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翻过来,只见雷九谛的胸膛已被“浪花斩铁势“斜斜斩裂。雷九谛脸白如纸,流着血的口鼻正在作最后的呼吸。

可也是在这个时刻,雷九谛的样子再无平素的痴狂,恢复了平静祥和。他失焦的眼晴瞧向荆裂。荆裂并不知道雷九请是否看见自己,但仍向他说话。

“你先去。有一天我们将会在另一边再次比试,那时候你要真真正正地接我的刀。“雷九谛的头似乎微微点了一下,可是无法断定这是在响应荆裂的话,还是只不过是临死前的抽搐。

荆裂轻轻将已停止呼吸的雷九谛放下来,独自站立在擂台上。

在台下,生死与共的同伴、感恩的友好、兴奋的崇拜者,还有所有人,都正在默默地仰视着他。

多么的宁静。荆裂听见外头那浪潮拍岸的声音。

心头蓦然袭来一股淡淡的孤寂。

这一年,武当派从天下间消失;荆裂跨进了绝世高手的门坎。血与钢铁、爱与战斗的征途,却仍未结束。

第一章 武道狂之诗系列 15 卷十五 羊与虎

卷十四 山·火·海 后记

大家看书的时候大概没有察觉(也可能是我掩饰得好吧):我写长篇小说其实颇随意,也没有读者想象中那么详细的计划。

最初构思《武道狂之诗》时,其实并未预先规划整个故事要分多少个段落,只是一股劲地写下去(能够继续出版已经很满足),结果整个结构还是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出来:从卷一到卷五是第一部曲〈武当野望篇>;卷六到卷九是〈破门六剑篇>;而来到这一卷,就是第三部曲〈爱与战斗篇〉的结尾。心目中还有最后的第四部曲,整个故事就要完结。

至于接下来第四部曲叫什么名字?都说了,我是个随性的作者,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有想出来。这一部曲的名字“爱与战斗“,也是写到卷十的时候自己蹦出来的一句对白,发觉很贴切也就用了作主题,然后一直写下去又发觉,这四个字跟故事的不同支线的确都暗合。相信下一部曲的名字大概也会是这样诞生吧。

其实这种即兴和随性的写法对我而言并不新鲜,我写上一个大长篇《杀禅》时已是如此,最后很多东西还是能够自然地连结聚合起来,成为我希望的模样。

回头想,这应该不是一种幸运或巧合,只是有些东西不是有意识地进行罢了。当然这种“开放“的写法也不是没有缺点,例如写作花的时间不好掌握,以长篇来说也颇有压力,

不过我还是无意改变,觉得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比较有生命。计划太周详的东西,实行时就好像把同一件事情再做一次一样,很闷的。

同样地,在我最初构思《武道狂之诗》的时候,也没有预想过有这么重的分量,会放在描写侠义与爱情上,很多都是随着书写的过程才不断加深思考,然后自然地浮出来。

这是我个人的一种习性:文字是我最佳的思考媒介。甚至连生活里记人名都一样,很多人或者会惊讶,我身为一个作家,记忆新认识朋友的名字是超差劲的(常常因此闹出尴尬情况),那是因为我单靠耳朵听总是记不住,但只要一写下来就改善很多。所以以后各位新朋友还是准备名片给我吧(笑)。

这次想说的就到这里。希望大家跟我一起期待《武道狂之诗》最后一部曲,因为说真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是怎么样。

乔靖夫

二〇一四年六月二十六日

卷十五 羊与虎 引言

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

——《孙子·用间篇第十三》

卷十五 羊与虎 前文提要

强大的武当派为实现“天下无敌,称霸武林“的宏愿而四出征伐。流浪武者荆裂与青城派剑士燕横矢志向武当复仇,更与爱剑少女童静、日本女剑士岛津虎玲兰、崆峒派前掌门练飞虹及少林武僧圆性结成同伴,号称“破门六剑“,一起踏上武道修练与行侠江湖的旅程。

