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瑶花和虎玲兰二人身虽痛楚,心里却隐然有一股从前未有的兴奋:以前战斗总是要证明自己不输须眉,如今没有了这包袱,自觉打得更加爽快。

霍瑶花将染着血的左手伸到额际,用指头在眉心间划了一道血印。

她盯视虎玲兰的眼神越见疯狂。“昭灵丹“的药力正在血管里奔腾。

虎玲兰几次长呼吸,胸腹间气息已无碍。

霍瑶花站起来,舒展一下右腿。肌肉也都重新放松。

二人在这黑夜街中,有如心灵相通,同时再次举刀冲前进攻!

娇叱被刀身的连续猛撞声所掩盖。

灯笼照映下,刃光翻飞。

血花滴落沙土中,化为黑色。

转眼二人又再交手九刀。

虎玲兰身上多三道创口:右大腿、左前臂、左边肩背间。霍瑶花则是两道:左上臂,右小腿。

这每一道刀口都甚凶险,任何一刀只要再砍深几分,早就废掉了战力,中止这场决斗;可是两人的战斗意念仿佛已经练到深入骨血,每次都能在最后一刹那,把中刀的部位收缩起来,将重创化为轻伤,绝非因为侥幸。

虎玲兰中刀多一次,只因霍瑶花的刀比她快了一些;但同时虎玲兰的刀势又较霍瑶花强猛,因而霍瑶花身上两处刀口,都比虎玲兰中的那三刀略深。

霍瑶花吃了“昭灵丹“催谷官能,身体比平日敏感,因此每一记受伤带来的痛楚亦倍为强烈,她痛得把下唇都咬破了。这是用药提升机能的代价。

可是剧痛亦令她更有决心,将面前的敌人砍成碎片!

她立定马步,发出一记结合“武当势剑“劲道的楚狼派刀招“开山斩“,运全身腰力迎头斜斩下去!

虎玲兰自恃腕力较胜,只用七成力量使一式“青岸“,把霍瑶花斩下来的锯刀荡开,蓄下来的力量正要加快变招反击。

却在此刻,西面的县城中央,传来了一记令人毛骨耸然的年轻女子凄叫。

那短促但尖厉的叫声里,充满了痛苦与绝望。还有强烈的恐惧。

虎玲兰这瞬间无从判断,叫声是否童静所发出,但已足以令她心神一荡,延迟了变招反击。

同时霍瑶花却是精神与战意大振。

因为这叫声告诉了她一件事:她的主子,已经开始在庐陵县城里扬起恐怖的血风了。

这振奋的心情,令她更迅速有力地抓住虎玲兰瞬间停顿的空隙。

锯刀的锐尖,有如一根大兽爪,自侧面弧形刺过去。

血花激溅。

不过是大约八次呼吸之后,燕横已经在喘气。

因为那异常的压力。

“静物右剑“早已被击飞脱手。燕横身上多了两道创口。

但敌人的攻击还是一刻未停。

堕地燃烧的灯笼已熄灭。敌人化为一条不住左右飞纵的黑影,掌中长剑反射月光,在黑暗街里透出一股令人心寒的淡蓝。

燕横只能凭直觉,用左手快拔出鞘的短剑“虎辟“顽抗。

蓝色的刃光在他前方和两侧飞腾。燕横以青城派“上密剑“的短剑格斗法,急激舞着剑花抵御,同时好几次欲伸右手往背后拔取“龙棘“,却都被对方刃光逼得无暇。

燕横靠着那剑光的轨迹,隐约辨出对方身形位置。每一剑他都挡得极吃力——敌人剑招固然不慢,但真正快的,是他的移步和身法。

这等身法速度与轻巧程度,燕横曾经见过:

——武当“首蛇道“的樊宗。即连移动的方式都有相似之处。

——是武当派的轻功无疑。

可是由一个这般身高腿长的人使出来,覆盖的距离大大增长,威胁也就更可怕!

