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奕蹙眉:“怎么了?”

应笙南:“哥被你未来嫂子的大哥揍了,一把辛酸泪,你有空的时候帮我跟小媒婆说说,让她帮我说说好话。”

左奕坐上床,摁开免提说:“她就在我旁边,你说吧。”

乔珊不想接电话,她哼哼一声:“不接,我睡觉。”

“草!你们两睡一起!!!”应笙南不淡定了,“你们两又睡一起!!你们是故意跟我秀恩爱是吧?妈的,我没你这个弟弟!”

电话那头的人一阵怒吼,挂断电话。

乔珊将头从被窝里探出来,看左奕:“他是不是有病啊?我们在秀恩爱吗?”

左奕将电话收起来,躺下,扯过薄毯盖上,电话又响起来。

这次不是应笙南,来电显示是“二哥”。

左奕不怕大哥应笙南,可从心底敬畏二哥应曲和。他接通电话坐起来,低低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应曲和的声音比寒冰还冷,“大哥在哪?”

左奕想了一下,说:“不知道。”

乔珊打了个哈欠插话,“他应该还在明阳泡我表妹吧。”

“谁在说话?”

左奕关掉免提,说:“女朋友。算了,别管他,过段时间他自己会回去。”

应曲和发怒:“是吗?他撂下一堆烂摊子跑了,这笔账我迟早跟他算。你转告他,周三之前还不回来,就永远别再回来。”

左奕:“好,我会转告他。”

电话里的人顿了一下,又问:“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左奕如实回答:“不久前。”

应曲和的声音总算温和些:“改天带过来给我看看,老爷子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你有空回来看看,嗯?”

左奕:“好,我知道了。”

“好,挂了,早点睡。”应曲和顿了一下又说,“别戴套,老爷子很想抱重孙。”

“…”

挂断电话左奕长吁一口气,还好关了免提。左奕躺下,关掉灯说:“很晚了,睡吧。”

“嗯嗯。”乔珊把头缩进被窝,“晚安。”

乔珊裹着被子有点闷,有点热。良久,有人在她被子上敲了敲,声音寡淡:“不热么?”

“不…不热。”

左奕:“我去睡沙发吧。”

乔珊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透出来,“为什么要睡沙发?”

左奕:“喏,你都尴尬成这样了,我还赖在床上,不好吧?”

乔珊掀开被子,转过身看着他:“我没难堪啊,”往他身边挪了挪,“我们现在是情侣,睡一张床很正常。”

左奕:“哦,然后呢?”

乔珊硬着头皮又往他跟前蹭了蹭,“来,你抱着我睡,我们现在是情侣…”

她真的怕被他说…矫情。

豁出去了…

左奕抱住她,下巴在她头顶蹭蹭,轻轻吐出一口气。

乔珊缩在他怀里,也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样,总不会说她,矫情了吧?

*

酒店没有早餐,第二天一早两人去附近找了家小店,吃了一碗米米分了事。

乔珊跟叶梵音约定好十点见面,左奕还有工作,开车送她到叶梵音别墅,目送她进去才离开。

独栋别墅占地约三百平,走进去发现院子里有游乐场所,正巧有个小孩从滑板上溜下来。玩跷跷板的小男孩,荡秋千的小女孩,还有盘腿而坐的小少年。

一个小男孩忽然跌倒,很快被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孩抱起来,替他拍拍身上灰尘,教育道:“这么不小心哈?小心脑袋上摔个窟窿!”

她应该就是叶梵音了。

小男孩不以为然咯咯发笑:“没事哒姐姐,我脑袋厚实得很!”

叶梵音一巴掌拍在小男孩屁股上,“行了,去玩儿吧。”扭过身看见门口的乔珊,起身走过来,“你是乔小姐吧?”

乔珊伸出手:“你好,我是乔珊。”

叶梵音与她握手,笑容灿烂,嘴角有两只浅浅的酒窝浮动,“我是叶梵音,树叶的叶,佛经里的那个梵音,我们进屋说?”

