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统没回季府,又或者,他以后再也不能再去季府了。

哪怕是为了季筹好,他也不能再回季府。

他的身份如今还是个谜,他不能害了季筹一家。

从马上下来,他去了京官下榻之所,这如今是他最合适的地方。

不成想,他刚在门口下了马,便看到大门里急匆匆的走出来几个人,领头的人他没见过,又或者是说不认识,但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季统愣了下。

而那人也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当即僵住,半响,那人突然冲过来,季统的手搭在了剑柄上,眉头拧了起来。

好在那人站住了,看着他的脸,喊了句:“季统!”

季统听到他的声音,还是愣了愣,季统身后的护卫倒是开了口:“什么人?报上名来!”

那人道:“季统,你不认得我了?我是高湛呀!”

“高湛!”季统认真的看着他,他不认得,但是这样一说,他仔细的看,确实在他的脸上依稀看到曾经属于高湛的模样,“你真的……是高湛?”

高湛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我真的是高湛。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急死了,晚上回来跟你聊,我还有事,先走了。我也住这!”

然后他往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陛下宣我进宫,因为你来了!”

高湛这话其实就是一句暗示。

如果陛下有心,不会特地在他回京的时候要高湛入宫,如今高湛给了提醒,分明就是告诉他,陛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就连高湛这样的罪臣后人,陛下都容得下,想必陛下不会动他,就如他跟付振海说的一样,最起码,暂时不会动他。

高湛低头走了,上了轿子,直接离开。

季统在门口站了会,下榻之所的官员出来迎接:“季将军,上房已安排好,快快这边请!”

季统入金州,谁都知道为什么,如今,更多的人是在等着看陛下要如何安排季统。

毕竟在流言当中,季统的身份实在是特殊的让人不敢直视。

季统抿了抿唇,什么话没说,抬脚进了大门。

魏西溏召见季统,季统换了身赶紧爽利的衣裳之后,重新走了出来,一路跟着他回来的将领挡在他面前,“将军,您确定非要单独去见陛下吗?万一……”

季统抬眸看了他一眼,“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

那人住口,有些不甘心的低头,另一人道:“可是将军,这事要是有个万一呢?您替天禹立下汗马功劳,难不成就这样不明不白……”

“够了,”季统的声音不大,“本将不过进宫见陛下,你们一个个说的跟什么似得。陛下是圣明的君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顿了顿,他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声说:“如果,本将是说如果本将在宫里有个万一,你们就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准做,只管听候陛下调遣就行,听到没有?不管是本将,还是陛下,都不愿牵连他人。”

他也相信只要他们没有二心,陛下就不会动他们分毫,毕竟都是在战场出生入死的人,陛下也不忍心那样做,除非他们有意做出反抗形态。

“不管发生什么事,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这是军令!”交待完这些,季统便随着前来传唤的太监离开。

天禹皇宫内,魏西溏在书房接见了急赶回金州的季统。

高湛已经早早等在里面,季统来的时候的,除了高座上的魏西溏,便看到高湛也在那里。

他和高湛没有对视,他更没有抬头去看高座上的陛下。

他不敢抬头,他怕会泄露他内心所有的想法。

如果说,曾经他觉得那是他对一个少女纯洁的仰慕,那么如今,这份仰慕分明就变了味。

如果传言属实,那么他的仰慕就是一则笑话,一则让他显得无比猥琐的笑话。

“臣季统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垂着眼眸,跪在地上。

耳边听到人的呼吸声,他回了金州,却是以他料想不到的方式回来了。

“平身。”

女帝的声音那么真切,只是他听在耳里,却想做梦一样,他有种自己还在西溟,在梦中梦到似得。

“谢陛下。”他站起来,没有战场上身着铠甲时的寒凉,他刻意换了衣衫,让自己显得有些温暖。

魏西溏看着季统,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又黑又瘦的,却十分精装,不同高湛的高瘦,许是练武的缘故,他显得力量十足,她都快不认识了。

只是季统比高湛好认多了,除了黑了壮了,更成熟了,他的变化其实更不大。

魏西溏笑了下,然后她开口:“季统。”

“臣在。”

“你可知朕让你回宫,所为何事?”魏西溏问。

季统回答:“臣在西溟听到从金州传去一则流言,臣虽不知流言从何而来,只是流传之事关系重大,想必陛下是为此事召臣觐见。”

魏西溏笑:“说的没错。”她看着他,问:“你对此流言有何作用?”

