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看不见:手上提着布包长剑的侯英志,就在同一条街上,牵着马儿从轿旁经过,走往南城门的方向。

这两个曾经是最好朋友的少年,以相隔不足一步的距离,就此擦身而过。

他们的手上,同时各自紧紧握着用布帛包裹、刚刚得来不久的佩剑。

他们此后越走越远。

第四章 峨嵋枪棒

二十余年前,武当前任掌门公孙清(铁青子)着手改革武当派,先是改变武学风格和路向,继而又更张门派的组织架构,将高级的精锐弟子划分为三大部,各予司职功能。

其一为“兵鸦道“,现由副掌门叶辰渊执掌,乃是负责南征北伐、称雄武林的武斗部队;其二“镇龟道“,由另一位副掌门师星昊主持,主责镇守保卫武当山及调练弟子;其三“首蛇道“则最为神秘,直接受命于掌门,并外派弟子长期潜伏驻守各省,专长于情报刺探,更负责侦查各地门派的武功实力,为保持身份秘密,等闲不会动用。

邹泰就是武当“首蛇道“派到四川一省的头号弟子,本来因事去了顺庆府,刚刚才快马兼程赶来。

叶辰渊的远征军,在成都待了几天,迟迟不南下峨嵋山,一则是看看峨嵋派对挑战书有何回应;更重要的却是等邹泰回来接受一个任务。

——当然就是为了那个“武当猎人“。

邹泰走在盐市口的街上,状甚悠闲,其实他那大耳朵和大眼睛一刻不停,在留意街上有何异样的人物。邹泰本身精通武当著名的“梯云纵“轻功,但既然知道要找的人是高手,为免被对方察知,他把功力完全隐去,步履如常人一般。

——装扮成凡人,是“首蛇道“弟子的必修课。

邹泰走进街旁一个茶馆。约定的一名“首蛇道“同门陈潼,早就在内等待。

“有了吗?“邹泰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后,见店小二走远了才问。

“八、九成是了。“陈潼用极小的声音说。“昨天在东大街的『悦庆客栈』,有个奇怪的女人向店掌柜打听,问武当派是不是在成都;今早又有人在槐树街看见她,拿着一幅男人的画像四处问人。“

偌大一个成都,当然不能只靠几个“首蛇道“同门用脚走四处碰运气。邹泰这些年来,已在四川几个主要大城里建立了江湖关系,有需要时只要花些银两,一层一层地向下使唤,就能够动用几百人作他们的耳目。

