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根本不敢回头,只挺直身子笔直地站在街道之中,双目凛凛,盯着面前的辟邪少主。

秋叶依剑冷眼看着面前的青衣少年,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眼光勇敢而坚定,古井寒潭的眼就是他脸上最大的表情,禁不住脸上掠起一道轻微的波纹,像落花飘零于水面,瞬间不见。

就在瞬息之间,秋叶依剑第二掌快似闪电击出。

巨大的真气将初一衣衫震得猎猎飞起,在他闪避了这掌之后,身子似纸鸢朝后降落,右手在腰间一抚,月光森然再现。

“滋啦”一声,绑身的衣裤碎裂,像只只蹁跹的蝴蝶凌空飞扬,露出了里身蓝白相间的衣衫,暗暗的真气流转,蓝白色衣襟在风中飘舞。

“初一?”秋叶依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初一直视秋叶依剑面容,沉声说道:“正是。”

秋叶依剑眼底的阴霾浓浓涌起,全身上下笼罩着滚滚翻腾的杀气,似乌云密布的天空,顷刻就要电闪雷鸣。

初一在如此霸道凌厉的杀气面前,稳定身形,双目一动不动。只听见秋叶依剑冷森森地说:“来得正好。”

初一垂眼盯住地面,全身上下寂静淡漠,如白云后空远的山峰。

秋叶依剑右手微抬,袍袖生风,卷起银光身畔的龙纹剑,铿然一声长剑如蛟龙升渊,破空而起。

一道青光粼粼的剑气劈面朝初一飞去,一道白色人影同时行云流水般惬意掠过初一身后。

初一心里一惊暗道:“不好。”身子极快地旋转,双袖鼓起,剑身贯注真气。眼角瞥到背后转出鬼魅般的白影,寒气凛凛的凉意直逼眉间。

“哗”的一声,龙纹剑和月光相碰,闪耀出点点寒星,照亮了逐渐沉下的暮色。

第一招过去,两人互换位置,凝神站定。

面对秋叶依剑冷厉阴鸷的目光,初一不做多想,右手手腕冷然一翻,月光朝前一漾,人似穿花的蝴蝶,陀螺般地击向前方。

秋叶依剑长剑一扫,一招平平的“万里江山”划开初一漫天袭下的剑影。

两招过去,场上所有的人都看明白了:秋叶少主第一式就开杀着,初一却面无惧色,反手第二招就回以颜色,只攻不守。

两人的身影缠斗在一起。巨大的风向把这条偏僻的小巷子荡得“轰轰”回响,三老在风中竭力稳住阵脚,脸上都是一般兴奋嗜血的模样。

转眼之间,两人交手十招。

秋叶依剑的目光越来越冷,剑气丝毫未消,只见趋涨。他的剑快不见影,每一剑过后,四周石墙不见完璧,上面布满了深浅如一的剑痕,似刀削,似斧锉。

初一抿着唇面色如水,手中的月光似清辉荡漾,泠泠的,孤寂的,有种月出天山的冷静与坚强。但是天上、地下、左右前后都是那冷森森鬼魅般的身影,初一在密不透风的剑气里,逐渐身上被划上了大小不一的几处剑痕。

就在初一和辟邪少主缠斗之际,银光公子转身吩咐侍卫:“送赵公子回府。有请冷护卫。”

赵公子微微一笑,对府外打斗不甚关心般,双手一拢斗篷,举步扬长而去。

银光轻轻一跃,站于府墙之上。

苍山三隐在阵外跃跃欲试,突然看到银光公子微微摇头,均又无奈地放下武器,垂手站立。

远远地,一道黑色身影自远处掠来,他的乌发散于疾驰的风中,略显凌乱。身行越来越快,冲到了竹老之前站定。

初一正凝神对敌,泠泠看到那道黑色身影,脸上大吃一惊。

秋叶依剑依然不为外物所动,当胸横扫,剑气如蓬勃喷射的红日,全然撞在初一胸口。

初一低低地惨呼一声,身子被震开到了三丈开外,一路上洒下鲜艳如滴的血珠。

风中飞扬的发丝渐渐垂落,秋叶依剑的面容有如寒霜,气息几不可闻。

他冷冷地一顿龙纹剑,剑尖遥遥下指:“十二招……”身形岿然不动,衬着剑身蜿蜒滴下的血珠,睥睨一切的身姿,仿似从暗处破晓而出的幽冥修罗。

冷琦站于辟邪少主身后,脸上似乎有些担忧,忐忑着心情先施礼,再迟疑地说:“少主……”

