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和薛嵩同姓,叫薛萌,所以我才说从哪个角度看都酷似龙凤胎嘛。”

开什么玩笑!

陈峄城为什么会在此处使用平淡的语气?阮萌想不通,明明这才是最大的不合理之处啊!

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她不仅和薛嵩同姓,而且和我同名吗?

阮萌忽略了,这次是一整块猪肉脯掉在了地上。

[七]

与此相比,天涯上那些“极品前女友”算什么极品?

以后和薛嵩组了CP还要笼罩在前女友的阴影下,简直是来自于前女友的最有力诅咒。阮萌十分忧愁。

陈峄城倒是没心没肺地安慰她:“没那回事,你想得太远了。”

这个人的安慰通常只有反效果。

更烦人的是,前女友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阮萌每次见薛嵩都忍不住在脑内想象一边他长发飘飘的样子。

在第20+n次阮萌看一眼自己就“噗”“噗”地笑时,薛嵩终于焦虑起来,这也是他第20+n次在路过玻璃窗时特地转头去观察自己到底哪里不对劲。

过了几天阮萌倒是“治愈”了,暂时忘记了长发飘飘的梗,遇见薛嵩时不再突然笑出声。薛嵩却更加觉得不自在——为什么前几天笑得那么莫名其妙,现在又见怪不怪了?

星期五早晨出了一件“普天同庆”的大事——不知是哪个异想天开的学生做了个“早锻炼有害健康”的课题,学生三院竟然证明有效,接着,学生会和自管会表决时竟然全票通过取消早锻炼。在学生决定一切的阳明中学,早锻炼离奇地被取消了。

而这件大事,薛嵩居然没注意到,因为他实在太焦虑了。

阮萌刚洗完水杯准备返回教室,看见几个同班女生在踮着脚小幅度地跳,好像特别高兴,急忙凑过去问“怎么了怎么了?”,得知早锻炼取消的喜讯后她一蹦三尺高。恰在此时,薛嵩从她身边经过,而她却开心得没注意到薛嵩。

真是前所未有!

阮萌第一次把自己当成一团飘过的空气完全无视了,薛嵩当然注意到了,不知为什么,他感到有点生气。

中午午休时,班主任匆匆跑来,把散落在走廊上聊天打闹的学生像赶鸭子似的赶进教室,就为了通知校庆日集体舞比赛的事。四班本来对集体活动一向不怎么感兴趣,再加上文体委员又是个不太讨喜的人,很难燃起热情。被泼惯了冷水的文体委员本人逐渐也就更没热情了,她今天又沉浸在早锻炼被取消的喜悦中,以至于忘了下午班会课时自己必须和班长先去学动作要领。直到班会过半,班主任不经意注意到她才愕然问道:“阮萌?你怎么在这儿?”

女生瞪着大眼睛无辜地抬起头。

“不是通知了很多遍,说这节课去学集体舞动作吗?”老师无奈地补充说明道。

“啊——!”阮萌拍案而起,“薛嵩!”

也不顾被吓坏的同班同学,随即像旋风一样冲出了教室。

这一瞬,整个教学区,平日默默钦慕着四班班长的小姑娘们都为之一颤。如果对前因后果不甚了解,这显然更像是一声来自命案现场的凄厉呐喊——薛嵩…怎么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薛同学——远在艺术楼,虽然也感受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流,但与此相比更令人在意的是,他的怒气已经被同一位“导火索”燃至了爆发边缘。

纵使阮萌以百米冲刺速度狂奔向目的地,还是无法改变她看见的事实:每个班的文艺委员和班长都配合默契俨然一幅青春美好的画面,唯有平日风光无限、呼风唤雨的四班班长被迫被拉到人群中间和中年妇女艺术老师一起做着示范,神情中似暗藏杀机——在他原本应有的舞伴仓皇出现的那一刻尤为明显。

[八]

“…不好意思啦,这次是我的错。我也不是故意忘记的…”

