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湄:“为什么你的眼里看不见我?”

李深:“人眼视角是124度,集中注意力时为五分之一,约25度。我看不见的何止你。”

“你……”蒋湄惊讶,又气又笑:“这是你和我说过最长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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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知道陈乌夏腿受伤了,郑良骥就不想多留了。他和师兄师姐再玩一局,不过是人情和面子。

这下见那位“男”同学古古怪怪,郑良骥当机立断,到了网球场,和师兄师姐说:“抱歉,夏姐姐腿受伤了,我先和她回去了。”

师兄乙看着陈乌夏的脸,还在回想哪里见过。

师兄甲:“要不要去这里的医务室看一看?”

郑良骥:“伤得不是特别严重,但我怕她太累,先送她回家休息了。”

师姐甲听了这话,露出了一抹暧昧的笑意,说:“好吧。郑良骥,我们大学再见了。”

“好。”郑良骥和师兄们握了握手,“师兄师姐,我先走了。”

陈乌夏由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浅浅地笑。拿起背包往外走,她才说:“对不起,你是因为我才提前结束比赛吧。”

“没有。”郑良骥解释说:“我技术太菜了,师兄师姐跟我玩的不尽兴。我自己主动离场最好不过了。”

“嗯。”陈乌夏称赞他:“你和小大人似的,对人情世故的理解比我高。”

郑良骥:“不,我觉得自己太圆滑了,特别羡慕夏姐姐这样单纯的人。”

“我嘴太笨了,我还想和你一样健谈,去到哪儿都可以热热闹闹的。”她嘴巴热闹的时候,就是和李深吵架。

李深恐怕也是。因为要吵架。所以句子长、说话多。普通交流的话,他只会“哦”。

度假山庄的公共交通只有一路公车。到了车站,站牌显示,一分钟后就有车来了。

郑良骥看出陈乌夏有些低落,跳起来逗她笑:“Lucky Girl.”

陈乌夏勾了勾背包的肩带,忽然见到李深也过来了。

真是阴魂不散。去哪儿都能撞见。

李深戴着棒球帽,遮住了眼睛。

她也戴上帽子,把帽檐压低了,装作没有发现他。

车到站了。

郑良骥礼让,“夏姐姐你先上。”

她点点头,上了车。后面的位置很空,她坐在双人椅的靠窗位。

郑良骥随后上来,刷了卡,慢慢走过去。

谁知,身后的李深长腿一迈,跨过郑良骥,几步到陈乌夏的旁边,坐下了。

陈乌夏心中来气,明明已经把话说完了,他竟然还敢追过来。

车子启动。

郑良骥停在车厢中间,靠着扶手,看着李深。

陈乌夏向郑良骥抱歉地笑一笑,然后转头看向车窗外。

郑良骥选择了和两人同排的位置,和李深相隔一条走道。

车厢除了前面一对中年夫妇,剩下的就是这三个少男少女。行至半山,三人没有说话。

通往度假山庄的路是新铺的,整洁干净,车子也不晃悠。偏偏途中,李深像是突然得了抖腿症,偶尔蹭一下陈乌夏的腿。

她偏了偏,后来索性把腿翘起来。

他的腿再也不抖了,安安静静地坐着。

“夏姐姐,你的腿没事吧?”郑良骥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关切地问。

陈乌夏摇摇头,“没事,你放心吧。”她的话轻轻柔柔,有安抚郑良骥的意思。

李深看了她一眼,眼光和刀子一样。

她敛起笑意,又把头转向窗外。

下了山,上车的乘客多了。

郑良骥换座位,到了李深和陈乌夏的后排。他从背包里掏出一颗巧克力糖,递了过去,“夏姐姐,吃糖吗?”

自从李深落座,陈乌夏就一直保持僵硬的姿态,这时转头也不大自然,“谢谢。”她刚要去接。

李深的手比她更快,拿过了那颗巧克力糖。

两个男生的手指互相碰了碰。郑良骥别有深意地看李深一眼。

陈乌夏打圆场:“我这个同学……”她一手挡住嘴巴,降低声音,和郑良骥说:“性格孤僻。他曾经受过创伤……”她点了点脑袋,“这里就……”说完,她转过了头。

郑良骥思考片刻,说:“我爸认识一个脑科专家。要是有需要,我可以问我爸拿这个医生的联系方式。”

李深看向陈乌夏。

她摆手,“不用了,没治了。”

李深听着她的话,低头拨着巧克力糖纸,“陈乌夏,你以前从来不会说我的坏话。”

陈乌夏低下声:“今非昔比了。”

巧克力糖拨到一半,李深用力一抛,扔到了垃圾桶。

郑良骥也没了笑脸。

有第三人在场,李深和陈乌夏说话多少有些顾忌,不如二人世界时那般肆无忌惮,只差没打起来。

路上,郑良骥试图缓和气氛,和陈乌夏聊些餐厅的趣事。

她有一句没一句应答。

郑良骥故意问了一句:“这位同学哥哥,你是在哪里下车啊?”

