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这节目因为有不少动作,当然有辛苦的一面,但整个过程很享受,不单认识了很多新的武术朋友,也浅尝了做动作演员的滋味——不瞒大家,做武打演员,以前也不是没有幻想过的事(笑)。

有的时候被对手摔得肩颈都僵硬了,但知道完成了一组镜头前看来不错的对打,那种兴奋足以盖过痛楚。同一节目的另一位主持李嘉,也说了相似的话。也许喜欢练武的人,身体里多少有些自虐的因子?

不过毕竟年纪不小了,这次大概是唯一和最后一次有机会做这样的节目,是很珍贵和难忘的经验。

这一卷的《武道狂之诗》,将迎接系列推出以来的第二次香港书展。只是想想都觉得兴奋。

这两年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和做过的事,好像是以前的几倍。

不过无论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有一件事情是清晰不变的:我的“第一身份“,仍然是一个写小说的人。

乔靖夫

二零一零年六月十九日

武道狂之诗 作者:乔靖夫

卷七 夜战庐陵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

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论语·泰伯第八》

前文提要

强大的武当派为实现“天下无敌,称霸武林“宏愿,四出征伐各门派。流浪武者荆裂与青城派剑士燕横矢志向武当复仇,途中巧遇爱剑少女童静、日本女剑士岛津虎玲兰与崆峒派前掌门练飞虹,五人结成同伴,一起踏上武道修练和江湖历险的旅程。

西安大战之后,武当掌门姚莲舟立下五年“不战之约“,荆裂等五人只得继续游历练武,为寻找著名磨刀师寒石子远赴江西庐陵。甫入江西省境,就得南昌宁王府参谋李君元接待,游说他们加盟王府,背后似有不简单的政治图谋;南下途中又喜与少林寺武僧圆性重逢,并相约在庐陵再聚。

荆裂等人到达庐陵县城,发现当地民不聊生,白天犹如鬼域,转眼即遇上大队凶狠马贼来犯,对方竟自称为“武当派波龙术王“座下弟子。双方展开恶斗,五人各展神技杀贼,两名术王头目为求脱身,不惜牺牲部众大放剧毒,城内一时尸横遍地。

荆裂与燕横于城郊穷追两名恶徒不果,却又碰上另一支前赴庐陵的人马,为首者正是赫赫有名的当代大儒“阳明先生“王守仁…

第一章 波龙术王

距此千年前的汉朝,道教天师张道陵敕封天下名山三百六十五座,其中一座正是位处当今庐陵县城东南之外的青原山。

青原山胜景殊异,处处皆是幽溪飞泉,奇峰险峡,灵气逼人,自唐朝开始已为佛家重镇,其中最气派恢宏的“净居寺“,更为江西第一名刹。

这刻正有两条身影,于青原山北麓的路上急登。

二人身穿层层五色杂布怪袍,随身长剑随着奔跑而摇晃,鞘尾不时敲在山路石阶之上,发出的声响在山林间回荡。

他们所走的并非登往“净居寺“之路,而是往山上另一座佛寺。此寺规模远较“净居寺“为小,所处之地势甚为险要,隐于山峡之间深处,只得这西面一条狭道能够通往。山路两旁与四周山谷尽是参天古木,在这午间时分仍是幽阴一片,再加山雾围绕,别有一股空灵神秘的气氛。

这两个波龙术王座下头领,刚在庐陵县城逃过荆裂等人的追击,先前极恶的气势早丢了大半,跑时姿态颇如丧家之犬。

“等…等一等!“那年轻的白脸男韩思道停下来,倒在石阶上坐下。

为了逃避追击,他们放弃了马儿,到此已走了好几里路。韩思道喘着气,脸色比原来还要苍白,好像生病一样。

一脸黄须的鄂儿罕停下来,那双死鱼般的眼睛冷冷俯视着同伴。鄂儿罕呼吸只略为急促,体力明显比年轻他十多年的韩思道还要好。

韩思道在五色袍子的众多口袋之间翻找,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是一小堆白色药末,正是先前在庐陵县城的比斗中,他用以暗算燕横的“仿仙散“。

