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以及那些暧昧不清的动作。每一个瞬间都没有差错的进入视角，想把目光移开都没有办法做到，经过这条路，就在无意间注视到的背影，突然间看到他温柔的眉角。
——都是属于情侣的。
在路上，忽而行驶过的任何一辆车辆都不会被注意到，更何况是车里的人。
裴宥苏确认了刚刚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幻觉，她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心里想到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当计程车停在校门口，她付了钱，不得不下车的时候——
静静的校园，连计程车开走的声音都被渲染得那么嚣张。
她摸了摸眼角，湿润的泪水没有办法抑制，漫出了眼眶。
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因为柳权锡和其他的异性在一起，哭了…
完全没有想到柳权锡真的会与千明慧发展成情侣的关系…
那个人可是他的老师诶…
老师和学生？怎么可能！
宁可那个人是东华的任何一个女生，也不希望那个人是千明慧！
可是…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似乎也没有这种影响力来结束只属于两个人的爱情。裴宥苏越想越伤心，她走进教室，拿了作业本之后，目光落在了柳权锡的位置上——
“恨死你了！你这个混蛋！混蛋柳权锡！”
裴宥苏站在了柳权锡的椅子上，拼命地踩，似乎这样才比较解气，似乎…被她踩在脚下的就是柳权锡。
“说什么喜欢我都是骗人的！喜欢我怎么还会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喜欢我…喜欢我就不是像你这样子！骗子！骗子！花心！！！”
她又跳上了他的桌子…
每一本书上面都留下了裴宥苏专有的鞋印，非常明显，一定很容易被察觉到。可是她还是没有停止。
踩！踩！踩！一秒钟都不想停！
但是，脑海中怎么不是被踩得像压榨机榨干的甘蔗一样的柳权锡？好像能够看见的是微笑的他，跟在身后从来都不抱怨的他，还有为她做什么都不怨一声的他…
裴宥苏的动作逐渐慢下来，慢下来。
大脑的某条神经正在略略短路，等到她回过神时，发现有人站在教室门口，定定地看着她…
她的脚踩在一本书上，不小心一滑——
“啊…”
惨叫声几乎要与划过天空的闪电在同一个点上产生共鸣。
Chapter 31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教室的灯唰地一下亮了起来。
这个时候才看清站在教室门口的那个人的脸！如果现在墙上有一条缝，我一定将自己压缩成一根线，藏进去！
之前还以为遇到了传说中的东华鬼混，完全没有想到是仓闵哥！
…不是的！我更愿意遇到鬼，也不想被仓闵哥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如果可以逃走的话，我一定马上假装失聪，从仓闵哥的眼皮底下溜走，但是——
“嘶…好痛…”我坐在地上，没有办法站起来。
“宥苏？”仓闵哥惊讶地站在我面前，显然刚才他也没有在暗暗的光线下认出我。
“…呃…呃…”
我不敢抬头，几乎没有与仓闵哥独处过，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和自己一直喜欢的人，在同一个空间内，呼吸同样的空气…
“你，没事吧？”仓闵哥蹲下来，我一直都摸着膝盖，顺便也借着很长的刘海把自己的脸挡住，实在太红了，被仓闵哥里看到的话，一定会笑的。
“没…没事…”
“真的么？”
“唔…”
“既然没事，我就要走咯？一起走吧？”
“…我…我…诶！”
我完全放弃了脑海中浮出的想法，仓闵哥肯定不会帮我，虽然他是那么完美的人，只要我开口肯定会帮忙，可是如果被其他人看到我们在一起的话，一定会有误会的！
…我也很想与仓闵哥一起走…
走在落叶缤纷的街道，微风轻轻一吹，能够将他发梢上的味道传到我的鼻息中，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仓闵哥还会牵着我的手，给我唱温柔的歌谣，是不是对我微笑，他的笑容…
哎！完全就是幻想！喜欢仓闵哥那么久了，他也从来没有任何表示，我简直就是在白日做梦嘛！
“真的不一起走吗？”没想到仓闵还没有走掉，他又问了我一次。
