切选择的权利都在我父亲身上,如果我父亲愿意要我们,她甚至可以无条件的离婚。”

西淳哑了哑,那个女人确实没有辱骂他们,却用另一种方式让他们感到残忍。

抛弃他们的,是他们心中一直想的那一个人。

“这么多年,一直是妈妈照顾着我,她哪怕不吃不穿也想让我上学,让我靠自己活出一片天地。她怎么能那么狠,让我做不仁不义的事?”

西淳回抱紧他,“我懂,我都懂的。”

☆、49

西淳也试着去劝慰庞娴雅,但都没有什么效果。庞娴雅真是一个很倔强的人,说不吃饭就真不吃饭,这让程昱北无可奈何,只好办理出院手续。

而回到那简朴的家里,庞娴雅也是坚决不吃那种很贵东西的人。西淳给她剥葡萄,她也最多只吃一颗,然后就一定让西淳自己吃。

西淳感到有些无奈,但也许正是这种倔强,让这样一个女人不理会任何的流言蜚语一个人将程昱北抚养长大。

而庞娴雅的身体却越来越不好了,西淳和程昱北每天都陪在她的身边,给她讲述一些见闻,陪她聊天。

而那一次,也是西淳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程昱北发脾气。

他拿着手机,气得手都忍不住颤抖,“你还是不肯来见她吗?她等了你这么久,哪怕是现在还在等着你,你还是不肯来看她?”

“她已经等不了你了,她支持不下去了。”

“她撑了这么久,已经撑不下去了。”

庞娴雅的身体已经透支得那么严重,现在竭力的苦撑着,只不过是等待着那个男人,但他还是不愿意来看她一眼,哪怕是现在她的生命快到终点了。

西淳远远的看着他,那一刻,他那么的无力,那么的无可奈何。

而偏偏她,什么都做不了。

而她想陪着他,无论经历什么,永远都站在他身后,永远陪伴在他的左右。

庞娴雅离开的时候很安详,安静的躺下睡觉,然后再没有醒来过。

西淳得知那个消息的时候,还在上课,她立即请假去陪程昱北,她知道此刻的他一定需要她的陪伴。

他可以在学业上所向无敌,也可以井井有条的处理各种事,但在这件事上,她知道,他是真的受伤了。

这让她想起继父死的时候,她心如刀绞般疼痛,而此刻,他也在受着那样的伤害。

西淳赶到那里的时候,程昱北还握着庞娴雅的手,他的目光深沉,“是不是你自己也明白,是等不到他的?”

西淳一听这句话,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西淳陪着他处理着大大小小的事。因为当年庞娴雅怀着孩子回家,被家人视为丢人的事,早就逐出家门。那个年代孩子众多,哪里谈得上现在的父爱母爱之类,一个孩子没了就没了。庞娴雅一个人拖着程昱北,用她一辈子养着他,他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意义,唯一的念想。

程昱北没有哭,甚至很平静,他让西淳回学校,但西淳不肯。

那是西淳第一次去到火葬场,原来是那个样子的。不时就会有尸体送过来,排着轮子挨个的烧。而别家头上都会缠着麻布,很多人一起来送他们的亲人。

西淳握紧他的手,他们现在只有彼此。

在做遗体最后的告别时,程昱北用手将庞娴雅脸上的发丝扶了扶,那些已经染上银色的发丝显出沧桑的味道。

西淳也拉着庞娴雅的手,那一刻,想到接下来阿姨便会永远的消失,她的泪水又控制不住。

程昱北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已经咬出的血丝,但还是没有能控制眼眶里的泪水。

在工作人员将庞娴雅的尸体推进火炉的那一刻,西淳抱住程昱北大哭起来,而他也紧紧的抱紧她。

西淳和程昱北都作为亲人被允许进入里面,可以看到尸体被烧着的炉子。

他们都坐在整对火炉的那个小洞口,其实除了能看到那亮黄色的火光,什么都看不见。

西淳靠在他身上,这才发现他在发抖。

没有亲人,再没有亲人了。

程昱北死死的看着那団火光,他的泪水滑落下来,他最亲最亲的那个人,离他而去了。

小时候,他总会问她,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而他没有呢。

她总会回答,爸爸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但他一定回回来的。

长大一点的时候,他总会问她,为什么别人去开家长会的都是爸爸为什么只有他每次都是妈妈?

她总会回答,爸爸到很远的地方去挣钱去了,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所以他一定要好好学习。

后来,他会问她,爸爸到的地方究竟有多远,他真的很想爸爸。

她总会回答,爸爸也在想他,但爸爸有着自己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再后来,他不再问了,只是他很想知道,是那个地方很远很远还是那个人的心离得很远很远?

她究竟知道不知道,她永远也等不到那个男人的?

而现在,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也不用知道了。

西淳看着他,“你还有我,永远都会有我。”

他点点头,将她抱得紧了一点,“我知道。”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被请了出去,然后庞娴雅的骸骨在冷却中。

而当他们看到庞娴雅的骸骨时,程昱北压抑得难受,庞娴雅的骸骨呈灰黑色,这样的人生前一定生过重病常常吃药,而且她的骨头很碎,身体很不健康。

他究竟是怎么当儿子的,为何要在她晚期的时候才知道她生了重病?

程昱北拒绝了工作人员捡骸骨的工作,他自己亲手去捡。在这最后一程,他要亲自送她离开。

他捡那些骸骨在骨灰盒的手不停的颤抖,却又带着压抑。

他将骸骨全都捡到骨灰盒里,这才关上盒子的盖子,站起来。

他们一同走出去,西淳拿着一把黑伞,按照习俗撑起打在程昱北的头上,遮住外面的阳光。

而上了车,西淳抱着骨灰盒,而程昱北拿起庞娴雅的遗照。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都静默着。

而当他们下车的时候,却有一个不速之客站在那里。

程昱北看了那个男人几秒,没有打算理会对方。

但那个男人却拦住他,“她什么时候去的?”

“和你还有关系吗?”程昱北的表情很淡然,他不生气也不郁闷,从这个男人拒绝来此看她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已经成为他生命里的陌生人了。

“孩子,我是你的······”

程昱北不想和他多说什么,“我只知道,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程昱北不多说什么,然后和西淳拿了一些东西就一同赶往墓地。

而那个男人也开着车在后面追逐着,程昱北也不介意,随便对方怎么,他都不会表现出什么异常。

“他是······”西淳看着他,又不敢问下去。

“以前,也许我还会幻想他出现,但现在,他的出现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西淳点点头,不再问下去。

程昱北一直忙碌着,而那个男人就站在另外一边一直看着程昱北。

西淳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程昱北和他长得挺像。

只是她还是不明白,为何这样的一个男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50

程昱北和程志沿坐在咖啡馆里,程志沿叹了叹,然后递给他一张卡,“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尽过当父亲的责任,就当我对你的补偿吧!”

程昱北只是看他一眼,“谢谢,不用。”

“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对于一个陌生人想要给予我帮助,我想一个有礼貌的人都会感谢。”

程志沿哑了哑口,还想说什么,但他却已经不给他任何机会了,“就这样吧,像以前一样。你继续拥有你美满的家庭,而我还是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我。”

“孩子,你一个人······”

“以前没有你,我们也可以照样活着;我没有你也一样,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

程志沿看着他,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