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峻闭上眼睛,唇边带起一丝笑意。

林彩正式搬到了石峻家,并且不再睡客房。

她自己的小屋没有退掉,而是作为一个工作室来使用,有时赶稿到深夜,她也会睡在那里。

羽城觉得自己工作量巨减,现在他只需在白天陪伴石峻出入,其他时间,林彩都会伴在石峻身边并照料他的饮食起居,羽城没想到林彩这个才20岁的女孩子做起家务来竟是一把好手,石峻和她生活在一起,笑容渐多,连写的歌也温暖起来。

过了些日子,选秀活动已正常展开,石毅把A城的工作交接给助手,准备回美国。

临走时他打电话给林彩:

“美女,我要走啦。”

“哦,慢走。

“不打算来送送我吗?我可是你小叔哦。”

“那我真是万分荣幸有您这样一位善良英俊的小叔啊,等有机会再见时,我一定请你喝茶。”

“说话算话,那到时候我来约你。”他口气带笑,“好好照顾石峻啊,不过你要虐待他我也不反对啦。”

“…”

方未琴走进办公室时,石峻正在喝茶,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头道:“你来了。”

方未琴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笑道:“听阿仓说你有女朋友了,我还不信,不过现在我终于信了。”

“哦?为什么?”

“你身上的紫色夹克挺好看的,从没见你穿过这个颜色哦。”

“没尝试过的事偶尔也要尝试一下。”

“可是石先生,你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啊。”

“是么?”石峻淡淡开口,“方未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

方未琴笑着摇头,说:“不和你开玩笑了,说正事,你的专辑已经做好了?”

“是,提前完成。”

“自己还满意么?”

“还不错。”

“那就好,那我们应该把这个事摆上议程了,石峻,说实话,虽然你一再要求专辑不宣传,但我想没有一个唱片公司会听从歌手的这种建议,毕竟现在是商业社会,讲究的是市场经济。”

“我知道,我不会让公司赔钱。”

“我知道你没有把出这一张专辑的钱放在眼里,说实在的公司也不怕赔,都没宣传投入,能赔什么钱?但是石峻,我不管是从公司立场还是个人立场出发,都觉得,如果我们好好地宣传策划,你,一定会红。”

石峻沉思了一会,又失笑:“方未琴,你在开玩笑么,我是瞎子,难道你也是?”

“我没和你开玩笑,石峻,虽然你看不见,但是你应该听很多人说过,你非常出色。”

“我不想要出名。”石峻平静地说,“我不愿意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不需要因同情而引起的关注,而且,我也早过了做明星梦的年纪。”他可以想象何谓“好好地宣传策划”,那一定是拿他的眼盲作为卖点,他才不要像个小丑一样随人摆布,他只希望世人可以关注他的音乐。

方未琴眯着眼窝在办公椅里看他,然后叹一口气:“石峻,你还是很在乎。”

“我当然在乎。”石峻扬眉,他怎么能不在乎。从小到大生活在无边黑暗里,他已经安心认命,但要让他出现在大众面前,告诉全天下他看不见,这对他来说,是死都不愿意发生的事。

方未琴点点头,说:“好吧,那你的专辑也不需要拍摄封面照和MV了,不过最近市面上出了一本书很受欢迎,叫《钢琴王子》,我个人认为那个插画作者绘制的男主角形象和你非常神似,如果你觉得可行的话,我们可以联系那个作者绘制一个专辑封面,风格唯美一些。”

插画…作者?石峻想起那个整天嘻嘻哈哈的声音,忍不住问:“你知道那个作者的名字吗?”

“我想想…好像是叫采采。”

采采…真是难听又没有创意的名字,石峻在心里想。

十九、逼婚(定稿)

转眼“十一”长假来临,萧萧和刘正言飞去了大连旅游,石峻给羽城也放了假,叫他带陈微出去玩玩,顺便回家去看看云姨。

林彩在国庆前忙完了手头的积稿,打算在长假里好好陪陪石峻。

10月的A城,已经满街桂花香,林彩洗衣服的时候考虑着吃完饭要不要和石峻一起去小区里散散步,在阳台晾完衣服后,林彩跑回房间,看到石峻在上网。

“你在干吗?”她环住他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喜欢抱着他。

“写日记。”

“你会打字的吗?”她惊讶。

“这并没有很难。”石峻语气很淡。

林彩在他身边坐下,托腮问他:“那你会写字吗?”

