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说扔就扔!

我霍然起身,刚要据理力争,猛然想起早上齐霖大大咧咧坐在我床上的样子。

我及时大彻大悟,笑着对玉妈点点头。“他说扔就扔了吧,回头让人给我做一套一模一样的。”

“呃,好的!”

玉妈点头称是,送走了景家败家的大少爷,回头便准备扔我的东西,我急忙拦住她。“玉妈,不过就是脏了,你拿去让人好好洗洗,熨平就是了。”

“可是刚刚少爷,不,姑爷说……”

“没关系,他问起的话,你就说是新买的。”

玉妈一脸狐疑去收拾东西,爸爸坐在那里却笑得极为暧昧,低声喃喃自语。“呵,能有多脏……”

我被他笑得食难下咽,打了个哈欠,溜回房里补充睡眠。

…………

睡梦里的景漠宇总是停驻在最美好的年华。

下着微雨的午后,他撑着一把缀着雨滴的透明雨伞,伫立在我高中校园的大门前,斜雨打湿了他的外套,他并不在意,只把手中一件粉嫩的绒毛外套护的严严实实。

我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奔向他,一路溅起的泥泞污了鞋子,脏了小腿上过膝的白色棉袜,我浑然不觉。因为冲力太大,我减速不及,差点撞到他身边的老榆树,幸好他及时伸开双手拦住我,让我如愿以偿跌进他怀里。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等我很久了吧?”我努着嘴抱怨,眉梢还收不住笑意:“我们班主任真讨厌,都放学了还没完没了的啰嗦,急死了了!”

“我也刚到,只等了五分钟,”他卸下我肩上的书包,将衣服搭在我肩上,接着把我整个人搂进伞下。“叮嘱你多少次了,下雨天不要忘了带伞,你就是不听,又要我来接你。”

我抿着最偷笑,才不告诉他,我是故意不带伞,这样才可以名正言顺打电话让他来学校门口等我放学。我也不想告诉他,每次看见他在校园门口等我,高中监狱一般死气沉沉的铁门会变得像天堂的阶梯一样,蒙着一层梦幻的光影。

正做美梦做得流口水,唯恐天下不乱的齐霖又打来电话。我迷迷糊糊,闭着眼睛摸到电话。

“喂,您好!”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齐少的声音却格外清朗:“言言,都几点了,你还睡呢?”

“你还敢打电话来?!你当真不怕我老公灭了你!”

“呵,恐怕他巴不得我早点把你勾搭到手,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跟你离婚,恢复自由身。”

我仔细想想,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美梦中的好心情褪了大半。“你要是特意打电话来给我添堵,我拜托你等我睡醒了再打,我困得要死。”

“哦,那你睡吧,睡醒了我再告诉你,住在阳山别墅的女人是谁。”

“什么!”我猛地坐了起来,“他真的在阳山别墅养了个女人?!”

“已经包养了三年,还睡得着吗?”

我要睡得着,我就不是女人。“你在哪?我现在过去找你。”

“我在荟轩喝咖啡呢。”

“我马上到。”

我迅速穿上衣服,驱车直奔荟轩私人会所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最喜欢漠宇吃醋,不吵也不闹,别扭地使着小性子,这样的男人,也就是与他青梅竹马的言言能看透。

不过,我说言言哪,你和齐少下次偷情,一定要记得换个地方,荟轩是你老公的地盘,好不好?!你让他的面子往哪搁呀?!

最近留言好像不太踊跃哦,就要上月榜了,我的分分不够高啊?

10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难得糊涂,不去追究事实的真相,活得简单快乐;一种人总喜欢把什么事都看得很透彻,即使现实残酷,也要清醒地痛着。我一直追求者前者的生活,可惜,最终还是无法自欺欺人,踏上后者痛苦的不归路。

坐在荟轩咖啡厅宁谧的角落,品着摩卡黑咖啡浓郁的苦涩,我一页页翻开齐霖为我准备的资料,他或许有意为了加强事实的冲击力,还特意白描了几幅插画,一张张唯美缠绵的男女画像,让那一段充满悲伤和无奈的爱情故事一字一字镌刻在我心头。

