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她瞧见了个脸熟的人,每天都待她很好,还会给她喂饱饱的人。

花铃自从生了孩子后,就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她不想总是将孩子交给奶娘,哪怕夜里要睡不好,总是睡一两个时辰就要醒来喂食,她也想自己带着。她记得自己儿时就是如此,三岁前一直都是葛嬷嬷照顾自己,每日就是跟娘亲问安,白日一同坐坐,总觉得更亲近葛嬷嬷,长大后才觉得母亲更好。

她可不愿让自己的孩子也这样。

而且沈来宝也觉得这么好,两人一起照顾孩子,也不会觉得太累。实在是疲乏了,才让奶娘带到别屋去睡。

平时就让孩子睡在两人中间,这会她一醒,就算没怎么动,花铃也立刻醒了过来。一眼就瞧见她又在转着眼睛打量。直到瞧见自己,那眼里的好奇才散了去,染上满满期盼又欢喜的神色。

花铃笑笑,低声,“念念真乖。”

沈念念呷巴了嘴,饿了,眉头刚一皱,就被母亲抱进怀中喂食,立刻不想哭了。

吃饱饱,吃饱饱再睡觉,虽然奇怪的东西很多,但她碰不到,小手没力气往那抓,那就睡醒了再看吧。反正东西不会跑,等她醒了,还是会跟她玩的。

等花铃觉得女儿的嘴巴不动了,低头一看,果真又酣睡了。

“又睡了?”

沈来宝将她抱回来,“吃饱就睡,睡醒就吃,也不跟爹玩。”

花铃拢着自己的衣襟,笑他,“你还总说让我不要娇惯她,看看你,现在总想着跟她玩,等她会走会跑了,还不知道要娇惯成什么样。”

“娇惯些好,但也得看是怎么娇惯。”沈来宝笑道,“岳父岳母也很娇惯你。”

花铃转了转眼,“这话是在夸我?”

“可不是。”沈来宝摸摸她的脸,将那贴在脸上的几根发撩拨开,“乖,我今天会很晚回来,你好好跟念念玩。”

“嗯。”

“好好吃饭。”

“嗯。”

“累了就喊奶娘过来,自己睡个好觉。”

花铃笑着应声,他想了想又道,“不要等我回来。”

花铃失笑,“知道了知道了。”从他掀被子到穿鞋子,统共就一会的功夫,就叮嘱了她四五句。要是看着他出门,他估摸还要说足一百句。等他穿好鞋子,她探身说道,“在外面要好好吃饭,不要伤了胃。”

沈来宝笑道,“知道了。”

“不能喝酒,茶也喝少点,让人泡得淡一些。”

“知道了。”

“还有…”花铃说道,“忙完了就早点回来。”

沈来宝俯身往她额头亲了一口,统共就一会的功夫,就叮嘱了他四五句。估摸等他洗漱完,她已经说足一百句了。

两人彼此想着,不知道已经心意相通,可还是想,就这么说上一百句吧。

沈念念伸了个懒腰,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睡觉真舒服,还能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连梦境都变得暖暖的了。

春去秋来,九个月大的沈念念已经爬得很快了。花铃稍不注意,她就从床头“唰唰唰”地爬到床尾,速度奇快,跟水里的鱼儿似的。

沈来宝提了好几次,要给她取个小名,叫游游游,被花铃板着脸拒绝了。

这么胡闹的爹,她就没见过!

都说当了爹的人会更成熟稳重,可她的丈夫,别说更成熟,反而更稚气了。比她还疼女儿,去朋友那赴宴,别家都是夫人抱着孩子,男子喝酒说话。他倒好,自己抱着女儿。

因这一事沈老爷没少说他,说没男子气概。可他还是一如既往,久了,连带着同他一起已经当爹的男子,也有几个愿意在外头抱孩子逗玩,几家夫人在那闲聊。等用饭的时候,才让下人抱走。

转眼又是腊月,沈念念已经能站起来,还能走了,只是两条小腿还颤巍巍的,走不稳当。一起身就乱挥小手,寻东西抓。等有人带她走,她才能走几步。

一能走就闲不下来了,见了哪里好玩,就“噌噌噌”跑过去,抓什么玩什么,玩什么咬什么,好像用牙齿来辨认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来宝蹲在女儿一旁,看她玩珠子,俯身歪头,“念念,让爹看看你有几颗小白牙了。”

