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眼睁睁的看着青灯大师走向前来,对众人道:“我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众位老祖想让江澄用神魂去安天柱,事关天下苍生,无可厚非。”

“只是,我们是正道修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魔修一般逼迫别人,不然与魔修又有何意。”

那万城山门的斐嗣老祖阴阳怪气道:“那不知上云老祖青灯大师有何高见哪。”

青灯大师表情不动的道:“自然是问她自己的意愿。”

斐嗣老祖哈哈一笑,看向江澄,“这位一定是愿意的吧,牺牲一人,和所有亲朋好友一起去死,我想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青灯大师并不理他,直接问与他隔了好几米距离的江澄,“你想死吗?”

江澄:“…”卧槽你这么问?有没有一点技巧啊,难道不该问‘你是否愿意牺牲自己解救众生啊’,这样她才好回答‘我愿意’啊,你这么问,谁会没事想死啊!

江澄:“谁没事会想死,但…”

青灯大师道:“江修士不愿意,众位道友也听到了。”

听了青灯大师的话,那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在这种时候混作一堆,江澄看着竟然还有点不合时宜的好笑。于是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当即就有一人站了出来,不甚客气的道:“这位江修士,怕是与青灯大师有些不为外人道的情谊,不然也不能让青灯大师费尽心思为她说话。”

“这事我也知晓,说什么断情绝欲的得道佛修,我看不过徒有虚名。”

“青灯大师,你们上云寺不是一贯爱把普渡众生挂在嘴边,怎么如今又不一样了。”斐嗣老祖将那些窃窃私语听在耳中,说起话来更加高傲得意,打鸣的公鸡一样昂首挺胸。

“众生本就平等,不论是斐嗣老祖与一只灵兽,还是一群人和一个人,都是同样的。既然一样,如何非要权衡取舍。”青灯大师道。

斐嗣老祖被堵得脸色一变,又听梅淞老祖身边的鹤惊寒冷声道:“可笑,人还在魔修手中,既然想让人家去安天柱,说得再好听又有何用,不如斐嗣老祖去将人救回来再说这些话。”

又被堵了一次,斐嗣老祖看上去好像想砍死自己己方这两位不按常理出牌的队友了。

谢椿怀悠然的看着正道修士撕逼,心神则一直关注着血河中越来越凝实的大门,默默的等待那一刻到来。

忽然间,天空中又来了一拨人,这一拨人既不在正道修士那一阵营站着,也不靠近魔修,就站在中间。这群人白衣白纱,打头站着的那位手中还牢牢环着一位全身缠满绷带的奇怪修士。

江澄见到大徒弟站在那位世外仙宫的宫主身边,被人家小心翼翼的呵护搀扶着,一副靠山很大的样子,指了指她的位置,恢复了原本的声音听上去磁性又干脆,“尘如故,那位就是救了我一命的恩人,也是我师傅,你若是能救她一道回世外仙宫,我就跟你回去。”

第152章 共死

世外仙宫,对于整个修真界的修士来说,都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据说世外仙宫是几万年前一对眷侣仙人创造的一个小世界,它与这个世界相连,是依托于这个世界而被创造出来的。但是又与这个世界不同,因为世外仙宫独立一隅,灵气充沛甚至还有着修真界内早就消失了的仙灵之气,是个天生就适合修炼的洞天福地。

除了世外仙宫中的人,其他人根本没法去到那里,而世外仙宫里的人,不论是谁都天生就拥有灵根,世外仙宫直系的宫主一脉,更是天生就是半仙体,也是那最初创造了世外仙宫这方小世界的眷侣仙人的后代。

世外仙宫超脱于这个世界,就算这个世界崩塌消散了,对于世外仙宫来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威胁,若不是宫主尘如故执意要来寻找云无期,他们根本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更不会参与这种关乎这片天地存亡的大事。

世外仙宫之人虽然资质天生出众,比所有人的起点都要高上一截,但同时他们也没法过多的去干预这种会影响甚大的事情。不过如今这位世外仙宫的宫主,似乎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君,对风有止说得那句话,他连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下来。

“好,我带她回去世外仙宫,无期你跟我回去。”尘如故牢牢攥着风有止的手,露出来的眼睛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狂喜,比起一片愁云惨淡的其他人来说,实在碍眼。

本来两方正在争人,这突然又冒出来一伙要抢人,另外两方肯定不能答应啊,不过碍于尘如故的身份,正道修士们还要与他好好说,只可惜尘如故才不肯听他们说那些,将风有止安置好就一言不发的开始抢人。

