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人是别人,那李深只要提供不在场证明,就可以洗清嫌疑了。”

“是啊。”陈乌夏这么一想,这个案子应该可以很快结案了。可以赶在高考前。

第一堂下课。

肖奕媛去了洗手间,听到一个消息,匆匆地回来,说:“李深的事爆到微博了。”

陈乌夏怔住,“不是在校网吗?”

“被搬运到微博了。”肖奕媛说:“我觉得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们学校的官博被骂惨了,说校长、老师包庇罪犯。”

陈乌夏才镇定下来的心又开始慌了,问:“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听说有几千转发了。”肖奕媛抿了抿嘴,说:“我挺后悔那天的。我接到我哥的电话说要到那路口等的那一刻,我想过拒绝,但我上大学的学费还得管他要,就答应了。回想起来这个决定真是恶心。”

陈乌夏着急网络的发酵,起身离座,“魏静享。”

魏静享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啊?”

陈乌夏轻声问:“能不能把手机借给我一下?”

“干嘛啊?”话虽这么说着,魏静享的手已经往书包里掏。

“我想看看微博。”

“你紧张啊?”明显,魏静享已经知道了微博的事。

陈乌夏点点头,“是。”

魏静享迅速把手机揣在兜里,走了出去。

陈乌夏跟了过去。

两人到了楼梯平台。魏静享解了锁,进去微博,再递给陈乌夏。“我已经被老师缴了一部手机,这部你给我瞒着点。”

陈乌夏翻了下微博和评论,眼睛里有慌乱,脸上却没有太大的表情。

魏静享挑眉,“难怪别人说,你跟着李深补课越补越孤僻,恐怕还被传染了面部肌肉无力症。”

陈乌夏问:“微博爆料的是谁?”事态正如陈立洲猜测的方向发展。

“这就不知道了。估计眼红李深很久了,这次逮住机会,还不落井下石啊。”魏静享半只脚抬起,坐上扶手,“李深独来独往,人又孤僻,太不招人喜欢了。而且,大家很津津乐道一个天之骄子的堕落。不是谁都有我魏姐这样广阔胸怀的。”

“警察不是在调查吗?为什么微博说这事警察不管不理?”

“有冲突才有流量啊,我看看。”魏静享凑过来,说:“哦,这个xx报啊,出了名的人血馒头社,专门吸食受害者的脊髓。听我的劝,你别掺和这事。舆论是一只嗜血的怪兽,闻着血腥味就能追过来,扒你祖宗十八代。平息风波,得靠警察的案件详情。其余的说多错多。你没见过世面,扛不住的。”

“我扛得住。我不怎么上网,他们骂的我看不见。”看不见就是不存在,这是陈乌夏的鸵鸟式理论。“我整理一下,发帖给李深澄清。”

“你要怎么澄清啊?如果说他不是这样的人之类的空话就免了。没意义。”

“我就说案件警察已经在调查。不表露情绪,只陈述事实。这样可以吗?”

“你别说是同班同学,也别暴露你是陈乌夏。你和李深传过绯闻,身份敏感。”魏静享忽然笑起来:“我以为你会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结果,湖面还挺平静的嘛。你喜欢李深吧?”

陈乌夏没有回答,礼貌地说:“谢谢你的手机。”

魏静享挤眉弄眼,“你明明喜欢他。”

陈乌夏学着只陈述事实,“我们是同学关系。”

“死鸭子嘴硬。”魏静享勾住了陈乌夏的肩,笑着说:“被怪兽咬了别来找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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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已经来临,李家却像是在风暴之外。三天了,李深不去学校。李家的灯也没有亮起。

杂货店主偶然见到陈乌夏,问:“乌夏,深仔去哪儿了啊?”

陈乌夏摇摇头。

杂货店主纳闷地说:“为什么警察找上门来了……”

警察来了,陈乌夏反而松口气,她就盼着警察早日查清真相。

一天天流逝的时间,割在了她的心上。高考倒计时的鲜红数字,像一个噩梦紧追她不放。

陈乌夏去到学校,校门口聚集了不少人。有记者拦着学生做采访。有些学生躲开了,有几个则在话筒前咧嘴笑,添油加醋地讲述学霸的故事。连和学霸师兄的绯闻,好像也是他亲眼见过一样。

一记者上前,拦住了陈乌夏。“同学。”

陈乌夏闪过了。

记者追问:“同学,你知道贵校学霸性侵未成年少女的案子吗?”