故事的女主角叫许小诺,一看见这个名字,我的手便开始颤抖,精致的银勺在掌心里一点一点弯曲变形。

“小诺……”那一夜,景漠宇迷离时浅浅唤起的正是这个名字,当时因为担忧他,没有留意,此时此刻再想起,我不由得苦笑。

难怪他那晚会如此对我,难怪他拥着我的时候,目光那般炽热。

齐霖夺去我手中的银勺,我才恍惚看一眼掌心充血的紫红,我没感到疼,只有些麻痹。

低头揉揉刺痛的太阳穴,我继续看下去……

二十一年前,许小诺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家庭,妈妈因受不了家里的一贫如洗,在她不足三个月大时,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她三岁时,爸爸再婚,后妈看不上她,将她送去给奶奶抚养。

从小经历过贫贱生活的许小诺比任何女孩儿都要努力,因为她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更想让年迈的奶奶过上好日子。

为了这个目标,她付出了无人想象的努力,最终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幸运考上了电影学院。本以为人生从此改变,可惜天意弄人,她读到大二时,被查出患有间质性肺炎。我对医学了解不多,大概听说过这是一种仅次于癌症的绝症,即便在医学昌明的今天,间质性肺炎依然无法治愈,病人终逃不过呼吸衰竭,或者心力衰竭而死的结局。

许小诺知道自己最多能活三五年,瞒着最疼她的奶奶退了学,去了一间顶级的私人会所工作,那间会所正是“荟轩”。起初她只想端茶递水,可惜,她这样的极品美女,经理又怎么会埋没人才,想尽办法为她创造了一次又一次“赚钱”的好机会,让她深刻认识了有钱人糜烂的生活,体会了人间的世态炎凉。

后来,她接受了现实的冰冷,“从善如流”的赚钱。她并不是为了赚钱救自己的命,而是想用她有限的生命赚到最多的钱,留给她的家人。

不知是上天对她眷顾,还是又一次戏弄,让原本已对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没有任何眷恋的许小诺,遇到了景漠宇。

那天,景漠宇和客户去会所谈事情,为了调节气氛,找了几个美女作陪,许小诺正好在其中。

在客户的强烈要求下,她被迫喝了几杯烈酒,突然呼吸困难,脸色惨白。向来有绅士风度的景漠宇自然不会眼看着美女性命垂危,视而不见,他立刻让人送她去医院,无偿支付了一大笔医药费。他还交代她的经理好好关照她,让她可以在医院带薪养病的同时,收到会所提供的高额抚恤金。

一个有气度,有身家,有背景,还有同情心的男人,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抗拒的,更何况历尽悲苦的许小诺。她爱上了他,明知这样的爱注定了没有结局,她还是希望在人生的最后几年,守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不求名分,不求承诺,只要曾经拥有就已经足够。

这是我见过的,最凄美,也最绝望的爱情。

齐霖的资料没有告诉我景漠宇到底对她有多深的感情,但是这三年来,景漠宇为她买下阳山最奢华的别墅,给她请最好的医生治病,给她买最华丽的衣服和首饰,尽管那些首饰她一样都没有戴过,也并没有存放在别墅的保险箱里,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送她。

他并不常去别墅,也只有少数一些人知道景漠宇有个人间极品的情人,因为只有必须带女伴出席的场合,他才会让她陪伴。大多数时候,他都让她在别墅静养。

我想,许小诺一定以为,她所省不多的日子将会这样平静又温暖的度过。但是,命运又一次捉弄了她——景漠宇娶了别的女人。

他终究不能陪她走完最后的一程,她只能带着遗憾独自离开这个繁花似锦是世界。

…………

合上资料,我仰头靠在椅背上,觉得身体好些被挖空了一样,没有一点知觉。

穿着讲究的两个女人从我旁边走过,又转回来,热络地跟我打招呼,“景太太,这么巧?”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一声“景太太”唤的是我,茫然抬头,却无法在一片空白的脑海中搜索到她们的容颜,只能硬挤出个笑脸回应。“真巧。你们过来喝咖啡?这里的咖啡不错。”

“是不错。”她们又看了一眼齐霖,礼貌地颔首,去了隔壁桌。

冷静了一阵,我忽然又抓住了一丝希望,我急忙坐直,“齐霖,这些是你从哪里查到的?你确定是真的吗?”

齐霖犹豫了一下,“我刚刚见过那个女孩儿,她说,这些事都是真的。她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话?”见齐霖还在迟疑,我笑笑,“你说吧,我受得了。”

“她说她没资格跟你争,只求你可怜她是个将死之人,让她可以留在这个城市,能有机会多看他几眼......”