相形之下,只用两尺余“虎辟“的燕横更形凶险。他已退了整整半条街之距,敌人始终就压迫在跟前。

果然他第三度中剑,左耳垂炸开一丛血花来。这一剑他闪躲再慢半点,整只耳朵都要给削去。

虽然无法看见对方样子,但燕横想象得到,那张披血的瘦脸,正在展露着残忍的微笑。

——在他眼中,我不过是另一头羔羊。

流血与痛楚,反而教燕横冷静下来,心中默想这大半年来的所学与体悟。

先前第一记交手,燕横的“静物剑“即被对方自屋顶跃下一击打飞,正是因为太过心急紧张,刺出右手“静物剑“的同时,左手就去拔腰后的“虎辟“,但又没有做到平日练习时“一心二用“的要诀,以至右手的攻击被左手动作削弱,一交锋就失剑。

——要镇定。把心打开来。就像练先生所教。

“虎辟“与敌人蓝色刃光猛击同时,燕横右手五指终于也摸到背上的长剑柄,“龙棘“金色长刃离鞘射出,紧接削向敌人的黑影!

黑影终于首次后退,静止。

燕横以“雌雄龙虎剑“顺势舞出护身的连环剑花,确定对方已经退开,这才把双剑交叉身前,化成防御架式。

他的眼睛这时完全习惯黑暗,看得清敌人身姿和兵器。

对方只是很随便地站着,剑尖在身侧斜指向地,那长剑的造型很熟悉,与先前遇过几个武当派剑士的佩剑形制相若。

波龙术王圆滚滚的大眼睛里略带意外之色,不住审视燕横手中长短双剑。

“你以前就跟武当剑法打过。“波龙术王伸出长舌,舐舐嘴唇边的血,以满带兴趣的语气说:“否则刚才五剑之内你已经死了。“

月光之下,波龙术王脸上的血显得像黑色。他张开两条长臂,泛蓝的剑锋指天,那极高大的黑衣身影,仿佛将燕横眼前的天空都覆盖了。

那形貌与邪气,尤如从冥界地府爬出来的魔神。

燕横知道,面前的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武当高手,武功属于上次在西安遇过的“兵鸦道“和“镇龟道“级数,再加上这异形的长大身体,战力更强。

燕横身上三处流血伤口传来火辣的感觉,但他不敢偷空看一眼。他相信对方刚才的快剑,仍然只是试探。

骤遇如此强敌,其相貌外形和杀人狂态又这样可怖,一股恐惧感渐渐泛上燕横心头。

逃逸是不可能的事——刚才已经见识过敌人的轻功,逃走只会被那长剑洞穿背项。

生起了这激烈对剑声,燕横知道同伴一定会来。

——问题是,他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波龙术王笑了。对于旁人的恐怖情绪,他有一种像狗一般的直觉。他甚至嗅到燕横身体气味的变化。

因此他还没有出手——予人强烈的恐惧,是他最享受的事情,那快感尤胜于杀人。

在黑暗里呈现淡金色的“龙棘“刃尖,开始微微颤震。

燕横看见了,才察觉自己的手在抖。

握着“雌雄龙虎剑“在发抖。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是对青城派和师尊的侮辱。

——师父…我很想知道,你一生有害怕过吗?

第六章 青城剑道

三年前。

青城山,“玄门舍“,青城剑派宗祠。

那一天正好轮到燕小六跟另一个“研修弟子“许世勇负责作“拭镜“。

所谓“拭镜“,是每天两次往宗祠里去,向青城派列祖的牌位进香,并抹拭祠里供奉的十多样器物古剑。祠堂一般的打扫都有“玄门舍“的工人去干(青城弟子平日刻苦修练,各种打扫起居的干活都不用做),唯有宗祠内摆放了历史悠久的本派珍物,只有青城弟子才许碰触。这“拭镜“的工作就由“研修弟子“以上轮流进行。

那天一清早,燕小六跟许世勇就要沐浴洁净,换上两套纯白道服,带着贵重的锦布和檀香,踏进挂着“至诚“牌匾的宗祠去。

仍是一片幽暗的祠堂里,竟然有个身影。

两人都吓了一跳——“玄门舍“弟子之间流传着“剑鬼“的传闻,说宗祠这边常有本派先祖的阴灵不散出来练剑。同门还言之凿凿地互相告诫,绝不要看着那死人的剑招来学,否则会入魔。