沈念念偏头瞧他,探头就抱了他的膝头咬。已经被咬过好几次的沈来宝笑笑将她拎走,“顽劣。”他抱着女儿往坐在小榻上的花铃走去,将她放在塌上,问道,“小花,岳母说念念像极了小时候的你,原来你那时是这么顽劣的。”

花铃抬眼看他,“你总跟我娘打听我以前的事,改天我也去问问娘你的事。”

沈来宝笑道,“我是在夸你。”

花铃轻哼,“没听出来。”

两人说笑着,外面下人来敲门,说时辰到了。

沈念念闻声往那看去,又起身要往那跑。快跑到边缘,却被一双大手捞起,抱了起来。脚下悬空,离地面甚远,她扑腾着两条小白腿,咯咯笑着,喜欢极了。

沈来宝和花铃都笑笑,“走,念念,抓周啦。”

孩童满周岁便要抓周,虽说决定不了往后到底是做什么,可也是一种习俗,抓抓无妨。

沈念念被抱了一路,进了大堂,周围都是人,全都在往她看着。她眨眨眼,不闹腾了,也乖了起来。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更不知道等会要做什么。她抓住父亲的衣裳,太安静啦,她不喜欢。

很快她就被放到一张大圆桌上,上面摆满了东西。

沈老太太笑眼弯弯,哄道,“念念,快去挑给你喜欢的。”

沈念念看了一眼曾祖母,坐在桌子上往那些东西来来回回扫视。

沈老爷也哄道,“念念,挑个喜欢的。”

那桌上有尺子有书,有绣帕有算盘,有笔墨有钱币,什么都有,看着五花八门。

沈念念不知道那些是什么,被唤得烦了,她干脆一手抓了一件,好,就它们了!

大堂气氛一顿,随即有人轻声惊呼——

“算盘!”

“钱币!”

沈老爷一愣,只瞧见了两个词——商人!

难道沈家要出个逆天的女商人了?

第120章 沈家有女

都说雨水成珠散落,也能汇成大江大河,更何况是屋里一人一声轻呼,声音更大,惹得沈念念直往他们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就是抓了两件东西,难道…难道他们想抢?

她瞪大了眼,紧抓算盘和钱币不放,将自己的东西护住。

连见多了大风大浪的沈老太太都一时无言,虽说沈家是生意人,可姑娘家做什么商人。刚摆放物件的时候还有人说,一个姑娘家抓周,放什么算盘钱呀,多放些首饰珠宝。但她没听,觉得不管怎么样,小孩子哪里会拿那些。

结果这下好了,一手抓一个。

众人愣神,忽然听见朗朗笑声。沈来宝已经上前将她抱起,满眼的笑,“念念以后要接管我们沈家的商行是吗?那就接吧,既然喜欢。”

话一落,更惹得众人惊诧。

谁都知道沈家少爷疼女儿,可是这么大的家业,怎么可能给个姑娘?

真是胡闹!

沈来宝也不管他们低声说什么,只知道女儿喜欢那两件东西。

抓周抓好了东西,就算是结束了。沈夫人出来打了个圆场,让下人将饭菜端上来,开酒宴了。

沈来宝便先抱着女儿回房喂食,花铃跟在一旁,只见女儿抱着那巴掌大的小金算盘不肯放,还使劲晃了晃,听见珠子声音,又使劲晃了晃。回到了房里还没放开,瞅着瞅着,张嘴就咬。

花铃哭笑不得,拦住她的嘴。沈念念便松开小算盘,抓了她的手来咬。

已经长出几颗小牙齿的沈念念转眼就在她手上咬出红痕来,也不太痛,花铃就由得她咬。等沈来宝去喝了茶回来,见状,忙上前把她抱开。可沈念念就是不松嘴,沈来宝拧眉,“念念。”

声音微重,沈念念没听出不愉快的语气来,只觉咬住的地方软软的,好玩极了。又张嘴往里咬了一寸,没有松嘴。

“念念!”沈来宝的语气终于沉下,抓了她抱起。

沈念念扑腾着四肢,抬眼一瞧,见娘亲正在那,又要靠近她。可却被人抱着,根本近不了身。她鼻子一酸,大哭起来。

“哭也不给咬。”沈来宝把她抱远了些,又不得不哄着。

花铃伸手摸摸女儿的脸,抬眼瞧他,“念念还不懂,别凶她。”

