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是“厨房“,其实也兼作饭堂,半边摆放了三张巨大的长桌。即使桌子如此大,“苍云武场“的众弟子,平日也得分三轮吃饭。六、七个炊事役工正在灶炉那边忙个不停。

“我不饿。“侯英志说:“上山前我才吃了干粮…“

“不是吃。“姜宁二右手拿起一个空碗。“是喝。“

他走到一个几乎到胸口高度的大缸前,揭开木盖子,伸手进内舀了半碗。

“练功前,先喝。“姜宁二把碗递向侯英志。“本来要喝一满碗的。你第一次,我先给你半碗好了。“

侯英志不明所以,双手接过那碗。但见碗中盛的是深得接近黑色的液体,扑鼻一阵刺激的气味。

侯英志连想都没想——自小受青城派的训练,教会他修练武道要绝对服从——一仰头就把碗中的东西喝光。那东西带有一种辛辣的怪味,他强忍着吞下咽喉,脸容皱成一团。

“多喝几次就习惯。“姜宁二拿回那空碗。“这东西名叫『雄胜酒』说是酒,其实都是药,没多少份酒,绝不会喝醉人——喝醉了还怎么练功呀?本门规定,凡入门者,最初两年,每天练功前都得喝一碗。“

“为…什么…?“侯英志只觉一股火热气息,自肚子升上来,滚烫得心胸也跳得加快,那热气好像要从鼻孔冒出来,脑袋里仿佛闪着光影。

“喝了这东西…“姜宁二咧齿:“…不怕痛。不怕伤。也不怕死。“

他放下碗,伸手轻轻拍那个大缸。“这东西珍贵得很,药方是前任公孙掌门,从物移教夺来的宝物呀。“

侯英志感到耳膜鼓动。突然那胸口的热气往四肢一散,心跳回复正常了,脑袋里也没再乱闪。此刻反倒觉得,四肢筋肌都像胀了起来,当中充溢着精力,那感觉异常舒畅奋亢。

“行了。“姜宁二竖起拇指。“去吧。“

侯英志无法克制地全速奔出房子。

踏上前赴“最强“的第一步。

樊宗虽已是武当“首蛇道“里首屈一指的轻功高手,但轻功不是仙术,樊宗毕竟只是人,也要用腿跑,用手爬。那天柱峰高耸万丈,山路险要,樊宗午后起行,全速登到峰顶,已近黄昏时分。

在斜阳西照下,天柱峰顶的“金殿“,反射出令人不可直视的刺目金红光华。

这“金殿“乃是永乐皇帝花耗了惊人的人力物力,在武当之巅建造的奇迹。立于石筑平台上的,是一座通体铜铸的宫殿,一柱一梁、天花门户以至殿内一切器物皆以铜造,而且结构完全仿照木建的殿宇,供奉在殿内的真武大帝铜像更是重达万斤。当年要在这险峰上,建造如此一座雄奇的铜殿,所需的资源和决心实在教人难以想象。

由于全殿皆是金属,又立在高峰上,每当夏日雷雨时节,常会引来雷击。“金殿“被殛时,四处地面爆闪电光,雷鸣震天,殿周更有无数火球滚荡。最奇异的是每次雷殛后,殿柱上日积月累的铜锈马上全消,焕然一新,但殿身结构却丝毫无损,故此奇景被称为“雷火炼殿“。

