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了杯热水给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她摇头,慢慢说:“林大哥帮我买药去了。”哦,怪不得不在家呢,大半夜的出去买药,还挺心疼人的。我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奇怪。性格乖乖巧巧,长的也挺漂亮的,怎么就死心塌地跟上林彬了呢!难道也是被林彬长得一张桃花脸给迷住了?

我说:“你先到我房里趟一趟,舒服一点。”她摇头:“林大哥还没回来呢。”我无语,说:“他该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你就站外面等也没用。”她垂着头没说话,没有起身的迹像。看不出来性子这么倔,行行行,她爱怎么等就怎么等,我可管不着,我说:“那我去洗澡了。”她“恩”一声,算是回应。

洗完澡出来,林彬已经回来了,客厅里只剩他一个人,对我也臭着一张脸。我问:“那个欧阳小姐呢?你真跟人家在一起了?”他没好气的说:“赶回房了。谁要她那种女人呀!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活不活的长都说不定。”我连声说:“你既然不喜欢人家,还干嘛把人家往家里带!”他愤愤的说:“谁把她往家里带了?也不知道她打哪知道我的住址,自己找上门来的。被我挡在门外也不肯回去,傻傻的坐了大半夜。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听的我都头痛了,无奈的说:“那现在怎么办?”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打不得,骂不得,赶也赶不走。他头痛的说:“我哪知道怎么办?你去让她走,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我没好气的说:“这种事你让我怎么出头?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就不能直接拒绝她?”他叫起来:“我怎么没拒绝她?也要她听的懂人话呀!”我摇头,疲惫的说:“行了,行了,这事儿明天再说,我坐了一夜的火车,骨头都散架了,回到家还让我不得清净。”

他这才想起来问我:“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我说:“爸的忌日快到了,想着去看看他。”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行,你去吧。爸一定很高兴见到你,他还在世的时候,就最疼你。”我问:“你不去?”他说:“我去干嘛呀,他一直恨铁不成钢,见到我没的又生气。”我明白他,他不想让我爸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跟我以前一样。没再说话,回自己的房间了。

欧阳水见我进来,抱着被子坐起来,懦懦喊了一声“林艾”。我一边解扣子一边问:“什么事?”她咬着嘴唇说:“你和林大哥是不是很讨厌我?”我见她有些受伤,满脸黯然的表情,只好说:“没有,没有,哪的话呀!只要是美女,哪有人不喜欢的。”她低着头没说话。我坐在床边,想了想,问:“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林彬?没地方去吗?还是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说出来我们想想办法。”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说:“不是的,我很喜欢林大哥——”

我是真的头痛了,无奈的说:“那你知道林彬是什么人吗?就这样傻傻的跟着他!万一是坏人呢?”她一本正经的摇头:“林大哥不是坏人,他对我很好很好——”一直强调林彬对她很好。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心想等到林彬对你使坏,一切可就晚了。估计她连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也分不清。我叹了口气,从一大早折腾到晚上,早就筋疲力尽了,再也没力气管他们之间的事,倒在床上说:“行,他对你很好!不过大半夜的,咱们能不能睡觉了?”她总算乖乖的躺下来,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一动不动的闭上眼睛。

我倦极而睡,大概因为回到久违的故乡,有熟悉安心的味道,一夜无梦。还是被外面的吵闹声给惊醒的,一睁眼,都半上午了,外面又是连绵的霏霏细雨,暗色的云厚厚的垂下来,仿佛就在窗前挂着。我披上外套走出来,发觉客厅忽然多了好几个陌生人,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正拉着欧阳水的手低声说话,衣着打扮高贵得体,耳朵上坠着两粒大大的珍珠。

我看了看。林彬根本不在,不由得的出声:“请问你们是——”那女人转头看我,客气的说:“你好,我是水水的妈妈,水水住这里打扰你了。”我点头:“你好。你是来接欧阳水回家的吧?”她大概注意到我的表情,立即说:“你就是林艾林小姐是吗?水水很少出门,不太懂事,给你添麻烦了。”我连忙客气的说:“没有,没有。”她勉强笑了笑,加重声音说:“水水,我们回家。”

欧阳水一脸的不高兴,她母亲说:“你要让你爸爸亲自来接你才肯回去?”她还是倔着一张脸。她母亲有些无可奈何的说:“水水,你住在林小姐这里,太打扰人家了。而且也不方便,你不能随便乱走的。”真是宠溺!都这个样子,还是不舍得说一句重话,天下的父母呀!怪不得那个欧阳水什么都不知道。

欧阳水抬起头看了看我,有些不安的说:“林——艾,我住这里,是不是打扰你和林大哥了?”废话!我维持礼貌的笑容,没说话。她睁大眼睛仿佛有些不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好——,我回家——”我看见周围的几个人全都松了口气。她母亲立即说:“水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她挣脱她母亲的手,突然走到我面前,低着头说:“林——艾,我要走了,可是林大哥他不在——”我忙说:“你快回去吧,快回去吧,我会跟林彬说的。”她似乎有些犹豫不决,最后说:“我以后还可以来看你和林大哥吗?”我看着她母亲,没说话。

她母亲让人先带她下楼,我礼貌性的送出门。她母亲转过身,看着我说:“林小姐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林彬?”我一惊,全神戒备,说:“是的,请问有什么事?”看来她将我们的底细调查的很清楚。她摆摆手:“林小姐别误会。我只是想说,水水自小被保护的很好,所以想法可能有些单纯执拗,希望你能明白,不要当真才是。对你们的打扰非常抱歉,很过意不去。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我逐渐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暗中冷笑一声。以为我们想高攀你们是不是?反唇相讥:“希望如此,你们可真要保护好欧阳小姐,别让她再到处乱走了。万一出了差错,我们真担不起干系。”她没再说什么,客气的告辞。从窗子口看见两辆亮铮铮的私家车缓缓离去。忿忿的想,那个欧阳水,遇见她,还真是无语!

无缘无故受气,心情郁闷!干脆下楼,也不打伞,淋着细如牛毛,飘飘洒洒的无边丝雨随处闲逛。看见公车来了,也不管去哪,跳上去投下一个硬币。车里的空气仿佛也是湿淋淋,空荡荡的,没边没际,亦没有着落。我伸出手去接窗外斜飞进来的雨,沾在手心里几乎看不见。

看见窗外依稀熟悉的景物,我跟着人群下车,抬头看对面一栋独立式的小洋楼,外貌已经变很多了,如果不是因为地理位置,简直认不出来。惟有院子里那棵柳树还留有以前的记忆,不过大冬天的,枝条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新的主人倒没有砍去。那还是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爸亲手载上去的,夏天的时候柳条如丝绦,柔媚的垂下来,非常漂亮。十年了,小时候住的地方还在,可是里面住的人肯定换了一拨又一拨。物是人非事事休,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个吧。

我唏嘘一声,掉头就走,不忍再看,已经没有留下什么了。沿着有些清冷的道路往前走,大多数是洋楼别墅,在江南如诗如画的细雨中静静矗立,可惜早已没有如诗如画的心情。我漫无目的的走着,抬起头再次看见一栋熟悉的建筑物。这栋洋楼,除了陈旧些,倒是一点都没变,松树的枝桠从墙头伸出一大片来,雨水的洗刷下分外清亮——大概是因为人的关系,所以长的这样的欢畅茂盛。

我忽然记起当年的那个夜晚,就是站在这里,踮起脚尖莫名其妙吻了宋令韦。直到今天,也还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重逢,莫名其妙的开始,然后莫名其妙的结束!不,不,不,正确的说,应该是还没有开始已经结束!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到底不甘心!想到他心就不可抑制隐隐作痛。旧时天气旧时景,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了。

有些怅然若失,想起昨天早上才发生的事,可是再次回想,觉得已隔了一万年了,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可是当时迟钝麻木的感觉,在此时此景的催化下,渐渐苏醒过来,疼痛无声无息像绵绵细雨一样无逢不入,致使全身冰冷僵硬。原来我竟是这样的在乎,只不过一直强自压抑着!