“嗯…仓闵哥再见，你先走吧…我…我还要等人！”
“那么，再见了！明天见哦！”
“…嗯！明天见！”
我目送着仓闵哥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他，他，他！真的走了吗？我垂下脑袋艰难的扶着桌子站起来，比想象的好，至少还能站起来，虽然动一下就会有一种钻心的疼痛。
今天真倒霉…
仓闵哥一走，我又想起了柳权锡的背叛，那个臭小子，都是因为他！
“痛死了啊…”
我背上书包，把教室灯关掉之后，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什么鬼天气，天那么黑，又不下雨…
一道闪电把天空划分成了两半，我不禁颤抖了一下。
整栋教学楼都很安静，静得让人觉得不舒服，只有几盏昏暗的走道灯亮着，我越走心越慌。
呜…呜…呜…
风吹进窗户的缝隙里，发出奇怪的低吟，像孩子的哭声。
每走一步都像是离地狱更近一些。
每一个校园都是制造鬼故事的最佳地点，因此东华就算是再怎么顶级的学校，也没有办法避免鬼故事。
而这里的鬼故事，也更加令人觉得恐怖些。当时关于东华的鬼故事还是柳权锡跟我讲的…
“在东华刚建校的那一年，为了使它与一般的学校区别开来…”柳权锡的声音压得很低，他那时候还朝着四周扫了一眼。
“学校不单单是邀请了各大财团的继承人来这里就读，还在别的学校挖来了不少优等生！如果没有优等生的话，也许事情就不会有所发展…但是！”
柳权锡往肚子里咽了一口口水，“优等生太过于优秀，而各大财团的继承人又只是把读书当作游戏，从来也没有接受过这种重压教学…”
“于是！有一天晚上，请注意！过去东华还是实行住宿生制度的，但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东华就把原本的宿舍楼改建成了现在的艺术楼。那时候有一个财团继承人大概就是受不了这种压力，有一个晚上，等大家都睡死了，他把自己那一层楼的优等生都杀死了…最后，他自己就是从宿舍楼的天台跳了下去…”
我们的教学楼正对着艺术楼，那天柳权锡讲完这个故事之后，还特地经过那个地方的时候指给我看，而马上，我就要经过那个地方！我简直不敢往艺术楼的方向望过去，再往前走几步，我觉得腿都要软了，总觉得空气阴森森的，再加上夹杂的暴雨降至的气息，以及那突然会从云朵后面暴发出来的闪电，我简直想大叫着跑走，可是我的脚不允许，刚刚摔了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妈妈…妈妈…妈妈你要保佑我…”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小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会跟着妈妈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可是那么多年，我竟然能够好好地活下来，我想一定是妈妈在保护着我，就在闪电的起点，那是妈妈的光芒。我集中精神努力让自己去想妈妈，但是一点用也没有，我很怕黑，怕黑暗中突然间伸出一双手，那双手还是冰凉得能够将思想都冻结。
眼睛不敢往别处看，只是望着前面的路，拐弯就是楼梯口，走下楼梯之后，就可以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了！我忍住痛，拐弯，就是在拐弯口！一双手轻轻地碰了碰我的手臂，全身的汗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
“柳权锡！救命啊！！！！”手脚也不知道动，但是高分贝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声控灯，灯光唰的一下亮起来，仓闵哥神情无奈的看着我，“…你，怎么了？”
是这充满阳刚之气的声音克制了我内心的魔鬼，我恢复了镇定，自然扬起的手不自觉的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仓闵哥…你还没有走啊…”
“嗯！”他点了点头，然后蹲下来，“上来吧，我知道你的脚还是有关系的。”
“…仓闵哥…”我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嘴里在拒绝，可是双手已经紧紧地扒住了仓闵哥的脖子，好像是在守护自己的一块土地一样，神情不仅有点花痴，还有那么一点虔诚。