乔珊点头,跟着她进屋。

屋内装修并不像乔珊所想的那样,客厅没有任何家具摆设,而是小孩们睡的上下床。叶梵音搬来两只凳子,递给乔珊一只,不要意思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挺乱。”

乔珊本来以为叶梵音本人是个文艺女青年,没想到本人很活泼,随意扎着马尾辫,特别爱笑,从始至终都没收过笑容,嘴角一对浅浅酒窝,挺可爱的。

年轻真好。

乔珊取出录音笔打开,问她:“你的资料上没有写你喜欢的人是谁,现在可以说了吗?”

叶梵音:“我啊,我喜欢我师兄啊,他叫珈蓝,比我大五岁,在水灵寺当和尚。”

“和…和尚?”乔珊震惊。

叶梵音:“怎么了?”

乔珊说:“你继续说。”

叶梵音又笑起来,“肖教授介绍我找你的,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好多媒人一听说我喜欢的人是和尚,立马跟我拜拜,我这暴脾气就上来了,和尚怎么了?和尚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欲杂七杂八的东西呀。哎,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办法让他喜欢上我吗?”

乔珊:“那你说说他具体的情况。”

叶梵音继续说:“是这样的,08年地震,师兄珈蓝跟我一样失去了家人,后来我两被水灵寺方丈收养,方丈送我们两读书,水灵寺与我们来说就是家。我们两考入同一所大学,那个时候学校挺多男孩追我,我都没同意,我经常问师兄对我的感觉,可他却跟我说,毕业后打算出家,留在水灵寺,不打算娶妻生子,我以为他跟我开玩笑,没想到毕业后他瞒着我,真的…”

乔珊问她:“那他对你,什么感觉?”

“他说对我没感觉,可我喜欢他啊,”叶梵音突然抓住她的手,“乔姐姐,你一定要帮我!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肖教授面子上,成吗?”

乔珊说:“那你得先让我见见他,跟他聊聊吧?”

叶梵音嬉皮一笑:“我都安排好了,我安排你以祈福吃斋的名义住进寺里,这几天你可以好好接触一下珈蓝,那个…正好,肖教授也在上面。”

她问:“他怎么也在?”

叶梵音回答说:“哦,肖教授奶奶在寺里修禅,刚好他休假,所以陪着老人家一起过来了。”

“哦,这样啊。”

明阳离贝川只有两个小时车程,水灵寺远近驰名,肖奶奶经常来这边修禅的事她知道。

下午左奕来接她,知道她要去寺里住几天,知道肖迦也在,立刻收拾了东西,带着嘟嘟赶了过来。

水灵寺车开不上去,还得徒步走一个半小时才到山顶。乔珊还好,双腿发软但是还能走,嘟嘟就不乐观了,爬到一半直接瘫在石阶上,走不动了。

叶梵音觉得这肥狗好玩,走过去将狗捞上肩,拍着嘟嘟狗头嘀咕:“死肥狗,这点路累成这怂样,有没有出息?”

乔珊拽着左奕胳膊喘了口气,表示,她也累怂了…

左奕问她:“要不要我背你?”

乔珊抬头看了眼漫漫长路,又看了眼左奕,“你能行吗?你不累啊?”

左奕说:“这点路不算什么,以前背过一百斤的重物爬泰山。”

乔珊不可置信看着他:“吹牛吧你就。”话刚说话,双肩忽然离地,左奕抱住她的腿,直接将她扛上肩。

她的脑袋垂在左奕身后,看了眼回路的陡坡,倒吸一口凉气。

这要是滚下去,胳膊不断也得摔个脑淤血吧?