站在围墙下怔怔发呆,我想我不应该顺着内心无意识的走到这个地方来,完全是一个错误,不是已经过去了吗?难道还需要凭吊一番?以前那些无所谓的事,现在再往回想,竟是那么清晰了,像电影一样在眼前回放,一遍又一遍来回倒带。惶惶然有些失魂落魄,却忽然发觉头顶有把伞,稳稳的撑在上空,有力的隔开一切。我回身,觉得像做梦,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喃喃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叹口气,回答:“林艾,我陪你一起回来。”

第20章

我微微仰起头,后退两步,冰凉的雨丝扫进眼角,睫毛也沾上了,眼前有瞬间的模糊,过后意识逐渐清醒。有些不可置信的问:“宋令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真是神通广大,无处不在呀,连我一声不吭的回来都找的到,仿佛随时随地可以掌握我的行踪,我真怀疑他派人暗中跟踪我。

他上前一大步,将伞举到我头顶,然后说:“我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我手机可以显示对方的地理位置,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我这才想起来,在火车上为了好好睡一觉,手机早已调成会议模式。一直搁在外套口袋里,洗澡的时候衣服扔在浴室,就没拿出来过。我微带嘲讽冷冷的说:“原来是这样,真可惜,我应该关机才是。”

他没理会,伸手撩起我的头发,“你全身都淋湿了,进去避一避雨吧。”我避瘟神一样离他远远的,“不用。”掉头就走。他紧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林艾,雨越下越大了,这样很容易感冒!”我依旧冷着脸说:“这关你什么事!”他将我拼命往伞下拉,肩膀蹭着肩膀,似乎感觉得到他身上暖热的体温。他以教训的口吻说:“你再怎么对我不满,也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

我一听,顿住脚,这话说的不错,我干嘛大冬天的在外面淋雨呀,受罪的还不是我自己,拉着脸一时没说话。他拥着我,头低下来,呼吸就在我耳朵边吹动,慢悠悠的说:“我本来想去找你的,站在窗口,老远就看见你茫茫然的朝这里走来,然后站在下面发呆,连下雨似乎都不知道——”我像被人无意中撞破心事,脸上蓦地热辣辣的,耳朵根似乎都红了,瞪着眼有些恼怒的说:“干什么,干什么?我就不能来?这路又不是你们家的!我爱上哪就上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用你来说!”

他忽然低声笑出来,“好好好,我不说,这路的确不是我们家的。不过,你为什么偏偏走到这里来呢?”我被他戳破脸皮,一时间有些尴尬,沉下脸说:“关你什么事!”甩肩想挣脱他的钳制。他扳过我的脸,说:“别动。”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要替我擦拭脸上的雨水。我趁他一手打伞一手拿手帕的功夫,“哧溜”一声钻出来。我转过脸看向别处,“谁让你动手动脚的!我走了。”

头也不回大步跨出去。他站在后面喊我:“林艾,别闹了,小心路上淋出病来。”我宁愿淋出病来也不和他呆一块!他追上来,“好好好,那拿着伞总行吧。”我没接,“不要,谁要你的破伞!”他又笑。我恼极了,“笑什么笑!你有病呀!”他还是笑嘻嘻的看我,却没说话。我不理他这个疯子,转身就走。他“哎哎哎”的一叠声叫住我,“刚才在下面站那么久,想什么呢?”声音柔软的像三月的春风,鼓鼓的涨满整个心胸。

我微微着恼,欲盖弥彰似的说:“没想什么,就发呆。觉得你们家的松树长的挺好,跟演义小说上说的伞盖一样,将来必出贵人。”他满脸笑意,“哦——,是吗?那我算不算贵人?”我骂:“美的你!整个一泼皮无赖,油腔滑调!”他忽然说:“要不要接吻看看?我一直遗憾,当年怎么就没有抓住美人投怀送抱的机会,白白的——”我羞的不行,啐道:“呸!你就一色狼,耍什么流氓!”

他站在那里任由我骂,斜着眼挑眉看我,很有些乐在其中的感觉。我忽然有些着迷,看着他这个样子,就像普通情侣打情骂俏一样,差点沉沦下去。忽然想到横亘在我们之间无数的障碍,心乱如麻,冷硬的说:“宋令韦,你到底什么意思?就为了调戏我来的?”他叹口气,将手中擎着的雨伞往地下一抛,说:“冒着三千里的风和雨,星夜兼程,只是想看看你,就为了看你一眼。”

我忽然说不出话来。他指着墙角处说:“林艾,你刚才站在那里,仰起头看天的时候,我以为又回到了十年前,我宁愿我们还停留在那个时候。”我黯然:“当然是不可能了,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我们早已擦肩而过。”“那么十年前的事,我们也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是不是?”我讨厌他的强词夺理,气愤的说:“十年前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接上去说:“那你为什么又回到这里?”我垂眼,“不为什么,我真的只是路过。”要说发生过什么,根本不是十年前,而是阴魂不散的十年后,冤孽!

我烦躁的说:“宋令韦,你别这样行不行!你说你想看看我,现在人也看到了,你还想怎么样!你别再这样吊着我不放,林艾已经够可怜了!”我禁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我又不是从石头里冒出来的,我也是人!头发尖上垂下来的雨水滴进脖子里,从后领滑进后背,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用袖子随便擦了擦额头,抬脚要走。他拣起地上的伞不容抗拒的塞到我手里,看着我一直没说话。我无奈的接过来,甩开他的手,快步跑到路边上。正好有辆出租车驶过来,我闷着头坐上去,连声催司机快走,快走。

还没到家,已经冷的不行,牙关打颤,对着镜子照了照,嘴唇都发紫了。赶紧冲了个热水澡,搓的皮肤发红才肯罢休。头有些晕乎乎的,鼻子里塞气,恐怕是着凉了。不想吃药,于是切了两片生姜熬汤,加了些作料,出身汗或许就好了。从换下来的衣服堆里翻出手机,一大堆的未接电话。有店里打来的,我拨回去:“店长吗?我是木夕。”

“木夕,你跑哪儿去了?有什么事好歹先打个电话请假。不然公司是当辞职处理的。”语气十分不快。我如今才不用诚惶诚恐,叩头谢罪。平静的说:“店长,我回老家了。一个小小的专卖店都出了那么多的事,我不想做了。”她先是沉默,随即说:“你考虑清楚了?”我毫不犹豫的说:“恩,不想再做了。”衣服丢了的时候,所有人都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一人有一套的说法,正所谓日久见人心,那种地方,继续做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最重要的一点,我不想在上下班路上再碰见宋令韦。惹不起他,总躲的起。

想想都有些凄惨,这算不算爱情事业两失意?呸,发神经了,胡思乱想些什么!喝了两大碗姜汤,出了一身的汗,鼻子总算通了气,可是脑袋还是有些晕沉沉的。掀开被子,将空调开大,倒头睡了两天,病才有了气色。林彬端着饭菜,骂骂咧咧的走进来:“你病什么时候好?倒让我来伺候你!”