韩思道伸出特别留长的左手尾指甲,挑了一点白末伸到鼻底,深深将“仿仙散“吸进去,随即闭起眼睛,身子猛抖了几抖,脸上才恢复些许血色。

鄂儿罕趁着这时,整理一下插在腰间那双古剑——是两年前他率领术王部众,残酷围杀一名长沙府湘龙派剑侠夺来的。

“早劝你,别吃那么多。再这样下去,身体都搞垮了。“鄂儿罕摇摇头叹气。

韩思道眯着一双阴险的细眼,表情甚享受那“仿仙散“,只是不屑地一笑:“术王也没有管我,你凭什么?“他冷哼一声,抹抹流下的鼻水,又说:“你还不是给敌人一刀劈了下马么?“

鄂儿罕那双无生命般的眼睛,刹那透出杀意,双手握住两腰的剑柄。

韩思道悚然弹起身子戒备,带点心虚地说:“还有气力的话,不如先想想怎样向术王请罪吧!“

韩思道握住剑柄的手心正在冒汗——他深知鄂儿罕远比自己强。

一听到对方这句话,想到在县城折损了五十个术王弟子之多,鄂儿罕带有西域血统的深刻脸孔一震,杀性顿被恐惧压了下来。他眼睛回复没有生气的模样,双手放开剑柄。

“别以为我是『正护旗』,你这当副的就可以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来。“鄂儿罕说着迈开脚步,继续登上山路石阶。“别忘了,那『云磷杀』,是你亲手撒的。“

两人深入山峡,林间的空气好像越来越沉重。路旁树干上,到处有用钉子吊挂的小物,有的是刻着符文的竹牌,有的是写着咒语的布条,也有人形或鸟兽状的粗糙木雕,似乎都是施法下咒用的物事,四周气氛更显得诡异。

终于到达一座山门,门顶上本来刻着的“清莲禅寺“四个大字早就被人挖掉,两条门柱上的木刻对联也被刀斧削去,改挂上一对写满弯曲符文、已因雨打褪色的赤红幡旗。

过了山门后,“清莲寺“已然在望。两层高的殿宇半隐在山峡深处,乍看竟有点像山寨要塞,寺后三面都是峭壁,前方横着一条溪流,只有一条木桥可渡。

本应予人安详与庄严感觉的佛寺,不知何故却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氛。

过了那“因果桥“之后,是寺门前一片空地,此刻甚为冷清。

空地旁边搁着一物,骤眼还错觉是地藏菩萨石像,细看才知竟是一具僧人尸身,成打坐圆寂之姿,身上皮肉和袈裟已因山雾湿气而腐烂,露出灰色的骨头来,虫儿在空洞的眼眶间钻进钻出。

——正是“清莲寺“原有的住持师父觉恩和尚。

“清莲寺“正门顶上牌匾已经不知丢到哪儿去。只见不管寺门、柱子和墙壁,全部密密麻麻绘满了咒文和贴满纸符,所用的都是鲜艳如血的红漆。那咒语的笔触急激潦草,漆迹散乱,似乎书写之人,正处于某种狂喜或失常状态之中。

如海的血红咒文,仿佛把整座佛寺都淹没、吞噬了。

鄂儿罕和韩思道在寺门前停下来,互相看了一眼。韩思道伸手凝在半空,犹疑着要不要推门。鄂儿罕不安地抓着黄须,神色沉重。

无法压抑的恐惧。

他们害怕,当然不是因为这一切阴森可怖的景貌。

而是在失去如此多人马之后,要进去面对寺里那个人。

——一个你每次看见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呼吸多少口气的人。

山洞的深处难分日夜,但两边石壁上却插满了十来个火把,将洞内照得有如恒常白昼。

火焰再加上凝重不动的空气,令洞里异常闷热。一个男人精赤着身子,正在埋头苦干。

要不是头发和胡须都已花白,他定然让人错觉是个年轻人,那裸露的胸背肌肉结实得有如钢条,肌理深刻分明。老人左右两边身子,粗细颇不对称,身体有些部分异样地发达。这身肌肉形态,显然是因为长期做某种单调的操作劳动而产生。