这一下子可热闹了,风有止要抢人,正道修士一见这还得了,这可是关乎我们大家的生死存亡啊怎么也不能让你带人走,于是也一股脑的朝着魔修那边打去。魔修一见两方来势汹汹,也打了鸡血似得在澹流一个手势的指示下,迎了上去。

事态变化太快,江澄只看到大家突然呼啦呼啦的打在了一起,再抬头一看,五颜六色的闪光在一片血红的映照下像是放烟花似得,各种呼喝震天,活像周围同时请了十七八个广场舞团队表演。

再定睛一看,那尘如故已经和澹流大BOSS打了起来,十几个好像是各派老祖的人物在一旁掠阵,而自家弟弟抱着孩子,一手在魔修中挥舞,带着一百零八无极子,快速的朝自己这边过来,大师伯和另外几个师兄师姐也一股脑往这边挤。

奇异的是,她身边周围三米,好像形成了一个真空的圈子,一个人都进不来,因为一旦有人要靠近,另外两方就会扑过来,于是就这么形成了一个特别稳定的三角平衡。

作为中心焦点的江澄:“…”妈呀,这感觉真的好方。

等等,青灯大师哪去了?江澄突然发现青灯大师不见了,转头四顾,到处都是灵光剑影,偶尔看到一个反着光的光头,江澄都不用看正脸,只看后脑勺都知道不是青灯大师了。

她还想再找找,但是很快就被怀中的师傅白苒冬拉住了。白苒冬大概休息了一会儿有了些力气,一手抓着她的衣领,半眯着眼睛道:“澄澄,快没有时间了,我待会儿把我身体里无宴君的神器拿出来,这是神器,一定能杀了谢…不,能杀了澹流。”

江澄被自家师傅伤的只剩下一口气的状态下,还能垂死病中惊坐起徒手刃BOSS的豪情壮志给惊呆了一瞬。看看这觉悟,这才是能干大事的人。不过,看澹流在尘如故和那一大堆老祖中还身姿翩然的战斗英姿,师傅为什么能把‘杀BOSS’这种高难度任务说得这么容易呢?

“等我把神器取出来,为我们白灵一脉清理门户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澄澄。”白苒冬一副交代后事的虚弱语气。

江澄:“等等,我去?”

白苒冬:“不然呢,这破玩意儿一取出来,我说不定就要死了,你还指望我的尸体去吗?”

江澄:“师傅你好像把神器称呼为‘破烂玩意’了。”

白苒冬一反刚才的虚弱,用力拽了一下江澄的衣襟,颇为恨铁不成钢,“这都什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听着,我们都不能近澹流的身,但你可以,而且你这么弱,他都不会防备你,所以肯定很容易就能得手了,所以你放心去吧!”

江澄:“师傅,你这么盲目的相信我是不是不太好?而且你那破烂玩意一取出来就要死了,何必这么想不开,能多活一刻就多活一刻。”

白苒冬忽然苦笑一声,缓缓将目光掠过那些打的热闹的人们,“其实说实话,我根本不想救这些傻逼。”

江澄:“…”

白苒冬:“但是世界上除了这些傻逼,还有其他人,有我们宗门里那些亲近我们的弟子,有山下那些给我们提供衣食住行的普通修士,还有更多更多不认识我们,但是有各自的家,在努力想要活下去的普通人。我自问不是个纯粹的良善之人,但是这个罪孽实在是太深重,就算机会渺茫,也不得不试一试。从当初你入我门下,我便说过了,我们修炼,乃是与天争,当我们修为越高,肩负的也就越重…江澄,要你做这个事,是师傅对不起你。”

能说这么多话还不带喘气,看来师傅的情况还好。江澄不着边际的想着,嘴里道:“好好好,我去我去。”

白苒冬:“为什么我感觉你这么敷衍?这个场面你不觉得很热血很悲壮吗?”

左右都是死,江澄此刻的心情还真的就激荡不起来,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能成功。徒弟有靠山,还要救她,但她难道就真的能这么跟着徒弟一走了之?肯定不行啊。师傅要她干BOSS,她自觉没把握,但能理解师傅的想法,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好再怎么说挣扎一下也比她乖乖等死强。

可这个世界的操蛋之处就在于,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随着死的人越多,血河忽然卷起滔天巨浪,十分不科学的脱离了地心引力往天空上倒流而去。

“糟糕,又中了那魔头的毒计!此处定然有归煞之阵,将战场上的血腥煞气去引导血河,才会出现这种异象!”一位胡子花白的修士用一口鸭公嗓喊道。

澹流是个不骄不躁的BOSS,没做过的事,他并不喜欢承认,于是百忙之中,他还回答道:“你多想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归煞之阵,血河之所以如此,只不过是已经吸收到了足够的血罢了。”

“看,那是谁!”又是一人惊呼。

众人一边打一边伸长脖子去瞧,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竟然直直的投入了血河之中。

江澄也看到了,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失态的站了起来。那是大师!他没事跑血河里去干什么!