我闻着油腻腻的味道就恶心,坐起来说:“你能不能换清淡一点的?要求不高,清炒菜心就好。”他没好气的说:“有你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将饭菜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我叫起来:“怎么有你这种人,我不是身体不舒服嘛!”他气冲冲的说:“你到底哪里不舒服?用的着咳嗽两声就躺两天?装什么娇弱!”我大声骂:“嚷什么嚷!我愿意躺碍着你了!”他见我上了火气,识相的没再多罗嗦。真是的,我心里不舒服还不行嘛!

连自己也觉得实在不能再躺下去,身体都快发霉了。外面照旧是梅霏霏,雾蒙蒙的细雨,这鬼天气!我来了这么些天,就没有见太阳露过面,不知道躲到哪去了。厚厚的云层天天在头顶压着,人都要闷坏了。林彬说这样的天气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了,还骂老天一定是裂缝了,雨才会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我有些怀念北京,尽管整日刮风,吹的人灰头土脸,可是好歹看的见阳光。

唉声叹气的爬起来,满脸油腻,头发也纠结成一团,打起精神冲了个热水澡,擦着头发走出来,竟然来了客人,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客客气气的向我点头:“林小姐,你好!”我疑惑的看向林彬:“这位是——”他马上自我介绍:“我是欧阳家的司机,欧阳小姐生病了,说很想念林先生和林小姐,所以欧阳先生和欧阳夫人特意让我前来问问二位,可有空前去看望,冒昧打扰,还请原谅。”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拿眼示意林彬,他臭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脸色很不好。那天欧阳夫人不是还暗中警告我们兄妹,别妄想高攀嘛!怎么今天又主动请我们前去了?真是希奇怪哉!

我见林彬一直没说话,只好婉言拒绝:“欧阳小姐天真烂漫,小孩子心性是有的,也未必真想念我们,口头上说说而已,不必当真,转头就忘了也说不定。我们和欧阳小姐只不过是一般的朋友,所以,还是算了吧。劳烦你白跑一趟。”他连忙说:“没事,没事,不用客气。不过欧阳小姐这几天病的不轻,欧阳夫人吩咐了,还请林小姐和林先生务必走一趟,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亲自赔礼道歉。”我赶紧说:“不必,不必,言重了,言重了,实在不敢当。”他笑说:“那林小姐和林先生的意思呢?”我皱眉说:“盛情邀请,却之不恭,朋友生病了,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他立即说:“那太好了,车子在楼底下等着呢。”林彬却说:“我可不认识什么欧阳小姐,也没那个闲功夫,你要去我不拦着。”语气不容商量,意思是我也别管他的事。我懦懦的看着他,也没劝,他闹起脾气来,我是不敢惹的。我对那司机耸肩摊手,表示没办法,往沙发上一倒。那人有些焦急,随即说:“那林小姐就跟我们去一趟吧。唉,林小姐就体谅体谅我们的难处,吃着人家的饭,总得替人家把事给办好了。”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只好换了衣服跟他走。

我原以为车子直接开到欧阳家,没想到在市医院门口停下了。看来的确是生了大病。不然照欧阳家那排场,小病小痛的,直接请医生上门就可以了。他领着我往住院部走,环境倒很好,清幽雅致,静悄悄的很适合养病。住的病房自然是头等的,味道很干净,不难闻。

推门进去,欧阳水的母亲正坐在床边,手上拿着玻璃杯一直劝欧阳水吃药。欧阳水倔着脸,双唇紧闭,就是不肯妥协。她母亲见我来了,赶紧站起来,客套的说:“啊?林小姐来了,快请坐,请坐。”我说:“伯母你好,听说欧阳水生病了,所以来看看她。”她忙说:“真是谢谢了!”我还肯来,她当然应该谢谢我。我笑说:“应该的。欧阳水的病好点了吗?”她微微叹气:“林小姐,你既然来了,就帮我劝劝水水乖乖吃药,好好休息。”

我点头,“好的,好的。”她说:“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林小姐,你能来,真是谢谢。”我笑笑说不用。我问:“哎,你怎么又生病了?还不肯吃药,真是佩服呀。”她脸色好了些,闷闷的说:“我要去找你和林大哥,我爸妈不同意。”所以拿自己的身体赌气?我好笑的想,这招也只有对父母有用,其他人管你是死是活呢,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说:“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整天病恹恹的,风一吹就倒,也难怪你爸妈担心。”

她争辩:“我哪有!我不是还没死嘛!”我一听她这话,语气不大对劲了,像在发脾气,只好闭嘴。她抿着嘴使了一会小性子,然后道歉似的说:“林艾,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病恹恹的,我也不喜欢生病。”听在耳内,甚为凄凉无奈。我忽然庆幸自己至少有健康的身体,比起表面上什么都有的欧阳水,不知好多少。她忽然抬起头,问:“林大哥呢,为什么没来?他不愿意看见我是吗?”我忙说:“不是,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她期待的问:“林大哥不知道我生病了是吗?能打电话让他来吗?”我头疼的看着她,她还真是强人所难,偏偏自己还以为理所当然。

转过话题说:“先别管他。快把药吃了是正经。”她一把推开,偏头说:“不吃。”我有点生气,“身体可是你自己的,反正生病受苦的也是你自己。”嘿!不吃就不吃,以为我也心疼呢!又不是我什么人!她一直追问:“林大哥为什么不来?是我爸妈不让林大哥来是吗?”她这人是不是犯傻呀,怎么就一个劲的问林彬呢。我说:“我怎么知道!这药你不吃?行,那我走了。”我可没耐心在这里耗下去。她怯怯的叫住我:“林艾,你可不可以让林大哥来看看我?一小会儿就好了,我很想他。可是大家都不让我离开医院。”

哎,她可怜兮兮的说这样的话,我都不忍心再拒绝,只好说:“那我出去打电话问问他。”出来找到她母亲,说:“她还是不肯吃药,说有话和林彬说。”我想我应该事先把话说明,免得引起什么误会,又让人家说借故高攀。她母亲叹口气,徐徐说:“林小姐,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原谅。水水自小体弱多病,别的小孩能玩的,能跳的,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巴巴羡慕的看着。所以凡事我们都依着她,也是想她高兴的意思。哎——,做父母的,看着她整天闷闷不乐,心里也不是滋味。所以,她想高兴一点,就让她高兴吧。”

我听她这话,感触颇多,我爸妈还在世的时候,对我何尝不是千依百顺!我冲电话吼:“林彬,你快来市医院,出事了。”也不多说,立刻挂了。果然,不到二十分钟,林彬的身影出现在医院的走廊上。我推着他进病房,他连声问:“究竟出什么事了?欧阳水呢?”我笑:“我没说出什么事呀,只不过让你赶紧来。”他沉着脸:“林艾,看我不揍你!”我笑嘻嘻的说:“一来就问欧阳水,不挺关心人家的嘛!装什么装!”

