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说各种小道消息里,还说上云寺的住持曾给江禅送过成年礼的贺礼。这无亲无故的为何要特地送人贺礼?殊印住持从前可从未给其他人送过贺礼。

随着生活的安稳平定,喜爱八卦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不论是修士还是普通凡人,都能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与友人们闲谈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来打发悠闲的时间。那漫长的混乱与血腥都已经离他们远去。

修真界恢复了繁盛,凡人的生活也慢慢安定,如今见过当年灾劫的老人早已逝去,就连祖辈留下来的那些回忆,现在的年轻人都没法从里面寻到当年的困苦绝望。

像一本书翻开了新的一页,春风拂去了过往的伤痛,留下新生的枝叶舒展,不见了旧年里的残枝枯叶。

如今的世间,便是一派新生景象。所谓破而后立绝处逢生,灾劫之前,修真界已然开始式微,天地间的灵气越来越少,修士们修炼越发困难,可在那场险些灭世的灾劫之后,大地重新分裂,灵气又慢慢的开始充盈世间,出现了不少汇聚天地灵气的福地。

然而大部分的人遗忘了过去的伤痛,却总有那么一些人,无法遗忘。

百年前汇聚了无数鲜血的血河,后来被无数上云寺弟子暂时封印起来,原本便凶名在外的葬地,如今更是无人敢接近。传闻血河之下有无数怨魂,靠近血河便能听到鬼哭,稍稍松懈就会被这些怨鬼哭夺去神智。

此处多少年来都没有人来,但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个人来此,站在血河边上被血染红的暗红色礁石上眺望血河,这一望便是一日一夜。

这人容貌秀丽黑发如瀑,一张脸生的纤弱娇美,神情却显得冷傲不近人情,一双凌厉的眉让她看上去有几分英挺,本该是柔情似水的一双眸子,也是尽显冷然不耐,抱着胸往那一站,看着便不是个脾气好的。她腰间悬一长一短两把古朴黑剑,一身黑色劲装,腕间缠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龙型手镯。

此人正是江禅,当年坐在江澄怀中时常满脸不高兴的那个孩子。

“小核桃。”

站在血河边上的人闻声转头,见到来人,脸上露出个笑道:“舅舅。”

一身黑白道袍,身背黑白双剑的男人走来,容貌与从前相比没有改变,身上气势却更加迫人。不过那是对别人,见到疼爱的外甥女,鹤惊寒稍稍缓和了一下气息。

“你又来此处了。”

“嗯,从魔域那边过来路过葬地,就过来看看。”江禅又转头看血河,将目光往上,遥遥的透过厚重的云层。

鹤惊寒拍了拍江禅的脑袋,“有人说在云州看见了你二师伯燕扶苏。”

“云州?”江禅若有所思,“刚好听说云州有个中级魔在作乱,我去一趟吧,顺便收拾收拾作乱的魔。”

鹤惊寒:“我与你一道去。”

江禅:“不用了舅舅,我都是元婴后期的修士了,你还担心什么。”

鹤惊寒没说话,江禅便抓抓脑袋,叹气道:“好吧,我知道了。殊妄哥哥魔域有事,要待在那处理,不会跟着我的,你放心,不用看的那么紧。”

鹤惊寒哼了一声。

甥舅两一边说,一边离开了这里。身后血河涛涛,似是起了风。

第164章 正文完结

江澄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一棵巨大的玉树上,这完全不像一棵桃树的桃树,是她的本体。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同时回想起自己说漫长对凡人来说确实漫长,说短暂相比其他神君来说也算短暂的神生。以及,记起了自己和青灯大师几乎是从化灵开始就纠纠缠缠的缘分。

然后记起这一切的时候,她听见了树下有人在说话,那人说:“你醒了。”

这声音熟悉的仿佛刻在她的灵魂里,淡然又平静。江澄往树下看,果然看见了自己刚才还在想起的人。是青灯大师,也是青灯真佛,就像她现在,即是江澄,也是灼灼。

意识到青灯在树下的时候,江澄手一松,就从树上掉了下去。她伸出手,扑进了青灯微微张开的怀中。

“青灯,你为什么在这里?”江澄问。

她下界历那个必死之劫,青灯应该归位灵山去继续做他的青灯真佛了,为什么也下来了。再者,她之前以身化了天柱的时候,清楚的记得大师助了她一臂之力。他之前应该和她一样也是不记得从前的,而现在,她想起来了,青灯应该也想起来了。

可是,这么说来的话,她现在应该是变成天柱了,而青灯,他又怎么会以这幅样子出现在天柱下?