武当派因干犯朝廷威信,被禁军神机营上山讨伐,结果在猛烈的铳炮火器下全派覆灭,只有少数人残存逃生,受伤昏迷的掌门姚莲舟被侯英志及殷小妍所救,生死未明。

荆裂伤员复原后,在湘潭河岸的擂台上与秘宗掌门雷九谛一决雌雄,结果击杀对方取胜,一日间名动武林。

原武当派副掌门商承羽逃出黑牢,得到师弟“波龙术王“巫纪洪迎接回南昌宁王府,即将展示他吞噬天地的巨大野心…

卷十五 羊与虎 第一章 关外

宋梨揉着睡眼,身姿慵懒地拖着一双赤足走出了房间,很快就在小屋角落的厨房里,寻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和缓的柴火上正煮着一窝粥。那背影的主人,拿着勺子轻轻在搅着,米香散发屋内四角。灿烂阳光自厨房窗口透射,映得那背影光洁耀眼,轮廓显得有些朦胧。

然而宋梨还是一眼就辨出了他。

“小六...“

搅动沸粥的手停下来。燕小六回头,朝宋梨微微一笑。

那笑容,跟仍在青城山时一般的纯真。

“起床啦?“小六的声音,在这宁静清晨格外显得清亮温柔。“先坐坐。还得等一阵子。“

嗅着那粥香,宋梨感觉饿极了。但小六的笑容和声音太有说服力,她还是乖乖坐到饭桌前,双肘支着桌面,手掌托着下巴,凝视着继续专注煮粥的小六。

这时小屋的大门打开。另一个带着阳光的朦胧身影走进来,并轻轻从里面把门带上。

“你去太久了。“小六向进屋的人抱怨说,但听得出并非真的不满,只是老朋友之间的率直:“东西快拿过来弄好。我这窝粥正等着呢。“

提着一个大竹篮回来的侯英志抹抹额上汗珠,朝小六点了点头,又向宋梨眨眨眼睛,把竹篮带过去厨房那边。

小英揭开竹篮的布盖,掏出一把山菜,还有几颗新鲜摘来的野菇。他挑了几根菜和一颗野菇,熟练地打水清洗,干活时跟身旁的小六有说有笑。

宋梨没听清楚他俩在说什么,只是从后面凝视二人对答的表情。小六和小英。一对最好的朋友。他们又在一起了。而且在为我煮粥。在这座温暖的小屋中。在这么美好的阳光里。

宋梨虽然饥饿,但心里同时希望,这窝粥永远也煮不好。

小英把瓜菜洗好擦干净,拿起菜刀准备切碎,却敏感地察觉到背后的宋梨呼吸停顿了。

小英和小六回头,只见宋梨没有笑容,脸色苍白地看着小英手里寒光熠熠的菜刀。

小英向宋梨温柔地笑了笑:“傻瓜,这不是剑呀。“

另一边的小六也笑着说:“小梨,不用害怕。你忘了吗?自从你爹跟宋师兄去了,我们离开青城山之后,就只吃素呀。永远也不会杀生。“

小英把菜刀爽快地挥下,将野菇一开为二。“你看,没血的。放心了吧?“

宋梨这才恢复了呼吸,缓缓向两人展示笑颜。

——是的,没有血。不再会流血。

——只要跟这两个人在一起,我就不必再害怕。

小英用刀背把切碎了的菜捞起来,撒进窝中。粥香更丰富了,宋梨嗅到心情更放松下来。

野菜粥终于煮好了。小英拿来碗筷,小六则小心翼翼地把瓦锅端到桌子中央。终于一碗热腾腾的粥放到了宋梨面前。

还没有吃到嘴巴里,宋梨已然深信,这将是她一生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可是当她把盛着粥的碗捧起来时,一阵不知哪来的震动,弄得沸粥溅出碗外,烫着她的手指头。宋梨吃痛呼叫一声,把粥打翻在桌上。

“是什么?“宋梨握着灼伤的手指,四处寻找震动的来源。

那震动却接连地来临,而且越来越激烈。杯盆桌椅全都发出求助似的颤声。整座小木屋都在发抖,似乎随时就要塌下来。

宋梨无助地看着桌子对面的小六和小英,两人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苦笑凝视宋梨,不发一言。