“杀了他。”风中传来秋叶依剑冷冷的语声。

匍匐在地上的初一,此刻却用尽全身力气,左手在地上一拍,纵身一跃,身子朝后翻去。

空中缓缓流淌出一曲简短的乐声,悠长而不成曲调。

初一的脸上此刻第一次流露出恐慌脆弱的神情,身形暴起,似乎极力冲突面前肉眼看不见的丝网,紧紧咬着牙,一飞冲天。

就在曲声落下时,初一的身子也结结实实地“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匍匐朝下,左手紧握成拳,冷汗涔涔,似乎极力忍受巨大的痛苦。

秋叶依剑冷冷地站在初一几丈开外,目光冷冽,有些残忍地仔细看着初一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初一只觉得腹内有把铁钩子在一钩子一钩子剐下他的肉,其痛无比,搅得肠子都想掏出来丢掉。他的右手不禁松开月光,牢牢地钉在地上,手筋嶙峋突起,生生把青石路面抓出几个洞来。尽管他的脸在逐渐扭曲,但是他的目光,带着千山万壑里的雷霆,带着浩瀚大海的霸气,冷冷地冲向面前之人。

那强烈的冷戾铺天盖地而来,似乎想把秋叶依剑吞噬。

秋叶依剑的面容似冰晶透明冷漠,折射着幽幽流离之光。

他冷冷地和初一目光对视,丝毫不转开眼睛,看着地上痉挛的身躯逐渐平息,听着初一口中忍受不住而发出“呜呜”声音,似是一头捕于网中的小兽,愤怒万分却又不得挣脱。

那声音痛苦而抑制,渐渐在风中消散。

秋叶依剑瞳仁里似广袤夜空漆黑冰凉,不带一丝温度。可是他并不知晓,那双眼睛,那双凛凛直视眼睛,从此奇迹般地烙印在他的心上。

苍山三隐对视一眼,心里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冷琦默然半晌,也不知心里是何感想,只见他走上一步,语声仍然迟疑:“初一……”

“光。”秋叶依剑冷冷截住冷琦话音。

银光公子暗叹一声,慢慢走上前,蹲下身子将手搭在初一颈后动脉上,轻轻一探,复而站起身形,抬手作揖:“公子,好歹是个用剑之人,留个全尸吧。”

秋叶依剑盯着银光的面目,一眨不眨:“不在辖地,仅此一次。”转身离去,衣袂下摆带起冷冷的一阵风。

冷琦冷漠地盯着初一的身形极久,眼里的光深邃难言,似是难以置信般看着他。

银光拾起月光,左手微抬,默默地抚摸长剑锋刃,手指间传来一层云雾般的寒气,他叹了一口气,提起初一的腰身,纵身朝街道尾掠去。

穿过几条幽暗的街巷,跃过一两个寒鸦数点的河坡,面前是一处山石嶙峋的乱坟岗,在黑压压的暮色中显得凄凉。

银光将初一平放在一处偏僻的乱石上,想了想,又将月光放置在他身旁,抬手拜了两拜:“无缘得知公子真实姓名,但觉公子是银光见过最勇敢坚毅之人,我敬重公子为人,故将月光送还,希望公子枕着这捧月光,安然长眠。”

塞外的风一声接一声怒号着,转眼间彤云密布,阴霾笼罩着天空,黑沉沉地似要压断整个苍穹大地。不多一会,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花。

雪花大如鹅毛,卷着愤怒的北风,充塞着不辨五指的黑暗夜空。地上的积雪越垒越厚,一个时辰之后,儒州行辕就妆点着银浆玉液般的光彩。

“这雪下得及时。”秋叶依剑冷冷地收回目光,长身玉立于镂空雕花窗前。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几人,半晌又说道:“有雪就无法火攻。”

银光公子会意地一点头。行辕和州府唇齿相依,晚间来袭的人最容易考虑到纵火分开行辕和州府,让两处侍卫不可相连出击,只是武艺超群的公子,今晚又有谁能牵制他呢?