许世勇比燕小六大上五岁,却还要更胆小,手上的锦布吓得掉了下来。

这是“拭镜“专用的织锦,上面绣了青城派的字号,不可让它掉落地上。燕小六不知哪儿生来的神速反应,低身坐马一把就将布接住。

两人定睛一看,才知道站在祠内的原来就是师父何自圣。几乎就在师父眼前出了事,许世勇冒出一身冷汗来。

何自圣却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他只是默默垂着头,缺去中指的右手摸着祠堂里供奉的一个细小木盒,似乎陷于沉思。燕小六和许世勇向他行礼,他也只略微点了个头。

两人都知道,师父摸着的那木盒里收藏了什么:正是何自圣失去的手指。暂时存在这祠堂内,将来寿终后要跟他一起下葬。

师父孤剑诛杀“川西群鬼“的事迹,他们在青城派这些年来已经不知听了多少遍。

“川西群鬼“乃是多年前一干走了邪道的四川武人,因为经常流窜,兼习蛮族的武艺,在西南一带肆虐,烧杀奸淫无所不为。偏远的地方官府固然奈其不何,到了州府派出官军讨伐时,则逃遁入异族聚居的山区,军队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着。

当年的何自圣以破天荒二十三岁之龄,已经开始修练“雌雄龙虎剑法“。掌门吕存忠知道他必将光耀门楣,对他宠爱有加。狂傲的何自圣向师父说,青城山上已乏练习对手,请求出外修行,吕存忠也一口答应。

就连他师父也没想到:他口中的“修行“,竟是这样的暴举。

那一战成为日后颂扬天下的传说。“巴蜀无双“的剑名再次得以证实。

而代价,就装在这小小的简拙木盒里。

燕小六无法从师父那白浊的眼睛里判断,他瞧着木盒的眼神到底是伤痛还是怀念。

在这一辈年轻的“研修弟子“里,许世勇跟麦大杰是最开朗健谈的两人。许世勇此刻已忘记刚才的惊险,他看着师父这出神的样子,竟然禁不住开口问:“师父…你那时候丢了这根手指…觉得值得吗?“

燕小六吃了一惊。虽然从来没有人公开说过是禁忌,但青城山上下都不会提掌门失去这只手指的事情。更遑论就在师父本人面前。

只见何自圣一听此言,竟然嘴角弯起来微笑。那笑容牵动下,脸上的皱纹全都变深,样子比不笑时还要令弟子惧怕。

他转过脸来,终于直视着燕小六二人。手掌却还是不离那木盒。

他患病的眼睛,仍然带着令人不敢逼视的锐利目光。

看见师父这可怕的表情,燕小六不禁想:那个所谓“剑鬼“,说不定其实就是师父晚上独自出来练剑——他现在的样子确实有点像鬼…

更令燕小六吃惊的是,师父竟然真的回答他们。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每一战,你心里都得准备丢失一些重要的东西。“何自圣徐徐说:“没有这种心,从第一天起就别学剑。“

何自圣这句话,听在两人耳里反应迥异:许世勇有点忐忑不安;燕小六却是热血上涌。

自入门以来,燕小六都没有多少机会跟师父谈话——平日修练都由各师兄代授。这是难得的相处。他也鼓起勇气问起师父来:

“师父是为了什么跟『川西群鬼』打起来的?“

这问题其实在小六心里憋了许久。青城派内时常谈论此事,但说的都是那干妖人如何厉害;这一战杀得怎样血流成河;掌门怎样在这战后剑法大成…却从来没听过为什么会有这场战斗发生。

——也许因为师父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听到小六的提问,何自圣的脸庞竟罕有地松驰下来,透现出一股仁慈祥和的气息。小六看见有点不敢相信。

“因为他们该死。既然是这样,就让他们给我试剑吧。“

何自圣的辛辣答案,跟他和善的表情毫不搭调,但不知怎的小六却丝毫不觉得矛盾。

他看得出来:那时候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或者看见了些什么,激发了二十三岁的何自圣,不惜犯险仗剑策马入山,取那三十一人的命。

“师父…“小六问:“你那个时候…怕死吗?“

何自圣的右手放开了木盒,垂下来的袍袖掩盖四根手指。他不徐不疾的就步离了宗祠。

仿佛燕小六的问题根本不值得回答。

面对强敌的短促一刻,这往事就在燕横心头涌现。

如今燕横开始明白,师父经历过些什么,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他又回想刚才王守仁说的话,并与记忆中师父的脸重叠了。