季统低着头,答道:“臣不信!臣不知为何会有此流言,但是臣……不信……”

魏西溏点头:“朕也不信。你的身上朕是没发现有什么地方跟朕曾经那位皇叔有什么相近的地方。”她低头,细长白皙的手在桌案上敲了一下,然后慢慢站起来,她从龙案上慢慢走下来,走到他面前,道:“不过,长的像不像不要紧,关键是你的血脉。”

季统的脸色惨白如雪,他张了张嘴,慢慢的抬头,鼓起勇气去看她的脸。

洁白,无暇,多年不见,她一如当年那样从容淡定,成竹在胸的挂在一丝淡淡的笑,就这样站在他面前,带着他不知道如何判断的笑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是他无数次梦到的,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他也能清晰的记得是什么模样。

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陛下,从来都是,可为什么,现实要打破他仅有的一点幻想。

他不过是仰慕一个他不可能触及的女人,为什么上天要给他这样的惩罚?

他慢慢的摇头,看着那双眼睛,说:“臣不是的!”

魏西溏在他面前,低头笑了下,然后道:“朕倒是希望你不是。不过,你还真是。”她倒背双手,转身看了眼高湛,高湛立马把手里有记载的泛旧册子双手捧上,魏西溏一手拿过来,往季统面前一拍,道:“自己看看,朕命人查过,分毫不差。”

季统慌乱的赶紧接住,然后颤抖着手翻开那份那些资料,手抖的太厉害,以致差点拿不住那些册子。

第258章 希望

随着季统的手在翻动,他的眼泪不自主的滴了下来,最后的一丝奢望被这些册子上的记载完全打破,他仅存的侥幸心里,也被这些毁的一丝不剩。

他不该抱着奢望的,付振海明明都那样告诉他了,可他还是忍不住。

殿里听得到他压抑的哭声,高湛沉默的抬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如何换了他,他也该会这样哭吧?高湛突然有些庆幸,幸好他只是个罪臣之后,可是季统怎么办呢?

谁希望自己的人生会这样大起大落?

高湛知道,季统从来都是一个只想替陛下分忧的臣子,小时候他就知道,季统对陛下一直心存感激,感激陛下在他和季筹最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虽然时至今日在高湛看来,那时候的陛下似乎就在有意栽培,季统也是她从龙之路上培养的一颗棋子,可陛下退季统确实是有提携之恩的,可如今呢?

他成了陛下的最有力也最危险的地方,这分明不是季统的意思,可他的身份一旦得到承认,他不是也是了。

这世上有很多外界的动力,会推的他不得不前进,这是季统的悲哀,也是陛下的悲哀。

那个高位,本就是你不死便会有人让你死的存在,谁都活在身不由己里。

季统的身份让不但让陛下措手不及,季统显然也被这个消息冲击到了。

魏西溏还是站在他面前,声音比之刚才,倒是温和了不少,她笑:“朕知你是喜极而泣,好歹魏氏皇室还有男丁在,朕和两位皇姐在世上,还有位皇兄在,也算是桩喜事。”她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又缩回手,道:“不枉朕当年有心栽培,如今看来倒是值了,一家人总比两家人要好,是不是?”

季统红着眼圈,低着头,半响才说:“臣……”

“季统,”魏西溏开口:“朕承认你的身份,你不必担心,朕从来都知你的为人,是以,其他那些莫须有的事,你不必担心。想必母后知道此事,也是高兴的,毕竟,魏氏还有男丁后人,这是好事。明日早朝你跟高湛一起过来,朝中的臣子想必也是心急如焚,既然你是朕的皇兄,那朕自然要是给你身份,让你名正言顺的。当年皇叔荒唐之事,你何其无辜?朕这点是非,还分得清。”

季统伸手,擦了泪,半响才道:“陛下乃一国之君,臣再是怎样的身份,陛下永远都是臣的陛下。”

魏西溏点头:“朕信你这话。”她看了眼高湛,问季统:“你可还记得高湛?他便是。”

季统的神情有些木然,显然刚刚的事件给了他的冲击过大,他有种心如死灰的平静,耳里听得到任何声音,偏偏激不起情绪上的任何反应。

高湛看到季统的神情,抢先一步道:“回陛下,刚刚在入宫之前,臣和季将军在下榻之所打了个照面。”他伸手摸摸脸,语气有些无奈道:“好似很多人都不记得臣这张脸了,还是陛下最好,看到臣就知道臣是谁,别的那些,都把臣忘的一干二净了。”