江澄满脑袋的疑问,手里抱着人不放。青灯一手向前轻轻一抹,像是抹开了云雾,露出了云雾之下的修真界——已经过了百年的繁盛世界,再也不复当年那险些崩散的危险局面。

“这是梦,我在梦中与你相见。”青灯道。

江澄放开他,默然了一会儿有些无奈的抓了抓头发,“你该不会没过情劫吧?”

青灯眼里有些笑意,他的目光似乎悠远起来,说:“我的劫,并不是从你无意间种下红线之后,而是在你出生之前。”

“我感应到自身劫数才会离开灵山,在云麓仙山上化出本体修行,而你阴差阳错之下落在那,被我开启灵智,从那时起,我的劫便开始了。”

“哦,也就是说,那情丝扣不扣出来,其实都是没差的咯?!”江澄问。

青灯:“灵山神佛没有情丝,但若是心中有情,情丝自生。真正的情丝与司缘神君的红线不同,是无法剥离的。”

江澄:说到底,自己当年满心为爱牺牲的悲壮根本没什么卵用嘛,心有点塞塞的,可是还要围笑。

“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江澄一脑袋磕在青灯肩膀上,半死不活的说。

青灯倒是淡定自若,“我的劫还未渡完。从这一世开始,初心不改,本心不移,佛心不动,百世之后,方重归真佛之位。”

“而且,你的劫与我相连了,同样需过百世之后,方得重归神君之位。”

江澄用力用脑袋磕他的肩,腹诽当和尚的为什么总是不能好好说话,“说点我能听得懂的好嘛?比如你到底能不能喜欢我啊?”

青灯:“哦,能。”

“什么!”只是随口一问的江澄蓦地抬起头,不太敢相信的看着他的表情,“为什么能?你不是和尚来的吗?你的佛祖呢?他还能赞同你谈恋爱,胡扯呢吧。”

青灯接住一朵从桃树本体上落下的花,超尘脱俗的微微一笑道:“佛,从来不是心中无情。心中有情才能为真佛,这,才是我真正需要历的劫。”

当年灼灼下界历劫,他回到灵山,佛祖问他劫过还是未过,他道未过。佛便笑,令他去寻‘我’。于是他便下界,来寻本的那个‘我’。

佛之情意于山水,于世间,于一草一木一花,如冬夏四季,春去秋来。她便是‘我’,认识本我,自然不忘我,又何须忘情。

江澄腹诽道:断句很厉害嘛你,这一下逼格都出来了,但是我还是没听懂。

青灯忽然道:“你生于我心,乃是本心,何须忘你。”他眼里的山山水水一霎都生动起来,明明说的是动听的话,语气却寻常极了。

江澄愣住,一会儿后捂住了脸扭过了头。在她身后作为天柱支撑世界的本体桃木忽然开花了,飘洒的花瓣落了青灯满脑袋的,肩上也是。

江澄:“我拜托你下次说这种话之前先跟我打个招呼,这猝不及防的我很难做出正确的反应。”声如蚊讷,青灯还是听见了。

“哦。”他含笑道。

“时候到了,我在等你。”青灯说完,身形在一地花瓣中化作清风散去。

“好吧,我马上就到。”

————

江禅,昵称小核桃,修真界人送外号霜花剑,正是一剑既出千里霜花,其人也如霜如花,冷傲艳丽。

据修真界八卦消息统计,想嫁给江禅的修士中,男修女修对半,想追求她的人数直逼想追求他舅舅鹤惊寒的人数,乃是新一代的最有潜力靠山最硬并且最有人格魅力的修士之一。

帅气的女孩子总是格外受人欢迎,如今的江禅,比她妈妈当年到处撩妹不自知的手段还要高明的多,她完全不是在撩妹,只要露出那张脸,拔出腰间的剑,就有无数男女闪着敬佩倾慕的目光出现在她面前。

但很可惜,江禅对于人脸没有太大的辨识度,除了那几个亲近的同门和舅舅友人们,其他人在她眼中,都是路人甲一号脸,对着这些很难分辨出个一二三的脸,江禅也是真的很难做出什么不同的表情。

