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好了吗?“童静高兴地大叫:“太好了,快把它挂起来!“

那布卷展开,原来是一面用粗布缝拼而成的大旗帜。关王庙前就有根旗杆,几个县民在童静指挥下爬了上去,七手八脚将那旗帜挂上。

“是什么东西?“燕横问童静。

“是城里的妇人要送给我们的,也是为了壮壮防守的声势。那波龙术王有个这么吓人的外号,我们也不能输。“

旗帜在晨风中飘动,可见上面以黑炭涂了四个歪歪斜斜的大字:

破门六剑

“是你想的?“练飞虹问,回想起昨天偷偷看见童静在沙地上写字,恍然大悟。“什么意思?“

“我们几个不是失掉了门派,就是离家出走。“童静挤挤眼睛笑起来:“所以我就想到这么叫了。很贴切吧?“

“为什么是『剑』?“圆性皱起浓眉:“我又不用剑。荆裂跟岛津小姐也不用。“

“没有关系啊。“虎玲兰微笑说:“在我家乡,刀也就是剑。“

“本来是『破门五剑』的,因为我们五个里面有四个都是剑士!不过既然和尚你也来了帮忙,才姑且让你凑进去,应该多谢我啊!“童静故意气圆性说:“而且,『剑』比较好听嘛!“

荆裂看着旗帜,那“破门“二字,对一般人来说好像不太吉利,但他天生就离经叛道,也不信邪,这么豁出去一无牵挂的形容,正合他的心意。

他跟燕横对望了一眼,回想当天联袂下青城山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人;现在六个同伴齐聚,还能为这般有意思的一战生死与共,实在快意。他们不禁相视而笑。

六人虽然好像嬉闹成一团,但其实看见这四个在风中飘动的大字时,心里都顿生豪气。他们确是离开了家园或门派的孤客;如今在这名号之下,紧紧连结在一起,身心溢满了同伴互相扶持的温暖感。

——你的生命里还有其他东西。

荆裂回想梦中师叔的话,默默朝着那旗帜点头。

“王大人,你看这旗帜怎么样?“童静问王守仁:“我…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吧?“

王守仁瞧瞧关王庙四周的庐陵百姓,他们也都正在仰望这面旗帜。

那神情仿佛看见了希望。

“童小姐,干得好。“王守仁笑着回答。

“每时每刻都有人要死。我们准备随时出发。“荆裂收起笑容说,立时又把众人带回严苛的现实。空地上的气氛回复先前的凝重。

荆裂从黄璇手上取回船桨。

“王大人,今次作战的策略,全靠你了。我们都是你调度的棋子。“

王守仁那双包含智慧与气魄的眼睛,与荆裂对视。

“我看见荆侠士刚才所画的地形图,已经想出几个方略。“他说:“一城生死,就在此一战。“

“不管王大人决定了什么战策…“

荆裂说着,与五个同伴在“破门六剑“的大旗底下并排而立,一齐朝王守仁躬身。

“请把当中最危险的使命,交给我们。“

后记

《武道狂之诗》写到这第八卷,以字数计算已经成为我历来写得最长的一个小说系列,超过了之前的《杀禅》。相比一些前辈名家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个人来说却是一个颇有意思的纪念。

从前八卷《杀禅》,我花了十多年时间去构思和写作;今天的《武道狂》,从二零零八年十月到现在,同样是八本,写了两年多。这两年多,仿佛比先前十几年的写作生涯加起来都要充实。老套点形容,好像坐上了另一个档次的跑车。

回想《武道狂》面世的几个月前,零八年夏季香港书展,我连新书都没有推出,好像彻底变成了局外人,陷于职业生涯的一次低谷。

不过这也让我看清了一个事实:写小说,是我唯一能够掌握、并以之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东西。就像剑,之于剑客。

如今回忆当时的心情,好像相隔很远。这部卷八出版的时候,《武道狂之诗》的漫画版已推出了,整个多媒体的改编计划开始启动。诚实的说,确是朝着梦想踏近了一步。但同时也是新战斗的起点。

就像荆裂的师叔说:什么都还没有完成啊。

将来的成败,无人能够预知;但正因为有过以前那十几年,未来不管是大起,还是大落,我想大概还是能够以平常心面对吧?就如先前的后记已经引用过一次的说话:人生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件是没用的。

然后,努力保持平稳的步调,继续去做忠于自己的事。

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

故事里力求波澜壮阔,跌宕起伏;但故事外的笔耕人生刚好相反,保持一颗安稳平衡的心,才容易挺得过写作的持久战斗。

因此得感谢一个人。

我的太太。

在杂志里读到著名英籍印裔作家鲁西迪的访问,当人家问他有没有后悔写《魔鬼诗篇》时,他的一句回答很有意思:"Books,in the end,are not defined by the people Who don't like them."