“她现在呢?“邹泰问。

“周松嘉已经在跟着她。“周松嘉就是第三个“首蛇道“同门。“看那女人衣服打扮,不是中土人。“

“这个倒是奇怪…“邹泰皱眉。“要是被我们灭门的残余弟子,那倒还说得通。她却是外族人…“

“可是…“陈潼说:“这女人背后大剌剌地背着一把又长又大的刀子。你有听说,锡师兄的头颅是被哪类兵器砍下来的吧?“

邹泰的大眼睛收紧了。

“你刚才说,她拿着一幅画像在打听。画里画的是什么人?“

“听说是个古怪男人。一头长发又乱又脏,像个乞丐。肩头有刺青。“

邹泰沉默了一会儿,把茶喝光,马上起立。

“带我去。由我代替小周,亲自跟踪她。这女人就算不是『猎人』,十成也跟『猎人』有干系。“

邹泰步出茶馆后又说:“待会儿我接手跟踪,你就代我去客栈报告副掌门。告诉他:准备好,随时等我的消息就出手。“

到得一条冷清的后巷,荆裂停下步来。

巷道一边挂满湿淋淋的衣物。一名老妇正蹲在一户的后门前洗衣。

“婆婆,借你地方一用。“荆裂微笑走近。“请回去。“

老妇还未知道什么事情。荆裂掀去身上斗篷,下面的兽皮背心,露出两边刺花的硕大肩头,还有腰间双刀。老妇一见他这凶悍的形貌和兵刃,惶然走入后门,把木门紧紧闭上。

同时,那对男女已经在荆裂后面的丈许以外出现。他们同时解下背后的长物。

“未请教?“独眼男人盯着荆裂,以沙哑的声线问。

荆裂却不肯说。右手已然抽出左腰的雁翎单刀。

独眼男人扬扬手,示意妇人退后。妇人依顺地退了几步,以充满信心的眼神瞧着男人的背影。

独眼男人把手上长物的布囊褪去。那是一条八尺来长的白蜡大杆,杆身酒杯口粗细,略呈不规则的弯曲,一看即知是甚沉重之物。

他迈步立个大马,左前右后,持杆抖了一抖,那大杆甚具弹性,像是活物一般跳动,杆头来回抖弹间,已经隐隐发出风声,可见男人的劲力完全贯注。

荆裂忍不住展颜大笑。

“你笑什么?“男人独眼射出凶光。

荆裂却不解释。他最喜欢愤怒的对手。

他笑,因为过去跟长兵器对战的经验也不少,但像这么又长又沉重又带弹性的杆棒,可是第一次遇上。

——那是有如孩子得到新玩具的笑容。

荆裂虽然兴奋,不等于掉以轻心。武斗于他有如游戏——但这是一个要很认真玩的游戏。

他左手接着也把右腰上那柄得自南方遥远岛国的鸟首短刀拔出来。过去的战斗经验教会荆裂:欲以短兵刃破长兵,双刀远胜于单刀。

“你不说名字也不打紧。“独眼男人把大杆略向下垂,杆头指向荆裂脚前的土地。这是用长兵棍棒交手前的礼节。“我乃峨嵋派,孙千斤。“

荆裂微微颔首,似在示意,却突然就拔步上前,出其不意欲冲近距离。

凡用长兵枪棒,远距离是最大优势,孙千斤哪会这么轻易放过,大杆不提反坠,点打在地面上,杆子借这击地反弹而起,撩向荆裂的下盘!

荆裂没想到这沉重大杆,运用反弹之力竟是如此迅疾,这一偷步无功而还,反而要缩腿后退闪避。

孙千斤借这反弹扬起之力,双手再猛抖,那杆身如蛟龙翻腾,杆头不规则地乱挥,连环点打荆裂全身上下多处!

孙千斤这手大杆,正是峨嵋派独门武学“大手臂“,其奥妙就在这一根充满弹性又沉重的白蜡杆:这大杆一挥舞起来,杆身就像自有生命地乱抖乱弹,若是寻常人握杆,自然就想用臂力克服控制它,要与大杆的弹力抗衡,自己先消耗了许多力量,哪里还有余力点打攻击?但落在杆棒的行家手上,不单不与之对抗,更充分运用杆身来回抖弹的作用,顺势再加上自身的臂劲,每一招都具有开碑裂石的威力,那不规则的乱抖,更令敌人难测难防。

荆裂看着眼前乱舞的杆影,加上在这窄巷闪躲的空间有限,只能往后退却。那白蜡杆身甚强韧,斧头也难砍入,欲用单刀断杆,更是想都别想。

——真棘手…

荆裂心中暗骂。因为去赌坊时怕太碍眼,他出门没带船桨或长倭刀,否则有其中一柄在手,长度和重量上较好应付。

荆裂唯一取胜之法,是要拼杀进入近距离。但孙千斤这手娴熟的“大手臂“,加上身在最适合长枪运用的巷道地形,左右两旁可走的空隙都太少,荆裂根本无闪进的机会。

只有硬碰。

在那迅速来回抖弹的杆影之间,荆裂以他过人的眼力反应,砍入一记雁翎刀。

刀身与杆身相碰,荆裂感到对方长杆那股浑厚的弹力,一直震荡至握刀的手腕。若不是雁翎刀的刀脊厚重,这一弹劲恐怕已令刀身折断。

雁翎刀因这硬碰,被长杆反弹开去,但杆身的余力未消,仍然继续点向荆裂头脸。

荆裂早已预料这单刀不能完全挡住大杆,左手的鸟首短刀也接连挥刀,格住那大杆的前段。

连环两刀,难得挡的那猛龙似的大杆慢下来了,荆裂哪会放过这机会?双足急密大步抢前,双刀抵压着大杆,不让它再挥起。

——荆裂这抢攻硬拼的双刀术,乃是跟暹罗大城国的王室战士习得。

荆裂眼睛已瞄准了孙千斤握杆的前锋左手,下一瞬间雁翎刀就要斩在那手腕上。

但名满天下的峨嵋枪棒,不是如此容易就破得了。

孙千斤重心移到后足,收成一个吊步,握杆尾的右手一个反举,大杆马上向下划个半月,迅速脱离荆裂的双刀压制,还连消带打,扫击他的右膝。

眼见荆裂身体已经靠墙,这一横扫无处可逃。荆裂却平空跃起,足底仅仅闪开那扫过的大杆。

可这一跃也是技穷。荆裂再着地那最脆弱的瞬间,大杆将会等待着他。

——然而荆裂没有着地。

他跃起空中后,左足踩上左面墙壁,往横一蹬,又飞往巷道右边的墙壁,右脚踩上比刚才更高点,又是一记猛蹬,如此两次走壁借力,身体就跳上了左边那排房屋的屋顶!