仓闵哥竟然特地在这里等我诶！他等我诶！！我的心扑通扑通跳，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好。呵呵，真是太具有突破性意义了！
“不过，你怎么会站在桌子上？”
“这个…”我也没有办法解释，只能想办法绕开话题，“仓闵哥怎么那么晚还没有回家？”
“有些事情要忙呀，呵呵。”
“仓闵哥好认真哦…”我更加倾慕眼前这个少年了，怎么就是找不出他的缺点呢，害得人家只能越陷越深。
“对了，怎么没有看到锡？”
不知道仓闵哥怎么会想起他，一说到柳权锡，我的心情又降到了谷底，刚刚他和千明慧老师在一起的画面，又死死地缠绕在我的脑海中，比藕丝还难断！
“…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事吧…他很忙…”我的脑袋微微侧过来，靠在仓闵哥的肩膀上，跟想象的一样，那么宽，那么温暖，那么厚实…
我感觉自己都要甜蜜地睡着了，如果不是走到校门口时，打在脸上刺眼的光线，大概我的美梦就不会打断。
真是恨死那电灯泡了！！
可是，我又不能恨它…这个世界肯定在羡慕我太幸福，司机反复按响的喇叭，好像说明了什么，我眯起眼睛看着车牌。
天啊！是来接我的！我从仓闵哥的背上跳了下来。一般情况下，如果我没有通知司机来接的话，应该不会来的，但是今天…难道父亲回来了？
我感到背脊凉凉的。想起父亲很难涌动一股温暖的感觉，总是那么冰凉。
“来接你的吗？”
“嗯！嗯！那我先走咯！明天见哦！”
“嗯，明天见…”仓闵哥微笑着朝我挥挥手，“回家贴个药膏的话，应该很快会好的！”
我钻进车里，打开车窗，看着仓闵哥转身，“仓闵哥！”
他转过身，神情疑惑。
“…谢谢你！”我用尽力气大声喊，心底涌起了排山倒海的幸福感，想不到我与仓闵哥也有了可以共同回忆的东西，真希望以后能够与仓闵哥制造更多的回忆。如果回忆也可以存进保险柜的话，我真希望他永远都不会被人抢走。
Chapter 32
如果没有办法去猜测时间的魔力有多大的话，那更没有办法猜测的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
就像柳权澈与崔媛姬。
柳权澈又没有去学校上课，平时比较容易找到他的地方，不是酒吧，就是网吧，也有些时候是游戏厅，但是今天他没有去那些地方，而是独自一人来到辉源高中。他在校门口游荡了很久，也没敢进去。
守门的大叔坐在门卫室里也已经盯了他很久，看上去就不是好学生的样子，他不穿校服，还染了头发，最明显的是他耳朵上穿得满满的耳洞。
是想来看看媛姬的。
如果说要等到补习的话，还要等好几天，可是这几天，脑子里都浮现着媛姬的面孔，她闭着眼睛睡觉的样子，她微笑的样子，她亲吻时通红的脸颊…
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喜欢上这样的乖女生，他已经不止交过一个女朋友，喜欢他的人很多，但是真正是自己喜欢的，除了由希，就只有媛姬了。不过这两个人完全是不同的类型，可是刚认识由希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好学生，就是他的出现，她才慢慢变坏，他不想媛姬变得和由希一样。这样的回忆总叫人疼痛。
那么，还是离媛姬远点比较好。他是具有危险性的动物。
正准备离开时，守门的大叔叫住了他：
“喂！孩子！回来上课吧！整天在外面堕落可不好啊…”
“…”柳权澈回过头，他无奈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想放弃的，但是上帝却要帮助他。
“快去吧！第三节上课还没多久，学点东西总不会是错误的。我们辉源高中从来不会拒绝一个热爱学习的孩子！”
——真像是善良的传道士。
柳权澈想哭又想笑。他还在犹豫该不该进去，这个校园里到处都散发着媛姬的气息，莫非都是那么善良而单纯的人，所以，才不至于一开始就被拒之门外么？
少年盯着似乎都已生锈的校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秒、二秒、三秒…
嘀嗒。嘀嗒。时钟的每一次跳动都考验着内心的挣扎。
时间是瞬间流逝的。而他在这短暂的时刻间，脑海被无数画面扫荡。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自己，也不管什么时候被回忆的泉涌覆盖住内心的盲点，那种被所有人忽略，以及不被重视的感觉，从小到大，都没有掀起赞赏的波澜。想努力做好，可是却不知道努力到底是怎么样的，总给人留下好印象的哥哥，还有很难融合在一起的家人。