那白影在血河上一闪,就没入了血河。而先前一直运筹帷幄,被大队人马包围也不见一点焦急之色的澹流却是神色一变,就这么一眨眼的分神,尘如故的手穿透了他的身躯,恰好打碎了他的心脏。

澹流从天空之上坠落下来,啪的落在了地上。上一刻还在为青灯大师忧心的江澄见到这一幕,眼睛都瞪圆了。什么,BOSS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尘如故出手半点不留情,一掌碎了澹流的心脏,下一击就炸了他整个脑袋,抬手一招就是一道白色雷光,将澹流的身体炸的粉碎。

越是容易,江澄就越觉得澹流BOSS并不会这么轻易狗带。事实证明她来源于各种影视剧的推测是正确的。澹流BOSS不仅没死,他失去了谢椿怀的这具躯体之后,还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一样,样子更加可怕了,妥妥的反派形象。

一片黑色烟雾凭空而生,凝聚出一个修长的影子,墨色的长发迤逦,黑色长袍连着整个身躯,都藏在一片烟雾中若隐若现,只有黑烟中两抹红光能教人看得清楚。

带领众魔修的那十几位气势更加诡异一些的魔修见到澹流如今的样子,纷纷露出怀念憧憬和敬畏的神情,那狂热的目光完全就是一个个邪教信徒看见了自己的神。

恢复了原本形象的澹流似乎并不想在这里和这一群人浪费时间,只一招手,就有无数魔修前赴后继的上前来成为他的盾牌,为他赴死。而澹流他直接冲着江澄而去,捞住她掠过无数企图阻拦的人群,也一头扎进了涛涛的血河中。

被澹流抓着进入血河之后,江澄握紧了刚才最后一刻师傅递给她的一样东西。这东西看上去就是一把普通平凡的袖剑,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去凡人城池的打铁铺里面,一模一样的袖剑一两银子可以买两把。但这把袖剑,是江澄亲眼看着白苒冬从身体里抓出来的。

当这东西离开师傅的身体,江澄清楚地看见她脸上开始蔓延起了死气。就像她所说,这个传说中无宴君的神器,是替她镇压魂魄的东西,如今取出来了,她大概很快就会死了。

江澄垂眸想着,感觉自己被一片黑雾牢牢钳住,往血河深处没完没了的沉下去。鲜血汇聚成的河粘稠而血腥,江澄只觉得整个世界剩下一片红色,其他什么都看不见。鲜血虽然没有沾染在她身上,但气味浓郁的令人作呕。

越往下,越觉得头脑昏沉,江澄感觉身体无端沉重起来,耳边也隐约响起无数的哭号。万鬼齐哭,天地哀嚎。

忽然之间,在这片血红的世界中,江澄看见了前方一点微弱的金芒,像是大风中摇曳的烛光,随时都会被风吹灭。

血河之中有一个一丈见方的血红玉台,上面刻着阵法,那线条细细看去还有点熟悉,像是出尘山派那处大殿里画的缩小版。金芒从血玉台上站着的那个白衣僧人手中出现,他在玉台上走动,掌中金光明灭,食指上都是血色淋漓。随着他的每一次走动,玉台上的血色纹路就会黯淡一分,血河流动的速度也变慢了。

钳制着江澄的澹流见此场景,竟然笑了,他道:“没想到被你猜到,万魔之门开启的地方,其实在血河之下,只是就算猜到了也没用,马上我便能打开万魔之门了。”

他本来的声音并没有谢椿怀声音的清朗,但是奇异的充满了磁性,惑人至极。他到了这里,好像又不急了,那双红色的眼睛看着青灯大师,满是惋惜。

“不愧是万年难遇的天生佛子,只可惜…若修为再高一些,说不定真的能破坏我的法阵,但如今,你能承受得住吗?这整个血河的凶煞?既然你想死,那就成为第一个血祭血台的人吧。”