魏西溏笑了下:“是你长的变了太多,朕可也是半信半疑。”她看向季统,道:“看来你也是忘了。”

季统张了张嘴,半响才说:“臣眼拙。”

“你先回去歇着吧,一路幸苦了,总之你身份已定,朕不会亏待你的。”魏西溏看了眼他的脸色,想必的一路赶路的缘故,季统显得十分疲惫,“对了,季是借的姓氏,这姓氏还是还给季家吧,你既然是朕的兄长的,那该改了魏姓才是。”

“臣……遵旨。”

高湛见季统脸色愈发苍白,便道:“陛下,那臣和……魏将军就先告退了。”

魏西溏点点头,“去吧。”

高湛和季统退了下去,魏西溏顿了顿,心情有些不好。

季统的神情叫她看了不舒服,她也知道这事不是季统愿意的,可这命就是这样,她也没办法。

恐怕她封季统为王,最高兴的该是那群指望季统重归复位的老家伙们了。

见了季统之后,魏西溏去见皇太后,皇太后这几日心情还算不错,毕竟面儿的一桩大事给解决了。

那个叫巫隐的孩子长的确实好,好看的像画里头的人,虽说脾气闹了点,不过跟面儿在一块,太安静了,面儿也不喜欢,还是闹一点的好。

外头有人传话“陛下驾到”,皇太后便赶紧让人请进来,“陛下今日不忙?”

皇太后知道今天是那个季统入了宫,虽然事出突然,不过这事算是大事,皇太后知道也是应该的,再者刚才面儿在宫里巡视的时候可是特地过来说过了,皇太后很担心,可左相已经过来禀报,事情宣扬出去了,也达到了最初的效果,陛下这一阵有些着急,倒是没再见她再伤心。

不过,左相也着重跟皇太后强调了一件事,如今陛下正在服药,任何人不得在陛下面前提起青王殿下半个字,这样才不会让陛下闻言生情而悲伤。

暂时看来,皇太后觉得效果还不错,最起码,没再见陛下那样伤心。

“池儿给母后请安。”魏西溏进来,皇太后过来拉她的手:“叫母后瞧瞧,是不是担心了?那季统……”

魏西溏就知道皇太后肯定会担心这事,便笑道:“母后,没甚好担心的,朕知道季统为人,若是他有半分异心,朕都容不得他,只是如今,他刚刚得到消息,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朕诏书还没下,不能操之过急。”顿了顿,她看了皇太后一眼,拉着她的手,道:“池儿谢母后让池儿自行处理。若是还要母后操心池儿,池儿就怕百年之后去见父王,无颜以对,他一定会怪池儿保护母后不周的。”

这话一说,皇太后顿时心虚不已,讪讪道:“母后不会管的。这是池儿自己该承担的事……”然后赶紧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对了,池儿可是到了服药时间了?母后听左相说,你老觉得头痛,他还特地制了药,可要按时服用!”

魏西溏点头:“池儿知道,母后放心。那药只需每日晚上服用一粒便好,白日里不用服用的。”

相卿制的那药,魏西溏让宫里的几个御医论着检查,倒是没检出什么别的东西,偶有时候头疼的厉害,她便试探的服了一此,没想到果真是有效果,魏西溏便在头疼的时候服用,而不是像相卿说的,每天服用一粒,反正,她的目的就是不要再疼便好。

毕竟,这种找不到伤口的却又钻心刺骨痛的滋味,实在是痛苦至极,更何况,她这还是不能说的痛。

“曦儿和墨儿呢?”魏西溏问,“可是在念书?”

太后点头:“可不是?念着呢,这些日子倒是乖了不少。”想了想,皇太后又道:“还是左相大人教的,能让两个小家伙乖乖念书了。”

闻言,魏西溏倒也没说旁的,点点头:“母后说的是。”

陪着皇太后说了一会话,魏西溏才离开。

这几日有些忙,倒是没多少时间陪小曦儿和小墨儿了,既然来了,便特地转过去看看。

她去了偏殿的时候,两个小家伙正在念书,手里捧着书,正摇头晃脑的跟着颜钰读呢。

如今两个小家伙讲学的还是颜钰,今年学完了,明年就要换颜太傅来了,至于相卿,因为皇太后觉得他有才能,也喜欢,所以魏西溏一直都是让他闲时过来转转,算是顺了皇太后的意,同时也让其他朝臣看出她对左相的重视,再一个小曦儿确实很喜欢相卿,毕竟小不点的时候就被他哄着了,如今会跑会跳会认人,那就更加赖人了。