陈乌夏不回答,匆匆进了校门。

这几天的早读课和菜市场一样,来来去去都是李深的话题。班上的男生,就邝力和李深聊得多。对李深的指指点点,也落在了邝力的身上。

魏静享听到,上前飞起一脚。

邝力的回答千篇一律,说:“在真相大白前,不予评价。”

当然也有人过来问陈乌夏。

她摇头,沉默。

更有好事者窃窃私语,说的是,陈乌夏跟着李深补习了那么久,两人是不是已经这样那样了。

魏静享又听到了,还是飞起一脚。

飞得多了,班上就不再说邝力和陈乌夏的坏话。

魏静享对两人恨铁不成钢:“人善被人欺是恒久不变的真理,你俩是时候要狰狞起来了。”

瘦弱的邝力看着她,说:“我不是有你护着吗?”

魏静享摇头,“烂泥扶不上墙。”

在这一天下午,魏静享脸色大变。她一直在偷偷地藏手机玩,李深的舆论,她比陈乌夏了解得更多。也是她第一时间见到了监控录像。

监控是一个服装店老板自己装的,就在店铺门前。至于服装店老板如何得知监控里的人正是李深,爆料人没有说。

总而言之,当天的监控里,李深在这家店门前走过,致命的是,丁晴正好跟在后面。

魏静享当下喊了声:“压倒李深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她拉上邝力,再叫陈乌夏去了楼梯平台。

魏静享说:“我先声明,这一份监控出来之前,我觉得陈乌夏和肖奕媛看错人了。当我看完整个录像,我觉得是我看错人了。”

邝力说:“等警方核实监控录像才知道这是谁。”

魏静享坐在楼梯上,也不管自己的裤子脏不脏,说:“这人我看着就是李深。陈乌夏你觉得呢?”

陈乌夏问:“网上怎么说?”

魏静享:“还能怎么的?一口咬死认定是李深了。”

陈乌夏:“我和班长意见一样,等警察的结果。”

魏静享横眉:“你真是,说一句自己的判断有这么难吗?”

陈乌夏:“我怕我说错话误导了别人。”

魏静享:“这里没有其他人。”

“我觉得这人是。但……”陈乌夏谨慎地说:“我那天晚上追的人,没有给我这样肯定的感觉。”

邝力:“不管是真是假,案子有了新的线索。”

“好。真相大白之前,我们暂时组一个……”魏静享站起来,拍拍屁股说:“洗白李深大联盟。陈乌夏,你比我抗打击,由你当前锋吧。”

第33章

李家适逢多事之秋。

李爷爷和李奶奶在另一个四季皆春的城市养老。接到一个电话, 对方自称孟泽。

李爷爷听到名字, 就气得破口大骂。挂了电话, 气还没顺过来,下台阶的时候摔了一跤,当下就坐着起不来了。

李奶奶打电话过来,说李爷爷的腿可能要做手术。

李明澜在国外。

手术的事, 家里保姆做不了主。

李旭彬和于骊担心李爷爷的情况, 飞了过去。

同时,李深也接到了一个电话。

对方也自称孟泽,说话尾音像带了钩子。他约李深到校门口拿东西。

孟泽交代说:“从服装店门口转右。哦, 记得穿白色的衣服来, 我喜欢白色,这代表纯洁。”

孟泽这一个名字, 李明澜说过, 他是一个风云人物, 跳级上了高中。学校是他风生水起的地盘。他闲来没事爱玩摄影器材。李明澜留下了不少照片在孟泽的相机里。她想要回来,他没有给。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明澜把这事忘在脑后。不料,孟泽一直记着。

李深那一天如约去了, 约在了一间原木咖啡厅。但他没有见到孟泽本人。

来的是一个妖艳美丽的女人, 大约二十四五。她说:“我是孟泽的朋友, 他今天晚上有事走不开, 托我过来接待你。”女人说话娇滴滴的, 唇珠红亮, 眼妆如花,无时无刻都像在抛媚眼。