李深瞥过去。

车窗透过来的阳光让郑良骥的气质更加活力青春。

李深冷淡地说:“她家。”

郑良骥到底比不上李深,笑容顿了顿。

陈乌夏抬脚踢向李深的小腿。

他忍住了痛。

她说:“他是我楼下的邻居,但是下个月就搬走了。”

郑良骥恍然大悟:“原来是邻居啊,难怪同学哥哥常来西餐厅,因为住得近吧。”

李深:“因为柚子茶,去糖。”

郑良骥没有接待过李深,不理解其中意思。

陈乌夏又踢了李深一脚。这一次比刚才更大力。

李深想,恐怕又淤青了。

陈乌夏代李深回答说:“是啊,因为近。”

前面二人不大寻常,两次话题都是李深占了上风。郑良骥靠着车窗,看看窗外,再转过头来,说:“夏姐姐,我快开学了。暑假感谢你的照顾,到时候请你吃饭。”

陈乌夏点点头:“好啊。”

郑良骥有意无意地说起自己的大学,天真地问:“同学哥哥,你是哪的?”

李深:“国内一流学府。”

郑良骥噎了一下,又问:“北方的?”

李深没有回答。

“是啊。”陈乌夏想起来,李深要开学了。赶紧走,赶紧走吧。她迫不及待赶人了。

他一走,一切恩怨随风了。

郑良骥向着陈乌夏:“夏姐姐,我们学校离得不远啊。”

李深的脸沉了。

郑良骥笑得十分灿烂。

第53章

李深听着郑良骥一口一个姐姐, 小三岁而已,装嫩装得过分了。

而且, 热情得过了火。

“夏姐姐,大学城交通很方便,以后周末了,我们也可以出来玩, 我多练球技, 争做你的好搭档。”郑良骥笑出一口白牙。

李深不喜欢热情的人,可能是在李明澜面前深受其害。

至于暴躁的, 将就将就也可以吧。

公交车到了地铁站,郑良骥说:“夏姐姐, 这路公车太慢了,而且前面那段路经常塞车, 不如在这儿换乘地铁吧。”

陈乌夏点点头,“好啊。”

李深反对说:“公车再坐两个站, 地铁可以少一次换乘。从时间成本分析, 我们应该坐多两个站再下车。”

谁和他“我们”?陈乌夏推推李深,“换乘不麻烦,我就在这里下了。你让一让。”

李深就是不让。

她拧了拧他的手臂, “让一让。”

他脸色有些变, 还是不动。

陈乌夏缩回了手,看向郑良骥, “你先下吧, 我再坐两个站。”

郑良骥有些担心, “夏姐姐,我再陪你坐两个站吧。”

李深抬眼,“有我在,不麻烦你了。”

陈乌夏不好耽误郑良骥的时间,说:“没事的,我不会迷路。回到家我就告诉你一声。”

“好的。”郑良骥笑着挥手:“夏姐姐,明天再见。”

李深评价说:“这人几岁?说话和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

陈乌夏不客气了,郑重其事地说:“李深,我之前的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你要是听不懂,可以上网一个字一个字对照,理解其中意思。另外,不要对我的朋友品头论足。”

李深摘下帽子,随意拨了拨头发,“陈乌夏,我们之间的事完不了。”

她没心情欣赏他散漫的男色,说:“我欠你的钱,等下星期领了薪水就可以还给你。”

“刚才那男的,和你什么关系?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早回答了,餐厅同期的暑期工。”

李深:“只是暑期工的话,何必笑里藏刀。”

陈乌夏:“你抢了他的糖,还丢垃圾桶了。换成是我,我也对你不客气。郑良骥还有笑容已经很大度了。他为人和善,大家和他特别融洽,就你话中有话。”

和善没感觉,心机重才是真的。李深又戴上了帽子。他看一眼她。她早把帽子收进了背包。马尾辫上的发饰不是当年的小黑球,换成了更简单的头绳。

陈乌夏继续说:“我和别人相处也是好好的,就你才气人。为什么脾气好的人到了你的跟前就要爆炸,说明问题出在你这里。”

“陈乌夏,我不想和你吵架。”而且,这是在公车。

“那你闭嘴,以后少在我面前出现。”

李深沉默数秒,说:“我隐瞒上大学的事,向你道歉。”

陈乌夏斜过去一眼,“你站在雪山之巅和我道歉的?眼睛、鼻子、嘴巴,你脸上哪里不是冒着寒气?”

“这叫冷静。”他语气也有寒气。

“冷静你还和我吵架。”

李深:“我没有和你吵。”

“那你是怎样?”