两个小家伙念书没看到,不过颜钰倒是看到了,赶紧站起来想要行礼,魏西溏对他摇了摇头,不打算打扰孩子们念书。

在窗口看了一阵,正要抬脚走开,扭头便看到相卿带着两个小童走了过来,“参见陛下。”

魏西溏抬抬手:“免礼,起来吧。”

“谢陛下。”相卿身后的小童,已经熟练的把食盒放在走廊的台阶上,一层一层的打开,露出制作径直美观的糕点。

魏西溏走过去看了一眼,“不必这么麻烦,还要左相特地送过来,让宫里的御厨做便是了。”

这事魏西溏做过,让人照着左相府的糕点制作,不过再如何做,这味道总有差别,小曦儿的嘴叼,吃一口就吃出来了,非要闹着吃左相带的糕点。

其实小的时候魏西溏没少吃相卿带过来的糕点,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好吃的,不过也是因人而异,小曦儿就是喜欢吃的甜的,以致掉牙都比小墨儿早。魏西溏对甜食就是一般口味,没什么喜欢还是不喜欢的,见里头摆放着一只小兔子造型的糕点,她伸手捏了起来,“做的倒是精致。”

说完,便咬了一口,身后的柯大海一急:“陛下,没让人验啊!”

女帝入口的东西,可是要样样验毒的,魏西溏咬了一口,然后她扭头看向相卿,问:“朕服了你的药,可还能吃你带来的糕点?别告诉朕,这糕点和药还有相冲毒发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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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渣小稿终于有机会冒头了。大渣爷笨,竟然连续好几天忘了放渣小稿粗来,渣小稿的小心肝碎成渣渣了。买胶水修补小心肝了,再见。

第259章 服药

相卿低头:“并无冲突。”说着,相卿自己也捏了一只小兔子,“臣斗胆,陪陛下用食。”

统共两只小兔子,这二人一人一只,倒是没了。

听到外头动静的小曦儿和小墨儿已经冲了出来:“母皇!”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魏西溏手里只剩下一点的兔兔尾巴。

魏西溏伸手塞到了嘴里,指了指食盒:“左相大人带了不少,这里还有。”

小曦儿眼泪包在眼眶里直打转,委屈的说:“兔兔……”

魏西溏:“……”

小墨儿倒是不挑,已经自来熟的自己拿了一只老虎吃了。

小曦儿还在倔强的站着,魏西溏问:“吃完了,怎么办?”

小曦儿委屈死了,她就喜欢兔兔,这是她上回说的,结果被母皇吃掉了。

相卿站在旁边,听到小公主的话之后,什么话没说,伸手把那糕点塞到了嘴里,道:“公主殿下稍安勿躁,臣下次再给你带。”

魏西溏倒是说了句:“不可胡闹撒娇,一块糕点值得你哭鼻子?你若是哭出来,下回可就什么都没的吃了。”

小曦儿的眼泪被吓的缩了回去赶紧跑过去,也不管是小兔子还是大老虎,赶紧抓在手里开始吃了。

小丫头胃口好,长的还是圆滚滚胖墩墩的,好在脸蛋儿可爱,就算胖胖的,那也是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魏西溏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语气多了些宠溺,道:“曦儿,可不能天天都吃这么多,这一直胖下去,以后可怎么办?”

小曦儿不明所以,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漂亮大眼,吃的小脸蛋上都是糕点沫沫。

魏西溏笑了笑,摸摸小丫头的头:“墨儿,你和皇姐吃完了,就赶紧去念书,颜先生还等着呢。”

墨儿使劲点头,奶水奶气的说:“是,母皇。”

自己生的,魏西溏虽然宠他们的时候不多,不过,心里头是真喜欢,每天都要看一眼才踏实,好在宫里皇太后还帮她照看,她也省心不少。

她沿着回廊朝前走,相卿便小心的跟在她身后,魏西溏一边走,一边道:“季统今日到了金州,这速度倒是不慢。”

相卿笑:“那是,陛下宣召,他岂有不回之礼?快马加鞭那是应当的。”

魏西溏继续朝前走,待看不到那两个小家伙了,她才再次开口,回头瞄了他一眼,道:“季统的事,朕不喜欢再看到任何多管闲事,包括你,若是母后那边有压力,你只管推给朕,若是让朕发现你瞒着朕做了不该做的,朕绝不轻饶!”