银光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秋叶依剑目光流转,似乎能预知银光心中所想一般:“来的不管是谁,只要能拖住我就行。”

“依公子所见,会是谁?”银光不由得追问。

秋叶依剑冷漠双瞳紧盯住空中,不动声色地说:“初一已死,还有谁能接得下我十几招?”

“除了喻雪公子,实难想出还有何人。”立于桌旁的兰君出语谨慎,似是在细细推敲,他也明了少主所言的谁人不包含己方。

秋叶依剑目光凝聚在桌前龙纹剑上,冷冷地说:“不。”

“请少主明示。”

“扬州之邻江宁府杨晚。”

苍山三老面面相觑,想是他们纵横江湖几十载狂傲不羁,除了令他们铩羽的少主和初一,对武林后起之秀根本不放在眼里。

“据我所知,杨晚一直听命于孤独镇主……”银光听后平静地说了句。

“来找我的不一定是她。”

“公子的意思是?”

“丁大同曾经说过一句话。”

“恕银光愚昧。”

“夜间还有州府禁脔——美艳胡姬。”

众人不禁抬头看着面前白衣少主的面容,他的脸庞映照着身后幽幽白雪,似冰川万壑不见阳光,而且比白雪更冷酷,更冰凉。

秋叶依剑依然冷冷地睨视着龙纹剑,口中冷漠不减:“所以在我上床的时候,就是暗杀开始的时候。”

20.盗剑

冰冷的白雪覆盖着大地,在夜色沉沉的儒州街道上,静寂得一个人也没有。

雪花似乎无关人间冷暖,落满田野,落满河坡,落满空寂无人的乱石岗上。

初一身体里面有两股气流撕咬碰撞,一半炙热一半寒凉。那阴凉之气似脱缰而出的野马,信步奔腾在初一体内,终于和着天地的寒冷,迫使初一睁开了眼睛。

白雪覆盖着初一全身,他缓缓地抬起凉飕飕的眼皮,望向无尽苍穹,口中喃喃低语:“天啸,我能为你做的所剩不多了……”

初一支撑着起身,半靠在一块冰凉墓碑上,低头查看伤口:胸口的剑伤被大雪掩盖,冷水顺着滚烫的鲜血,结成了冰渣子,惨白茫茫一片。“秋叶依剑那一剑用了他平生成就,如果不是我先行提防,常人必死。”如此这般想着,身上似乎也感触到了疼痛,他不禁伸手按住了穴位。

初一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在身旁摸索,触及到指尖的冰凉之后,脸上露出微笑:“侥幸,侥幸,月光居然还在。”

脸上的微笑未褪,眼前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于初一冰凉的脸颊之上,瞬间集叠成小山丘。初一目光透过飘扬的雪花,不禁想起了师傅在他八岁时说的一句话。

那是个下着大雪的冬天,初一面色倔强地跪在漫天风雪之中,他的师傅盯着他,冷漠地说:“冷双成,因为你不能死,我只能送你一副不怕捶打的身躯和一双灵巧无双的手,所以注定你是个劳苦奔波的命。”

思索至此,初一苦笑一声,咬咬牙抚着胸口站了起来。环视四周后,认出回城的路,朝着冷冷雪空走去。

夜间庭院水榭之中传来霏靡靡之音,灯光亮如白昼。

冷琦背负双手站在外间的庭院之中,英俊的脸上泛着幽暗苍白的色彩。他脸庞微微低沉,掩盖了双目间的骄傲之光,似是在沉思:初一已死,我还在担心什么?

闭上眼,回想起今日发生的梦魇,冷琦不禁深深战栗:正着手准备解药散发侍卫之时,听到传报,待赶至地点,发现居然是自己督责不慎的初一在挑战少主!看着少主冷酷的眼睛,想想天雷任务里自己两次失误,恐怕少主也是如鲠在喉不惩不快了吧?