荆裂当然不是逃走。他在屋瓦上奔跑,自高处再次朝孙千斤抢近来。

孙千斤一直借助这窄巷地势之利,一时竟忘了上头还有这一大片空间。

——这家伙很会临机应变!

孙千斤虽讶异却不乱。最重要是保持远距离的优势。他双足急忙后退,同时大杆撩向左上方屋檐,运劲抖起杆花。无数碎破瓦片激飞,阻止荆裂沿屋顶前进!

尘石纷扬,有如卷起一股沙暴的浪潮。

荆裂却只用双刀护着脸面,不理破瓦飞打在他身上,全速奔跑。

一个前冲,一个后退,当然孙千斤还是比较慢。荆裂已抢到大杆中央的距离。他自那股尘暴中一跃而出,左手刀乘身体下堕之势,斩向孙千斤前锋手臂!

孙千斤左手及时一缩,鸟首短刀砍在白蜡杆子上。

孙千斤再次发力抖杆,欲把荆裂连人带刀弹开。但是这大杆的功夫,抖劲越近杆头越是威猛;到了中段已失其半;现在的接触点接近握杆的尾段,劲力所余无几,荆裂右手刀也抵了上去,双刀硬压着杆身,大杆有如被踩着尾巴的龙蛇,动弹不得。

荆裂左手刀刃沿着杆身滑前,削向孙千斤手指。孙千斤左手只好再后缩。他握杆的双手已近得只有两个拳头距离,再也难以发力挥起。

败势已成。荆裂抢到了刀锋及身的距离。

孙千斤唯一活路是弃杆向后逃。

但峨嵋弟子,枪在人在。

他闭目。

荆裂的雁翎刀,挟带如浪涛的气势斩出。

这一刹那,一点银光自孙千斤右肩上方闪出,直射荆裂面门。

荆裂被逼把斩到一半的雁翎刀往旁一引,格住那刺来的缨枪尖。

是在孙千斤身后那妇人。她没来得及褪去缨枪的布囊,直接就隔着布持枪,那锐利的枪头穿破布囊刺出去。

缨枪一被挡格马上缩回,复又自孙千斤腋下空位刺出,荆裂再次挥刀挡下。

那妇人咬着嘴唇,手上枪杆闪电吞吐,一记接一记地经过孙千斤身体旁的空隙刺击,誓要把荆裂逼得离开孙千斤。她行此险招,实是为救夫君心切。

“够了!“

一声雄浑无比的呼喝,自妇人后面的巷尾传来。

但那妇人怕荆裂危害孙千斤,手中枪还是不停。

荆裂却微微一笑,收刀退后了数步。妇人这才收枪。

本来距离再拉远了,孙千斤又可振起大杆再战。但刚才他明明靠妻子出手搭救,才免却捱刀,此刻还哪有面目再来比斗?平生所学被破,他脸色一阵青白,那只独眼没有瞧向荆裂。

后面发话那人出现了。是个非常矮小的男人,头上戴了一顶垂着薄纱的竹笠,整个头脸都掩盖着。只有露出衣袖的双手骨节突露,筋脉尽现,显示其年纪已然不小,但其身体之壮厚,并不在荆裂之下。

老者手上也是提着装在布囊内的长兵器,但比孙千斤那大杆还要长,接近一丈,几乎相当于他身高的两倍。

老者身后则跟随着一名年轻人,脸白唇红,看来二十出头,虽然也是一身劲装,但样子却带点文静气质,好像学院里的书生偶然穿错了衣服。他背后的布囊最短,只得三尺来长,不知是何兵刃。

那矮老者取下竹笠,露出花斑的头发和长须,方形脸神情刚猛。

“难道你们一交手还看不出来?这位老弟不是武当派的。“老者以长物作行杖上前,瞧着孙千斤。“还有他砍你那几刀,其实都留了劲力,根本不会砍到你身上。“他眼睛转而瞧向荆裂。