我满嘴都是酸涩的味道,想喝口咖啡冲淡嘴里的酸涩,可眼前的景物总在不断地晃动,我摸索了好久,才摸到咖啡杯。

咖啡冷了,苦味越发浓烈,我不停地加糖,一块又一块,不知加了多少,咖啡流过味蕾,还是苦的。

“言言,”齐霖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热,像是能烫伤人一样。他的力道也很大,让我无力挣脱。“放手吧,他的心不在你这儿。”

从我第一天向景漠宇表白,换来他果断的拒绝,我就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这儿,可我以为他不会爱上其他女人,因为他答应过我,他不会让我爱的男人,有机会爱上别的女人。

“齐霖,假如你是他,你会爱上她吗?”

齐霖认真想了想,点点头。“如果我心里没有别人……我会,尤其是当我知道她将不久于人世,还要出卖自己,去让家人活得好一点……她是一个好女孩儿,命运对她太不公平。”

“可是她只有三五年的生命,这段感情注定是悲剧收场。”

“那不是更好?可以毫无顾忌,全心全意去爱,”齐霖的眼灿如星子,闪动着让我无法回避的光芒。“不用担心给不了她名分,因为名分对她来说不过是刻在墓碑上的称谓;不用担心伤害她,因为她早已体无完肤;不用担心她索取太多,因为她什么都不需要;更不用担心以后激情淡了,不知该如何甩掉她,因为她很快就会死!”

他的话尽管残酷,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剑,直接剖开了我心中无法解开的谜题。

也许,越是没有未来的爱情,才越是让人弥足深陷,无法自拔。这本就是人性——得不到的,永远是最美好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站起来,眼前的景物摇晃得更厉害,我死死扶着沙发扶手,勉强站稳。

“言言?你去哪?”他追过来,拉住我的手臂。

我急忙推开他,摇摇手,“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一个人走出荟轩,周围的车流人流快速移动,都在急于奔向属于他们的目的地,只有我,茫然站在路口,想不出哪里才是我的目的地。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都想知道,漠宇哥哥到底爱不爱许小诺,嘿嘿,一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养了一个女人三年,即便不爱,也必定不会讨厌。

某烦人出差回来了,我又要偷偷摸摸码字,呜呜,不能天天坐在电脑前面写小说了。

11

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手中有图有真相的几页纸张被我捏得褶皱不堪,我还是没有做出决定。

不是不想放手,不是不想还他自由,五个简单的字“我们离婚吧。”,已经在脑海里盘旋了无数次,终究还是说服不了自己面对这个结局。

爱是什么?

从小被景家家风扭曲了爱情观的我,第一次正视这个哲学命题。

爱一个人,是该天天看着那个人,守着那个人,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他,闭上眼睛前最后一个看见他。

还是,成全他的幸福,即使很久很久才看见他一次,但清楚地知道,他过的很好,每天都很开心。

貌似后者更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更符合和谐社会的人文情怀。

可是,谁又能证明景漠宇跟我在一起一定不幸福,至少我健健康康,可以伴他终老,这是许小诺给不了他的。

可是,一个将死之人仅剩的一点期盼,一份乞求,我都不能成全吗?

天空的颜色不知不觉中暗了,我仍想不出答案,或者说,我仍说服不了自己放弃,那么,这个决定权不如交给景漠宇吧。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我折好手中的资料,放回包中,正准备去找我的新婚丈夫好好谈谈离婚的问题,忽然发现车前面横了一辆特别炫富的车。

这年头,炫富不是错,碍找别人的路就不对了。

我按了两下车喇叭,无果,终没了耐心,下车用力敲了敲透光度几乎为零的车玻璃。

玻璃窗徐徐摇下来,又露出齐霖那张无所不在的笑脸。“嗨!”

“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等你呀,你不是让我给你时间静一静吗?冷静的怎么样?”

“冷了,也静了。”我摆摆手,“把车开走,我有事要办。”

“你不等你老公来接你了?”

“接我?”我老公一向比联合国秘书长还忙,哪有那份闲心管我,也说不定此时正在陪着他不久于人世的心上人依依惜别。可齐霖的话听起来很笃定。“你什么意思?”

