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经对他说：“简时，我先声明，我并没有歧视那些收拾垃圾的阿姨。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只能去捡垃圾过生活，那么我宁愿去死，嘿嘿。”
那个时候，郭菲一脸骄傲地挽着他的手臂，“我的简时不会一辈子都是建筑工人，我的简时将来会成为伟大，特别伟大的音乐家！”
那个活泼善良又有点公主病的郭菲，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怎么会真的就沦落到去拾垃圾生活？她…可是郭菲啊。
他曾经的小公主，郭菲啊…
这几年，沧海没有桑田，浩瀚星辰依然在。
那么，变的，到底是什么？
乔珊打断他的沉思，说：“其实不难理解，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这句话如一把锤头重重砸在简时章胸口。是啊，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他终于明白，原来现在的郭菲是为雯雯而活，不再是当年那个为自己而活的小公主。
为了雯雯，她可以做最脏的活。
为了雯雯，她甚至可以戒掉她一身的公主病。
撕心裂肺的痛楚涌遍全身，一向淡然的简时章终于忍不住，像个孩子似的，趴在方向盘上痛哭。
他欠她的，是余下一生，心里的震撼融化成深深地忏悔。
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他没有在她身边，却在她最美好的时候与她相遇。这简直是命运对他的折磨和嘲讽，对他最无情的报复。
乔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一个男人哭了一个小时。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左奕哭会是什么样子？
等简时章哭够了，乔珊摸摸他的脑袋，表示安慰：“别哭了，你再怎么心疼忏悔也无事无补啊？还不如赶紧想想办法弥补，你回想一下跟郭菲最美好的回忆是什么？要想重新追到郭菲，你得发动攻势。”
简时章想了一下，说：“钢琴二胡合奏。她弹，我拉。”
乔珊：“唔…要是有个小朋友来唱就更完美啦。我去安排一下。”
简时章有点担心，“她会答应吗？”
乔珊说：“如果是我们开口，她肯定不会答应，如果是我的客户大人开口，她一定会答应。”
简时章终于反应过来，“你的客户是…雯雯？”
乔珊：“除了她还会有谁？”
——
周末一早，乔珊就拽着左奕往医院走。已经连续一个星期加班的某人睡眠严重不足，车开半路困意上头。他将车靠边停下，扭头问副驾驶的乔珊，“有驾照吗？”
乔珊瞥了他一眼，“废话。”
左奕下车，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门，指着驾驶位说：“你去开车。”
乔珊：“混蛋啊，居然能如此理直气壮让我当你的司机。”
左奕抬手揉揉太阳穴，“我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为了我们彼此的人身安全，你去开吧。”
乔珊唔一声，爬过去坐好，系上安全带后深吸一口气，扭过头问副驾的人，“开车…先干嘛来着？”
左奕皱眉道：“你真的会开？有驾照吗？”
乔珊搓搓手，“有啊，只是考了驾照就没开过车，手生。”
左奕往椅背后一靠，合上眼淡淡道：“拉手刹、踩油门、上路…”
话音刚落，车子猛地冲出去。左奕睁眼，被她吓得一点瞌睡都没了，手心捏了一把汗，“你确定我们可以安全抵达医院？”
乔珊单手扶住车把，做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车子又猛地向前一轰，数分钟后，某人总算上手，车速归于平稳。他揉了揉太阳穴，再合眼，发现唯一的一点瞌睡已经被她全部吓走。
本来让她开车是想眯一会，现在半点睡意都不复存在。
女人这种生物，当真可怕。
既能让男人讨厌，也能让男人喜欢的无法自拔，还能让男人心甘情愿坐她的车…
乔珊许久没碰车，开起来浑身舒畅，一路哼小曲儿。她说：“等从你们小区搬出来，我也想买辆车，你陪我去买啊。”
左奕问她：“你想买什么车？”
乔珊：“二三十万的吧。”
左奕说：“嗯，那你先不用买，我车库有一辆闲置的车，挺适合你们女性开，要不要试试？借你开。”
乔珊问：“借能借多久啊，还是自己的车开起来舒服啊。”
左奕：“如果你愿意，借一辈子没问题。”