荆裂把双刀收回鞘内。他前臂好几处被刚才飞射的碎瓦割破流血,但似浑然未觉,只是向老者拱拳。

“晚辈荆裂。福建泉州,南海虎尊派。“

孙千斤皱起眉头:“你为什么不早说啊…我还以为你是武当…“

“早说…“荆裂再次露出那种笑容。“这场比试就打不成了。“

每一场比斗都是一次成长的契机。除非绝无生还把握,否则身为武道狂热者,永不拒绝。

“走吧。“矮老者戴上竹笠。“老弟,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如何?“

老者如此直接,荆裂有些意外。

“不用大惊小怪吧?“矮老者把长物斜搁在肩头。“你远从福建而来,为的是什么,我猜不出?“

他掀起竹笠的薄纱,精光四射的双眼直视荆裂。

“只要是武当派的敌人,就是我峨嵋孙无月的朋友。“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九

枪被誉为“兵中之王“,尤其在冷兵器时代的战阵中,发挥出强大威力。军事上许多其他兵器的技法,包括刀剑短兵,往往都是以持长枪的对手作为假想敌,可知其地位。

枪棒长兵之术,最初主要都是在军旅中发展出来,其后才流出而渐渐演变成民间武术。例如峨嵋派枪法,最初由峨嵋山的僧侣和道人习练传承,据考究他们当中就有战败后遁入空门或道门避祸的军人。

长枪之最大强处,当然是其优胜的攻击距离。用短兵的敌人欲伤己方,先要闯过枪头的攻击范围,相反己方就可以安全地远距攻击对手,以逸待劳。

长距离攻击,除了比较安全之外,还有是击刺范围远为广大。如附图所示,比较使用短兵,长枪手只要很小的变招角度,枪头就能轻松覆盖对方全身上下。攻击范围越广,敌人当然越难防范。

长兵第三个优点,是因为体积较大,兵器的分量相对亦较沉重,以双臂运用,一刺一拨,其产生的力量通常比刀剑巨大,敌人要挡住攻击也非轻易,更遑论架开枪身抢入中路。

当然,有利亦必有弊,长枪手如果给敌人杀入近距离,对方刀剑势猛而灵活,枪棒长而沉重,不宜短打,形势即马上逆转。故此枪棒行家,尤其用八尺以上大杆的,首要是用压制性的攻势,抗止敌人抢近。枪棒在面对其他兵刃时,可说是一种以攻为守的全攻型兵器。

〈插图〉

第五章 童大小姐

燕横感到很是不安。在岷江帮借路费,本来就是荆裂的主意,他却半途不知去了哪儿。虽然上次“五里望亭“,燕横已经有跟江湖人物打交道的经验,但那次毕竟都有师尊的安排,又有张鹏在身边。现在只得自己一个,他担心待会儿进了岷江帮总号里,是否应付得来。

——假如他们问起青城山的事情,要怎么回答?

燕横一想起师父何自圣跟师兄,不免又一阵悲伤,手掌不由紧紧握住“龙棘“。自从青城山事变以来,他马上又有荆裂作伴,直到此刻才真正第一次孤身一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被这些陌生的人包围,燕横格外感到强烈的孤寂。

轿子到得老虎巷,那座像会馆的岷江帮总号已在眼前。敞开的朱漆大门,左右挂着写了“江“字的大红灯笼,门匾上书“江河总号“四个大字,两旁墙壁上插满旌旗,旗上写的都是“一帆风顺“、“和气生财“等吉利字句。

岷江帮乃是四川成都府一带最大的帮会,主要生意是江上船运,包揽了当地官府五成以上的茶盐运送,财力颇巨,这座总号自然气派不凡。

燕横隔着轿门看过去,心里不禁想起灌县那个庄老爷子和麻八。

——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吧?