相卿恭敬的低头:“陛下的旨意,臣不敢不遵。”

魏西溏点头:“如此便好。”

她走了几步到了桥上,一低头突然看到下头的水里竟然多了不少彩色的鱼,“这些鱼什么时候有的?”她想了下,问:“朕要是没记错,当年宫里好似就有这鱼,还说什么达官贵人来了这鱼就聚拢过来,若是常人,这些鱼根本不会搭理。说是什么仙鱼,可有此事?”

她看着相卿,警惕:“相卿,朕可告诉你,你别在宫里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当年荣承帝是怎么办完蛋的?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刀。

“臣不敢,”相卿看着那些鱼,道:“这些鱼并非什么仙鱼,不过是喜色彩鲜亮的衣裳罢了。宫里陛下和嫔妃衣着华贵,群鱼聚拢倒也正常,再则它们若是饿了,看到倒影自然也会聚拢,和达官贵人无关,不过是当年宫里的贵人们争风吃醋口口相传出来罢了。”

魏西溏不甚信任的看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眼那些鱼,也觉得这样一低头,一群人便吐着泡泡围过来让她觉得有意思。

宫里两边的各种花草正是盛开夺艳的时候,这样走着倒是闲适。因着身边有人一起说话,魏西溏走的有些慢,一边走一边问着相卿政务上的事。

毕竟是君臣,大多的问题交集还是朝政上的事。

算起来自打魏西溏和相卿谈过复生的话题之后,对他倒不是以前那样敌视,虽然还是有所忌惮,不过想必之前有心要弄死相卿的态度,可谓天壤之别。

如今也能这样慢慢跟他说话,有事也会主动听取他的建议,且不论他说的对不对合不合心意,不过,她也算是多了一条听取不同声音的渠道。

她在前头慢慢走,一边走,声音还时不时的传过来,相卿慢慢的跟在她身后,比她高了不少,以致他看得到她发上戴的金冠。

在宫里头,她大多是这种中性打扮,除非有仪式的时候,她才是正是女帝朝服,要不然就是这样的装束,让她显得愈发英姿飒爽。

上方有一片发黄的小叶子飘飘荡荡落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在魏西溏的头发上,刚好被金冠卡住。

相卿的眼睛盯着那片叶子,魏西溏回头转身动了几下,叶子都没有掉落。

相卿沉默的看着,他抬眸看了眼女帝的侧脸,然后伸手,捏住那片叶子,手还在缩回来的路上,魏西溏再次回头,直接对上他的眼睛,她问:“怎么?”

相卿只是看着她,魏西溏抬眸看了眼他手里捏着的叶子,伸手在头上摸了摸,对他笑了笑,道:“这个时节,落叶就是比往常要多。”

相卿手一松,那叶子划着弧线,落到了水里,引的一群五彩鱼争相围拢过来。

魏西溏慢悠悠的前面走着,一边走一边道:“西阐的事还是要上点心,指望朝里那群人,只怕要不得力。朕跟宁焱也算是旧识,他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的三两句话就对脑子发热……”

贺兰词从天禹出嫁西阐,倒是有些手段哄宁焱这么久一来都还没腻,也算是被逼急了用了不少心思,只不过,她毕竟是从天禹出嫁,西阐的人只会认着天禹的好,更何况北贡已经灭亡,不足为惧,她倒是得了个天禹作为娘家,也算是造化了。

相卿慢慢走着:“想必是西阐太闲了,若是他们有些事做,想必也会安稳不少。”

魏西溏站住脚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莫非相卿还能找点事让西阐去做?”

相卿低头:“若陛下愿意,臣自有法子。”

魏西溏看着他,想了想,然后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去做吧,朕倒想看看你如何有法子?可是要派人前往西阐?”

相卿淡笑道:“不必,臣有一子弟,如今正在西阐,想必不久之后就好有消息传来。”

魏西溏看了他一眼,想到高湛说的那些话,巫隐当初可就是从南翼蹿到北贡,所到之处鸡飞狗跳,看来除了巫隐,相卿身边还有不少人以供他驱使。

“你那些小童可要付工钱?”魏西溏冷不丁又问了句。

相卿愣了下,一脸的茫然,半响才道:“哦……他们天生如此,有吃有穿有事做便可,对银钱并无多少贪念。”

魏西溏眨了两下眼,然后点点头,有些吃惊道:“世上还有这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