因“金殿“乃仿皇宫建筑,属皇家祭礼的重地,等闲只能远观,不得擅入。但自武当派还俗改革后,将之私占作掌门闭关静修之地,官府亦无奈其何。

樊宗半跪在那殿门前的石阶之上,俯首高喊:“弟子樊宗,受师兄之命,有要事急禀掌门,并请掌门出关下山主持!打扰掌门清修,弟子自知冒犯,愿受责罚!“

良久,殿内并无答响。

樊宗一身大汗淋漓,一半是因为花了许多力气攀山,另一半是因为心情紧张——任何一个亲眼目睹过掌门武功的弟子,每次参见他都无法不紧张。

此刻樊宗却感到奇怪。以掌门的敏锐感应,别说是刚才的喊叫,樊宗跑来殿前的足音,掌门早已应该听得到。

他犹疑了好一阵子,决定还是推开殿门。

——虽然樊宗知道,姚掌门在武当山上受人暗算绝无可能,他进殿时还是暗中准备随时拔出身上的飞剑。

“金殿“因为全是铜造,殿堂内有一股异样的清凉感觉。樊宗越过前门,进入主殿,那真武像立时映在眼前,左右还有金童玉女和水火二将的铜像拱陪。

殿里只见一人。一个蜷缩在殿堂一角的身影。

那当然不是姚掌门了。樊宗急步上前,把那人扶了起来。是唯一陪同掌门闭关,负责起居的侍僮林小丁。

“干嘛?“樊宗一手揪着小丁的衣领,另一手这次真的搭上了腰间飞剑的剑柄。“掌门呢?“

只有十四岁的林小丁,慌张地瞧着樊宗,只是摇头。

樊宗摇一摇他身躯:“快说!“

“他…他不许我说…还要我留在这里,把带上来的米粮吃光之后才许下去…“

樊宗满脑疑问,根本搞不清楚小丁在说什么。不过樊宗心里倒是一宽——是掌门自己下了峰的。

“多久之前?“

“四…不…“小丁心中仔细算算:“我忘了…五天前,或是六天前…“

樊宗在神殿四处看看。没有留下兵器,那就是说掌门把佩剑带走了。

——掌门下去,却没回“遇真宫“…带着剑…

樊宗这时看见,神台上遗下了两张纸片。纸很小,樊宗认得出,是武当派飞鸽传书的纸卷。

樊宗拾起来细看。一张上写“青城“两字,用血打了个交叉;另一张写的是“峨嵋“,上面以淡墨画了一个圆圈。

——灭青城,降峨嵋。

樊宗忽然想到,这两张纸片,意味姚掌门正在想什么…

“他说过什么?“樊宗把纸片握在拳头里,不回头地问林小丁:“掌门离去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小丁抓抓头发努力回想。那张年轻的脸表情单纯。

“我…记起了。之前那一天,我听他好几次自言自语在说…“

“说什么?“樊宗回身一把抓着林小丁的手腕。小丁吃痛轻呼。

“…太慢了。“

“什么?“

“他说:『太慢了。』“小丁想把手挣脱。“就只这三个字。“

——太慢了。

樊宗豁然明白,姚掌门往哪儿去了。

桂丹雷本来预计,樊宗要到次天午后,才会陪同掌门下峰回来。

故此当这天深夜,樊宗就来敲他的房门时,他已经心知不妙。

——乘夜从奇险的天柱峰下来,即使对樊宗这样的高手,都是极度危险的事情。

当看见樊宗那汗湿的脸,还有那双红丝满布的紧张眼睛,桂丹雷更加知道事不寻常。

听完樊宗的报告,他马上召集几个资深的“镇龟道“弟子,聚集在“真仙殿“里。

武当攻打天下各门派的次序,就只有掌门及副掌门几个人知晓。此外就是记在武当的机密卷宗里——这卷宗,同样也只有这几个最高领袖才有权打开。

但桂丹雷决意破例。

“将来掌门要追究,就只追究我一人吧。“桂丹雷在众人眼前,高捧那卷宗,向三丰祖师拜了一拜,然后拆开它。

他们读到了,继峨嵋之后,本派下一个计划攻打的门派。

一看见那三个字,桂丹雷马上掩卷不看,把绳索束起,将卷宗放回柜子里。

“樊宗,你累不累?“桂丹雷问。

樊宗那身褐色衣袍明明早就湿透,但他还是猛力摇头。

“你脚程和马术都最快,现在先出发。我们集齐了人,准备好,随后就去。先去郧阳青桐关,看看追不追到他,追不到,也打听一下。如果有消息他入了关,向西再追,没有,就在青桐关等我们会合。“桂丹雷说着,已经把作路费的银子塞到樊宗手里。

樊宗一点头,不再浪费多说一句话的时间,就从殿门奔出,跑进黑夜的山间。

“我们不要太多人。“桂丹雷回头看看同门说。“人多,惹人留意,也许走漏消息。“

桂丹雷很是紧张。假如叶辰渊和师星昊两位副掌门任何一人在,他都安心。可是偏偏就在这时出了事情…

“要不要叫…副掌门出马?“其中一个“镇龟道“弟子陈岱秀说。他接着降低了声线:“我是说,还在武当山的那一位…“

第三个副掌门。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武当的禁忌。陈岱秀就连其姓氏都不敢提。

桂丹雷想了想。“不。让他出来,不知道会发生多可怕的事情…本来就只有掌门制得了他。掌门不在,更加放不得。“他一双大眼瞪着,又说:“掌门不在这事情,更加绝.对.不.可.以给他知道。大家都知道后果会如何。“