——书这种东西,说到底,还是由喜欢它的人赋予它意义的。

乔靖夫

二零一一年四月八日

武道狂之诗 作者:乔靖夫

第一章 武道狂之诗系列9卷九 铁血之阵

夫将之所以战者,民也;民之所以战者,气也。

气实则斗,气夺则走。

 ——《尉缭子·战威第四》

前文提要

强大的武当派为实现“天下无敌,称霸武林“的宏愿而四出征伐。流浪武者荆裂与青城派少年剑士燕横矢志向武当复仇,途中巧遇爱剑少女童静、日本女剑士岛津虎玲兰、崆峒派前任掌门练飞虹及少林武僧圆性,六人结成同伴,号称“破门六剑“,一起踏上武道修练与江湖历险的旅程。

“破门六剑“于江西庐陵与一代大儒王守仁相交,当地正遭受前武当高手波龙术王一干妖匪蹂躏,百姓陷于水深火热。王守仁与六侠结盟,挺身对抗奸邪,连番血战之下诛杀术王多名亲信。“破门六剑“虽各自受伤不轻,但在恶斗中对武道有了全新领悟,武功大有进境。

正邪决战进入最后阶段,波龙术王欲借助地利以逸代劳,劫持数百无辜村民作人质,逼使王守仁离城出击。王守仁说得孟七河为首的一群勇猛山贼改邪归正,与“破门六剑“组成义军,火速向位于青原山的魔窟“清莲寺“进发…

第一章 潜行

一束束昏黄的阳光,如箭雨从枝叶缝隙间斜斜射入,投进山林的深处,才被那氤氲与幽暗吞没。

泛着烟尘的光丛里,有异物在掠动。

骤眼远看,还以为不过是风吹叶影;只有接近仔细观察,才可能辨别得出来:是一个人的身影。

那身影缓慢而平稳地移动,于树干之间潜过,没有发出半丝声响。那压抑着力量的步履,令人想象是一条正在朝猎物静静接近的蟒蛇。

这奇异身影的主人,正是山贼之首孟七河。

就像昨天在山寨里一样,孟七河依旧赤着精瘦结实的上身,但是原本铜色的肌肤全都涂成了青绿色——那是用树叶和青果捣烂成浆调制的颜料,涂上之后既让身体颜色与四周树林融合,也掩盖了体味,就算是林中野兽的鼻子也可瞒过。

孟七河在涂成绿色的身体上,再用炭灰抹上许多斑纹,这样就更令轮廓线条难以察觉。他下身的深褐色裤子绕着许多带有叶子的蔓藤,又是另一重隐蔽伪装。

这些,都是他当猎户的爹教他的。

孟七河行走在凹凸不平、满布枯枝落叶的树林间,步伐就如日常走路一般轻松,每步竟不闻声响,尽显八卦门步法的精妙功夫。

两年前孟七河被王守仁率领的大队人马围捕,正是靠这伪装与步法,无声无影地孤身潜过对方防线,从后头打开一道缺口,方能带着少数部下杀出重围,逃入山里。

——今天,我正以同一套功夫,报效王大人。

孟七河到达树林斜坡的顶端,身子慢慢半蹲下来一动不动,手里反握一柄刃身熏黑的匕首,保持蜷缩的姿势,眼睛朝八方扫视,双耳听觉大大扩张。

他视察了好一阵子,确保这山林的前头并没有敌方的哨兵,这才站起身来,身姿动作立时一变,有如一头躁动的猿猴,朝来路奔跃回去。

孟七河跑回半山一片树荫底下。那儿是个较平缓的斜坡,许多身影正坐在岩石上歇息,他们身旁放着一大堆沉重的行装。

身上穿着竹甲的年轻山贼唐拔,本来正在纳闷拍打着爬到身上的蚊子,一看见首领返回,马上兴奋地站起来。

“前头没人,我们可以再走了。“

孟七河其实跑得一身是汗,但他懒得抹一抹,说完急不及待就提起搁在山坡一角的八卦大刀,斜斜挂到背后。

那些身影同时起行。十九人皆是孟七河麾下的山贼,全挑选最壮健的精英。他们跟首领一样轻装上路,但每人各背负或提着又大又沉的布包。布包全都鼓得胀起来,隐约可见里面收藏着一个个像人头大小的东西,一提起来时,内里发出瓦石轻碰的声响。