他拿眼瞪我。我高声说:“欧阳水,林彬来看你了。”她赶紧正襟危坐,手搭在前方,鼓起勇气喊了一声:“林大哥——”林彬照旧皱眉看着她,一脸厌恶的神色。我拉着他在旁边坐下,说:“哎,林彬,你来看人家,也不说句话,有你这么探病的吗?”他好半天才憋出句:“你怎么又生病了?”气冲冲的样子,根本没好声气。欧阳水急匆匆的解释:“就一点小病,马上就好了,林大哥,我不是故意生病的——”我今天算见识了,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我赶紧说:“想要病好,那赶紧把药吃了吧。”她乖乖点头,很合作的接过杯子,将一大把一大把的药丸通通吞下去,像吃糖果一样,看的我眉头打结,只有把药当饭吃的人才会练就这种面不改色的功夫。我很有些同情,柔声说:“你不是有话要和林彬说吗?那我先出去了。”又背着她对林彬使眼色,用不忍的表情无声说:“挺可怜的!别再骂人家了。”林彬坐在那还是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过没拒绝就是好现象。我干脆溜走了,任由他们两个折腾去。唉,这样看来,那个欧阳水,说实话,还真有些凄惨。

刚出医院的门就接到电话,一看号码就不想接,可是拼命响,一遍又一遍,誓不罢休,魔音穿脑。我绝对不能拔电池,摔手机,又不是小女孩,这么沉不住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意志一定要坚定!我清了清嗓子,“喂,有事吗?”宋令韦在那边问:“你在哪?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这不明摆着嘛!还好意思问。我说:“我在市医院呢,在里面接电话不好。”他“哦”一声,问:“怎么?出什么事了吗?”我说:“没什么大事,一个朋友病了,来看看她。你没事的话,那我就挂电话了。”哼,他整天闲着没事,我还有事呢,被欧阳水的事耽误了大半天。“他连声叫:”林艾,林艾,你等等——“我管他呢,重重按下红色键。

沿着街道穿过热闹的广场,看见一家花店里的花开的实在漂亮,进去抱了一大把的菊花出来。雨总算停了,可天还是阴沉沉的挤的出水来,我准备走到路口去叫出租车。忽然听见一迭声的喇叭响,夹杂大骂声。原来有人贸然违规掉头,惹的后面的司机惊险不已,十分不满。那嚣张的车主打开车门径直朝我走来,我翻着白眼看他,“你有病是不是?想死走远点。”车了车祸,人家还赖到我头上。将来编排一个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他皱眉看着我,脸色似乎有些不好,问:“你这是要去哪?”我没好气的说:“关你什么事!”往旁边跨出两步,抬脚欲走。他紧紧拉住我,“林艾,你别跟我闹脾气。”我沉下脸:“宋大公子,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为什么要跟你闹脾气?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你没看见我有事吗?当街拉拉扯扯,你算什么东西!”拼命挣扎,总算甩开了他。冷着脸僵在那里,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他站在那也没再说话,大概气的不轻。这时候,穿着制服的交警走过来,严肃的敬了个礼,说我们违反了交通规则,要罚款。我连忙澄清:“我不认识他。”那交警竟然说:“吵架就吵架,影响交通就不好了。”冤枉呀,这到底哪跟哪呀!他痛快的交罚款,那交警临走前还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哄女孩子也不是这样哄的,出了车祸就不好了。”我恨恨的看着那交警,巴不得他赶紧走。

宋令韦拉着我说:“走吧,还站在干嘛,人家不说了嘛,这不是停车的地儿,影响交通。”我骂:“那关我什么事呀?”他涎着脸说:“不关你事大家都看着你?”我气的说不出话。他赶紧讨好似的说:“要去哪?我送你总行了吧,就当是赔罪。下雨天的,出租车也不好拦。”那还未走远交警回身打了手势,催着我们赶紧走。真是的,我干嘛心虚,怕他干什么!不就搭下车嘛,又不是闯龙潭虎穴!装作平静的拉开车门。

第21章

我抱着花让他在郊区的墓地停下来,冷着脸说:“你走吧。”心情不太好。他没说什么,从车里拿了把伞给我,说:“等会下雨,还是拿着吧。”我接在手里,也没说谢谢,转身进去了。阴森冷寂,松柏成行,寂静的只听的见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像踩在往日的心口上,有些疼痛,有些凄凉,有些哀伤。一块一块的方碑便埋葬了一个人的一生,最后的归宿亦不过是一撮黄土。

一列列的墓碑看起来都一样,像是战争时期森严戒备的军队。人死了似乎都没有多大的分别,终日听着地面上的凄风苦雨。地上还是湿漉漉的,泥土厚厚的黏在鞋子上。这片墓地管理的不是很好,到处是杂草。碑上的字迹已经有了风霜侵蚀的痕迹。这边地势比较低,有些地方还积了一洼一洼的水坑。我把花放在地上,斜倚着墓碑,对着上面笑容可掬的照片说,“爸,我是小艾,来看你了。”风中传来叶动枝摇的声音,我想爸一定是听到了。

“我过的还好,你不用担心。我前些时候在一家男装专卖店工作,不过现在辞职了,我不喜欢那里的人,以后再找个更好的。林彬没来看你,不过他还好,可是还是不务正业,不肯上进。你以前都不管管他,才弄的他变的现在这样无法无天。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有个叫欧阳水的女孩子好像很喜欢他,天天缠着他。林彬虽然不耐烦,但也没像往常那样不留情面。那个女孩子挺乖巧的,可是身体似乎不大好。你一向不管他,大概也是随他去吧。”

又下起了漫无边际的斜风斜雨,丝一般缠绕在心口上,让人眼睛也跟着湿了。我打开伞,蹲在地上摸着碑上的照片,喃喃说:“爸,好久没来看你了,我真有些想你。你以前对我虽然也凶,可是总是拿我没办法,不管什么事,折腾到最后,不得不顺着我。现在人人表面上对我很客气,礼貌的打招呼,微笑的点头,可是暗地里全在欺负我。有一个姓宋的特别可恶,你还在的话,一定不容他这样对我,一定会替我做主的。”

我用力咽了咽喉咙深处涌上来的悲痛,“不过,放心好了,我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不会再让他欺负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开心,其实很想大大方方的欺负回去,可是却不敢拿他怎么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躲着。爸,小艾一定辜负你的期望了,不然不会这么没出息,你白疼我了!”