变成好像是师父何自圣对着他说。

——行天下正道者,死无罣碍。

“龙棘“的颤震停止了。

波龙术王感到很意外。所有面对着他的人,只要一生起恐惧,只会越陷越深,从来没有一人能从那泥沼中逃出来。

这是第一个。

燕横的眼神恢复了坚定澄澈。那“雌雄龙虎剑“的架式重新贯注了能量。克服了巨大的恐惧后,他终于进入作战的态势。

从皮肉到骨头,燕横感受到身体有一股灼热能量。眼目和耳朵异常敏锐。甚至连皮肤都能捕捉空气的动向。

生死无念。除了全力破敌外,别无他想。

燕横其实已非第一次进入这种状态:在成都马牌帮身陷重围、因中毒而意识模糊之间;在“盈花馆“为了救童静跃身虎穴,与姚莲舟快剑比拼之时…他都曾经短暂跨入这个境地——而且每一次他的身心战力都有了突破的进步,只是他自己不察觉而已。

如今一切将要豁然贯通——就如当年何自圣独挑川西群鬼的时候。

波龙术王感受到燕横的突然变化,还有这强烈的意志——燕横已经蓦然从“猎物“升格为“敌人“。

他笑了。他最喜欢就是这种积极坚强的敌人。只有这样,待会儿把对方践踏脚下、将其希望摔破时,才最好玩。

“好。“波龙术王说:“你可以去死了。“

他说到“死“字时,手上的武当长剑即如发光的游鱼疾冲而出!

燕横略偏身子,以左边“虎辟“的宽厚剑刃迎挡对方剑光,同时右手“龙棘“就向波龙术王面门反击猛刺,这正是荆裂和练飞虹授他一心二用、攻守同时的心法!

波龙术王未等剑身相碰已变招,左腿斜向踏出,低身闪过“龙棘“同时反刺燕横右肋,正是“武当行剑“的“避青入红“击法!

——同是“行剑“的蛇步,由波龙术王那既轻又长的足腿踏出,幅度距离远远超过一般的武当剑士,威胁倍增!

那长剑疾刺而至,燕横“虎辟“及时向里侧横挥将之挡住,右手将“龙棘“从直刺变为外抹,刃锋追击波龙术王的右颈,又是另一次左守右攻同时发动!

波龙术王眉梢一扬:刚才那高速身法带动的“行剑“刺击,竟被燕横完全封挡住了——同样的快攻,先前他是必然要挂彩的。燕横的反应和剑速,竟在极短时间内提升不少。

——再快一点,看你如何?

波龙术王同样又以“行剑“蛇步闪过燕横的抹剑,并且回剑反削其右膝,这次的削剑速度又再比上一招刺剑更快!

燕横却一样反应得及,右腿朝后缩开,只被波龙术王的剑尖划伤了皮肤。他单足站立同时,借那缩腿摆荡之力上身前倾,左手“虎辟“像刀般,反手猛砍波龙术王伸出的握剑右腕!

这次燕横不只闪过,还有余力反击。波龙术王真的皱眉了:对方已经不再是能任意玩弄的对手。

曾经身为武当派“首蛇道“里为数甚少的精锐“褐蛇“,波龙术王对自己的轻功步法配合快剑异常自豪,并不肯就此改变战法。他缩臂闪开燕横的劈剑后,这次连走两步,二度变化方向迷惑对手,又再施快剑,一口气连续三记攻击。

燕横心头却是一片清明,加上他曾有跟擅长“燕青迷步“的“秘宗门“高手对战的经验,并未被波龙术王的变化步所惑,双手“雌雄龙虎剑“打出一阵连环剑花,长短双剑交织身前成盾,把波龙术王的三记快剑都一一挡去!

这一轮交手,燕横越打越是顺畅。他在这极度专注的时刻,所用每一式左右剑,都自然而然是从前修练已久的青城派剑技:两次以“虎辟“挥挡,皆是“上密剑“的贴身近架;右手“龙辟“的第一记刺剑,剑势是入门“风火剑“的“星追月“,第二招抹剑则为“水云剑“的“寒流染空“;紧接一记“虎辟“反手劈腕则来自“伏降剑“招式“阴破“,只是变奏配合了摆腿俯身的姿势使出;其后的左右剑花更完全是青城双剑“圆梭剑“的舞法…每式明明从不同的青城剑法中信手拈来,连接起来竟是畅顺无缝,尤如行云流水。

——燕横在青城山苦修六年有余,这几套青城派基本剑法,早就练到睡梦中都会打的地步;同时燕横又似乎从中领悟到一件事情,但此时还未马上想通…

他连挡三剑后,战志更是高扬,直冲波龙术王正中线,“龙棘“垂直猛劈下去!