“…”石峻微微侧脸,问,“盲文算不算?”

“当然不算!那个我看不懂。”林彩眼珠一转,笑,“石峻,不如我教你写字吧!”

想到就做,林彩拿出一张白纸,一支笔,问石峻:“你能想象‘字’是什么样子的吗?”

石峻摇头,林彩拉过他的手掌,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划,嘴里念着:“中国字,就是一笔一划来的,没有圆圈,很方正,所以又叫方块字,喏,这就是你的姓,石头的石。”石峻虽然感到手掌痒痒的,但还是很仔细地倾听并体会。

林彩把笔塞到他手里,又握住他的右手,她在他耳边说:“我先教你写你的名字。”

一横,一撇,一竖,横折,横,一个“石”就出来了。林彩嘻嘻直笑,问:“简单吧,记没记住啊?”

然后再写“峻”,一遍写完,石峻皱眉:“这个字好像很难记。”

“多写几遍就记住啦。”然后小手握大手一遍又一遍地写“峻”字。

最后林彩要求石峻独立完成,石峻有些犹豫,一直下不了笔,林彩给他鼓励:“就按照刚才那样写写看。”

他终于写了,没有林彩的帮助,全靠想象和记忆,在无边的黑暗中,石峻终于摸索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彩拿着纸,笑得合不拢嘴:“不错不错,写得很好啊!”

纸上的字根本不能称之为字,歪歪扭扭,笔画乱七八糟,而且非常小,那是因为对于石峻来说,他无法把握笔画间的距离感。

石峻手指摸过纸面,突然说:“彩儿,教我写你的名字。”

林彩一楞,立即眉开眼笑,说:“我的名字不难写,来,我教你。”

横,竖,撇,捺,再一遍横,竖,撇,捺,“双木林,是我的姓,简单吧。”她的声音飘在他耳边,“然后是我的‘彩’,彩色,就是五颜六色,我妈妈说给我取名叫彩,就是希望我的生活可以过得多姿多彩。”

“这个‘彩’字怎么有那么多的撇?”石峻问。

“它右边的三撇,就像是彩虹一样,石峻,你知道彩虹吗?彩虹很美丽,它出现在雨后的天空,像一座长桥,它有成千上万种颜色,最明显的就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只要见过一次,就会终身难忘。”

“那一定很美丽,可惜我看不见。”石峻黯然,林彩却轻轻吻上他的眼睫。

“石峻,我就是你的彩虹,我画的那幅画,叫作‘五彩世界’,我就是你的五彩世界,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待在黑暗里,我会永远永远在你身边。”

石峻的睡眠质量并不太好。

有好几次,半夜时林彩卷着被子睡到了一侧,石峻会突然惊醒,因为触不到林彩的身体,他会觉得惊慌。然后他伸手摸索,找到林彩后把她揽到自己怀里才觉得安心。

有几次林彩被他弄醒,睡眼惺忪地问:“石峻,你怎么了?”

石峻却只是紧紧地拥着她,不说话。

林彩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于是她学会了在他怀里睡觉,她明白了只有依偎着他,才能让他有安全感。

石峻看起来淡定潇洒,英俊不凡,但因为眼盲的缘故,其实内心非常自卑,他看不见自己的出色,他对这个黑暗的世界始终有强烈的不安感。

林彩有时候看到他站在落地窗边的单薄背影,心会隐隐地疼。

她知道石峻现在已经在开心起来。

但是她希望他可以更开心,他可以无拘无束地笑,可以不再害怕石毅,可以给她最最坚定的拥抱,可以不再露出悲伤的表情。

要做到这些,任重而道远。

石峻的忧伤和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林彩想象如果石峻是个健全人,他定会比石毅还要飞扬跋扈,因为即使从小眼盲,他还是会不自觉地露出一丝骄傲。

秋去冬来,林彩和石峻已经同居三个月。

生活简单、温馨又甜蜜,石峻很享受这样的状态,林彩也觉得开心又满足。

她越来越觉得,他们就是一对普通的小夫妻。

11月底,石峻的专辑上市了,专辑名叫“君自远方来”,歌手名为——石君。

CD的封面是水墨风格,一个在红色枫林中的白衣男子,身形单薄,发丝飘扬,浑身散发着一股仙气,当然是出自“采采”之手。

12月中旬,方未琴打电话给石峻,告诉他虽然没有任何的宣传,专辑的销量却很不错,一是因为石峻的作品优秀,唱作俱佳,口碑很好,二是因为“石君”的身份神秘,三是因为“采采”绘制的唱片封面非常出色,抓人眼球。