他在木板地上踱了数步。“你们还得镇守武当山,我不能全带去。就陈岱秀跟我。另外我带五个『兵鸦道』的预备军,再加樊宗,共八人。“

另一个“镇龟道“弟子说:“为安全计,也尽快传书给驻在京师的『首蛇道』弟子,让他通知师副掌门赶回来坐镇。“众人点头同意。

“他是在想什么的…“旁边一个同门喃喃说:“要去也带人去嘛,这么胡来…“

“不许批评他!“桂丹雷厉声呼喝。“他是天下无敌的武当派掌门。他要干什么事情,怎么干,无人能管。“

第一线阳光透现时,桂丹雷、陈岱秀和五个没有跟随叶辰渊远征四川的“兵鸦道“弟子,已经备好兵刃和轻便行囊,踏往下山的路途。

就在那拜山神道旁,一个矮壮身影斜背着长刀,站在坡上等待。

不用细看那只垂着左臂的身影,桂丹雷已知道是谁。

“谁告诉你的?“桂丹雷问。

锡晓岩没有回答,但站在桂丹雷身旁的陈岱秀,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让我也去。“锡晓岩从斜坡上跃下来。

“我们是去做正事。“桂丹雷严肃地说:“不是给你去发泄丧兄之痛。“

“我也是武当弟子。“锡晓岩断然说:“武当的戒条,我也懂。“

桂丹雷凝视锡晓岩的眼睛。然后摇摇头。

锡晓岩不服气:“你不许,我也跟着来。私自下山犯了戒,你回来再惩罚我吧。“

桂丹雷叹息摇头。同时却也为门派感到自豪。

——武当派二十多年走的这条路,就为了培养出这种倔强骄傲的武者。

桂丹雷没说一句,就领着六人继续步下山道。

——但也没有再阻止锡晓岩同行。

出了山门,下了山脚,八人背向升起的朝阳,往西而行。

目的地:关中。西岳华山。

这八人不知道:他们离开的同时,也有一只不明的鸽子从武当山振翅而出,飞进那黎明的天空中。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十二

武林“九大门派“列表(上):

(本列表所述时代为大明正德八年)

少林派

河南嵩山少林寺始建于北魏,寺僧自古已有修练武艺的传统,以超脱生死的武道精神,参贯禅机。相传少林寺最基础锻炼功法“易筋经“及“洗髓经“,乃是达摩祖师从天竺传来,并衍生出其他少林武技,实际不可考。

少林武功在隋唐之间已负盛名,雄视武林近千年,对中原各派武术影响极深,故得“天下武宗“的称誉。

少林派属正统外家,主要走刚猛硬派一路。少林寺僧练武本为参禅及保护寺院之用,因威力太猛,容易造成杀孽,因此不传俗家。佛家戒杀,故其武技少用刀剑利器,而主力发展徒手拳法及棍棒之术。寺内武僧亦同时修禅,“禅武不二“的精神,乃为少林武道之根本。

少林派武术博大精深,秘藏寺院内的拳械与各种功法甚多,号称“七十二技“。但有说其中部分已经再无人传承修习,仅存于拳经兵谱之内,实已失传。

著名武技:少林五拳、紧罗那王棍、十八铜人阵法

武当派

元末明初全真道人张三丰于湖北武当山创立。张真人身材魁伟,体质异常,不论寒暑,皆只穿一衲一蓑。相传其内家武功,乃参悟道家的内丹养生功法,转化成强身技击之术,据记载曾有“单丁杀贼百余“的勇武事迹。

张真人入武当山修道后,某日得观蛇鹤相斗,从两者身姿动作,领悟了劲力刚柔之理,创出武当最高绝学“太极“,从此奠定武当派在武林二百年来的地位。

武当派武功素以拳剑著称,原本专走内家功夫以柔克刚、借力打力的路数,武当弟子亦全为道士;惟二十余年前大破物移邪教一役后,全派上下突然还俗,武学风格更大加改革,摒弃了养生道术而偏重于武斗实战,所有拳法剑术重新大幅整编,走上了暴烈辛辣之路,又以极酷烈的方式训练大量弟子,武当派声势因而一时大振,并生起“天下无敌,称霸武林“的野心。

著名武技:太极、武当形剑、武当势剑、武当行剑、武当飞龙剑、两仪劫拳

峨嵋派

坐镇四川佛教名山峨嵋山,实际创立历史已不可考。有传说春秋时代“白猿公“司徒玄空,入山创立峨嵋武学,此事并无足够佐证;但可以确定最迟在宋代,已有僧人道士在山中传承武功的记载。数百年来,峨嵋山上及山下邻近地区的各种武术家数,渐渐自然融合,最终成之为峨嵋派。