“不要…我不要离开这里…“

宋梨哀求着,但小六和小英却像没有听见,只是继续默默看着她。

他们相隔不过一张桌子的距离,宋梨却感觉彼此已天涯一方。

终于,宋梨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在震荡中她轻轻、无泪地闭上眼睛。两张她曾经最亲近的脸,消失在黑暗之中。

宋梨终于也知道那震动颠簸是什么。可是清醒的她仍拒绝睁开眼来——即使这假睡,只是最后一点无力的抵抗。

但她无法对抗充溢车厢里那股香气,肚肠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要吃就快起来吧。“一把成熟的女子声音说:“我们就要吃光了。“

宋梨张开眼爬起来,瞧着说话的马荻。

马荻说着,又在啮咬手上一条雁腿,撕下一片皮肉嚼着,冒出一阵烧烤的肉香,那香气中夹杂着一股野性的膻味。

马荻只稍长宋梨两年,但身材骨格却比纤弱的宋梨壮得多,即使盘坐在车厢里仍难隐藏得住那健美曲线的体态。她披散着一头微鬈的乌发,肤色比宋梨深;泛着油光的厚厚樱唇,带着一种原始的媚惑力。

然而跟这艳姿毫不搭调的,却是毛裘的下摆处,突出了一个大大的肚子,竟是已有身孕,而且看来随时临盆。

宋梨梦中的震动,自然是马车行走的颠簸。这车厢大得极夸张,几乎等于一座带着轮子的小屋,内里陈设豪华,下面铺满了锦织棉被,车窗等缝隙也都封上了棉花布条,把寒冷隔绝在外。

除了宋梨和马荻之外,车里尚有一个鞑靼美女,同样在吃着烧烤的野雁,吃相比马荻还要粗鲁。宋梨与她言语不通,连她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有一件事情宋梨很清楚:她们三个都是同一人拥有的玩物。

宋梨爬起来,看见盛着烤野雁的盘子,伸手取了最小那块,放在嘴里晈下去;但她无法忍受肉汁里那股膻气,还是吐了出来。

马荻看着她叹了口气,从车厢角落里找来一个盆子,里面是几块烤饼。宋梨接过时点头致谢。

“谢谢姐姐。“

“其实你不用叫我『姐姐』马荻叨着野雁的腿骨说:“你比我资格还要老。“

马荻在七个月前,才成为了当今正德皇帝朱厚照的女人,而且过程非常荒唐:她兄长马昂原本是延绥总兵官,因为贪污遭免职,幸而有个同是军旅出身的好友江彬,已贵为皇上身边第一大红人。二人商议后,马昂就将自己美艳的亲妹马荻献给皇帝。

然而最荒谬的是,马荻其时已非闺女,早就嫁予指挥官毕春为妻;更不止此,马昂将她送进“豹房“之时,腹中已然有孕两个月!

正德皇帝色欲旺盛,且爱好女子口味不拘,宫殿内外早已人尽皆知,他第一眼即为马荻的艳色与独特个性所迷,也不嫌她已为人妇且有身孕,马上纳为“豹房“的宠姬。身为“国舅“的马昂自然得赏,实时复官并升任右都督;而献美有功的江彬亦赢得了皇帝更大的信任。

宋梨吃着烤饼,从旁观察仍在啃着肉的马荻。在迷宫似的“豹房“里,除了盛宴场合外,她们彼此很少见面,关于马荻的事情,宋梨都是从宫女口中听来。她对马荻一直有种淡淡的厌恶感。

尤其为朱厚照宠幸时,一想到自己竟然跟个孕妇拥抱同一副身躯,就觉得很恶心。

这次出来,她跟马荻朝夕相对,对这女子却完全改观了。尤其看见她那大肚子,宋梨心里不禁生起怜悯。

马荻却似乎完全不需要她的怜悯。刚好相反,她时刻都显得比宋梨更刚强,旅途上也不时对宋梨照应。宋梨感觉像突然多了一个从没有的亲姐姐。

“你还吃那野鸟的肉?“宋梨吃完烤饼后不禁问:“不怕.....不好吗?“她说着摸摸肚子,示意马荻腹中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