“石峻,现在很多媒体都在寻找石君,猜测他是否真是一个白衣似雪的英俊男子,你可要小心呦。”挂电话时,方未琴“好心”提醒。

石峻冷着脸挂了电话,自从出了专辑,他已经不去酒吧驻唱了,但从方方面面得来的信息,他还是得知,他的专辑引发了关注并在媒体和听众中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电台会播放他的歌曲,他的歌甚至上了一些小型的排行榜,开始有歌迷写信给唱片公司,给石君寄礼物和贺卡,有些激动点的歌迷会要求唱片公司公布石君的资料。

这一切都令石峻头痛不已。

林彩最近很忙,接了几本小说的插图任务,成天都泡在工作室,每天都要6点多才回石峻家。

羽城忙着谈恋爱,并且投资开了一家简餐厅,过得很忙碌。

石峻不用再去录音棚,也不再去酒吧,每天一个人待在家里,弹琴、上网、看书、健身,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开始觉得无聊。

站在阳台上,感受室外冷冽的空气,石峻觉得自己就像被囚禁的鸟儿一般。

电话响。

他回客厅接起电话:“喂。”

一个温柔细腻的女声传来:“是我,海路。”

咖啡馆里。

“在国内的分公司有些事要处理,就回来了,我也想见见你。”邱海路点一支烟,万分优雅。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石峻微皱眉。

“好多年了。”邱海路笑笑,“我已经26岁,可不再是小孩子。”

“抽烟不好。”石峻淡淡地说。

“没办法,寂寞的时候它是很好的朋友。”邱海路吸口烟,打量石峻,“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还过得去。”

“你的专辑我听过了,很好听。”

“谢谢。”

“那个专辑封面画得非常好,很有你的神韵。”

“那是我女朋友画的。”

邱海路眼神一滞:“哦…怪不得。”

沉默。

“下个月你回美国过年吗?”邱海路打破僵局。

“还不一定。”

“你去年就没回去,你爸爸很想你。”

“我会考虑。”

“石毅圣诞节的时候会来A城,你知道吗?”

石峻皱眉,冷冷地说:“他的事和我无关。”

“你们兄弟不该这样。”邱海路摇头,“那时候他年纪小不懂事,难道你没有责任吗?”

“我有什么责任?”石峻提高语调,放在桌上的右手紧握成拳。

“他一直希望得到你的关心,可是从小到大,你从未给过。”

“…”

“石毅他…其实很孤单的。”

“我想我该回去了。”

“你那么不愿意提到他?”邱海路笑笑,说,“好吧好吧,我不提就是。”

“…”

“你的生日就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吗?”

“你知道我并不重视这些。”

“我会把礼物寄给你的。”她笑笑。

“…”

“对了,我妈咪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邱海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石峻心里却万分震惊。

“海路…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人,我根本配不上你。”

“我就只喜欢你,一直都是。”邱海路语气平淡,“我劝你回美国过年,我们两家可以把婚事商量一下。”

“你知道我有女朋友。”石峻的语气冷如冰。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的女朋友,她一定会离开你。”笃定的语气。

“我绝不会和你结婚。”

“希望你记得今天说过的话。”邱海路起身,“石先生,再见。”

二十、生日(定稿)

林彩买了菜回到家已经天黑,走到小区门口时,看见小区门边的路灯下站着一个高个女子,朦胧的光影笼罩着她,林彩不禁多看了几眼。

那女子见有人看她,微微点头打个招呼,林彩笑笑也点点头,继续往里走,那女子却开口叫她:

“小姐!”

林彩看看四周,才确信她在叫自己,回头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12幢怎么走?”那女子走到林彩面前,她穿一身驼色大衣,看起来质地精良,棕色的及腰长发微微卷着,嫩肤柳眉,眼若秋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哦,我就是要回12幢,不如我带你过去?”林彩对美丽的人都没有免疫力。

“好,那麻烦你了。”

两人并排走在小区里,林彩闻到女子身上隐隐的香水味,似乎在哪里闻过,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