十九人里唯有唐拔和另一名山贼没提布包,他们肩上却斜掮着一大团绕成圈状、又粗又长的绳索,看来也不比那些布包轻得了多少。

他们这趟登山,走的都是没有路径的荒林,山坡崎岖难行,林木又异常茂密,更要带着这么重的东西,走得甚是辛苦缓慢,直至黄昏才完成一半。眼看快要入夜了,前面大段路程要摸黑攀爬,将更加困难。

可是十九人都没有发出半句怨言,孟七河一声令下,他们又默默提起东西开始上路去。

这固然是因为他们敬服的头领孟七河就在前头;何况一群无辜村民此刻就在波龙术王魔掌中,他们都深知不可再拖延。

可是还不只这些原因:他们当中,还有第二十个人。

这条身影比其他所有人都要高大,手里跟背后带着长长物事,正以微拐的步伐向山上走去。

那是背带长弓的岛津虎玲兰。她将野太刀的刀柄跟刀鞘绑起来,用它当作行杖,皱着眉一步步登上去。

虎玲兰虽然已用布带在腰胯处紧紧束了数圈,但每走一步仍是带来痛楚。但她绝不肯放慢下来。

——只要想到每迟一刻,又将多一个村民在“清莲寺“前被处刑,自己肉体的伤痛,算不得什么。

孟七河不禁又再看看这位豪迈的女剑士。为了在山里隐藏形迹,虎玲兰改穿了一套深青色的粗布男装,但仍半点未减其娇美。经过大段登山行走,她衣衫都被香汗湿透,更呈现出优美的身体曲线。走在后头的山贼看傻了眼,不禁吞吞喉结,继而又猛吐一口气息,振作着继续走路。

孟七河见了不禁心里笑着暗骂:

——王大人,你这老狐狸…是故意把她编进来的吧?

孟七河跟部下相处许久,深知他们的脾性。要是换作平日,强迫他们干这搬运重物登山的苦差,就算是多么紧急的事情,此刻必定叫苦连天,也多少会慢下步来。

可现在每个人都不肯落在旁边的同伴之后,竞相往山上爬去,年轻的那几个更争着去拿最沉重的布包。谁也不甘在这么一个异国美女面前示弱——疲劳辛苦都是小事,江西男子的威风,绝对丢不得!

孟七河天生身材矮瘦,早就习惯了跟远比自己高大的人相处,与虎玲兰同行,并没有什么不快;倒是她用的大刀,竟然比他的还要长,这就教孟七河心里有点不是味儿。

他跟一班臭男人困在山上久了,见了这样的大美人,忍不住逗逗她说:

“女侠,走得辛苦吧?要不要我背你一程?“孟七河拍拍自己肩后:“来来来!“

“呼“地一物朝孟七河迎面袭至,他惶然一记“八卦掌“往外一拨,把虎玲兰刺来的鞘尾架去!

虎玲兰这一招去势甚速,那长长的刀子连着鞘更加沉重,她单手使来却还是轻松得很。孟七河狼狈挡去这一刺,不禁吐吐舌头。

“说笑!说笑!“孟七河说着就展开步法倒行上坡,跟虎玲兰拉远了一丈,心想这日本女刀客果真冒犯不得。

“老大,吃豆腐吃着石头啦!“后面的山贼哄笑起来,精神士气又提高了不少。这正是孟七河希望的事。

孟七河回过头去,收起了笑容,又再全神贯注开路上山。

他虽然没有负重,但其实不比部下轻松:为防备波龙术王可能在这青原山东麓布下哨戒,孟七河充当箭头探索,先确定前路没有敌人,再回头通知大队前进,因此每段路他都要走三次,尤其第一次无声潜行,更是非常耗费精力。

虽然术王众在这野林布防的机会不大,但孟七河不敢轻率,只因他深知自己这一路奇兵,在王守仁进攻“清莲寺“的战略里有多重要。

一想到王大人,孟七河的眼睛就在越来越昏暗的树林里亮起来。

他回想今天早上,回到久违的县城老家时那个情景:

孟七河得到唐拔快马通报,知道波龙术王挟持泗塘村四百余人,并将要定时逐一处死的可怕消息,于是火速集合人马,赶往县城会合。

一年前他再次落草为寇,无人送别之下,带着既愤怒又无奈的心情,怆惶乘夜离城;今日他带同百人回来,庐陵县民大开城门夹道相迎,一个个瞧着他走过时,都露出欣慰与期盼的表情。孟七河见了,心里喟然感叹。

孟七河上次虽得王守仁招安免罪,但在庐陵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终究已非清白之身,作贼时也确实曾经杀伤过人命,在城里不免常遭白眼;稍有体面的商家富户都不敢雇用他,只能干些低三下四的粗活,还要常受官府凌辱。

生于庐陵,也长于庐陵,孟七河这廿多年来,从未像今天般受到如此尊重。

——是王守仁,教他寻回当一个人的真正价值。

可是在关王庙外与王守仁再聚时,两人却都没有说什么。王守仁只看了孟七河一眼,连招呼也没有打一个,就展开草草绘画的“清莲寺“地势图,开始讲解他拟定的计策。

——现在不是浪费光阴聚旧的时候。有什么要说,留待救人杀敌之后。

孟七河过去与王守仁为敌,受他指挥是头一遭。但孟七河本来就有率领大队山贼的丰富经验,对王大人的策略,一听即时了解,并迅速安排手下去张罗所需物资器具,又从部下里挑选了一支二十人的健旅。未过午时,他们共二十二骑,连同三匹驮物的马儿,已经出发离城。

出动之前,孟七河把其余大队主力交给独眼的老亲信梁福通指挥,并且向暂时分别的手下说:

“今天,绝不要留情。“孟七河扫视众部下。他虽然作贼,但毕竟并非凶残好杀之徒,平日经常约束手下,做买卖和跟官府对抗时,要尽量少伤人命。

——但今天是解禁的时候了。

“这一次,他们才是贼!“

孟七河举起八卦大刀高呼,然后在兄弟的轰然和应之下,策马出城。

在王守仁的战略里,孟七河与虎玲兰等廿二人负责的是最重要的突袭,首务是要躲过术王耳目,因此绕远道驰往青原山之东。一行人马意气高昂,结果只花不足两个时辰就抵达山脚。

然而这东麓的险恶山林,却比孟七河估计中更难穿越。上山后才不久,就有一个兄弟扭伤脚踝无法再走,留了在后头,因此只剩这十九人。

——这样下去不行。那边每半个时辰就要死一个人!而且我们要配合主力进攻,非得在午夜前登顶不可!

孟七河在前头,一边用唐拔给他的镰刀砍枝开路,一边加快登山的脚步,无形中也在催迫身后的同伴加速跟上。他深知这样做正把部下的体力消耗推到界限,恐怕随时又有更多人意外受伤。但他别无选择。

后头的喘息渐渐加重,再也听不见调笑声。就连虎玲兰的存在也失去了激励的作用,众山贼已再无闲情瞧她一眼。

倒是虎玲兰本人,仍然挺着腰上的刀伤,紧跟着孟七河的脚步。孟七河抓抓一头鸟窝般的乱发,对这女子的毅力很是讶异。

——她哪来这力气?到底这些家伙是什么人?

孟七河早上在县城里就只顾备战,根本无暇与“破门六剑“真正认识。昨天青城派少年剑士燕横上麻陂岭山寨来,已令孟七河很吃惊,想不到燕横的伙伴竟然一个比一个古怪,不是带着刀剑的漂亮女孩,就是穿着战甲的和尚;另外那个满身都是兵刃的怪老头,也是非比寻常。

不过最令孟七河印象深刻的,是瘸着一边腿、胸前挂着受伤的左臂、一身穿戴着黑色衣甲披风的那个壮硕男人。

“我名叫荆裂。“这伙人里,他第一个过来跟孟七河打招呼。那张斜斜缠着黑布条的脸,绽着灿烂豪迈的笑容。

孟七河朝他点点头。他嗅得出来,荆裂跟自己有种相近的气味,大家同样带着一股难驯的野性。他马上已对荆裂生了好感。

当时孟七河正把弄好的绿色颜浆涂到身上。荆裂好奇地看看,猜到这是在山林里掩蔽的手段,笑着拍拍大腿:“这真有趣!可以教我吗?“

“行。“孟七河爽快地回答,然后又加上一句:“要是我们都活着回来。“

两个汉子相视一起笑了…

孟七河见过“破门六剑“众人所受的剑伤,想象得到他们先前与波龙术王的交战,实是何等凶险。

——他们为了完全不相识的寻常百姓,都拼到了这种地步;我们庐陵子弟,怎么能够给比下去?