李深靠在椅背上,没有表情。

女人眨了眨眼,秋波暗藏万种风情。“孟泽让我过来,和你说说他的近况。”

李深:“他在电话里不是让我来听他的近况,他有东西给我。”这些东西就是李明澜的照片。

“孟泽没有让我带东西。”女人右手搭着沙发,抬起左腿,叠在右腿上。短裙下的黑丝长腿修长纤细,她说:“他让我带自己过来。”

李深目不斜视,“既然见不到他本人,我先走了。”

女人叹了声气,“小哥哥长得挺帅的,就是不解风情啊。”

见李深真的要走,女人才说:“孟泽可以把东西给你,但是他有一个条件。”

李深:“什么条件?”

这时,服务员上了两杯冻饮。

女人端起玻璃杯,鲜艳的红指甲扣在透明杯上,连手指也有了勾引的味道。“孟泽有一个要求,你要退学。”最后四个字,她轻描淡写,仿佛在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深不说话。

女人收起自己的媚态,说正事了:“小哥哥,开门见山和你这么说,你一定接受不了。可这是孟泽的心结。心结不消,他不会把东西给你的。”

李深看一眼窗外,“哦。”

女人笑起来,“小哥哥,你要考虑多久呢?我可是要回去交差的。”

李深:“退学这么大的事,我要和家长商量。”

女人:“你如果和家长商量,家长会同意吗?”

李深喝了一口咖啡,说:“我让李明澜亲自来向他讨要。”

女人敛起笑容,“李明澜就是一个混账。学历对她而言是一朵浮云,她自己退学退得潇潇洒洒,孟泽不是啊。李明澜毁了孟泽的前程。”

看来,孟泽把过去的恩怨全部说给了女人听。李深看着咖啡,这家烘培的咖啡豆味道很有层次感,他偏爱被苦涩绑架的口感。“所以孟泽要毁我的前程?”

李深太冷静了,一点也不像一个受到退学威胁的高三学生。女人被他反问得怔了下。“话也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刚才讲了,这是孟泽的心结。他一天过不了这个坎,他一天都不会原谅李明澜。”

李深再酌一口咖啡。静了一会儿,他察觉到身体猛然烧起一把火。燥得慌。但眼前的一切不具备给他点火的条件。

他冷冷地抬眼。

女人抿嘴笑,”别怕,小哥哥,我在这。“鲜艳红唇一开一合,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不适感越来越猛烈,李深去了就近的酒店。进去房间,他先是冲了一个冷水澡。劳什子破药,后劲十足。他冲完澡躺床上还是满脑子原始冲动。他再去洗澡,从头到脚冲了足足十分钟冷水。

终于舒坦了些,他趴床上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又被手机吵醒了。

来电是陈乌夏。熄灭的火像沾了油,火烧得旺。他丢开手机,不想开口说一句话。

陈乌夏接二连三地打电话过来。

烦透了。

李深正在煎熬中,昏昏沉沉,像是听见了,又像是听不见。

手机电量用尽,自动关机了。他也跟着平静下来,懒得理她,睡了。再次醒来,凌晨的四点多。他想到学校再问,她昨晚什么事。

到了学校,有人来得比他早,就是丁晴的家长。

丁晴的家长人高马大,嗓门非常尖,喊:“如果你们学校不作处理,我就去微博曝光,我已经拍下了你们校方的脸,看看到时候谁丢的脸更大!”

班主任也没见过这等阵仗,差点提不起气来。她保持冷静,问:“李深,这位家长说的是真的吗?”

李深用一贯的冷漠调子回答,“不关我的事。”

丁晴的家长更暴躁,指着李深鼻子骂:“昨晚,就昨晚!别睡一觉就装糊涂,不认账!你两个同班同学都出来作证了。”

班主任及时插话,问:“哪两个同班同学?”

丁晴的家长转头问:“告诉她!”

丁晴缩在角落,颤抖说:“叫……叫……陈什么夏?”

李深眼里有些东西变了。

班主任想了想,问:“陈乌夏?”