我哽咽半晌,随即又说:“哎呀,也没有那么凄惨啦。我现在过的很安心,睡的也好了,平平淡淡的,没有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听了一定更加欣慰,你不老说平淡是一种福气么。你一向纵容我,我愿意怎样就怎样的。反正,我是愿意一直这样过下去,以后,以后总会更好的。小艾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我要走了,以后再来看你,给你带很多漂亮的花,你送给妈妈吧。我前几天去看妈妈了,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我走了,拜拜。”

不能再待下去,我连伞都不要,快步离开。等停住脚再回头看时,一切都朦胧迷糊起来,全是迷迷蒙蒙的轻烟湿雨,像是幻景,海市蜃楼一般,越来越远,是如此的不真实,过往像稍纵即逝的昙花,凄美而短暂,一现而过。我倔强的甩掉溢出来的眼泪,挺直脊背,一步一步朝外走去。既然过去了,用不着再唏嘘感慨,最重要的是现在,即使是这样的平淡如水,现在的我也没什么不好。

还没走出来,便看见宋令韦淋着雨站在车旁等我。我平静无波慢慢朝他走去,轻声说:“走吧。”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想从我脸上探询出什么,随即替我拉开车门。我有些无力,一头倒在座位上,转头看着窗外。老天真是邪门了,这雨真不知要下到何年何月,仿佛女娲补的天年久失修,有了漏洞,淅沥哗啦的一直要下到地老天荒,下到全世界的尽头。

他刚要发动车子,随即又推开车门冒雨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饮料。我接在手里,热气透过手心直传到胸口里,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暖意。我一手撑起头看着窗外不断飘飞的景物,一小口一小口呷着,轻声说:“今天是我爸爸的祭日。”他“恩”一声,点点头,“那现在有没有觉得舒服些?”我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没有回答,这样的天气,真是容易伤感。他一只手探过来,有些担心的喊:“林艾--”

我回过神,呓语般说:“我爸可疼我了,什么事都顺着我,再荒唐的要求他能做到,尽量满足我。从来不舍得打我,只有一次例外。那时候我刚上初中,回家后跟我爸说:‘爸,我们自己开个饭店吧。’我爸问为什么。我说:‘我不喜欢在外面吃饭,我老找错钱,同学都笑我。’我小时候有点笨笨的,上了初中还不大会用钱,一些同学难免嫉妒我家有钱,抓住这个拼命嘲笑我。所以我不愿意再在外面吃饭了。一开始我爸派司机接我回来吃,后来我又提了两次开饭店的事。我爸就真的在学校附近买了一个店面开美食城。我记得很清楚,我爸特意来问我款项是一次性付清划算还是分期付款划算。我那时候正参加学校里的数学竞赛,告诉他说分期付款钱要多付好几万。他便一口气付了一百多万。”

“美食城楼上有一个专门供我吃饭休息的房间,每次放学后,师傅都会端上三菜一汤。看起来都是家常菜,可是掌勺的师傅笑说,一天下来,没有一个客人吃的有我这样好的。单是一个清炒白菜,整盘都是菜心。有一天,我特意点了几个菜让我爸留着。晚上吃饭的时候,桌子上不是我要吃的菜。我沉着脸将筷子一摔。我爸才想起来,连忙哄着我说他忘了交代师傅。我更气了,站起来将盘子摔的粉碎。我爸也没生气,赶紧找来师傅,让他们把我要吃的菜做上来。”

“那时候我脾气很不好,菜重新做上来了,我看也不看,照旧连盘子摔了。我爸有些发怒了,瞪了我两眼,最后还是哄着我说;‘小艾,你不是喜欢吃肯德基吗?我让人立刻打包送来。’那时候肯德基刚进我们那里,还是稀罕物事,不像现在这样满街头都是。打包好的炸鸡腿送到我手里的时候,还是烫的。我还是不解气,将整个盒子往地下砸。我爸是真发火了,把一个汗堡扔在桌子上,沉声问我吃不吃。我倔着脸伸手一扫,拿脚拼命踩。我爸气的脸色铁青,头一次骂我‘我林德民养的什么女儿,连畜生都不如,还不如打死算了!’”

“抬起手狠狠打了一巴掌。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爸会打我,大哭大叫,惊的我妈都赶来了。我爸拿着鸡腿冷冷的问我吃不吃,我哭的惊天动地,简直称的上鬼哭狼嚎。拣起地上的鸡腿往窗外扔,窗户有栏杆挡着,扔不下去,我就用手拼命往外面捅。我爸气的抬脚就踢,一把坐椅径直撞向房间外面的窗户,砸的到处都是碎玻璃片。我妈吓的脸都绿了,生怕我爸一时性起,真将我给打死了。一直拉着我说:‘你爸今天刚出了点事,心情正坏着呢。你这小祖宗,给我老实点,别乱发脾气,撞在枪口上,怎么死都不知道。’我哪里听的进去,干脆坐在地上死命的哭。那哭声闹的几乎整条街的人都听的到,左邻右舍的人通通跑过来劝解。我谁的话都不听,哭了大半夜,直到哭的再也哭不出来。我爸最后还是投降了,说我是混世魔王转世的。”

宋令韦默默听着。我咬着唇说:“我那时候实在太不懂事,太任性了,总是将我爸气的暴跳如雷!我现在懂事了,想要孝敬他老人家,想让他高兴高兴,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现在才明白了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真是悲痛!甚至连后悔这样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看着我说:“好了,林艾,别再想了,这又不是你的错。”

我拼命含住眼睛里的泪水,倔强的不让它掉下来。哽咽的喊:“宋令韦,停车!”他不明所以的看了我一眼,将车滑出来停在路边上。我按下车门的开关,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外,看着他决绝的说:“宋令韦,我不会再和纠缠不清了。你走吧。”不再看他,“啪”的一声重重甩上车门。迎着风雨钻出车外,就这样将一切都隔绝开来吧。我要让他记住这个教训,趁其不备,攻的他毫无回手之力,永远都不能忘记。我林艾不会再让人欺负了,尤其是他!

我飞跑到大道上,不顾一切拦下一辆出租车。实在忍不住,从后座扭头往回看,他的人像一座静止的雕塑,逐渐远去,一点一点消失不见。可是,可是为什么我脸上瞬间全湿了?为什么我的心一阵一阵的痛,犹如火烧刀割一般,简直没有停歇的时候!仿佛连着肝肠也一寸寸的断裂开来。我用力咬紧手指,不敢泄露一点点啜泣声。就这样要呀切齿的忍了一路,逼的节节骨头几乎紧缩起来。我压下所有汹涌澎湃的伤痛,一点一点咽下去,像极苦极苦的一味药。然后笑问:“师傅,多少钱,真谢谢您。”他说不客气,找了零钱递给我。

我恍惚了一下,才记得接在手里,茫然的上楼,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口滚下来。幸亏反应快,本能的伸手,及时抓住了扶手。不然迎头罩脸的跌下去,不死至少也得残废。受了惊吓,浑浑噩噩的状态总算好了些,只是觉得冷,冷的简直受不住,又湿又凉,像浸在水里结了冰。这种愁云惨雾的天气,逼的人几乎要发疯,再也待不下去。我背起包,给林彬留了张纸条,直接往火车站赶去。

正好有一趟特快直达,火车已经在响。乘务员说只有软卧,我补了票,盖上毯子想要睡觉。最后还是爬起来,问她们要了一杯热水,说:“小姐,火车到了,如果我还在睡,就请叫醒我。”然后多吞了一粒安眠药。迷迷糊糊,正要进入睡眠的时候,听到刺耳的铃声。我从口袋里掏出来,“喂”了一声。周处在那头喊:“林艾--”我“恩”了一声,眼皮又涩又重。他说:“咦?你人在哪儿?”我含糊的说:“我在回北京的火车上,我现在要睡了。”

他停了一停,问:“什么车次?”我说特快直达。他说:“知道了,我去西客站接你,到时候别乱走。”我咕哝一声,挂了电话。直接拔电池,往包里一塞。睡的不醒人事。一直到乘务员小姐把我叫醒,我跟着人流摇头晃脑的往出口走去。头晕沉沉的,睡的非常不好。好像根本没睡过,反而连续工作了一天一夜那般疲惫不堪,连脚都抬不动。真想干脆在路上倒地不起了!