澹流话音刚落,江澄就见整个血河忽然变成一个漩涡,以石台为中心,血河中忽然涌出无数狰狞鬼面,朝着血玉台中的青灯大师冲去。

这些诞生于血河中的怨鬼竟不惧那可怕的金光,一个接一个的扑到了青灯大师身上,张嘴就去咬他身上的血肉。

江澄以为青灯大师会躲,但他并没有,他只是垂着眸,带着一如既往的神情,一步步的,试图将掌中金光逼入血玉台,抹去那诡异纹路。他的白衣,很快就被自己的血染红了。带着巨大怨气的恶鬼凶狠的撕下一块血肉,表情似哭似笑的吞下那血肉,然后无声燃烧起来。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所有咬到了青灯大师血肉的恶煞厉鬼全都烧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层层叠叠,烧成了一片红莲业火。

但是那些厉鬼实在太多,而青灯大师又不肯稍稍分神去治退他们,只是争分夺秒的做着手中的事。于是一层厉鬼燃烧后,又一层扑了上来,那抹白色几乎被血与火淹没。

这场面血腥极了,江澄眼睁睁看着,原本的眼神慢慢变了。

她冲开了澹流的控制,用上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拉出袖中的剑,朝澹流刺去。澹流却是早有准备,一把避开,轻轻巧巧就制住了她拿着剑的右手,笑道:“想用神器杀我?可惜,这神器确实厉害,却杀不了我啊,你和苒冬都是,总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澹流还未说完,忽见江澄唇边溢出血色,她脸上带笑,看着自己轻声道:“确实杀不了你,但是,能杀我自己啊。”

她将盖在自己心脏处的左手放开,心脏上俨然插着白苒冬给她的那把神器袖剑,而她右手去刺澹流的,不过是一把常用的普通剑而已。

无宴君的神器追魂,刺中心脏会将整具身体化作飞灰,因为凡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其中的神力。澹流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连阻拦都不及,就见江澄的身体散成了飞灰,他掌中捞了个空,只能看着自己费尽心思找到的‘钥匙’就这么没了。

在血玉台上的青灯大师仿佛心有所感,忽然转头,隔着血河和火焰,看向了江澄和澹流所在的方向,但他什么都没看见。

滴答

鲜血从他脸上滑落下来,滴在血玉台上。他半个身躯几乎被怨鬼吃光,而灵力已尽,佛光将散。

他忽而抬手触了一下腕上的菩提子手串,然后从指间开始,燃烧起来。已经快要消失的金光一时大盛,盖住了整个血玉台。

滔天血河中,仿佛有厚重的佛音梵唱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江澄:你先死我先死?

青灯:你先吧,我马上就到。

江澄:行,那你快点。

无宴君:神器追魂,三秒钟无痛,你值得拥有。

第153章 后果前因

江澄上次死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死的叫一个毫无知觉,眼睛一闭一睁,就发现自己玷污了一个大师,还成了个人妖。

这一次死,她以为还会是一样的毫无知觉,眼睛一闭,就算有再多牵挂也都烟消云散一无所知了。但是,实际上,她用那把起效快无痛感自杀神器捅了自己一把后,随着身体的消散,她的神智却越来越清楚,她不仅没感觉到死亡的痛苦,甚至内心还很轻松。

是真的很轻松,轻飘飘那种。轻飘飘不是形容的心情,而是,她真的飘了起来。没有身体,但是她能‘看’到面前的一切。能看到澹流身上翻滚的黑烟,表达着他此刻心塞难言的心情,也能看到不远处血玉台上的青灯大师。

他现在的样子真的糟糕极了,半个身子都被那些扑上来的厉鬼咬掉了,浑身都是血,惨的不行。然后江澄看到他燃烧了起来,最先烧起来的是他戴着的那串菩提子,他简直像一根蜡烛,点燃了灯芯后,就越烧越旺,最后整个人都陷在了火海里。

江澄发现了一件事,就算失去了身体,没有了心脏,变成魂魄,还是会心疼的。

青灯大师一边自焚,一边还在试图毁掉血玉台上的阵法,澹流见他燃烧了起来,终于不再袖手旁观,也有可能是被江澄的行为给刺激到了,只见他宛如一阵风,吹进了那个被火焰包围起来的地方。

随着他出现在血玉台上,原本已经被青灯大师消除了一点的纹路重新变得血红,而青灯大师被血玉台上仿佛活起来的纹路缠住了手脚。他的血顺着裸露出来的骨头,流在了纹路上,将那纹路也一同烧了起来。