“你老公刚才打电话找不到你,只好打给我了,问我看没看见你……”

“电话?”我急忙从包里拿出手机,发现手机关机了,才想起昨晚忘了充电,最后的一点电量也不知什么时候耗尽了。“他找你了?!你没告诉他我们在一起吧?”

“我告诉他,你在荟轩的停车场一个人冷静呢,八成是在考虑和他离婚的事情。”

“你!你是非要拆散我美满幸福的婚姻,你才甘心吗?”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没错,不然你以为我放弃自己的艺术追求,从意大利回来,专程参加你的婚礼?”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有没有点社会公德心?亏我从小到大把你当成好朋友。”

“言言,我是为了你好。”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眼前这台挡路的豪车还没有被我成功地劝说走,转瞬间,又来了一辆更豪华的卷着尘土扑面而来,横在停车场的通道上阻塞交通。荟轩停车场的保安非但不管管,还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恭恭敬敬给人开门。

车门打开,景漠宇从车上走下来,沉默着走向我,神色比他昨天晚上把齐霖堵在我房里还阴沉,八成是以为我们要私奔。

我眨眨无辜的大眼睛。“呃,他这次真的是路过!”

他直视着我,锐利的目光逼得我实在伪装不下去,心虚地移开视线,他才转身,看向坐在车子里等着看好戏的齐霖。“齐霖,我给过你机会,你要是真的爱她,婚礼之前你可以带她走,婚礼现场,你也可以带她走,我不会阻拦。但是现在,她已经是‘景太太’。”

他牵住我的手,冰凉的指尖捏得我手指扭曲在一起。“我在圣经前宣过誓,要和她终生相伴,不离不弃——我说的出,就做得到。”

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墨蓝色,蓝得深邃,景漠宇眼睛比天空更加深邃。

看着他,看着我们纠缠在一起的十指,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能不放手,我一辈子都愿意被他这么握着,就算指骨扭曲,断了,碎了,也不松手。

齐霖也下了车,关车门的声音震耳欲聋。“真正美满的婚姻,不是靠承诺和责任维系的。”

“谢谢你提醒我,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们夫妻间的感情问题,不劳你费心,也轮不到你费心!”

景漠宇拉着我绕过齐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将尚未回过神的我推进车里。开车驶离了停车场。

…………

初夏的天,晴空万里,街道两旁的树木长得越发茂盛,绿油油的一片。

车子正在飞速穿梭在车流中,我知道不该分散开车人的注意力,可我还是忍不住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帅,我会爱你爱得发疯的。”

他斜斜瞟我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竟难得一见的笑意。“噢?你还能更疯么?”

“能,我可能……明知道许小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还死死霸占着你,让你们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路口的等由绿变黄,他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信号灯前。

“齐霖告诉你的?”

“是我让他帮我查的。”我如实交代。“我不是故意找人调查你,我只想多了解你一些。”

“你想了解什么,直接问我。”

“……好!”我双手扳着他的手臂,让他转向我,与我面对面。“你告诉我,你想不想陪她度过最后的日子,让她可以了无遗憾离开这个世界?不要骗我,我想听实话!”

“我正在给她办美国的签证,最迟一个月就会送她出国。”

“你舍得吗?!”

他挑挑眉,笑吟吟看着我。“我若不舍得,你能允许我金屋藏娇吗?”

“不能!绝对不能!”我深深吸气,浸满汽油味道的浑浊气体充斥着胸腔。“但我可以成全你们。”

他唇角的笑意淡了。

“我知道‘离婚’这两个字不能轻易说,所以我只说一次,景漠宇,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言言,我……”

我以指尖抵住他的唇,阻止他说下去。“你不要急着给我答复,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好好考虑清楚——到底什么才是你最想要的。齐霖说的对,真正美满的婚姻不是靠承诺和责任维系的,我想要的也绝不止这些。你若是真的给不了,就别给我希望。”

绿灯亮了,他顺着车流走向前方。

“我听说你和齐霖打过赌,如果我们两年内离婚,你就嫁给他。”

他问的很突然,所以我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儿来,等我转过弯才突然想到,万一他同意跟我离婚,岂不是要被逢赌必赢的齐赌王赢了,我岂不是要嫁给他?

我赶紧努力回忆那天我是否神经错乱答应了那个赌约,偏偏想起的只有景漠宇拥着许小诺时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