论起美貌,不说她那男神一般的舅舅,她大师兄风有止,恢复了他从前第一美人云无期的脸后,江禅觉得自己大概再也没法对其他人的脸有什么要求了,反正都比不过大师兄。

还有就是她如今还在追求青梅竹马,别人对她的追求她当然都要无动于衷。

江禅的生活除了修炼和比剑,还有就是路见不平拔剑砍魔。当然除此之外,她一直想找到失去了踪迹的大师伯白翎和二师伯燕扶苏,特别是当年对她十分喜爱,给了她很多顶级丹药当糖豆的燕二师伯,只可惜这么多年来,她几番寻找最后都以失望告终。

其他尚在的师伯们,三师伯郑谣终于在几年前嫁给了许家家主许蓝桥,和青霜师伯成了一家人,青霜师伯当年受了重伤,回去了许家,如今常年也不出来一趟。白灵一脉如今的脉主是三位甄师伯。这三位貌美如花长相一模一样的姐妹花成长的很快,最后三人共同成为了白灵一脉的脉主,如今声名在外,处事很是稳重老练,将白灵一脉的声望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如今大家都各有各的缘法,也不能说不好,但江禅总是无数次梦回从前,她还是个无忧孩童的时候。

江禅记事很早,而快乐的时光她记得格外的清楚,纵使记不清楚,梦中的几番梦回,也足够她铭记了。

那时候大家都还在,炎热夏日里在清明山的溪边举办小宴,那时人人脸上都是笑意,三位甄师伯还是少女,不像现在这般老成,笑声清脆,宛如银铃。抱着她的熟悉怀抱也还未消失,温暖的手牢牢的护着她,一手拿着小勺子给她喂吃的,虽然喂着喂着她就自己吃了,需要她甩着小手拍她,那人才会哈哈笑着反应过来。

在她脸上落下讨好的亲吻,然后亲热的喊她小核桃。

师祖白苒冬就坐在大师伯白翎身边,遥遥举杯和弟子们喝酒,调侃些大大小小的八卦,撑着脑袋笑嘻嘻的给几位弟子指点一下不足,再不甘寂寞的在喝的几分醉后对酒高歌,拿着沾了酒的筷子过来逗她。

等师祖喝的不知今夕何夕,白翎大师伯就一把将人抱走回去。燕二师伯不太喜欢这种小宴,但每次还是会来,每回来了,总要带上很多新近炼的上好丹药,给师弟师妹们一一分一份。出门在外,燕二师伯的丹药总是能派上用场,而给她的丹药,花样格外的多,对着她的时候,这位冷冷的二师伯也格外温柔。

不同于燕二师伯的冷漠表情,他是个非常心软的人。

大家喝多了的时候,长相最平凡但最有责任心的朱苑师伯就要一一照顾她们。

还有那个名为谢椿怀的男人,他曾经也是江禅最喜欢的亲人之一,那些温言软语,谆谆教导和满怀的关爱,醉酒后亲手做的醒酒汤,各种精致的小点心,不仅是江禅,也是其他人心中再无法触摸的复杂回忆。

除去他,其他的师伯们对她也十分关爱,作为白灵一脉最小的孩子,说她是在万千宠爱中诞生也毫不为过。只不过,这份欢乐,太过短暂了。

之后的惊变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就像是一场无法醒过来的噩梦,纵使再是早熟,她也无法承受家人的一夕零落。好在那时候还有舅舅,还有郑谣师伯朱苑师伯和三位甄师伯,以及…殊妄。在她最难受的时候,殊妄总是会出现在她身边。

她会成为如今这个坚强的江禅,都是因为这些亲人们的关爱。

对于江禅来说,容尘山派是她长大的家,而她的家人们因为伤心离开了这里,但不管他们去了哪里,她总要找回他们,然后告诉他们,若是有朝一日不再痛苦了,想回来了,容尘山派的白灵一脉永远是他们可以回来的地方。

她想有朝一日,大家还能齐聚一堂,再去那绿溪水边,喝一场醉。

抱着这样的心情,江禅一次次的去寻找那些失去消息的人们的点滴踪迹。这一次,她去的是云州,因为舅舅说那里有人见过燕二师伯。

抱着这一次也许还是找不到燕二师伯的准备,江禅心情平静的踏上了去云州的路。

然而在路途中,她遇上了一件事。

两个身手不凡的普通人,在追杀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和尚。这种普通凡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并没有什么好在意,让江禅在意的是,那个十二三岁看上去还很稚嫩的和尚,长得和她爹很像。

不,不仅是很像,再长大几岁简直就是她爹了!路上遇到爹的江禅心情很复杂,于是就这么复杂着拔剑解决了那两个追杀‘爹’的人。

刚准备事了拂袖去,好事不留名,江禅忽然被那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的和尚一句话给定住了身形。那和尚说得是:“小核桃?”