“对对,就是陈乌夏。她第一个出来为我作证。不信的话,可以叫她出来当场对质。”丁晴边哭边说。哭不是演的,肖兴飞当初和她说,只做戏一晚上。谁知现在闹这么大,她的脸也丢尽了。

“不关我的事。”李深事不关己,还是这句话。

办公室一群人吵来吵去,丁晴的家长差点把班主任的盆栽摔了。

老师们劝:“冷静。”

丁晴的家长哪听得进去,骂道:“冚家铲!”

几个同学过来办公室外围观。

这时,丁晴的家长嚷着要去校长室。

数学老师头疼,推着班主任说:“快走吧,我耳朵要炸了。冇阴公啊!”

于是一群人转移了阵地。轮到校长头疼了。

李深稍想一下,就知道自己被设了局。除了昨晚被下药的咖啡有局,还有另外的一场。

孟泽真是豁出去了。哭泣的丁晴签约了摄影工作室。不巧,孟泽也喜欢摄影。

冤孽般的关系网。

在乱糟糟的校长室,李深静静地看着高三楼的标语。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像是一个高考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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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警察局,李深说完该说的话,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在酒店。他看着自己的名字在舆论上发酵,像在看一个笑话。

李爷爷刚刚做完手术,李旭彬和于骊没回来。

李深也不想他们知道孟泽出现了。

李旭彬最厌恶的人就是孟泽。他认为,孟泽毁了李明澜。

孟泽却说,是李明澜葬送了他的前程。

上一代的恩怨,终于还是祸及了李深。

同学群在传,陈乌夏和肖奕媛当了猥亵案的目击证人,坚定地站在丁晴那一边。

陈乌夏在笔录上说过什么,同学们不知道。坚不坚定,他们也不知清楚。形容词是在传送过程,不知谁加上去的。

李深没有见过孟泽。

李明澜说,两人的眉目生得一模一样。

李深很少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他会仔细衡量事件结局是好是坏。若是注定的悲剧。他就不浪费时间了。

陈乌夏是一个例外。

理性告诉他,两人的结果无论如何发展,都只能是遗憾。就算她上了大学,将来两人相隔两地,眼界不同,话题不同,最终也是分道扬镳。

按照理论,他不会和她有任何开始。但,他对她好奇她有某些他所缺乏的东西。他常常以一种两人可以互补的心态,说服自己,两人悲喜的概率是一半一半。他可以为这一半的概率,多走几步。

陈乌夏终究认错了人。她这一项,足以把悲喜的概率变为四六分了。将来,或者又是三七分。

这一场似是而非的情感,预示着失败。他只喜欢赢。他告诉自己该结束了。

李深继而思考另一个问题,孟泽的退学要求。

电视里的男女吵完了和好,和好了再吵架。吃饱撑着没事干。

关上电视,李深在想高考之于他的意义,之于李明澜的,以及之于孟泽的。

正如于骊所说,李深已经将自己的前程规划完毕。就像铺好轨道的火车,平缓无阻。除了偶尔沿途的意外,譬如陈乌夏。但是,既然两人难以结局,他逼停了自己。

可如此一来,他回到了轨道。按部就班,顺风顺水,和过去一样。

高楼里的李深俯瞰,城市风景无限。

因为陈乌夏,他尝到过别样的刺激。生活有些意外,终归不是太坏。反而变成小小的惊喜。那么,他规划好的未来,会有多少可以越轨的意外事件?他没有试过极限运动,此刻他觉得自己会喜欢。

一个人走上陌生的路,那将时时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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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深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出了酒店。

孟泽的房子色调很白,不止墙漆,连家具也是。他说,这代表纯洁。虽然这和他没有关联。

其实,李明澜也喜欢白色。

李深到了门前。

开门的是妖艳女人。明明她比他大,却是喊:“小哥哥,你来了。”

装修用了铁艺和雕塑的元素。比起住宅,这里更像一个工作室。透白玻璃的房间,还放了两个摄影补光灯。

走过长厅,到了庭院。

孟泽赤脚坐在草地,旁边矮桌上放了一瓶酒。

妖艳女人上前,给了他一个吻。可能是一种示威,一种向李明澜的示威。

李深无动于衷。

妖艳女人拿起一只空杯,又倒了一杯酒,“小哥哥请用。”

李深:“未成年人拒绝烟酒。”

孟泽笑了,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