峨嵋派武道以枪棒术最为世人所识。峨嵋枪法独步天下,讲究闩拦扎打间的微妙变化,武林各派长兵,惟有少林棍棒能与之较量。

峨嵋武功虽然最初源出于佛道宗教,但早已演变成为俗家门派,兼收男女弟子,传承之风比一般的山门派系较为开放。由于枪棒属长兵器,适合于战阵上使用,峨嵋派弟子参军入伍也较他派为多。

著名武技:骑龙枪、大手臂、圆机枪法

第二章 巫峡出川

“抛!“

一声呼喝之下,那个船员点点头,把手上一团饭碗大小的干泥块,从甲板高高抛往江面的空中。

荆裂随即在甲板上踏步发力,左臂使劲猛挥,手上一物带同一段长铁链,如箭矢般朝那泥块飞出。

那物事准确击中飞行中的泥块,泥沙碎片爆裂四散,堕入江中。

荆裂不等那物事也堕水,左腕缠着铁链一收,它就迅速倒飞回来,荆裂腾出左手一把接住。

“再来!“荆裂又高呼。

那船员脚旁还堆着十多团大小相约的泥块,都是昨天在岸上挖来晒干,预备作练习用的飞靶。他马上又拾起一块,这次用了不同的力度和角度,向船边的江面抛去。

荆裂再次掷出那物,同样命中将泥团击碎。

在船旁倚着栏杆观看的童静,高兴得拍掌。“岷江帮“的船员也都喝起彩来。

“荆大哥,好厉害!“燕横走近过去。正好荆裂把那兵器收了回来,燕横拿过细看。

那乌黑的枪头泛着森冷的淡光,上面刻着“峨嵋“两个古字,不是别的,正是峨嵋派老前辈“一丈幡“孙无月的遗物,那管大杆铁枪的枪头。

“你怎么会这一手的?“燕横把铁枪头交还荆裂。

“从前在南海虎尊派,我学过一些基本的绳镖之术。“荆裂把长铁链卷在左前臂上,将那枪头当作短剑握着。“后来到了棉兰老①,又跟那儿的回回人学了飞刀的法门,两样合起来用,想不到还挺顺手的。“

『注①:今菲律宾南部的棉兰老岛,岛民以回教徒为主,伊斯兰教早在十三世纪已传入该岛,比麦哲伦到达菲律宾更早。』

他抚摸那枪头上的刻字。“这东西还附着孙前辈的精魂。以后我用它每杀一个武当人,都是代孙前辈杀的。“

当天成都血战之后,“岷江帮“的人不单把荆裂失去的兵器找回来,也带走了峨嵋派和武当派的人留下的兵刃。荆裂最初只是想把兵器作为纪念物,但后来灵机一触,就趁货船泊岸到镇上补给时,找铁匠打造一根长铁链装上这枪头,把它变成一件离身使用的软兵器。今天初次试用,竟是如此得心应手,七次试掷,有五次都命中了标靶。

荆裂把那铁链解下,枪头放在一边的甲板上,左手又从后腰,拔出另一柄兵刃。原来就是武当“兵鸦道“高手石弘遗下的一柄鸳鸯钺。荆裂把那鸳鸯钺握柄处的缠布拆掉,整个兵器都叫铁匠磨薄削轻了,又把其中一端的“鱼尾“刃锋锉钝,作为把手,这鸳鸯钺也就改造成一柄特大的飞镖刀。当晚荆裂看见石弘掷鸳鸯钺击杀孙千斤,虽是悲痛,但实在不得不佩服,印象甚为深刻,想什么也要把这一手学过来。

荆裂把那鸳鸯钺在手里抛玩。“待会儿我们上岸练功,再试这个。“

童静看着荆裂随手把玩各种兵刃,学习得极快,心里敬慕不已,手托着腮撑在栏杆上,凝视荆裂的潇洒模样。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用左手呢?“她擦擦鼻尖,不解的问:“荆大哥又不是左撇子,我见他常常右手用刀啊。“

“右手就是留着拿刀。“站在她旁边的岛津虎玲兰,双臂交在胸前说:“这种飞行兵器,始终不是杀敌的主力,而是远距离开路用的。“她双手伸出比划着:“左手扔出去干扰敌人,右手同时拔刀,乘机抢上去攻击。“