江禅:“!!!”这人为什么会知道她这个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的小名!

那和尚笑了一下,拍了拍衣服下摆,“我是青灯,嗯,也许你不记得我了,毕竟你那时候还小。”

江禅:…亲爹?

江禅就这么突然的路遇了一个亲爹,至于这个应该是死了的爹是怎么回来的,他说死了一回就回来了。

如果到现在江禅还能平静以对的话,那么他们走了一会儿,在半路上又遇上一个被人丢在草丛里满脸血,约莫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那人一醒就满脸开心的喊她小核桃,并说自己是她妈…这江禅就有点承受不能了。

死了一百多年的爹妈忽然回来了,她该怎么办?江禅第一时间给舅舅去了个信,召唤舅舅速来一同承受。

清理了一番脸上血渍的亲妈已经自然的拉上了自称亲爹的少年和尚的手,两人坐在江禅身前,身上带着莫名慈爱气场的注视着她。

“小核桃已经这么大啦~我家核桃真帅呀~”奶声奶气的小姑娘托着腮,又是欣慰又是惆怅。“唉,我都没看见,真是太可惜了。”

也许是因为事发突然,江禅不知为何完全没有觉得惊喜,只觉得自己大白天的,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不不不,也许她该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做起梦来的。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梦,这种情节也太莫名其妙了。

直到她那一向高冷的舅舅飞速出现,落地后剑也未收,拉着她就四处看,并连声问人在哪,最后被七岁的亲妈一下抱住大腿。

“小浔!姐姐回来啦!”

鹤惊寒对上那抱着自己腿的小女孩,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高冷男神鹤惊寒,一个传说中将娶自己的剑做妻子,与之度过一生的直男之王,在见到第二次死而复生的姐姐时,一个失手摔了自己的媳妇。

亲爹亲妈死回来了,江禅真切的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是在她一手牵着十二岁的爹,一手抱着七岁的妈,去魔域看殊妄的时候。

“殊妄。”

魔域魔主隗虚,曾用名殊妄,一个今天也很BOSS的男人,在听到死去师傅的声音时,一不小心扯坏了自己的假发。

“宝贝,辛苦你了,妈妈这辈子都会陪在你身边的,让你看着我长大的,放心吧。”小姑娘抱着女儿的脖子,这么安慰她,一手还牵着个不说话的和尚。

江禅,一个新生代人气女神,从今天起开始苦恼,要怎么把爹妈平安养大。

虽然还有两位师伯暂时没有找到,但是容尘山派的白灵一脉,总算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这一年的春日,修真界仍旧很是和平。燕子飞回,故人归来。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在这里完结,后面是大概会有点长的番外。首先是青灯的心理活动一章对吧?然后还有你们想看什么,都在评论里告诉我,如果想看的人多我就写。】【故事难得圆满,我是个不太会讲故事的人,我高兴你们一路陪我,我的故事是因为你们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感谢你们。爱你们。】

第165章 [青灯+一人]番外

时间,从天柱玉桃树上跳下的人投入怀抱那一刹那,开始飞速后退。

——

当天界灵山还未出现那个名为灼灼的小姑娘时,青灯真佛,还是一位与其他神佛一般,几万年都沉浸在佛法玄妙中,轻易不下小灵山的神佛。

极为普通的一日,青灯真佛感应到了自身劫数。身为神佛的劫数,总是要比神君们的劫数更加困难,然而劫数对于神佛而言,却又从来不是困扰。青灯下灵山之时,并没有抱着劫数开始的心情,而是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平静。

而当他在仙山之麓醒来,看见那一株懵懂化灵的桃花,那份平静才终于有了几分波澜。仿佛是起风了,也可是是他听见了这棵小桃树开花的声音。从第一面,青灯真佛便知晓,自己的劫已然到了。

而后,助她化灵成仙,将她带回小灵山,爱护教导。

这份心情,青灯从未去探究究竟是什么,但他知晓,这个生灵乃是这世上,与他亲密联系的一个存在。因为她是应他的劫数而生。

灼灼有别于世间万物,这份特殊来源于他的心。神佛无情丝,但他心中有情,情丝便生了。灼灼对于他的情意,青灯自然知晓,因为一目了然,就算她不说,青灯看透一切的眼也能清楚的看到。