几招武当快剑始终未能得手,波龙术王的眼神变了。

浓得化不开的杀气。

——跟这样的小子缠斗超过十招,是绝大的侮辱!

波龙术王立定一双大脚板,成前弓马步,长臂将手中剑往燕横劈下的“龙棘“横迎上去,那挥臂发劲之法,跟锡晓岩的“阳极刀“有三分相近!

两剑相交,燕横只觉“龙棘“剑柄传来极大震荡力,几欲脱手!

波龙术王这次改以“武当势剑“硬挡迎击,劲力远比燕横想象中更沉雄,他急把“虎辟“的刃背也压到“龙棘“上,两剑交叉,方顶得住这横扫而来的威力!

——波龙术王人虽瘦削,但因高大异常,本身骨架体重其实很沉,发出的劲道自然亦份量十足。

波龙术王的圆眼瞪得更大,仿佛爬虫的眼目一样滚转。他伸着舌头舐舐上唇,左手搭在右腕上,加强抵着燕横双剑的压迫力,意欲正面直接将三柄利剑,全都印到燕横脸上和胸口上!

燕横左腿后伸,沉下马步力抗这压击。但他身高大概只及波龙术王胸口,二人身材重量本已悬殊,波龙术王兼有“武当势剑“的发劲,燕横就如跟一头猛熊相抵,双脚被推得在沙土地上向后滑去。

燕横转眼就给推压到一幢屋子的土墙前,他索性把左腿向后提起踩着墙面,身子运剑前俯,欲全力挤回去,但仍是抵抗不了,“雌雄龙虎剑“已越渐迫近身前!

波龙术王此刻与燕横面对面不足三尺,他牢牢盯着燕横的脸,那舐着上唇的舌头越伸越长,几乎到了鼻尖。

——来吧…给我看看你绝望挣扎的表情…

然而“绝望“这念头,绝对不会在今夜的燕横心里出现。

于这利刃及身的危险时刻,他感到有点东西好像在他脑袋里突然打开了。

一条脉络在心中清晰呈现。他终于明白,何以刚才能连贯打出各种青城剑招了:

青城派所有剑法,本来就是一体。

“雌雄龙虎剑法“,实为青城派“众剑之母“,其招式要诀,衍生出青城各套基本剑法。所有“雌雄龙虎剑“的剑技,其实都分散隐藏在它们之中——又或者反过来说:学每套青城剑法的最终目的,就是修练“雌雄龙虎剑“!

——这个剑理脉络,本来在“道传弟子“的阶段就会逐步得到传授,只是燕横并未有那个机会①。

『注①:青城派不将此理向较初阶弟子说明,是防止他们好高骛远,因而忘乎根本。关于青城剑法大要,详见《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二十六》。』

——可是有些道理,由他人口授,永远不如自行体会般深刻通透。

——尤其是在实战的生死关头上。

燕横心头狂喜。原本充满疑虑的剑士前途,那重迷雾被一气吹散了。

他连右足也离地,同样踏上了土墙,整个人横身悬空。

刹那间,他回想荆裂跟他说过的话。

——假如这样也死不了,我就会成为高手。

——真正的天才,必然相信自己是天才。

现在,是相信自己的时候了。挤身“高手“的行列。

燕横踩着墙的双足,还有后腰背项,突然同时爆发一股剧烈的速劲,并且异常集中。就如人体受剧痛弹开时一样。

“借相·火烧身“!

这突来之刚速劲力,非常尖锐集中,竟一口气将波龙术王的长剑弹开了!

——将精气凝缩于一瞬,以强剑一击破敌,本就是青城剑法的真髓。燕横以“星追月“挫鬼刀陈如是;何自圣以“穹苍破“力压叶辰渊亦如是。

得意的“武当势剑“竟然被打出缺口,波龙术王大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