在老人跟前的地上,整齐排列了一行三十多件石头,各有不同颜色和纹理,都不是这山洞自有之物。

——要是行家摸到这些石头,更可分辨得出每块的石质,不论粗细软硬皆有分别。

老人手里正拿着其中一块石头,沾了沾木桶里的水,压到一柄单刀的刃面上,以极精确的角度,一下一下地运劲磨着。

每磨一阵子,老人就将刀抽起来,刃尖对准石壁的火光,闭着一只眼睛细细检视,一会儿后又再继续磨刀。

老人极之专注,一直都保持着半跪地上的姿势,完全忘记了腿酸。只见他两腿脚腕处都被铁镣锁着,锁链连到了山洞石壁。

他始终专心地在磨刀,仿佛完全无视如家畜般被锁禁的现实。

在他眼里和心里,就只余下那刀刃的线条。

老人换到第五块磨刀石时,一个黑影在洞壁出现。

影子一动不动,似乎一直在观看老人磨刀。老人再换下一块石头时,才察觉影子的存在。他停下来。

“这柄刀子好吗?“影子说。声音因为洞壁的回响变得模糊。

“不错。“老人抹抹额上的汗,将石头放下,举起单刀从各个角度视察:“材质和铸工都属中上。平衡也好。只有几处瑕疵。“他指一指刀刃中段:“其中这里是个弱处,要是碰上重兵器或者铁甲,会有折断之险。但还不算严重。“

老人垂下刀,叹了口气又说:“不过比起你的剑,还差得多。“

那影子耸耸肩。“差在哪儿?“

老人一想到那柄剑,收紧了脸容,闭目不语。

大半年前被抓到这里时,老人本来决心,死也不会为这些人磨刀剑——正是因为自己,这伙比盗贼还要可怕的家伙才会给引到庐陵来。

——是我害了这地方的人…

可是当这影子的主人将佩剑递到他面前时,老人忍耐不住了。那清冷的钢铁,是他生命的意义。眼看着好剑而不拿起磨石,等于要他拒绝当自己。那比死更难受。

那柄剑,他足足用了三个月时间去磨。

老人还没有回答问题。那个高大而光头的影子在等着。

“是『气』。“

“剑气?“影子笑了:“我不相信有这回事。“

“只是我的叫法而已。你唤它什么都可以。“老人说:“总之是不容易看得见的东西。“

“从何而来?“

“最初是从铸炼师的心。他在冶铸时,心里想着要诞生怎样的刀剑,那念头就必然会贯注在钢铁里。“

老人伸出手指,抚摸那刀子的刃口。虽然还没有完全磨好,这刀刃已极锋利,但他指头轻轻滑过,丝毫无损,只因具有极细致敏锐的触感。

“然后就是用刀剑的人,日积月累的意念,同样会加持在兵刃之上,改变它的气貌。“老人沉默一轮,又补充:“当然,杀的人多,这意念就更强烈。“

影子微微点头同意。

老人当天第一眼看见这影子主人的佩剑,就看出死在剑下的人绝不少。整柄剑隐隐散着一股邪气。

可是那剑本身铸炼的形貌,又显现出一种极单纯而真诚的追求,纯粹有如冰雪。

老人知道这股精纯的锐感从何而来——他一眼就从造型分辨出,是武当剑。

正是这两种极端的结合,深深吸引着老人,无法抑止为它磨拭的冲动。

——透过剑,他更深刻感受到主人的可怕。

影子听了老人的解释,很是满意。

“你有什么缺的吗?随便开口。吃喝什么的,或者要女人都可以。还是要我找个活人给你试刀?“

老人摇头拒绝。为这种人磨剑他已经深感罪疚。如此在山洞里如苦行般劳动,也有点自我惩罚的意味。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这人得意的玩具,到死都不会再自由。