江澄飘在空中,俯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见到这个场景,她忍不住便朝着青灯大师那边飘了过去,然而只是在火焰之上,她就再也无法靠近半分。

忽然间,血玉阵法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江澄听见澹流意外又带着一些不敢置信的声音,他道:“竟是神佛之魂!”然后流露出了凝重的神情,飞快的退出了血玉台。

江澄已经听不清澹流在说什么了,她看着那个带着自己认识了这个陌生世界的男人,缓缓跪倒,最终全部湮灭在火焰中。

她从不吝啬于承认自己对这个和尚的感情,但她喜欢的太理智,从根本上就否定了有一天会和他在一起这个可能。他们两个人之间,看似是青灯大师更加疏离,但实际上,划出了一个分明界限,完全不愿意去逾越的人,是她自己。

青灯大师究竟喜不喜欢她,江澄不清楚,她也不敢去猜测。她一直告诉自己,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若即若离,像是天上暧昧又朦胧的明月。但实际上,她内心深处十分卑鄙,她只是害怕承担责任而已,她不敢用一己私欲毁了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高僧,也怕万一自己真的做了什么,等到有一天,青灯大师会怪她。

她原本以为,他们之间永远就是这样了,大师对她很好,但永远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爱,而她,实在想他的时候,就带着女儿去看看他,直到有一天,漫长的时间冲淡她的感情,她也能将这个人当做一个很好的朋友,再也不用藏着掖着自己那点羞怯又卑鄙的小心思。

江澄想过很多和青灯大师的结局,大多是相忘于江湖,但是她根本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局——她死了,还要看着青灯大师在自己面前去死。

也许是心中无法言说的悲伤给予了她力量,江澄陡然间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轻飘飘的魂魄仿佛也有了重量,猛地往下栽进了火海中。然后,她好像重新拥有了手,一把伸出手抱住了那个正在燃烧,已经毫无生机的尸体。

这火焰变成了金色,看着很干净,烧的周围的厉鬼叫声凄厉,连这块血玉台都开始出现了裂纹,但是江澄也身处火焰,却只觉得很温暖,连周围的血腥都感觉不到了。

尸体静静燃烧,江澄贴在跪坐在地的尸体背上,感觉到一股金芒从手下抱着的身体里散出来,缓缓将她包围,然后飞快的散开,在血河之下蔓延。这股金芒眨眼间就蔓延到了澹流身边,一接触到这金芒,澹流身上的黑烟眨眼就散了一小半。

澹流往后退去,想要避开金芒,然而金芒并不肯放过他,追着他的步子。那场景,就像是黎明时太阳升起,阳光映照在大地上,驱赶着属于黑夜的暗色,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澹流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他根本没想到,这么一个气运将尽的世界里,竟然还有神佛转世。

神佛的力量,是凡人修士的力量无法比较的,并且还正好是他的克星。当褪去了这个世界的凡躯,神魂的力量强大的让他不得不退避三尺。

澹流身上的黑烟不断逸散,最后露出了一张苍白消瘦,又美得不似这尘世间人物的脸。那张脸上面无表情,张口就吐出一口心头血,双手飞快的将这暗色的血拉开变成了一块血帘,将穷追不舍的金芒阻挡了一瞬。

一瞬过后,澹流不见了踪影。

金光迅速的在血河底下铺展开来,而江澄,她漂浮在金光中间,被那光裹着一直向上。在一片金光璀璨中,她感觉自己穿过了血河,来到了血河之上。

那一大堆的正道修士和魔修们还在那里,还有几位上云寺的老祖们试图进入血河,但都以失败告终。

江澄看到了红着眼睛的弟弟,还有他怀中沉睡着的小核桃,小核桃明明睡着,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小脸上泪迹斑斑,睡的很不安稳。她也看到了被大师伯连未行和三位甄师姐围在中间的师傅白苒冬,她没有了生机,已经死了。受了伤的二师兄倚在大师兄朱苑身上,沉默不语,虞柯则不见踪影。

还有想救她的大徒弟风有止,他按着鼻梁,盯着血河的方向不语。江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红着眼眶站在她师兄身边,另一只手还抓着一个黑衣女子的手。

还有更多的修士们,仍在打得不可开交。金光挟着江澄一直往上,那些人在她的眼中逐渐远去。天际雷光阵阵,还伴随着轰鸣声,可江澄一点都感觉不到害怕,她开始有一种玄之又玄的了悟。