散场后薛嵩不搭理阮萌,目不斜视地快步走在前面。阮萌连跑带跳紧随其后,谄媚地赔着笑脸。然而效果却不甚理想,薛嵩不知受了她的哪句“狡辩”刺激,突然在走廊中间站定转身。阮萌一时没反应过来,依着惯性撞了个满怀。

薛嵩伸手扳住她的肩,往外推开一臂距离。

“这次是你的错?”男生冷笑一声,目光移至身侧的地面,仿佛不屑看她,“哪次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也…”女生咽着口水企图争辩却被薛嵩直接打断了。

“你也不是故意的?你也道过歉了?哈!这算什么?”薛嵩的目光移了回来,阮萌不禁缩了缩脖子。“给别人添了麻烦,嬉皮笑脸这么轻飘飘地说两句,自以为很萌很可爱,其实也并不是带着诚意道歉,潜意识还想着‘这有什么’吧?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的感受吧。”

阮萌愣愣地仰头看着薛嵩。

“我觉得很蠢。对我而言,世界上不存在‘蠢萌’这个词。故意的也好,无意的也好,蠢,就是招人烦,一点都不可爱。”

薛嵩说完他想说的,立刻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只留下潇洒的背影——计划本该如此。

“我的确没有带着诚意道歉…”

身后阮萌的声音让男生停住了脚步。

“因为我本来并不觉得给你添了什么麻烦啊。迟到是我的事,被老师碎碎念也是我的事,动作没学会事后要去找隔壁班的同学请教也是我自找的麻烦。”

阮萌一脸困惑眨巴眨巴眼睛,全然不知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将掀起什么波澜:“我来不来,薛嵩你都学会了,全程受老师直接指导肯定还学得更好。非要说有什么影响,那就是将来可能会被我拖后腿,但那也是将来时,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另找时间去补课呢?说我蠢、招人烦、一点都不可爱也没关系,说就说呗,可是我不理解你生气的原因,舞伴是不是我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薛嵩很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停下来,假装没听见走远了也就能蒙混过关。

是的,感觉似乎是错了。阮萌不蠢,她只是对“认为没那么重要的人和事”不上心,没有责任感而已。

而自己不幸在“没那么重要”的范围里。

[九]

之后的几次搭档过程谈不上愉快,阮萌以为薛嵩还在生气,凡事小心翼翼不敢造次。薛嵩这方面本来倒只是有些尴尬,上次一言不发地离开似乎有些失态,他也并没有想出合理的弥补方法,眼下阮萌这种诚惶诚恐的态度反而让他更加无法蒙混过关。

过了两周,陈峄城对这两人之间产生隔阂的事毫不知情,准确地说,并不觉得阮萌的小心翼翼和薛嵩的冷淡疏离与以往有什么不同。所以还是兴致勃勃地邀请两人在周末一同出游。

同行的女生不少,阮萌有自己的打算,她本来女生缘不太好,想借此机会和大家打成一片。

这“打算”最初完全没考虑到薛嵩,等到答应很久之后,她才得知薛嵩也会去,担心难以和平共处,又觉得也许这次能顺势化解矛盾。

出行当日的早晨突然飘了点小雨,好在雨幕并不厚重,当巴士驶出最后一个隧道停在开阔的停车场时,下过雨的痕迹剩下不平整的地面上几处不起眼的积水,但乌云还是压在头顶酝酿着,准备随时东山再起。

多少有点影响郊游的情绪。

薛嵩走下车,漫不经心地蹙了蹙眉,目光往事先约好的集合地点聚焦,眼睛逐渐眯起来。有点出乎意料,巨大的广告牌前只站着阮萌一个人。男生的第一反应,低头抬手去看手表,的确,离约定的集合时间还有六分钟。

他再次抬起头,阮萌已经注意到他投过去的视线,像一朵被风吹过的花灿烂地摇曳起来,如此盛情让人不好意思不做出回应,男生虽没有也招起手来,却加速向她小跑过去。

“等了很久吗?”