燕横生在农家,当时虽然幼小,仍记得不时有从附近镇子来的结党流氓,到村子里索要食粮银钱,搞得鸡飞狗跳的情景,他打从心底就对这类江湖人没好感。

沙南通陪笑着迎接燕横下轿。听了张三平的情报,沙南通那敬畏之情更倍增。

燕横踏出轿子,舒了一口气。这一程他坐得很不习惯,感觉好像比平日早课练剑还要疲累。

却在这时,另有一大帮人,闹哄哄地从巷道另一头过来,大概三十几人,也是走往岷江帮总号的大门。

燕横好奇细看他们在闹什么。原来那人群中,一个年轻男子被绑住双手,给两名大汉左右挟持,连推带拉地硬是强迫着走向大门。

那男子比燕横也大不了几岁,已经哭得涕泪满脸,鼻子红通通的状甚可怜。他样貌颇是俊秀,脸皮白净,加上一身已因纠缠而破烂的锦衣,看来应是有点家世的富人子弟。

“不要…不要…“年轻男子不断哭着乞求,听得燕横皱眉。那群汉子却乐得大笑。

这些江湖帮会的是非,燕横不想多加理会。沙南通连声向燕横说着抱歉。

年轻男子看见那总号的大门,似乎知道自己一进去后,这生也不用出来,双腿发软跪倒了。那两个大汉托着他的腋窝把他提起来,继续拖向大门。

“哼,你这龟儿子欠的债,进去之后就一次还来!“其中一个大汉从腰间拔出短刀,架在青年颈上,同时狞笑着说。

燕横听见这话,加上刚刚才去过岷江帮旗下的“满通号“赌坊,他猜想是赌博的钱债纠纷。

另一名汉子则呼喊:“快叫大小姐出来!说我们抓到这龟儿子了!“两人依言奔入大门里。

“我不要…“那男子绝望地哀号。

燕横看着这情景,瞧见这许多人得意地围着个可怜的青年笑骂。他忽然联想起几天前的事情。

——在“玄门舍“的教习场。武当派那些家伙。锡昭屏那挑衅的笑容。何其相似。

——还有之前那一天,“五里望亭“试剑之后。在路上,他向张师兄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我们帮这些人,算是做好事吗?…

看着青年被人多势众赶入绝路,燕横忽然觉得好像在看着另一个自己。

一股血气升上胸口。

“你们。“燕横上前,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放了他吧。“

他声音并不高,却令全场都静了下来。

尤其听在沙南通的耳里,像是被人重重擂了一拳。

“小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那群汉子其中一个先开口。他们虽见燕横跟着“满通号“的总管而来,但刚才没有留意他下轿,不知道他是沙南通带来的客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们岷江帮的事情,在这成都里头,除了蜀王府的人,谁都不敢理会。“

另一个岷江帮的汉子打量燕横,看见他腰后和手上都带着碍眼的东西,忍不住也讥嘲说:“臭小子,嘴巴上也没长几条毛,别以为带着『家伙』就可以乱管闲事!“这汉子又拔出藏在后腰的小刀,抵在那个青年的背脊。“我就是在这里毙了他,官差也不会对我动一根手指头,你又奈我什么何?“作势就欲刺下去。

沙南通正想出言阻止,却也太迟。

那汉子手上的短刀,好像被什么神秘怪力吸走一般,呼地就回转着飞了出去,刚好就飞到总号大门的横匾上,钉在“江河总号“那个“江“和“河“字之间。

岷江帮众惊疑不定,一会儿后才发觉燕横手上用布包裹的长物,已经改成握持刀剑的状态,这才肯定刀子就是被他打飞的,其瞬发的动作,快得令人看不清。

燕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就出了手。出手之前他根本连想也没有想。

帮众看见象征岷江帮面子的总号牌匾竟被弄破了,一时怒不可遏,但又知道眼前这个小子绝对不简单,没有一人敢向他出手。有人把怒气转向被擒的那个青年,不知是谁就在人堆里伸出一脚,踹在青年的腰肋上,青年吃痛大叫。另一个汉子看见了也加一脚,狠狠踢了青年的屁股一记。

燕横看见这情形,厌恶地皱眉。

——这些孬种,就只管欺负比自己弱的人。

燕横不知怎的,总把眼前这事,跟自己的遭遇联想起来。

——反正都出手了,我就给你们来个彻底!

“龙棘“再次扫出,这次打在押这青年那个大汉的手腕上,一击打得他骨痛欲裂,架在青年颈上的刀子应声坠地。

燕横同时趋前伸出左手,一把就抓着青年衣领,整个人给他轻易拉到自己身后。

“快走!“燕横左掌一记推送,青年半跌半走地到了十几尺外。

岷江帮众暴怒地一拥上前,欲再擒回青年,但燕横把“龙棘“横拦在身侧,止住他们。

“不要!你们不要…“沙南通看见这混乱情景,不断高呼劝架,但没有人在听。他知道那个正越跑越远的青年是谁,也知道帮众为何要抓他。

——但不管放了谁,也万万比不上得罪眼前这个青城派剑侠来得严重!

帮众见燕横两次闪电出剑,知道不是自己应付得了,没有人敢尝试越过“龙棘“。

那个还被绑着双手的青年,已经从巷头的转弯处消失。帮众只能恨恨地看着。也有数人马上往巷尾那边跑,希望来得及绕路追上他。

“搞什么鬼?“

一把娇稚的声音。从岷江帮总号的大门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