阴暗中,这个骄傲的少年身影有了片刻摇晃。

夜风突起,送来袅袅香甜,那味道如同儿时幻想的山楂糖,甜腻带着冰渣子的晶冷质感。

冷琦垂眼闭住鼻腔,微风过去,身形突然似一支笔直的剑投向身旁的花丛。

一道黑影应身而起,片刻之间,两人交手两招。

那道黑影闷哼一声,捂住左胸喘息。冷琦的眼睛似林间缠绕的毒蛇,发出丝丝的冷光:“果然来了。”

夜行人蹲在地上,手掌撑在地面,有些惊恐地盯着一步一步走来的影子。

“很奇怪吗?我没有中毒?”冷琦冷冷地笑,单手抽出了他袖中的短剑。“你们大内高手的头脑就是这么简单,居然只想到用花散粉来迷惑人。”

黑衣人听后,蹲蹴的身子居然无风自抖,像要飘零的树叶,最后一把垂死挣扎。

“三老环伺公子左右,银光公子把守门户,在下负责清理散开的刺客枝叶,由我送你好生上路吧!”

白光一闪,冷琦扬起手中剑自上而下滑落。

夜行人单掌扔出一枚弹子,身形朝外翻滚。冷琦的身子只是一转,又跃到黑衣人背部,举起短剑,剑落人亡,干净利落。

弹子在空中霹雳啪啦地绽放着五色光彩,在孤独寂静的州府上空,照亮了整个庭院。

衬着弹子的响声,一道粼粼的剑光掠过冷琦眼前,来势迅猛似乎拼尽全力,如猛虎跳峡毕其功于一役。

冷琦大惊,急忙晃动身形,刚刚站稳,身后一人骈指点上了穴道,动弹不得。心里凛然一动:好快的剑!一剑虚招,原来目的是我。

身后之人微微喘息,转过脸来。

冷琦看了一眼,真想咬碎银牙,将身后之人生吞活剥,可惜身子被人一提,向府外一棵大树飞去,和来时一样的迅如流星。

冷琦的俊面隐隐含着一层威严,大踏步朝行辕走去。

穿过大门,走进两排种植俊秀竹林的中庭,两旁府卫向他颔首行礼。他昂然走过,顺着长廊来到庭院。

“少主在哪里?”他抓住一名府卫的衣襟询问。

那名府卫可能不明冷琦莫名勃发的怒意,有些畏缩地回答:“在中庭休息……”

冷琦一甩手,转身朝中庭走去。

“冷护卫,少主房中有人……”那名卫士有些着急地在身后低喊。

冷琦置若罔闻,一路前行。走到中间庭院,花枝繁复,冷香阵阵。偌大的庭院就中央呈现着一处雕栏画栋的单独轩室。

冷琦走至门前,屏住呼吸,抬手想要朝门上敲去。

房内传来一阵女子的娇声软语,隐隐约约地还有呻吟之声.:“公子……求求你……公子……”那语声带着娇喘的甜腻,如那丹青高手画中美人,描摹到骨子里的媚惑。

冷琦定住心神,低声唤道:“少主,有要事禀告。”

“进来。”传来一道冷漠却无丝毫暗哑的声音。

冷琦推门而进,站在外间微微垂首。里间的暗淡光影似月光一片倾泻出来,透着暗抑的嘶哑的暧昧颓废,房间里流淌着氤氲的湿气与香味。

“说。”里面又传来那道冷静的声音,盖过了呢喃低语的女子媚音。

冷琦不禁微微抬头,暗暗的冷风拂过,隔着环绕的双重流苏帷幔,纱帐掀起的一景让他有片刻的踟蹰:一尊女人莹白妙曼的身躯一览无余呈现眼前,她的眉眼看不清晰,身子却如同痒痒娇媚的猫,匍匐着扭动着,口中断断续续吐出媚词艳语“公子……求你……”——那女子偏偏无法动弹,只得呻吟着哀求。

暗红雕床一角,秋叶依剑衣衫半敞,露出脖颈之下白皙皮肤,看似苏杭丝绸一般光滑。他邪佞地安居角落,发丝垂于脸庞,颓废邪魅之极。单腿支起,右手垂于膝前,左手轻佻地挑着女子脸下尖,眉目不动,眼里闪动的是冷酷如针的光。

冷琦暗吸一口凉气,脸上感觉有些烧人,但随即一想此刻身居何时何地,马上按抑住那丝羞赧,低沉地说道:“水榭来了两枝刺客。”

“说清楚,让她慢慢地听。”秋叶依剑目光不变,语声不变。

“杨晚在缠斗三老,还有个呆滞的少年刺伤了赵公子。”