——原计划用这句话开启话题,但在接近后立刻意识到用不上。

路面上微微潮湿的痕迹在女生站立的位置周围分割出不自然的形状,一个不大的圆,圆内大部分面积是干燥的,好像一个结界,只在女生右手垂下的区域处又重新变得潮湿。

雨下了大约一刻钟,也已停了七八分钟。雨开始之前她就等在这,下雨时撑起了伞,停雨后收了伞,存在伞面的雨水顺着伞尖倒流下去。

薛嵩没能在逼近最后距离的那点时间里找到替代的开场白,和阮萌对视了两秒,尴尬感从头皮中心炸开。阮萌只是傻乎乎地笑着,并没有受丝毫影响。男生迅速把视线转开,慌乱中只抓到一个落点,接着下一秒,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他伸手到对方耳侧,把女生吓了一跳。阮萌直到施加在自己右肩的重量被全部移走才反应过来。

“诶?包…包我自己拎就好了。”

已经转过头看向停车场的男生没有理会她,顺手把她手里的伞也一并接管了。

“市里到这边的巴士是十分钟一趟,他们应该要迟到了。我们不用站在这里傻等,进去那边快餐店喝点饮料吧。”

“嗯,嗯好。”女生快步跟上来,“你怎么知道是十分钟一趟的?”

“上车前会看一眼站台上的说明,你没看吗?”

“我坐地铁到终点站然后打车来的。”

男生脑海里自动出现一个尖锐的折角:“啊?那样…不是绕路了吗?”

“是吗?”

“看你家住哪儿了。”

“陆家嘴那边。”

“我家也住那边。你这绕太远了啊。”

“啊。我是路痴。”

“以后你跟着我好了。”

“…”阮萌眨了下眼睛,眼睑合上时眼前一片猩红,猛地睁开后看见男生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加快几步追了上去。踩着他平摊在身后水迹上的浅浅的影子,女生想,他这话好像是无心的,但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知道他不再生气了。

[十]

人员到齐后一起坐渡船上了岛,逛了一圈小店,最后走累了在茶室休息,几个女生嚷嚷着要打牌,又要一边吃些零食。阮萌不会打牌,自告奋勇去买零食,薛嵩提示她:“刚才我们过来的路右转我记得有一家…”话还没说完,回头发现阮萌已经一溜烟不见了。

也太心急了。男生摇摇头。

可这家伙回来的速度却正好相反。薛嵩没参与打牌活动,所以是最先觉得不对劲的人,但又怕显得过于大惊小怪,捧着杂志装模作样地看,独自忐忑着。

悄悄拨了阮萌的手机号不下二十次,无人接听。

又过了一会儿,洗牌了,有个女生想起了零食:“咦?阮萌买零食买到哪儿去了?”

薛嵩其实一条腿已经跨过门槛了:“我去找找她。”

从哪里找起呢?

整个岛上的民居都是同一种古镇风格,平时是古朴的,下起雨之后变得像一个巨型泥巴团,给人黏浊的感觉。临街的店铺把符合氛围的油纸伞摆了出来。薛嵩清楚地记得阮萌跑得飞快临走前忘了带伞,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临时新买一柄。

十分钟后,薛嵩发现了,这里的每个小巷都长得差不多。虽然很多店铺都有卖统一的地图,但特别小的巷子并不显示在地图上,就算阮萌买了也未必有参考价值,她肯定会有一两次在地图上应该转弯的巷子前就在未标注的小巷转弯了。考虑到她在学校都经常晕乎乎的,此刻迷路简直是必然事件。

但不接听手机就无法理解了。

雨有点变大的趋势,积水在脚下绵绵不绝地涌动起来,薛嵩才出来不一会儿鞋面就已经完全湿透,可以料想阮萌继续在外面转悠是怎样的感觉,但愿她聪明一点,及时找到落脚的小店。

可是无论他如何祈祷,阮萌被找到时还是以一种最笨的方式出现的——没有买伞,头上顶着包包,可是全身都已经湿透,特别是鞋,整个儿泡在水里,典型的顾头不顾尾。而且她还在傻笑。

薛嵩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怒火,压不下去:“阮萌!你怎么不接电话?”