乔珊明显没有转过弯，没有理解他这句话的深层意思。她摇摇头道：“算了，我不太喜欢跟人借东西，哪天有空你陪我去买一辆吧，我请你吃饭。”
左奕抬手，用指腹压了压太阳穴。
难道，他想表达的还不够明白？他都打算送车了，她到底还想怎么样？
心里憋气的他决定发微信跟应笙南控诉。将那天用西兰花和她“表白”以及送车“表白”的事原原本本以微信文字的方式发给他的大哥。
应笙南收到微信时，正在机车赛场勾搭姑娘。他扫了眼弟弟发来的微信，先是感慨一向话少的左奕居然发来这么一长串文字，看完后，直接将手机摔地，狠狠踩了几脚发泄。
直到手机屏幕碎成渣，他才扭过头看一脸震惊的姑娘，深吸一口气摊手，“手机借我用用。”
姑娘看着眼前这个阴晴不定暴力男人，弱弱地将手机递给他。
应笙南直接打电话过去，冲左奕咆哮：“你个小禽兽，你他哥的连禽兽都不如！跟人家姑娘共处一个屋檐下，居然什么都不做？你是不是傻？懂不懂什么叫生米煮熟饭？你还是不是男人？你个禽兽不如的小禽兽！我让你送花，你居然送西兰花？你个小禽兽，我真想打死你…我…”
乔珊接起电话就被应笙南劈头盖脸一阵骂，她隐忍着暴怒打断他，“哥…哦，不，应先生，我不是左奕，我是乔珊，他上厕所去了。”
“…”
电话那头深吸一口气，语气立马转变，“啊…乔妹子啊…”
乔珊继续打断他：“应笙南！你才是禽兽！你个老禽兽！居然想带坏左奕？呸！老禽兽！我真是看错你了！拜拜！再见！再也不见！”
她挂完电话，左奕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她走过去把电话还给左奕，异常沉痛地拍拍他的肩，“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送我西兰花了。”
左奕：“嗯？”
乔珊：“你没有听应笙南那只老禽兽的话是对的，左奕，我今天才知道，你原来是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好男人，我对你刮目相看。”
左奕：“…”
——呵呵。
第27章 太阳蛋的童话06
说完这些话，她发现左奕一直盯着她。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疑惑：“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左奕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问她：“没有，我就想问问你，他刚才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乔珊如实回答，将应笙南的话一字不差传达给他。
左奕点点头，依然淡定，又问：“乔珊，你的关注点难道不是应该在我追你上吗？”
这话倒让乔珊一愣，她眨眨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用爪子拍拍他的肩，一脸沉痛道：“我知道应笙南逼你逼得太紧了，我懂，我妈也是这样，成天逼我找男朋友，所以我们两…同是天涯沦落人。”
说罢，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抬头看了眼医院楼道：“走吧，上去，去找雯雯，简时章估计一会也会到。”
乔珊阔步往前走，左奕紧跟其后，盯着她的后脑勺，有冲动将她给拽回来，抱起来扛肩上，就这么大摇大摆走上去。
嗯…他是有点生气。
雯雯正躺在床上看漫画小人书，郭菲坐在一旁削苹果。看见他们进来，郭菲起身示意他们随便坐，雯雯放下漫画跟他们打招呼：“左叔叔好，乔妈妈好。乔妈妈，肖爸爸刚走，你看见他没有哇？”
乔珊：“肖迦也来了吗？”
郭菲点头：“是啊，他从窗户看见你们上来，就先走了。”
这家伙…走了也好，省的尴尬。
早在两天前，乔珊就已经跟雯雯商量好对策。她递了个眼神给雯雯，小丫头立马意会，用小大人的语气感慨说：“哎，妈妈，我想听你弹钢琴。”
郭菲正仔细削苹果，头也没抬问她：“医院哪儿钢琴？别闹，等你出院，妈妈天天弹给你听。”
乔珊借机插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后面那栋住院楼里有钢琴，是医院购置来给病人打发时间的，不如，去那里？”
郭菲不知道他们打什么算盘，柔声问女儿：“你真的想听妈妈弹琴啊？想听什么呀？”
雯雯低头沉思片刻，抬头说：“嗯…我想听妈妈弹《虫儿飞》，二胡钢琴二重奏就更好啦。”小丫头扭头看向左奕，“左叔叔，你会拉二胡吗？”