神佛漫长的生命,让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变得缓慢,对于其他人来说漫长的时间,对于青灯来说,也就像是一个回首的昨日。昨日灼灼还是个扒在他膝头玩乌龟,摘了他本体叶子去玩的小姑娘,今日就已经是个勇敢有担当的大姑娘。

一眨眼间,灵山的云还未流转一遍,灼灼就从需要仰视着去拉他的手,变成了一脑袋可以钻到他胸前的模样。

如此快,就如同下界的花木,一夕盛放,花期甚短。美好的令人想要流连的事物,总是变化极快,令人追之不及,甚至心中偶尔会生出一些惶恐。

作为神佛,情绪总是停在最为平静的时候,因为再也没有什么能令他们的心境出现波澜。可不知从何时起,青灯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有了些改变。对于情之一字,即便是天上神佛,也要为其妥协。

如同寻常的嫉妒之情,喜悦之情,得到或失去,喜或悲,当意识到的时候,便都已然尝了一个遍。青灯真佛从来与‘举棋不定患得患失’无缘,对灼灼,他只有一个‘放不下’。

神佛心中情欲渐生,便该下界历七情之劫,善恶之劫,就像是一个除去多余之物的循环。灼灼对他来说,是本心之劫,而这本心,是最大的劫数。与之相比另外的劫,倒算是小劫了,这也是神佛与神君所历之劫不同之处。神佛之劫,每一个都是不同的,也只有自身才能领悟究竟如何才是劫。

这一切,灼灼并不知晓,所以后来她傻乎乎的追下界来助他历劫。青灯纵使在历劫时不记得她,却总是下意识的去在意。

放不下的,就算是忘了,依然是放不下的。所以后来,他回到灵山,又再次去寻她。

依然是那句话,纵使记忆中无她,心中始终有。换了名字,换了皮囊,没有了记忆,青灯依然无法拒绝。

而助灼灼历劫,青灯自身也在历本心之劫。他之前的历劫并没有结束,便全都叠加到此一世。

情劫未渡,情丝不动,从前种种情义也就暂时封存。

善恶之劫未渡,心中恶念未斩,便成了另一个‘我’。

本心之劫未渡,便遇江澄。

初时放不下,带她回上云寺,为她除煞,提升资质,找寻去处,送她去容尘山派,托人照料。

过后放不下,闭关之时前去探望,遇难之时前去解救。

阴差阳错之下,吃了从前三世历劫时被剥离的情丝所生之花,其中残余的三世记忆与思念,又汇聚而成了另一个‘我’。这红线所成之情花,还渐渐唤醒了封存的情丝。

从此便似江河东流,汇聚成海。

那年江澄怀了孩子,青灯尚在北地风雪中禹禹独行,抬头见到星河黯淡,唯独一子一母二星闪烁璀璨,耳边似是响起什么颇为久远的声音。

“如果我们真的有孩子,一定会是个麻烦的小家伙…在你脸上画乌龟的调皮鬼!”

青灯在苍茫中孑然独立,忽觉风雪温柔,冠盖满身。于是他转身向南而行,去往容尘山派,一路循着旧习俗,求了千家米,祈愿那孩子平安喜乐。

那个轮廓依稀却并不大相同的人披散着头发,眉眼弯弯的坐在房中,半个身子歪在堆起的被子上,抬起手用一个铃铛逗弄床上的孩子。

而那孩子,竖眉冷眼,一把拍掉了铃铛。看着确实是个脾气不大好的。

“哎呀,脾气真不好啊~”青灯听见江澄如此说,喜悦的声音里怀着满腔的喜爱。

尔后,他偶尔会前来探望,只是江澄都并不知晓。有时能看到这一大一小两人头对着头在一起打瞌睡,有时能看见那个大的在小的身上系一根绳,带着人各个峰头的溜达。

相比他为了即将到来的天劫四处奔走,这母女两过得悠然自得。

江澄的修炼从不懈怠,但她又不与其他人一般将时间都放在修炼上,取舍之间自有她的一番衡量,所以她活得很自在。

若是喜欢一个人,同时她还是自在的,那么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自在的江澄带着孩子前来寻他,青灯心中略有诧异,但十分高兴。

那孩子,并没有在他脸上画乌龟,而是画了些其他的什么东西。青灯有些出神的开始回忆,究竟是何时何地听过那么一句,然后就被突然的笑声打断,江澄在一旁笑的用脑袋撞墙,青灯看着,突然有些想笑。

他笑了,还唤了一声江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