“倒是懂的,念念聪明。”

沈来宝哄奶娃子的技术已经很好,也是亏得沈念念不像刚出生时爱哭,一会就不哭了。只是眼里还有泪水,鼻子也哭红了,从他怀里滚下来时,还抹了抹眼,看着委屈极了。沈来宝又后悔起来,刚才语气不该这么重。

他弯身看她,“念念。”

沈念念抬手,用小巴掌推开他,往四下一看,又爬过去抓她的金算盘,继续使劲晃。

沈来宝摇摇头,握了花铃的手来瞧,抹了几下,那痕迹就已经快消散了,“下次不能由得她咬你。”

“她还总爱咬你膝头呢,你也是任由她咬的。”

沈来宝笑笑,“你细皮嫩肉,跟我不同。”

花铃笑道,“没事,我问过奶娘嬷嬷她们的,说小孩子这个时候就是爱用嘴,咬人也不是真要咬,天性罢了。而且她牙没长齐,咬不疼。”

说着,沈念念已经颤巍巍站了起来。还没走两步,腿一软,就往床榻扑去。沈来宝又一手将她捞住,“等你能跑了呀,非得将天都拆了。”

沈念念见他不凶自己了,又咯咯笑了起来,往他怀里扑。沈来宝被逗得没法,陪她玩了会,对花铃说道,“让奶娘带着,我们也得出去陪宾客了。”

“嗯。”花铃说道,“方才你的话吓着他们了。”

沈来宝抬了抬眼,“说让念念管商行的事?”

“对呀。”

沈来宝笑道,“要看抓周的是他们,放的东西也是他们张罗的,到头来却不许念念抓,这可真不好。不要管他们说什么,以后念念想做女商人,做女官,我都高兴。只要…不是做女流氓。”

花铃蓦地笑了,“说话总这么没正经。”

沈念念玩腻了金算盘,将它推到一边。沈来宝以为她玩着玩着又弄丢了,将算盘放回她脚下。她一瞧,抬脚一踹,将它踢得远远的。

又硬又难吃,声音也不好听,不要。

沈来宝和花铃瞧着她的嫌弃模样,哑然失笑。

小孩子长得快,满周岁的时候走路还在发抖,不过两个月,就已经能摇摇晃晃地跑了。

沈家宅院大,让她转圈圈跑一天都不是问题。就是苦了下人,偏沈老爷又叮嘱了好几回,下人更不敢怠慢,生怕她摔着摔疼。于是乎,每天一大早,沈念念就去园子里到处跑,后面呼啦啦跟着一大群的下人。

跟的人越多,她就越喜欢跑,钻进假山里,躲到柱子后面,以为谁都看不见她。可其实谁都看得到她,但假装没看见,陪她玩呢。

沈念念还不会说话,碰见什么觉得新奇的事,就抬手指,伴着一声长长的“咦”字音。

而今唯一会的一个字,就是“娘”。也并不是会喊,而是因为她刚开始懂得“说话”时,但凡唤出一点像“娘”的音,花铃就会立刻放下手上的活跟她玩闹。久了,沈念念潜意识里就知道这是个好字,而且念得越像那个音,她就会跟自己玩得越久。

——只要她说了这个字,她的娘亲就会来陪她玩,抱她看东西,还会给她喂饱饱。

这是个好字!

所以但凡碰到些什么事,沈念念就“娘、娘、娘”地叫,花铃只要在,都会过来抱她。

等常在外头做生意的沈来宝发现这个秘密时,已经到了沈念念能牙牙学语的时候,根本没有一点特殊的了。每每听见沈念念喊娘,他总要问,“你怎么不教她喊爹?”

花铃得意笑笑,“等别人逗她,问她更喜欢娘还是更喜欢爹,她就会立刻说更喜欢我了。”

沈来宝恍然大悟,他的小花竟是如此腹黑。

花铃见他不语,摇摇他的胳膊,“你常外出,我教了她喊爹,却寻不到人立刻抱她,久了,她还以为‘爹’是什么呢,怎么喊了这个字,谁都能来抱她。”

沈来宝笑道,“下回你再生,我也要从小陪着。”

花铃问道,“那商行的事怎么办?”