左奕条件反射往后一退，双手呈格挡式，“不会。”
乔珊望着平时一本正经的左奕，想起他那晚杀牛的二胡音，双肩不由地开始颤抖，没憋住，笑出声。
病房其余三人同时看着她。左奕收回格挡式的动作，正经站直，脸色一沉低声问她：“我知道你在笑什么，那件事你还打算笑多久？”
乔珊噗嗤笑出声：“你拉二胡这个梗够我笑一年，哈哈哈哈…”
乔珊笑声刚止，简时章叩们走进来。他熟络的将水果搁置在桌上，转过身冲着雯雯笑道：“雯雯，这几天在医院怎么样？听不听医生的话？乖吗？”
雯雯点头：“乖！男神叔叔，我特别特别的乖！对啦，男神叔叔你来的正好，我想听二胡钢琴的二重奏！妈妈弹钢琴你拉二胡好不好？”
郭菲的脸色明显一变，紧攥着水果刀道：“不行，雯雯，简先生那么忙，怎么可能为你单独演奏？别闹。”
“没关系啊，我有时间，小朋友想听我可以多拉几曲。”简时章笑容温和。
雯雯欢快地拍手，糯糯道：“好啊好啊！谢谢男神叔叔！”
乔珊拉住郭菲，转过身去小声说：“小孩子难得有这个要求，就满足一下她吧，你跟简先生的恩恩怨怨想搁置一边，好吗？”
郭菲踌躇不定，乔珊又道：“郭小姐，你要知道，雯雯跟病魔战斗的过程十分艰辛，为什么能哄孩子开心，却不呢？”
郭菲看向简时章，用客套的语气说：“那就麻烦简先生了。”
简时章微微颔首，“不客气，该做的。”
医院对面有家琴行，简时章去那里租了一把二胡。在宽敞的休息室内，有三两病人坐在一旁围观，左奕抱着雯雯和乔珊站在一旁。
郭菲打开三脚架钢琴盖，试了几个音，觉得没问题才冲着简时章微微点头。简时章的二胡已经准备就绪，等清脆的《虫儿飞》前奏响起，简时章也跟着拉了几个低而哀婉的音，恰到好处时，停住，目光落在郭菲侧脸，一直没有离开。
雯雯跟着郭菲的钢琴伴奏唱起来，稚嫩的童声轻轻地唱：“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下来，悠扬的钢琴，干净的童声。
上半段完毕，钢琴音只剩最后几个键时，郭菲抬头看向简时章。
二胡音衔接的恰到好处，内弦沉稳雄厚，外弦高亢明亮，在阴阳的融合中演绎如泣如诉的曲调。虫儿飞的曲子被简时章拉出了一种不言而喻的哀伤，郭菲看着他，因为他拉出的曲调眼眶发红。
这一幕好像回到了六年前。
那个时候她是他的钢琴老师，知道他会拉二胡，缠着他要求来一首乐器二重奏。
那时他们二重奏的曲目不是《虫儿飞》，是《莫失莫忘》，配合的十分有默契，乐器二重奏带给他们的心灵震撼，用言语无法表述。然而那种震撼，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忘却。
郭菲红着眼睛跑出休息室。
乔珊冲着简时章使眼色，催促道：“你愣着干什么？去追啊！”
简时章这才反应过来，放下二胡起身去追。
等两人都走了，雯雯搂着左奕的脖子问道：“左叔叔，你说他们两人能在一起吗？我妈妈刚才哭了，她为什么哭呀？”
乔珊胡诌了一个理由：“你妈妈可能是太激动吧？雯雯，这件事急不来的，两个人在一起呢，要先建立好感。”
雯雯噘嘴低声道：“老师说过，做事情呢，欲速则不达。可是乔妈妈，我怕，我怕等不到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
乔珊朝门外看了眼，瞥见了简时章的衣角，按照原来的计划，此刻郭菲应该也在外面。
她接着又问雯雯：“那如果你的男神叔叔和你的妈妈最后不能在一起呢？你会难过吗？”
雯雯用一双小手捂着心脏位置，说道：“乔妈妈，我能感觉到男神叔叔很喜欢很喜欢我妈妈，他看我妈妈的眼神很不一样，所以我觉得我离开后，他一定能好好照顾我妈妈。到时候我去了天上，会保护他们哒，说不定我能和上帝爷爷打个商量，让我再投胎到妈妈肚子里呢？那，男神叔叔不就是我的爸爸啦？”
乔珊猜的不错，郭菲的确在外面。
作为一个母亲，听见女儿这样的话，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决堤。她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出来后简时章还站在门口等他。
简时章对她说：“菲菲，无论你同意与否，我会用下半生的时间补偿你们母子。”
郭菲背对着他，沉默片刻后问他：“简时，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当时你还会让我打掉雯雯吗？”