孟七河咬紧牙关,狠狠挥动镰刀,砍去一串带棘的树枝,继续跨步而上。

跟在他身后的虎玲兰,同时亦在想着荆裂。

早上在县城里,当她得知王守仁的策略,要求她跟荆裂分头行动,她马上焦急地抗议。

“不!我要跟着他!“

听了这话,就连童静也觉得意外。童静虽然早知虎玲兰芳心已许荆裂,但刚强的兰姐一向以冷傲掩饰,绝少如此直接。

——可见荆大哥受这重伤,令她如何心疼…

“别说任性的话。“

荆裂断然拒绝虎玲兰。

“这一次,几百条人命都系在我们身上。“

“可是…“虎玲兰红着脸要反驳:

——几百条人命,比不上你重要。

但这种话,她还是不能在这样的情景下说出口。

“你希望我平安,就去把王大人交给你的任务拼命完成。“荆裂说:“给敌人最大的麻烦和伤害,我这边的危险也就最小。“

当虎玲兰跟着孟七河策马出城时,回头看了看一身黑衣的荆裂。

她回想起在汉阳城里那一夜:他握着她的手掌,说过要娶她为妻…

不错。生为武家女儿,岛津虎玲兰本就注定要嫁为武士的妻子。

那就该有武士之妻的气度。

虎玲兰以野太刀撑着山岩,提起受伤的长腿,咬着樱唇,努力朝胜利的方向攀登上去。

——他正在那一头等我。

青原山北面山脚的登龙村,百年来从未像这个黄昏般闹哄。

即使是从前太平日子,如鲫游人上“清莲禅寺“参拜,半途在村店歇脚;或是大半年前术王众如蝗群卷至,掳人占村的那可怕一天,登龙村这小地方,也没有像此刻塞进这许多人。

王守仁率领着六百余人的庐陵义军,一下子填满了这条因波龙术王占夺而荒废的小村,一排排空屋之间顿时重现生气。

西方的暮日只剩一线。民壮们在村子里各处空地生起火来照明,严守出入村子的道路,以防术王弟子乘黑潜入捣乱。有的人则负责在屋里打火造饭。

——即将要展开漫长的一夜。打仗前自然要吃饱肚子。

王守仁在燕横和练飞虹左右保护下,身后跟随着六个门生,于村里行走视察。他沿途亲自跟众多带着兵器的庐陵民壮打招呼,自是为了激励他们的士气。

“他们…还是怕得很。“在王守仁右侧的飞虹先生,走着时把受伤的右臂搁在腰侧刀柄,另一手捋着白须,以忧虑的语气朝王守仁悄声说。

燕横细看,在火光掩映之下,那些男子的脸容都显得苍白肃穆。

“没办法。“王守仁说。如今他们并非守城,而是直接踩到波龙术王的大本营来,对这些乡县平民来说,感觉就如把手伸进老虎口里。这几百人虽已是志愿的民壮,但毕竟数天之前,他们仍在术王的魔爪底下偷生。

这支义军除却“破门六剑“和孟七河留下的八十余名山贼之外,其余五百多人,全是庐陵县城与邻近乡村自愿加入的男丁。由于术王为祸已久,庐陵一带能够离乡谋生的青壮许多都已逃掉,又或者像孟七河般成了流寇,剩下的男子不是太嫩就是太老,王守仁能招集到这个数目,已经很不容易。

虽然表面有数倍兵力的优势,但王守仁深知这批民壮并不是可靠的战力。布阵守城他们还可一用,如今出城攻击则太过勉强了。他没有指望仗赖这人数去攻破“清莲寺“,动员如此数量,主要是为了壮大声势。

——可要是到了最恶劣的关头,还是得让他们拼上…

民壮里也有跟薛九牛年纪相近的小伙子。王守仁见了,心里虽不愿把他们送上战场,但亦没有选择。

——此战不克,大家都没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