“交给你好不好?”

花铃一笑,“你就真不怕人笑话。”

沈来宝不怕人笑话,可是怕她累呀,“你不是说你也想做生意么,如今念念也一岁了,不用十二个时辰都照看,我拿些沈家的账本给你看看。”

花铃点点头,沈念念见爹娘聊着,也不要她的大夜明珠了,跑过来抱了娘亲的腿就往上爬。可腿短手又没力气,根本爬不上去,急得她又“娘、娘、娘”地喊。

花铃笑笑,俯身将她抱起。脚下瞬间悬空,沈念念忙缩起两腿,直到看见了床,才伸长腿,稳稳落下。看得两人都直笑,笑得沈念念莫名,可总觉得开心,也咯咯直笑。

又至秋日,家里有个孩子,才让人觉得日子过得快,留着可见的痕迹。

还未过年,沈念念却见自己穿上了红衣裳,连爹娘都穿得比平时明艳了许多。她颠着小步子走到母亲面前,仰头看她,“娘,你要带我去,领压岁钱,吗?”

三岁的人已经能说很多话,但总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着,同龄的孩子中,她学得已经很快。至少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能说明白。偶尔还能语出惊人,让人觉得惊奇。

“不是领压岁钱,是去送你大姑姑出嫁。”

“大姑姑要嫁到哪里去呀?”

“孔家,以后你就要有姑父了。”

今日是沈安娴出嫁的日子,她和孔愿也算是相识已久,实则婚事早已定下,只是孔家拿了两人八字去算,说略有不合,但如果是今年成亲就可以消灾,还有利家宅。于是两家人就先定亲,婚事到了如今才办。

沈念念是去赴过喜宴的,只是每回都坐在后面,她要去看新娘子也不给看,说怕她被人挤走。

哎呀,真是的,她个头矮,会钻洞,怎么可能会被人挤走。眼前全都是腿,到处都是窟窿,谁能挤着她。

“姑父是什么?”

正在穿衣的沈来宝觉得她下一句就要蹦出“能吃吗”的话来了,忙说道,“就是以后和你姑姑一起住,一起吃饭,一起玩的人。”

“哦——”沈念念恍然,“就跟,爹爹和娘亲,一样样。”

沈来宝笑笑,俯身刮她俊挺的鼻尖,“对,一样样。”

花铃说道,“念念不是一直想看新娘子吗,娘带你去见你姑姑。”

沈念念摇头,“姑姑我天天见,大姑姑,二姑姑,三姑姑…好多好多的姑姑。我要看新娘子,是新娘子,不是姑姑新娘子。”

满屋下人忍俊不禁,花铃可算是明白什么叫童言了,她笑道,“念念,姑姑新娘子今天特别不一样,你真不要看?”

沈念念转着大眼睛,想来想去,觉得好像不去看要错过什么。心一痒,答应了,“嗯!去看姑姑新娘子。”

沈来宝笑道,“也就只有你有办法能一句话说服她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沈念念像脱缰的野马往外跑,喊着要去看新娘子,一点也不想等了。

吵得花铃头都大了,“念念。”

沈念念听出约束的语气来,当即安静下来,站在那并着腿拢着手眼睛直溜溜地看她,乖巧得不行。

一会她见父亲过来,还没到跟前,就张开手要抱。可父亲却没跟以前那样抱起她,反倒是母亲要来抱。她环着娘亲的脖子,又不死心地在花铃后脑勺偷偷问道,“爹爹不抱念念吗?念念很轻的。”

“爹不能去看新娘子,念念先去看,然后再回来告诉爹爹新娘子漂不漂亮,好不好?”

“好吧。”沈念念收回脑袋,看着抱着她的人说道,“娘亲抱也很好。”

花铃真不知道她是哪里学来的,嘴甜,定是跟她爹学的。不爱安静念书,这些倒学得快。说罢,就瞧了沈来宝一眼。沈来宝不知为何被她看了一眼,万事不理,只要对她笑就要,便笑了笑。看得花铃都没法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