简时章看着她，说：“如果是穿越回那段时光，我不会，我会好好保护你们母子，因为我知道这些年你是多么不易，也知道雯雯有多么的可爱。如果还是站在六年前的角度，我还是会劝你打掉雯雯，因为那时候，我更爱的是你，我不想你被一个还未成型的孩子拖累。菲菲，有些决定做了无法收回，所以上天才折磨我这么多年，这些年我以为孩子已经不在，几乎夜夜噩梦，每晚挣扎醒来，脑子里都是你的面容。既然有缘再遇，为什么不尝试着重新在一起？就当，我们不曾认识过，我不是简时，我是简时章，是一个从未有过恋爱历史的大龄剩男，简时章。”
郭菲沉默，半个小时后，终于抬起头看他：“简时章，你愿意当我孩子的继父，愿意跟我签一份五年的结婚协议吗？五年后我们离婚，各自安好，这五年内我会给你家用，你的责任是照顾雯雯。”
简时章：“简太太，我愿意。”
郭菲脸上仍旧没有笑容，只点头说：“那好，明天我会让助理准备结婚协议。”
简时章望着郭菲离去的方向，终于松一口气，无论如何，都算是打赢了第一仗。
五年后他一定不离婚，一定不，打死也不。
至死不休。
乔珊和左奕正坐在病床边陪雯雯玩翻绳的游戏，郭菲带着简时章走进来，清了清嗓子说：“我跟大家说一件事，关于我跟简时章。”
雯雯停下翻绳的动作，屏住呼吸看着他们。
郭菲宣布说：“我跟简时章打算结婚，下周去领证，至于婚礼，等雯雯出院我们补办。”
乔珊惊地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她都还没施行第二套计划呢！
雯雯也觉得意外，也呆呆道：“妈妈？我是在做梦吗？”
简时章弯腰，柔声问小丫头：“雯雯难道不想我当你的爸爸？”
幸福来得太突然，雯雯开心地一口叫出来：“爹爹！”
郭菲：“…”
简时章笑出声，到底是血浓于水，即便不知真相，两人之间也有一种奇妙的缘分牵引。
*
简时章和郭菲的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乔珊用手机打开姻缘库，将他们两从库里移至“有待考察情侣区”。
乔珊捧着手机低头往前走，腿长的左奕叮嘱她：“走路不要看手机，你在门口等我，我去把车开出来。”
“好啦知道了。”乔珊嘀咕，“怎么跟我妈似的。”
收起手机她想起来，她老妈的生日快到了，到时候得回趟老家，面对三姑婆六姨妈。乔珊扶额正头疼间，头顶飘来一道好听的男音。
“乔珊。”
她抬头，肖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杵在了她跟前。
乔珊有些惊讶，“你…你不是已经走了很久了吗？怎么还在医院？”
肖迦笑道：“等了你两个小时，终于下来了。”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
肖迦说：“乔珊，我们和好吧，阿姨生日快到了。”
“我们有吵过架吗？”乔珊闪烁其词道。
没有，他们其实根本并没有吵过架。
肖迦嘴角露出笑意，说道：“嗯，我的意思是，我想通了。其实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那种喜欢，而是有点超越兄妹情，但并非爱情。当我看见你跟左奕走得近，站在哥哥的角度总觉得你是被猪拱了，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乔珊摇头，旋即又点头，“懂了，你终于想清楚了？”她的尴尬终于卸了几层，感叹说：“对嘛，我们两从小一起长大，这么了解对方，你怎么可能对我是那种感情呢？没关系没关系，现在理清楚还来得及。我妈生日你也要回去吗？”
肖迦：“嗯，阿姨昨天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接你一起回去。”
她心里的隔阂因为肖迦一个谎言而释然。
乔珊心里是舒服了，可肖迦心头却愈发沉重，因为撒谎很沉重。他从兜里摸出她最爱吃的牛轧糖，她像个小孩似的，从他手里抓过去，迅速剥开糖纸扔进嘴里。
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石块终于挪开，乔珊觉得头顶的阴霾终于离去，露出一片晴天，连空气都仿佛清新不少。
肖迦见她小口咬着牛扎糖，便尝试着伸出手，想揉揉她的脑袋。乔珊下意识想躲，可想到他刚才说的话，便和以前一样，欣然接受。
恰好左奕开车过来，一下车就看见这一幕。他走过去，有意无意把乔珊往自己身后带，一脸惊讶问她：“伯母过生日？什么时候？”
乔珊眨眨眼：“跟你有关系吗？下周一。”
左奕：“哦，正好，下周我要去一趟明阳市，可以陪你一起去。”
乔珊看了眼肖迦，又看左奕，觉得带上左奕也好，可以免去不少三姑婆六姨妈的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