那影子转身,缓缓往洞口退去了。

老人这时却又开口:“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说。“

“是什么?“

“那柄剑。“老人知道可能会被杀,但他无法按捺:“我感受得出来。你不是它真正的主人吧?“

影子的背项抖了一下。

“是的。“沉默良久后,那影子点头承认:“我是为了一个最尊敬的人保管着。“

“难怪。“老人果敢地说:“即使是你,还没有足够驾驭那柄剑的度量。“

他说完后闭起眼,已经有脑袋随时掉下的准备。

那影子却似乎未有动怒,只是沉默站了一阵子,才从洞壁上消失。

老人微微有阵胜利的快感,拿起石头,又再埋头磨起刀来。

一尊被砍掉了头颅的佛像。在灯火烛光掩映之下,更形凄惨。

佛堂内四处的供桌杯盘狼藉,都是大盘吃不完的肉食,还有十几种酒。桌子之间还散着许多丹药丸子。

一只满是青黑纹身的修长手掌,拈起一条鸡腿,放到红润的嘴唇之间啮咬。

是个看来年约三十的女人,身材颇是高大。她穿着跟鄂儿罕等人同模样的五色杂布袍,不同的是各处收束得甚贴身,尽显丰胸细腰的曲线,左边更从肩头就开了口,露出一整条臂胳,从肩到手背都纹满了咒文刺青。

女人尖瘦的脸充满媚惑力,长长的眼睛很美丽,却透着一种肉食动物的残忍。肤色雪白中带着丝丝不健康的感觉。

她后腰处横带着一柄大刀,看不见刀刃形貌,但那皮革刀鞘非常宽阔;柄首处挂着一绺红缨,细看原来乃是人发所造,鲜血所染。

女人吃完鸡腿,随手就把骨头抛去,露出兔子般的大板门牙笑了,眼睛盯着站在佛堂里的鄂儿罕和韩思道。

“五十人,全丢了?“她冷笑:“还有五十匹马!你道那值多少钱?哼,你们这次完了。“

鄂儿罕如常地木无表情,但头巾已经被额头汗水湿透了。韩思道则恨恨地盯着这幸灾乐祸的女人,切齿说:“婆娘,这儿不到你来说话…“可是声音明显比平时小了。

韩思道虽然狠辣心毒,但这女人可半点不怕他,半掩樱唇呵呵笑着,头上串着宝珠的金钗在乱颤。

——她当然不怕。纵横荆、湘之间的女剧盗霍瑶花第一次杀人成名时,这小子还在尿床。

佛堂一角阴暗处,另一条身影则一动不动地站着。

是个身材魁壮的中年男子,脸上交错好几处伤疤,尤其右边额头切至眼角那一条最让人惊心,这一记创伤几乎就废掉他右眼。那盖着疤痕的眼皮低垂着,令人错觉他好像没有睡醒,但底下瞳仁锐光四射。

这男人并未穿五色彩衣,而是一身黑色衣袍。腰带处挂着一双又弯又尖、形状如兽牙的短刃,柄头有铁环,上面连着一根长长链子,围绕在腰身。

黑衣男人一直倚在角落不语,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霍瑶花在桌上的杯盘之间找到一堆丹丸,捡起两颗来,就像孩子吃糖果般抛进嘴里,再喝一口酒吞服。她脸颊顿时现出红晕,眉目间有一股野性的亢奋,掀开了五色袍子的下襬,把一边雪白撩人的大腿架在椅上,不怀好意地继续瞧着鄂儿罕和韩思道,似在等着看好戏。

鄂儿罕两人正自焦躁惶惑之时,那个人已经在佛堂出现了。

通常一个身材这么高大的人,行动总会欠了点灵活,无论走到哪儿都很容易让人察觉;可是当众人看见那硕大而光秃秃的头颅时,他已经位于佛堂中央,站在那无头佛像的底下。要不是后堂门帘在摇晃,人们会以为他是用什么妖法平空现身。

波龙术王比室内任何一人都要高了一个头以上。但他散发那股压迫感,并不完全来自身高。

他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俯视鄂儿罕和韩思道,眼神完全不像看着与自己平等的同类。