童静和燕横听到,这才恍然。

童静看着这个从东瀛来的姐姐。同样是女孩子,虎玲兰的武术造诣和智慧都远高过她,令她有点自惭——这是“岷江帮“童大小姐过去十几年来都没有的感觉。

虎玲兰转身瞧向江岸,观赏那山崖的景色。

“好美…“虎玲兰凝视这风光,朱唇不禁喃喃吐出赞叹。

他们四人乘着“岷江帮“的货船离开成都,不经不觉已有三个多月,先是南下,再沿大江驶往东北,途中又常停靠岸旁的城镇休歇,直到如今才到了夔州府界,近瞿塘关一带巫山流域。此为四川省最东北端,船儿一出巫峡,即入湖广境内,距武当山并不遥远。

荆裂虽然决定暂时不再追逐武当派,先休息和强化武功一段日子,但为了随时打听武当的动静,也就吩咐把船驶到这区域来。

这巫山一带水色秀丽,迂回曲折的江道,被夹在两旁的险壁之间,峭壁上的山岩形貌奇特,更披着有如层层绿色波浪的的树林,远眺高峰云雾缭绕,难怪给历代诗人赞颂为人间仙境。

过去一年来,虎玲兰远渡重洋,孤身一个上路,心里又怀着仇恨,途上一刻没有放松过;如今找到了荆裂,仇虽没有报成,恨也消解了大半,这三个月来沿江漫游练剑,心情放松了不少,再看见这么秀美的景色,心旷神怡,露出平时难得一见的微笑。

童静见虎玲兰自然地笑起来,更显一种成熟美态,竟看得呆了片刻,然后脸红起来。

——她美得连女孩子看了都会脸红…

童静急急别过头去,也望向岸边。

“就去那边吧!“她指着左岸,那岩壁之下正好有一片广阔的石滩,是练武的好地方。

童静走往船舵那一头,吩咐把货船停下,还要准备放下上岸的小船。她又唤船员开始预备午食,待他们练功后可以马上进餐。

燕横远远看着她,不禁又瞧瞧荆裂。荆大哥向他微笑了一下。

燕横记起:三个多月前,荆裂竟然答应带童静同行,还要教她武技。这令燕横很不满,觉得是这复仇之旅上的一个大负累。

“傻瓜。“荆裂那时向他解释:“我们带着这位『岷江帮』的大小姐,就等如带着一个会行会走的钱袋啦,衣食住行全都不用再费心。“荆裂又解释:穿州过省时,亦会遇上县镇官府的巡查关卡,要查看文引许可。虽然他们这些武者,一般县府的民兵保甲绝不可能拦阻,但始终不及有“岷江帮“打点通关来得方便。

“那…不大好吧?…“燕横当时明白了,却皱眉说:“好像在利用她…“

“又不是白吃她的。真的教她武艺就行了。“荆裂拍拍他肩头。“靠你了。“

那钝铁剑一振,剑尖从外向内旋了一圈半,轨迹很是优美。正是青城派入门剑法“风火剑“第八势“蛇缠枝“。

站在旁边的燕横却摇摇头,大叫一声:“不行!“

童静咬牙,运剑再使一次“蛇缠枝“。这次剑尖转得更快更猛。

“不!“燕横还是摇头。

“怎么啦?“童静不忿地顿足。

“你又忘了?我早说过啦!“燕横用手上的灰黑色长剑比划招势。“这『蛇缠枝』,意在绕击点打对方握剑的腕脉,要诀在巧细,不在快猛!你却一味地图快,那剑圈太大太松散了,对方很容易就察觉,把手缩了回去,你还点什么?“

童静咬着下唇。过去她跟那么多师父,也未曾受过这般的脾气。

“再来!“燕横催促说。

“怎么嘛…“童静不满地说:“学了这么久,才学得这十招八招…以前的师父,三个月,我一整套剑法都学会了…“

“因为你以前的师父全都是饭袋。“燕横不屑的说:“他们教你的,都是只能看看的花招。那些师父全是你爹花钱请回来的吧?他们怕你学得闷,不高兴,会害他们丢饭碗,自然是教得又多又快了。真功夫不是这么学的。你以为自己真是学武的绝世天才吗?“

燕横挥动剑锋,把教过童静的八招“风火剑“,从第一势“半遮拦“到第八势“蛇缠枝“,在两个呼吸间就连环打出来,剑势如行云流水,全无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