这时,车到站了。陈乌夏推推李深,说:“下车了。”

“我们等会再谈谈。”李深说完下去了。

她跟着走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转了个身,先是让后边的人先下。轮到她时,她退了回来。

李深:“……”

后车门关上,他想重新上车也来不及了。

直来直去的陈乌夏还有这招。这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直接拦了出租车,“跟上前面那辆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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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乌夏满心以为躲开了李深,再过两个站下车,走没几步就被拦住了去路。

面前像是堵了一座冰山。

他凉凉地说:“这里正好有间咖啡厅,坐下谈谈。”

陈乌夏:“……”她不得不去了。谈是没什么可谈的,就比比谁大声。

咖啡厅在创意园区,坐的多是工作的。两个学生样的人到这里,店员多看了几眼。

陈乌夏坐下了,“你请吧?”为什么喜欢到这么贵的地方消费。旁边的麦当劳买一杯可乐就能聊一下午了。

李深:“嗯。”

她选了一杯最贵的。

他不意外她的选择。下了单,他问:“你刚才逃什么?”

“逃这个词不恰当。”陈乌夏想了想,说:“这叫回避。”

终归是撇清关系的词语,李深在向雪山爬坡,“回避什么?”

“见到我你不会想起不高兴的事吗?”

“会。”这个字,李深答得肯定。“刚才那个郑心机,以及我记得高中有一个黄败将,篮球赛输给了我。”

陈乌夏听明白了第一个字,说:“我也会。”她的道歉,她的自责,都是多余的蠢事。给他的那个纸飞机也可笑至极。

这个暑假从头到尾都糟糕透了。

李深:“上大学的事,隐瞒是我的错。”

陈乌夏:“事情都过去了。你说你不怪我,我也信了。你就别欺负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笨。”

“不是欺负。”李深顿了下,才慢慢地说:“陈乌夏,这三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不是因为某件事,是因为你这个人。”有些话,不到开口的时机,但他任性一次,说了也就说了。

服务员上了一杯冰摩卡咖啡。

陈乌夏尝一口,冰凉沁心,她才像回了神,觉得李深的这句话有什么深意。她不敢乱想,第一反应还是回避。“你别说了,你要骗我太容易。现在你说什么,我都得想想真还是假。我很害怕上当受骗,总不能时时拉我哥过来吧。不过……我哥说了,叫我离你远远的。我哥的话,总是没错的。”

李深耐住性子解释:“陈乌夏,其他我没有骗——。”

陈乌夏打断了他:“你说没有就没有了吗?李深,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一直猜不透你的心思。我不想猜了,以后别见面了吧。”

她跑了出去。

李深看着她的背影。他想,自己是不是回来晚了,晚得她对他没有什么剩下的。一切都乱了。

这“一切”或许还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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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深刚回来,陈乌夏的逃避方式是打工。如今,暑期工即将满一月了,她想出去走走。

晚上,陈乌夏给肖奕媛微信:「忙吗?」

过了半个多小时,肖奕媛才回电:“乌夏,我之前在做家教。现在刚刚吃完饭。”

肖奕媛一天几份兼职,从早忙到晚。陈乌夏说:“忙的同时也要照顾自己。”

“知道。”肖奕媛结了帐,走出快餐店:“你暑假过得怎么样?”

陈乌夏把听筒调成扬声器,半躺在床上:“还好。我下个星期就领薪水了,之后去你那里看医生吧。”

“好啊。”肖奕媛笑了,步子轻快起来。

陈乌夏翻了个身:“对了,奕媛,我遇到了李深。”

肖奕媛停下脚步,确定听到的是李深名字,她语速快了,“他怎么样?”当年的事,她哥是主谋,她又是指证李深的人,她的情绪非常复杂。

“他考上大学了。”

肖奕媛松了一大口气:“他那样的高材生,只要有机会,肯定能出人头地。这三年,我也常常想到那事,最无辜的就是李深和你了……我对不起你们。”

“是吧……”陈乌夏侧身压住了右耳。曾想,李深和她都付出了代价。而今,李深的弥补了,唯一不平衡的剩下了她。

“我没去看过我哥。”肖奕媛说:“我骨子里还是绝情的肖家人。”

“你哥快出来了吧?”

“没有。他在里面又犯了事,可能刑期要加重。我是听警察说的。我给他邮了生活费,其他不想过问。他坐一辈子牢我也不觉得可惜。”肖奕媛说:“对了,你怎么遇上李深了?”

说起来话太长,陈乌夏简单概括为:“偶然见到。”

“你还喜欢他吗?”

“没有。”陈乌夏又想起李深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不是因为事,而是因为人。她说:“我和他,谁也不欠谁了。”

肖奕媛走得急匆匆的,“乌夏,先挂了,我一会儿还有一份晚班兼职……”

“好,你别太累了。注意休息。”

肖奕媛:“MUA,拜拜。过几天时间定了告诉我,我给你预约医生。”

说好了不见,陈乌夏又看到李深在楼下阳台。她抱起衣服回去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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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陈乌夏没有遇到李深。之前也不是撞见太多,是她把每次遇到他的日子记挂在心。

一旦刻意遗忘,似乎就真的见不到了。

这天办了离职。陈乌夏和同事们一一道别,回头见到郑良骥在外面,嘴上有一支烟。

“郑良骥。”陈乌夏走出来,“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