这是她的劫,她必须渡的劫。

若她过了这个救世之劫,那她就能回归神位。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指引她,江澄穿过了云层,见到了虚空天境上的天柱。天柱上黑气遍布,摇摇欲坠,下一刻就要完全崩塌。天柱下方坐着十几位在这个世界修为顶尖的修士,他们的生命很显然也走到了尽头,却还在用最后一点生气支撑着天柱。

江澄挟着金芒,宛如流星坠落,落入了天柱剩下的那个筑基上。

天柱完全崩塌。

但是所有人担心的灭世并没有到来,因为原本的天柱崩塌后,废墟中忽然长出了一棵参天的巨树,玉树琼枝,撒发着桃木的清香,眨眼间就从虚空天境上探入了更高的天层之上,代替了原本的天柱,屹立在那。

新的天柱比原本已经逐渐的黯淡的天柱看上去更加漂亮,表面上还浮动着淡淡的金光。青玉一样的巨树枝桠上忽然长出了白色的花苞,瞬息间就开了满树。

宛如冰花一样的花瓣纷纷扬扬的离开了树枝,一直往下界飘落。

净化煞气,阻止死气蔓延,重新滋生灵气。血河之上狰狞的大门渐渐消散了。

大多数人都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看到周围的一切,都明白现在这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有人欣喜若狂,有人悲痛欲绝。但高兴的人,总是要多于悲苦的人。

江澄从遵循着心中那几乎是本能的声音,变成了这一方世界的天柱后,她的魂魄就霎时间强大了无数倍,与此同时,数不清的记忆尽数回归,让她想起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连青灯大师的身份,她也一道想起来了。

她不叫江澄,而是叫灼灼,这个名字,还是青灯大师替她取的,青灯大师,倒是从前也叫青灯,不过,他的尊号是真佛,成佛已有十几万年。

青灯真佛,灵山三千神佛之一。

——

灵山的神佛与上界的仙神一般,待到天地运行一个轮回,就要历一次劫。灵山的神佛个个都只会在灵山上聆听佛祖真言,多少万年也不会下一次灵山。青灯真佛乃是佛祖坐下弟子,是一株菩提树化形,修炼成佛,与佛祖颇有渊源,因此被收为弟子。

青灯真佛感应到自己劫数,便下了灵山。路过一座仙山,他心有所感,化作了本体菩提树,在仙山之巅感悟修行。

如此过了九九八十一日,一只仙鹤挟着一篮仙桃路过此地,篮中一枚仙桃掉落,恰好落在了巨大的菩提树枝桠上。

仙山之巅沐浴日月之华,菩提树又是真佛化身,灵气充沛兼有无限生机,因此仙桃很快便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桃树,并在菩提树散发出的佛光下懵懵懂懂生出了灵智。

修行无岁月,对于青灯真佛而言不过是眨眼间的修行感悟,谁知五感归位后,他却发现自己的本体之上,竟然长了一棵小小的…桃树。

这桃树长得很好,也有些与众不同,枝桠和青玉一般,本该是粉色的桃花,也变成了白色。青灯真佛睁开眼,便见到身上颤颤巍巍开了一朵雪白小花的小桃树。

他醒来的时候,恰好见到这株奇怪的小桃树第一次开花。

桃树有灵,但对于青灯真佛而言,这桃树之灵还是个很小很小的稚子。

同为草木化灵,青灯真佛只闭目一瞬推衍,便知晓了这株小桃树长在这里的前因后果。桃树被他影响才会生长化灵,与他有缘。

青灯真佛心中一动,为这株小桃树取名灼灼,并将她带回了他所在的小灵山。

第154章 灼灼其华

小灵山上气候很是奇特,七日就是一个轮回,春夏秋冬,一个季节占七日,一月就能经历四季。这里也很是安静,除了青灯之外,没有其他人,青灯又是个一心感悟天地参悟佛理的真佛,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参禅佛理,所以小灵山比起佛祖所在的大灵山更为安静。

但这种静谧的氛围,在青灯将桃木之灵灼灼带了回来后,被轻易的终结了。

灼灼的性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格外活泼热情,身上好像有用不完的劲,从青灯将她带回小灵山,并助她塑了形体之后,灼灼就开始了自己在小灵山称王称霸为所欲为的生活。

灼灼化形之后,是个几岁的女娃娃形象,比观世音菩萨座下的童子还要可爱。桃木化灵,容貌本就得天独厚,再加上她机缘巧合下生出的灵智,化形后更是显得灵气四溢,是那种从皮相底下,从清澈眼底透出来的气质,说不出的生动鲜活,比小灵山上任何一个生物都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