刚走上站台,就有人拉住我。我眯着眼说:“你怎么进来的?”周处接过我手中的行李包,问:“怎么了?不舒服?”我点头:“恩,走不动。”他手绕到我背后要抱我。我吓的清醒过来,连忙跳开两步,赶紧说:“我又不是病的快要死了!”他看了看我的脸色,说:“你这个样子,也差不多了。”我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撑着身体往前走。他跟在后面问:“你回去看你爸了?”我点头。

他一手扶住我,我顺势将整个身体往他肩上靠。他说:“有没有哭?”我老实的说有,迷迷糊糊的跟着他走。我想我这个状态,有人把我卖了我都不知道。我嚷嚷:“周处,我困了,饿了,累了,伤心了--”他按住不安分的我,连声说:“好好好,我知道了。那你现在是想先睡还是先吃?”我眯着眼侧倒在车上,想说要吃全北京最好的龙虾。可是喉咙干涩的说不出话,直接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很软很软的床,仿佛躺在云堆里。软的我整个人有些晕眩,不知今夕是何夕。刚转了个身,只发出一点点声响,周处就走过来,看着我说:“你醒了,饿不饿?”我眨着眼问他:“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我大概忘记了这根本不是我从前的卧室。他坐下来,说:“我怕你又像上次那样一声不响就走了。”我才想起来,意识渐渐归拢,说:“我不喜欢夜总会,你知道的。”他微微笑了一下,说:“还难为情呢,怎么就没长进!”

我说:“不是,我现在是真不喜欢夜总会了,不是难为情。”他沉默了一小会儿,说:“恩,我知道,你本来不适合那种地方。”我坐起来一些,伸了个懒腰,问:“这是哪里?你金屋藏娇的地方?”可是房间里并没有闻到乱七八糟的味道。他很自大的说:“我周处根本不屑于金屋藏娇。”对哦,他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乱搞。我不再在这个问题上调侃他,捂着肚子说:“我饿了,还有吃的?”

他端出一个盘子,我一闻就知道是我们家里正宗的卤鸭,像罂粟一样蛊惑人心。立即爬起来,啃的差点连骨头也咽下去。我一边舔着手指一边说:“咦?你从哪里买到的?我在北京怎么没见过有卖的?”他从床头柜里抽出一包纸巾,说:“怎么还舔手指?脏不脏!”话虽如此,声音里却听不出一点责备的意思。我嬉皮笑脸的说:“再脏也舔了!”又蹭着他问:“周处--,你既然有卤鸭,那有没有酱牛肉呀--,我还是饿,还有酸奶,我渴了--”他看着我,拿纸巾替我一点一点擦干净手指。

然后打电话下楼,不到五分钟,香喷喷的酱牛肉和纯鲜的酸奶放在被子上。我大快朵颐,吃的津津有味。他说:“怎么这么饿?多久没好好吃饭了?”我想了想,说:“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他皱眉问为什么没吃,我嚼着酱牛肉含糊的说:“忘记了,赶着上火车。”那时候光顾着伤心,哪知道饿呀。我说:“你不吃?这东西,我们家的人都爱吃。小时候,我爸老拿这些东西哄我。”

他坐过来,叹了口气,说:“夕,如果那时候,我有现在这样的本事,你爸就不必枪毙了。”我爸的事被揭发的时候,他也受了牵连,差一点自身难保。这些事我也是后来听人说的。我递过去一大块牛肉,命令似的说:“吃不吃?”他顺我的意,探过身子吃了。我说:“我爸以前就自嘲,他这一生什么坏事都做过了,就是枪毙也不过分。”他过了许久才说:“夕,你爸没有做过真正的坏事才会这样说。真正十恶不赦的人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我将盘子往他手上一推,说:“我吃饱了。”他喊:“夕--,那好好睡一觉。我在这守着。”我还没说话,有人轻轻的敲门。他看了看我,走出去顺势将门关紧。我抓过枕头抱在怀里翻身躺下,眯着眼培养睡意。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轻微的响声。他说:“夕,睡了吗?”明明知道我没睡还问!我闭着眼说:“睡了睡了!”他似是抱歉的说:“我出去一下。”我一骨碌爬起来,问:“出什么事了?”他安抚我:“一点小事,马上就回来。”一点小事用的着他出马?我喊住要离开的他:“周处,你别跟人打架,我会害怕。”他“恩”一声,说:“好。你别乱走,乖乖待在里面知道吗?”我见他语气甚为凝重,用力点头。

有人等不了,已经推门进来催他了。他临走前说:“别担心,很快就没事了。”我倒在床上再也睡不着。打开窗户,寒冷的夜风灌进来,楼下一排的汽车灯,这样的场面还说没事?赤着脚想追上他说两句话,门外站着阿平,见我出来,恭敬的喊:“木姐。”我想下楼,他拦住我:“木姐,你还是回房歇着吧,这里很安全,你别担心,周哥会没事的。”可是他脸上神情那么凝重,说的话毫无说服力。

我没办法,只好退回来,那床躺此刻躺上去像火一样,烧的人焦躁不安,提心吊,一分钟就像一年那么难熬。眼看着天空一点点亮了,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我蓬头垢面的爬下床,走廊尽头站了几个人,见我出来,连忙齐声叫:“木姐。”我拿出威严,沉声问:“周处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吱声。阿平说:“木姐,你别为难我们,周哥说这些事跟你已经没关系了,还是不知道的好。天亮了,你要不要先吃早餐?我出去买。”

我无力的站在那里,垂着肩说:“不用了,不想吃。我还是回去等着吧。”是啊,知道也帮不上忙,还不如不知道。翻出手机,按着号码一直没敢打出去。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急的人都要麻木了,阿平推开门兴奋的说:“木姐,周哥回来了。”吊着千钧的心一松,我几乎踉跄的站起来,冲他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周处进来看我,解释说:“没事,一场误会而已。”我也不问,冲他笑说:“天亮了,我该走了。”他没挽留,说:“恩,我派人送你回去。”

他不亲自送我,是因为目标太明显吗?我匆匆梳洗两下,车子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我说:“你自己注意点。”他点头,说:“你也是。以后有什么事打我电话,这地方别再来了。”我点头表示明白。车子刚拐上大道,我说:“师傅,你停车。我自己打车回去。”一个人站在路边上慢慢的溜达,心情却是无比的凄惶。

第22章

斜靠在站牌下等公车,手机响。操曹在那边叫:“续艾,总算打通你电话了。这几天你到哪去了?打你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关机。你好歹给我回个电话呀,我都担心死了。你们店里的人说你辞职了,这是真的吗?”的确看到有好几个他的未接电话,不过我都懒得回。蓦然回首,这几天发生的事接连不断的涌上心头,压的人差点喘不过气来。我叹口气,说:“对不起呀,我回老家拜祭我爸妈去了。”他立即问:“那你还好吧?”我有些疲累的说:“没事,谢谢你。”他问:“那你还在老家?”我摇头:“没有,昨天晚上回北京了。”他“哦”一声,“是吗?已经回来了?那我现在就去找你。”我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兴冲冲的挂了电话。