鄂儿罕无法直视术王,淌汗的脸垂得低低。韩思道则一直瞧着术王五色袍子的宽阔衣袖,害怕那异常长大的手掌随时出现。

——假如今天就得死,至少让我看清楚你怎样杀我…

“你们…“波龙术王的外表怪异,声音却出奇地温柔好听:“…带去的『旗队』,全部失去了?“

鄂儿罕张开嘴巴试图回答,却好像有刀片哽在喉间无法出声。努力一阵子后他放弃了,只用力点点头。

波龙术王走到霍瑶花身边,伸出大手掌抚摸她的头发,好像主人抚着猫儿一样。霍瑶花被术王的手触摸瞬间,一阵紧张受惊,然后颈项才放松下来。

——虽然已经给术王这样抚摸过无数次,她仍是无法完全消除那股恐惧。

术王的大眼睛仍未离鄂儿罕两人。

“你们是为了自己活命,而牺牲我五十几个弟子的吗?“

这刹那,韩思道动了一丝念头:是否要趁着术王的杀意未显现之前先拔剑?

这轻微的念头很快就消失。右手跟腰间剑柄的实际距离不过尺许,但对此刻的他来说,却是远远不可触摸之物。

但是韩思道的指头还是微微动了那么一点儿。这微细的动作,马上被站在角落的黑衣男人察觉。男人皱皱眉。

——笨蛋。

“啪“的一声,旁边的鄂儿罕已然狠狠在韩思道脸上抽了一记耳光。韩思道右边脸马上发红肿起,嘴角破裂。但他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波龙术王却完全不以为意,长长的手指还在霍瑶花的乌发之间滑过。

“花,告诉我,五十人占了我弟子的多少?“他问着时,指头捏了捏霍瑶花右边的金耳环。

霍瑶花无法从术王那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他是否愤怒。不可知才是最大的恐怖。

“差不多是…四成。“霍瑶花谨慎地回答,想了一想,又多加一句:“另外那五十匹马,占了我们所有的大半。“

后加这一句,令鄂儿罕和韩思道对这魔女更加痛恨,但脸上绝不敢表露半点。

波龙术王放开霍瑶花,把手掌拢进袍袖里,瞧着无头佛像喃喃说:“这些年里,我们好不容易招集的弟子…“然后沉默下来。

佛堂里其他四人自然也不说话。鄂儿罕二人只觉现在每一刻都比一年还难过。

良久术王才再次开口。

“你们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吗?“

鄂儿罕心里在祈求:好运的话,只需要自废一边眼睛,或是一只手掌。

“马上下山,再带几个人去。“波龙术王的决定出乎他们意料:“三天之内,去杀一百五十个人,而且在首级上贴『化物符』。我们有五十个弟子已经去了真界,得替每个人找三个『幽奴』在那边服侍。不,还有余数。你们干脆杀够一百七十个吧。“

波龙术王下这样的命令,就只像在谈一件很琐碎的事务,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是,术王猊下①!“鄂儿罕和韩思道马上答应,声音响亮得在佛堂回荡。两人带着剑飞快奔往寺门。

『注①:“猊下“本为佛教语,对高僧的敬称。在物移教是指“行事合乎神意的智者“。』

波龙术王没看二人一眼,只随手拿起一瓶酒,浅酌了一口。

这时站在角落的黑衣男人却动容了。

“你…不是认真的吧?“

波龙术王这时第一次生起表情来,眉梢往上扬起。

“你不高兴?“

“杀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有必要吗?“黑衣男人是佛堂里唯一敢跟术王四目对视的人。他只是皱着眉头,并未有动怒,与其说他反对术王的命令,不如说是对这没有意义的杀生感到无聊。

“梅师弟,你还记得当初决定跟我离开武当山时,为的是什么吗?“波龙术王面对黑衣男人的态度,明显跟对其他三个部下不一样。

黑衣男人梅心树当然记得。曾是武当精锐的他,毅然抛弃身份地位,与这“叛徒“逃离武当山,为的是追求力量——不是武当派那空虚的“武道极峰“,而是在俗世上切切实实能运用的力量。

——现在波龙术王一句话,即判定了百多人生死,这不正是那种力量的体现吗?

梅心树沉默同意。

波龙术王这时却闪身,一把擒住了霍瑶花的左手掌,那身法出手之快令她目眩。

术王把她的手掌伸向自己齿间,咬破了无名指头皮肤。霍瑶花强忍着痛不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