左奕扛着她走了半个小时,怎么也不放下她。

叶梵音抱着狗累得呼哧呼哧,还得暗自抹眼泪:妈的,哪里都有人秀恩爱…

可乔珊却不这么觉得。

她怎么觉得,左奕拿她当残废?有点力气了不起啊,炫耀个屁啊…

*

到了寺里,乔珊的房间就在左奕隔壁。

泥巴糊起来的墙不隔音,躺在床上乔珊能清晰听见隔壁的哗哗水声。山上条件艰苦,尤其是这会澡堂已经关闭,左奕只能打了盆凉水来擦身子。

窗外有蝉鸣声,透过半开的窗户,乔珊还能看见点点星光。微风吹进来,空气里透着湿闷的气味,她有点热,干脆脱掉衣服,只留内衣和小内裤,薄毯盖在腹部,很快入睡。

至半夜,嘟嘟突然狂吠。

乔珊被吵醒,发现床在晃动,她吓得翻身起床,黑灯瞎火的没注意脚下,被凳子绊倒,脑袋磕在桌角,疼得“啊”一声。

地震。

钻心的疼痛感从额角传至全身,08年的记忆腾腾翻涌而上。

那时候,温和的老太太刚给她送完青苹果,上面还沾着一颗颗剔透的水珠子。老太说,青苹果甜,让她试试。

乔珊忙着送嘟嘟去医院,没空尝,将青苹果搁在了桌上,抱着嘟嘟出了门。

她刚从老楼里走出来不久,脚下一阵晃动。

轰隆一声,有巨大的水泥块落下来。

身后的老楼,塌了。

时隔多年,那种恐惧重现,乔珊在黑暗中摸到一个桌腿,抱着不再松开,眼泪哗地流下来。

她的门被人撞开,外面的男人冲进来,将她从地上捞起来。男人感觉到她身上没穿衣服,迅速扯过被子给她裹上,抱着她跑出禅房。

这个时候地震已经停了,院子里空无一人。

仿佛除了他和乔珊,没有人感觉到地震。

他刚才听见乔珊的尖叫声,衣服也顾不得穿就冲出来,他怀里的乔珊还有被子裹着,而他的身上只余一条内裤…

没一会,有师父打着电筒出来,问道:“先生,怎么了?”

左奕:“地震。”

师父一口方言,打了个哈欠道:“哦…这种小地震没事的,隔两个月就有一次,没事的,进屋歇吧。”

左奕:“…”这么淡定?

他低头看怀里的乔珊,缩成一团,已经哭得不成人样。

第34章 :渡佛03

左奕抱乔珊回屋,借着院里的微弱光线,绕开障碍物,将她放上床。

拉开点灯,漆黑的屋亮堂起来。乔珊缩成一团,头发被泪水浸湿,黏在脸上。左奕嗓子一滚,不知怎么安慰,“别哭了。”

乔珊鼻涕眼泪在他胸口一蹭,哭得更凶。嘟嘟摇着尾巴走过来,跳上床,在她脸上舔了舔,有人有狗安慰,但恐惧感依然不减。

那场灾难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理解,原先的老城成了一片废墟,乔珊依然记得,县城小学成为废墟,四周楼房全部坍塌,只余一根红旗飘飘,苍凉孤寂。

她也依然记得,地震后下了场雨,四周水泥砖块,泥泞不堪,没有帐篷,她跟幸存的人裹着塑料袋,蜷缩在马路上。

救援队赶到的时候,她已经高烧不止,劫后余生,她一直不敢回那个地方。

亲历过死亡,才知道有多么孤独绝望。

左奕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抱着她,一句话也不说,直到凌晨。乔珊哭着哭着睡过去,再醒来天已经蒙蒙亮。

脸上泪痕已经干了,她抬头看左奕,见他正握着手机,单手操作回复信息,另一只胳膊则垫在她后脑勺下,一动不动。

屏幕的微光将男人的脸衬地愈发清晰,一睁眼看见他,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被压制下去。

其实无论何种境地,有人陪伴的感觉是挺好。困难时有人陪,开心时有人分享,甚至还有人一起陪吃饭。

乔珊看着左奕,心底仿佛有片情绪压抑不能出,是湿的,是甜的,好像一卷白浪,忽地翻上来,击打在柔软的心壁上。

乔珊声音嘶哑,叫了声:“左奕。”

“嗯?”左奕放下手机,低头看她,“醒了?”