我心情正不好呢,他还来凑什么热闹!公车远远的开过来,大周一的,正好是上班的点,人群一拥而上,整个人都快挤成一张纸了,连移脚的地方都没有,车门都关不拢。司机和售票员一直在嚷:“站前边的同志往后边挤挤,大家让一让,让一让!”摩肩接踵的站了一路,挤的差点窒息。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挤下了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的想吐。立在路边上站了许久,冷风一吹,将涌上喉头的那股酸味压下去。离住处还有一段路,本来该倒车,可是我这个样子,保不准不会在车上吐出来。还是慢慢走回去吧。反正丢了工作,也不赶时间。

慢腾腾的爬回去,胃里的东西大概是发了酵,时不时像泡泡一样冒出来,嘴里一股难闻的味道,此刻我只想躺在床上闷头大睡。远远的看见熟悉的破败的小楼,心里忍不住有一丝欣喜,总算没有死在路上。看见路边上有人拉着大卡车兜售水果。我问:“师傅,苹果怎么卖呀?”他说十块钱三斤。我惊叫出声:“怎么这么贵?”我记得以前不是五块钱三斤嘛!他说:“这还贵呢!姑娘,你看看这什么苹果!山东烟台产的,包你好吃!”我忿忿不平,如今这什么世道呀,连水果都贵的快吃不起了!最后还是挑挑拣拣,嘟嘟囔囔的要了半挂香蕉。因为香蕉不用洗,剥了皮直接就可以吃。

正找零的时候,操曹老远就喊:“续艾——”接过我手中提着的行李袋以及老板装好的香蕉,说:“你不说昨天晚上就回来了吗?怎么现在才回来?”我没好气的说:“我在酒店过的夜还不行吗!”真是多事。他依旧好脾气的笑说:“我早就来了,一直等你呢。”转头看了看我,“咦?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身体不舒服吗?”我没什么力气的点头:“有点,大概是坐火车闹的。”站在楼道口,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现在累了。你回吧。”

他说:“我今天没什么事。你不生病嘛,留下来陪你好不好?”又问:“你住几层?还从来没进去过。”我已经没力气将行李提下楼了,重重“哼”一声,“住地下一层!”他愣了一下,我不管他,推开门,咚咚咚的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跟上来。他提着行李跟在我后边进来,很识相的没说什么“你就住这种地方?”之类的话。我说:“你随便坐吧,我可没精力招待你。买了香蕉,你想吃就吃,随便拿。”翻身倒在床上。

他当真打开塑料袋掰香蕉,看来是一个“入乡就随俗”的主,还挺能适应的。将剥好的香蕉递到我眼前。我摇头:“冷冰冰的,不想吃。”他想了下,说:“那加热再吃?”我翻着眼,“你疯了是不是?有人拿香蕉加热的吗?”他一本正经的说:“当然有,你没吃过油炸香蕉?”还真的想放在微波炉里加热。我头疼的说:“行了,行了,你能不能正常点?我不想吃,你就不能吃?你也不吃的话,难道不可以扔?”他讪讪的“哦”一声,问:“那你还吃吗?”

怎么吃一根香蕉还有这么多事!我不耐烦的说:“你自己剥的,你自己吃。”他将撕开的香蕉皮又拢好,弄的跟完好无缺,没撕开过一样。搁在旁边的小桌子上,这样是打算扔了吗?他的脑袋还真跟一般人不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闭着眼说:“行了,折腾了一夜,我要休息了。你走吧,顺手带上门。”他反而坐到我床边,低声说:“你不辞职了吗?那以后打算怎么办?”我眯着眼,“不打算怎么办,看着办呗!”他又说:“续艾,你是不是要找工作?”我“恩恩”两声,“大概吧,总得养活自己。”

他慢慢说:“你这么能干,可以进一些大公司呀,福利比较好,而且也不用这么辛苦,还可以学到东西,只要做的好,是很有前景的。”我闷着头说:“人家至少也要本科毕业的。”而且我还有被学校开除的记录,作弊呀,多么大一污点!打的我从此抬不起头来,连人家的门槛都进不了。他沉默了半晌,小心翼翼的问:“我认识一些朋友,可以推荐你去工作。你看怎么样?”生怕惹恼了我。我皱紧眉头:“再说吧,我今天不想这些事。累了,想好好睡一觉。”他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最后说:“行,那我走了。想吃什么?我给你送来。”我有些感激他这样关心我,笑了笑,“什么都吃不下,就想睡觉。”

他让我好好休息,又说还是不舒服的话,就给他打电话,晚上再来看我。我忙说:“别别别,大晚上的你就别来了。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死不了。快走吧,快走吧。”他在这里,我简直睡不着。切!干什么要他介绍工作!人家一定问,你和操曹看起来挺熟的,什么关系呀?同学。什么时候的同学?高中的?不,是大学的。大学的?叫我怎么回答,本科文凭都没有!难道说被开除的大学同学?哼,荒谬之极!虽然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经过去了,可是打死也不愿意撕开似乎早已痊愈的丑陋至极的伤疤,再次弄的鲜血淋漓。

睡梦中又被电话吵醒,我满身是火,吼道:“谁呀!”“是我。你现在在哪里?回北京了?”是梦中心心念念的声音。我瞬间清醒过来,犹带有一丝惶然,没有说话。他又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他怎么知道我此刻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呢!我艰难的开口:“你为什么还打电话来?我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跟他说话,简直像对阵沙场,我必须披甲上阵,全副武装,全力以赴。不然,一个不慎,前功尽弃,从此,万劫不复。

他徐徐的说:“虽然只是你一相情愿认为说清楚了。不过,我仅仅打个电话来问候总不算过分吧?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安全而已。”我冷静的说:“不,很过分。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他停了停,说:“林艾,你若真放的下,为什么还要拒绝我的电话?”他简直欺人太甚!

我咬牙说:“我林艾做事一向干脆利落,从来不拖泥带水。说了不再纠缠,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就当作从来都不认识好了。”他还在喊:“林艾——,我不是要继续纠缠——”我再也听不下去,抑制不住满心的悲伤愤怒,将手机往地上狠命一砸!他既然已经决定不再纠缠,为什么还打电话来?料定我翻不出他的手掌心是不是?现在总不能再打电话来了吧!

屋子里有瞬间的死寂,我喘着气想要大声咆哮。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呀!疯了疯了,简直不可理喻!好不容易稍稍平静下来,低头看见地上摔的七零八落的手机,开始心疼。天,摔的可是钱呀!赶紧跳下床,拣起来一看,好像没摔坏。但是装上电池,一按,连机都开不了。我才开始肉痛,这手机虽然不怎么样,好歹还能用呀!再去买个新的,又是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我恨不得打自己两下出气,这不等于在撕钱嘛!