对方跑到伞下来,一点也没有改变神色,还在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白方块给薛嵩看:“啊哈哈,早上出来的时候把电视机遥控器看成手机带出来了,手机落在家里。”

啊哈哈?

薛嵩气得差点把手里的伞摔了:“阮萌你能不能正常点?迷路好玩吗?淋雨好玩吗?让同伴像疯狗一样心急火燎到处找你好玩吗?!”

不好玩,可是听见对方用“疯狗”形容自己,阮萌还是没忍住笑。

笑着笑着才发现男生的神情已经冷若冰霜,一直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什么也不说。

阮萌的笑容僵在脸上,调整到有点惊恐的频道,脑子终于飞速运转起来——怎么回事?好像又生气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迷路和淋雨的都是我啊!

伞下空间太小,而气氛又尴尬诡异到极点。

女生正犹豫着赔个笑脸撒个娇会不会反而起坏作用,下一秒,男生突然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湿透的衣服紧贴着干燥的衣服,界限就立刻变得模糊。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的阮萌把脸颊靠在对方胸前,清晰地感觉到皮肤的热度和心跳的节奏,世界安静了。

第六章

[一]

课间时,女生们聚在一起忽而安静忽而喧闹,阮萌也挤在其中。薛嵩略有点好奇,装作去饮水机接水从旁边经过。原来她们是在轮流往指甲上涂透明的甲油。

阮萌以前曾涂过粉色,被学工老师发现后勒令洗掉了。校规不允许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效果并不好,显得俗气。

女生们也会变着法打擦边球,为了不被老师发现就改涂透明的。不过薛嵩这样的男生可看不懂,透明的涂了有什么意义?经过时有零星的几句聊天内容飘入耳朵里。

“…分了吗?”

“上周分的。现在这里就只剩阮萌有男朋友了吧?”

“现在没有。”

“骗人!…真没有吗?”

“没有啊。”

男生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阮萌在女生中间不时受排挤,但不可否认,还是没有人能否认她是张扬的、出众的、比别的小女生总要多受一点命运的恩惠,就连没男朋友都让人惊讶,“骗人”两个字脱口而出的速度比思考更快。

薛嵩的思考速度还是慢了半拍,又经过了两排课桌椅,才突然情不自禁“嗯?”一声。

现在没有?

也就是曾经有过吗?

虽然是跟自己完全无关的事,但薛嵩又没来由地好奇心骤起——阮萌的前男友会是什么样的。

回座位时,薛嵩下意识地再往那堆女生望一眼,却猝不及防正对上阮萌的目光。

女生原本一边朝指甲吹着气一边顺便看看薛嵩,哪想到男生的视线突然迎了过来,震惊反映在行为上,她直接吓得往后一躲,动作有点滑稽,薛嵩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下更糟了,双方都无法假装没看见蒙混过关。

出行那次起初本来关系已经明显缓和了下来,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阮萌从自己怀里抬起来的那张脸,如果非要提取出一两种情绪去定义,应该是紧张和恐惧——虽然薛嵩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造成这种效果的。

回茶室的一路,阮萌都是僵尸状态,只顾自己直愣愣地拼命往前走,她接了薛嵩带去的伞,可却不记得撑,淋着雨横冲直撞,薛嵩被远远甩在后面,不好意思上前去找她要伞,只好也跟着淋雨。到了茶室,两人身上都腾着潮湿的雾,彼此不理睬,迟钝如陈峄城也发现了反常。

薛嵩找热心的店老板借了毛巾,潦草地擦干头发。陈峄城一张八卦的脸立刻凑近跟前来。

“怎样怎样?出了什么事?现在是什么情况?快来我这保存一下进度。”

男生迟疑了一下,继续擦头发,声音压得很低,从毛巾后面传来:“阮萌可能要以为我喜欢她了。”

“难道你不喜欢么?”

薛嵩飞快地扔来一个白眼。

陈峄城笑着做投降状:“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