…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幸福的轮廓。
自从第一次打架开始，就再也没有得到爸爸妈妈的关心。
少年是被遗弃在世界角落的旧玩偶。
他不止一次听到家中的老佣人们讨论，说他是多么差劲的一个人，不但学习成绩差，而且人品也让人不敢恭维。
“你知道我那时候更希望生一个女儿的！”
“那你去生啊！随便跟谁生去！生多少个都没有关系！”
…
妈妈是红着眼睛拖着行李箱离开的，从那之后少年的世界就笼罩着这种虚构维系的亲属关系。
家。对于他来说就是用来睡觉、吃饭、洗澡、拿钱的地方。
学校。对于他来说就是用来获得“回家”权利的附带品。
实际上，他并不在乎学校为了得到父亲更多的赞助费，以“用尽全力将他培养成优秀的青年”这样的谎话，那么多年都不让他这个无可救药的学生离开中学校园。
“还在想什么？”善良的守门大叔再一次提醒他，“老师不会责怪你的，快点，去教室吧！”
若是在以前，少年的脸上只会露出不在乎，或者不屑的神情。
但是第一次，他竟然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白皙的脸上有两团红晕，淡淡的，这样的表情在柳权澈的脸上，很少能够被人见到。
他摸着后脑勺，小跑进校门。他还不住地对守门的大叔道歉，这种口气，他一直以为只有好学生才拥有。在学校里，他从来都不在意是否迟到，就算是迟到了，他也总是大摇大摆的走进去，露出这种抱歉神情的更可能是校警。
“应该还是内心善良的孩子哟，好好学习去吧！”这是好心的大叔给的鼓励，从未拥有的鼓励，也没有想过会属于自己的鼓励…
假如能够早一些听到…
…早几年…
或者早几个月…
或许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看起来不可救药。
应该还是内心善良的孩子…
其实不单单是这样，还是内心柔软、脆弱的孩子，只是努力掩饰，不想被人看穿自己寂寞孤独的心。出没在喧哗的场所，当那些愿意臣服的小混混成为自己的跟班，然后用拥护的感觉…
看起来不在乎钱是什么东西的败家子，其实也是想用自己尚且唯一还能够拥有的东西，多换一些能够陪伴在身边的人。
辉源高中。看起来破旧的地方。柳权澈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才能找到媛姬，如果现在看到她，他希望她的眼睛看穿他内心掩饰的哀伤，紧紧地拥抱着他，给他温暖，给他安慰，告诉他，她不会离开，会一直陪着他。
他不过是害怕寂寞的感觉，也害怕被人丢下的感觉。
可是从来都没有人懂得…不，有人懂过的…
那时候的由希纯净的眼眸盯着他，盯着他的拳头落在一个学弟的身上，然后她不像其他女生那样尖叫，也不像其他女生那样掉眼泪，她走到他面前，她说，你就是那个不讲理的柳权澈吗，你打人更像是打自己，你应该很寂寞吧。每一个拳头，实际上是想挥醒自己…
悲伤是汹涌的海啸。你一不提防，它就可能把你淹没，淹没在它的缠绕中，没有办法解脱，也没有办法沉醉，你被它与幸福隔离开，但又不至于完全接近于绝望。
——现在的柳权澈就是这样。
他在这个校园里，似乎能够看到细微的光线，通往希望的幸福小道。
可是自己在更多人的眼里又像是无可救药的大魔头，他害怕自己接近的人都会被污浊感染，变成与自己那么相似的坏蛋。
他在校园里，缓慢地行走，每一样建筑，每一种植物都不想忽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喜欢一个与学习有关的地方。
最后，他蹲在操场的一个角落，久久地凝视着沙丘中一拨一拨的杂草，刚毅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在自己的校园里一定看不到那么丑陋的杂草，勤劳的环卫工人一定会把它们除去。
杂草随着微风摇摆，摇曳着自己的勃勃生机，令人没有办法忽视的生命。
少年的手轻轻地拢过去，指尖滑过它细嫩的腰肢。
——就算被人否认，还要努力生长的杂草，要以自己不屈的生命力来征服人错误的认识。它们不是没有用处，只是外表看上去不那么美好罢了。
下课铃声冲击着耳膜，柳权澈缓过神来。安静校园几乎是以神速喧哗成片。
远处的教学楼。
冲出教室欢快的如同小鸟一般的人，站在走廊上眺望着操场。
辉源的每个人并不像外面所传言的——只会读书的工具，他们也喜欢讨论某个季度的明星，还有流行的时尚服装，以及暗恋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