房内一时没了声音。透着满室的沉重,冷琦只觉一颗心在逐渐下沉,快要到冰冷的深渊。

“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他冷汗微渗,细细思量。

“不必理会。”冷琦觉得仿似过了很久,才听见了一个让他如释重负的声音。

惊魂未定之际,耳旁又传来冷冷的声音:“这么低贱的女人。”语声微扬,没有一丝怜惜。

那嘲讽的声音似鞭子,夹头夹脑地劈在床幔之间。

眼前的赤裸胴体似乎扭动得更加激烈了,只听见锦衾拉扯撕裂之声,那女子一边低喘一边发恨吼道:“你这恶魔……不是人……”

“砰”的一声,一道莹白如玉的光影被弃掷外间,不偏不倚落在冷琦脚旁。

“送给丁大同,让他看看这贱人自食合欢散的丑态。”

冷琦低沉眉目,敛气屏声,沉稳地一拉身后斗篷,带着泠泠的一阵风。他利索地卷起地上已晕女子胴体,双手环抱大步掠开。

秋叶依剑拉拢襟袍,慢慢踱到外间,眉目间幽暗不定,一如檐外冷光流转的雪空。他走至桌前,双目沉聚在桌上。

龙纹剑静静地躺在黑色玄古利鞘中,剑柄上的金龙蜿蜒盘旋,无声地吐纳昂藏于天地之间。

秋叶依剑目光突然一凛,极快地抽出龙纹剑,冷冷地划动一圈,顿时满室的青光流影,璀璨生辉。

手上沉甸甸的感觉不变,秋叶依剑双目锁在剑身上,细细查看,电光火石之间眼神遽冷,似是打碎了浮光掠影,面目一片冰凉。他疾步闪出室外,一个纵身立于行辕最高屋脊之巅,抿嘴一啸,气声尖利响亮,穿透了嘶吼黑沉的茫茫夜空。

初一忍着胸口的疼痛,提气飞快地掠过白雪覆盖的屋檐。如水上一点孤鸿,霎时起落消失于纷扬大雪之中。

他的左手紧紧握住一柄青黑的古剑,右手沉稳地剥去身上黑色锦袍,弃之风雪。又抬手揭去脸上面具,却是揣于怀中。随着他身形的掠起,远远的黑色翻滚于白浪之中,雪羽之侧,迤逦不见。

初一摸到四海赌坊外间,纵身一跃,较为轻巧地落于木楼三层。和着满身撒落的风雪,他大步凛凛走到一间不见光亮的房间前,起脚一踢,房门“砰”的一声大开。

初一看也不看里面,却是沉声喝道:“唐小手,快逃。”

身形继续快速如风刮过,顷刻无声落于赌坊大门外。

初一将剑暗暗藏于衣袖之中,轻步走入赌坊一层。赌坊依然灯火幽暗,人声鼎沸,环绕着黯淡青黑的烟雾,他抿着唇,不沾衣不带水地挤进人群之中。

一片乌烟瘴气的头顶上,初一稳稳地伸出手,嵌住其中一人的后领,轻声唤道:“吴有,跟我走。”

那长衫身形回过头,看到初一苍白的脸色晶莹的汗珠,微微吃惊。——正是吴三手。

儒州行辕和邻侧的州府灯火通明,从行辕过道到州府院落,均是高高悬挂灯盏,光亮逼退了漫天飞舞的寒雪,却无法遣送走正厅中浓浓的冷意。

秋叶依剑长身而立,仅着一袭单衣,目光冷冷环视四周人群。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个传说武技无双,俊美无匹的男人在散发着凛凛寒意。四周府卫都深深低下了头,唯恐不甚,一个杀人眼光就活活把自己吓死。

银光公子此刻面色也极为慎重,垂手立于公子身侧不敢言语。

“近日市井中可发生了离奇之事?”秋叶依剑修长身躯落在地上成为一个剪影,许久才听见他冷漠地开口。

一名红衣黑巾的府卫战战兢兢地走出一步,小心翼翼地抬手作揖:“禀……禀公子,柳街……柳街上红姑娘……昨夜拒不接客。”

话音未落,秋叶依剑身形不动,却见那名府卫仰面倒下,不闻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