乔珊点头,坐起身看他,“你昨晚,一直在这里?”

左奕点头,“嗯。”他受不了她一个人蜷缩在那里哭,看着心疼。

他不动声色甩了甩手,有点麻。

乔珊伸手过来,抓住他的小臂,给他捏了捏,“麻了吧?”

左奕摇头,起身:“刚才有师父过来,说饭堂开斋了,让我们过去吃饭。你是在这里歇着,等我给你打回来,还是一起去。”

乔珊穿好鞋,用手指刮了刮凌乱的头发:“一起去吧。”脸盆里有谁,她就着洗了把脸,扭过头问左奕:“我头发乱吗?”

“嗯,有一点。”

彻夜哽咽,导致她的声音有点嘶哑,一双眼很肿。她嘀咕:“没有镜子,麻烦…”

左奕用脚从桌子下勾出一只板凳,踢给她,“坐下,我帮你梳。”

乔珊揉了揉眼睛,抬头望他:“你会梳头吗?”

他点头:“嗯,以前常给老人家梳头,没问题。”

乔珊老实坐下。

男人的手指从她发间穿过,头发被牵起来,力度适当,轻轻扯着她的头。她的头皮有点发痒,像是在理发店洗头,很想让他给轻压一下穴位。

正这么想着,他好像很懂似的,用指腹轻轻压了一下她头皮的穴位。

酥麻感在头皮散开,有一瞬间乔珊舒服地想躺下,让他替自己洗头。

“力度还合适吗?疼吗?”男人说话的声音很低沉,低得荡进乔珊心里。

她闭着眼睛享受,不想说话,嗯一声:“不疼。”

话音刚落,他的手指擦过她的耳廓,将那里的一缕头发捞起来,合成一股。乔珊虽然看不见他的操作,但她能明显感觉到,左奕将她的头发分成了好几股,然后又轻轻地合起来。

良久,左奕用橡皮筋固定住她的发尾,手掌在她头顶微微一压,“好了。”

乔珊摸出手机,通过自拍镜头看了下自己的发型。

她平时随意扎着马尾,刘海懒洋洋遮住额头。被左奕这么一捣鼓,额前好些刘海收上去,一片光堂,人也精神不少。

一侧脑袋,看见贴着头皮的几股辫,惊讶道:“这是…八股辫?”

这种辫子,作为女生的乔珊都不会,难得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辫得这么好!

乔珊意识到什么,问他:“那天晚上的八股辫,不是保安小姐辫的,是你辫的对不对?”

左奕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屈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真美,走吧,吃饭去,饿了。”说完转过身唤来嘟嘟,带着狗跨出了房间。

乔珊摸着额头还有点呆呆地,看着左奕的背影突然有点想哭。

鼻子很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陪了自己一晚,还没有怨言地为自己梳头吧。

大概是因为,他对她太好…了吧。

*

他们往饭堂走得时候,正好一群和尚出来,乔珊头一次见这么多和尚,莫名地,多看了两眼。

走进饭堂,乔珊要了两个馒头,一碗红薯稀饭,她将红薯挑出来捣碎,喂给嘟嘟吃。在寺里吃斋狗狗跟着受罪,不过好在嘟嘟不忌口,什么都吃。

掰着指头一算,嘟嘟也算是奶奶辈儿的人了,动物活得越久,就越懂事。

左奕往她碗里挑了一筷咸菜,“这个味道不错,尝尝。”

她点点头,头也不抬一口吃掉,泡萝卜酸中带脆,咸感适度,确实不错。

饭吃到一半,肖迦和奶奶走进来,看见她老太太一脸惊讶,“珊珊,你怎么也在这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