唉声叹气半天,穿上衣服跑到路边上的店子里问:“师傅,您看看这手机哪坏了。还能不能修好?”他二话不说,用工具把手机拆了,然后对着仪器看了会儿说:“排线摔坏了,所以屏幕显示不了。”我问:那修要多少钱?“他回答一百二。我反问:“师傅,您是说修一排线要一百二?”他冷冷的说:“到处都是这个价。你去厂家维修,只会要的更多,不会少。”真是奸商,天下乌鸦一般黑。一百二?这年头,三四百可以买一个品牌手机了,不就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嘛!我气的无语,没好气的嚷:“不修了,不修了!没手机照样能活。”

有手机的时候没觉得它有什么好处,整天叮零零的扰人清净,半夜也不得安生。可是真正没手机了,你就会发现简直寸步难行。比如说找工作吧,人家说:“行,我们缺人的话到时候再联系你。留个联系方式吧。”我提着笔,硬是写不下去,最后只好落荒而逃。似乎一下子什么事都干不了,事是不顺心。我叹口气,只好到先去买个手机再说。

小地方不敢去,虽说可能便宜点,但没有保障,万一出了问题,死不承认,我哭都没地方哭去。最后还是到苏宁去了。一进门就是诺基亚偌大的柜台。旁边国产的手机一个劲的朝我招呼:“小姐,买手机,要什么样的?我们家的正搞促销呢,买手机送大礼。”我从头到尾晃悠了一圈,发现国产的手机确实便宜许多,而且功能听起来好像也不差。我跟一个男的搭讪着,三十来岁,穿着制服似的黑色西装,大概是商场里的主任或是卖场的管理人员。我说我要买一手机,不知道买什么样的好。他说:“那你打算买多少钱的?手机有贵的有便宜的。诺基亚新出的有八千多一部的。”我说:“不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功能,能接打电话就行。”

他告诉我:“要低价位的话,那推荐买诺基亚的。他们家低端机可真皮实,经摔。我的都摔了十好几回了,还没坏。”他的话可比商场里的销售人员实在许多。我也不看其他家的了,直接走到诺基亚的柜台,要了一款最低价的。她们开了票,让我自己去收银台交钱,自己拿发票去库房提货。我说:“我见人家波导都是给顾客交钱提货的呀。”其中一个不好意思的说:“小姐,那是波导,我们诺基亚都是顾客自己去交钱提货的。实在忙不过来,有时候还让顾客自己试机呢。”嘿!店大欺客,真是到哪里都一样!

我也不争辩,说:“可你们收银台和库房在哪呀?这么大一商场,上哪找去?我看你们现在也不忙,能领我去吗?省得无头苍蝇一样,瞎撞。”一年轻小伙子很乐意的说:“行,反正不忙。”他带我钻到电梯后边的角落里。一个收银台,设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让人怎么找的到。我一边排队一边和他搭讪:“你们诺基亚挺忙的呀,还招不招工作人员呀。”他问:“你要找工作?”我点头,笑嘻嘻的说:“是呀,我再不找工作,就只好喝西北风了。”他笑,说:“我们公司招人一般都是在三月份招,现在这个时候没听说要人的。”

我耸耸肩,把钱递上去。然后弯到另外一个地方旮旯里,他拿着发票,熟练的帮我填单子,要型号。很快就将手机提出来了。我起身要走,他说等一下,当着库房人的面,将手机仔细看了一遍,才说:“走吧,配件齐全。”走远几步才告诉我:“手机一旦出了库房,不是质量上的问题,库房的人是不会承认的。”我不知道领一台手机还有这么多的学问。

然后他给我试机,填保修卡,说:“你看清楚了,确定手机没问题,我才给你办三包。填了三包,就不能随便换了。只能是有质量问题,凭厂家的检测报告,才能拿到商场里换。而且,手机外观是不在三包之内的。”倒很为我着想。我打了13800138000的免费电话,通话挺清楚的,点头说没问题。他给我拿保修卡去盖章。回来的时候说:“哎,你不是要找工作嘛,我刚刚听摩托罗拉的人说不做了,要回老家,家里出了点事。他们家的督导不同意,说没人看卖场。除非他找的到代替的人。你过去问问。”

我想不到竟然会碰上这样的好事,连忙称谢。他笑说:“没事,没事,为美女服务,应该的,应该的。”嘿嘿嘿,说的我都有点害羞了。我真的就去问摩托罗拉的促销员,他很热心的留住我,问我的电话号码。我随口说:“我旧的手机丢了,刚买了一个新的,还没买号呢。”旧的号码我不想再用了,要断就断的干净一点。他连忙说:“我们这也卖号呢,二十块钱一个,动感地带的。”我说:“不是买号送话费嘛?”他笑说:“现在不送了。不过,没事,我可以帮你要一个免费的号。我们家送号呢,本来是要买两千块钱以上的才送的。你真想在我们家做吗?那我就跟我们督导说了啦。”

当真替我要了一个免费的手机号码。他告诉我:“还有一个来月就过年了,不想在北京待了,想回老家。”我连声谢过他,留下了新的电话号码。晚上就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是摩托罗拉的督导,问我有没有经验。我自信的说:“有,有销售经验。”他说本来进摩托罗拉是要面试,培训才能上岗的。不过年关近了,很难找的到人,沉吟半天才说:“朝阳这边是大卖场,要老员工才压的住。你若真愿意做,我们财满街那边还缺一个促销员。”财满街?什么地方?听都没听过!可是我现在只要有工作就足够了,一口答应下来。

然后我去财满街的苏宁办上岗证。先是坐车到环路,然后倒车到朝阳那边,再是倒七三一路公车,整整折腾了两个小时才找到那鬼地方。第一次去的时候就没找到商场的入口,那苏宁居然开在商场的二层,下面那层全部是空铺招租。冷冷清清,凄凄惨掺的就没几个顾客。怪不得愿意让我这样一个对手机一窍不通的人来这种地方工作呢。这不明摆着欺负我嘛!

虽然地方小,位置偏僻,可是商场里的员工却是极其和善的。连卖场的主任也是长的挺漂亮的一女的,还不到三十岁,名字也挺清秀,叫赵静。她很帮忙,我初来乍到的,连电脑开票都不会,都是她手把手教的。我拿着宣传单背了两天,将一些主要机型的功能记下来,客人问到的时候不至于一问摇头三不知。

领了工作服,就开始正式上班。本来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应该穿苏宁那天蓝色的制服,可是摩托罗拉厂家另外发了服装,白色尖领衬衫,外面罩开领黑色紧身毛衣,还满时尚抢眼的,所以不用穿苏宁那恶心的蓝抹布上下班。我为此庆幸不已。苏宁规定必须穿黑裤子,黑鞋。我配上靴裤,穿上高筒黑靴,往那里一站,是整个苏宁最出风头的销售员。刚上班没几天,赵静就拉着我去接待领导。领导拉着我的手鼓励:“不错,不错,以后要认真工作,为苏宁增光。”

可是每天倒三趟车上下班,不到三天我就快崩溃了,赶车比上班还辛苦。我中午吃饭的时候跟赵静抱怨:“太远了,不知道能不能在附近租间房。再这样下去,我都受不了了。可是这边的房价一定贵的不行。”她说:“你要租房?我家在石景山那边,也是嫌上下班太远,就在附近找了套房子,两室一厅的,正想找个人合租。你要不要搬过来一起住?”问了房价,纵然是合租,还是有些贵。可是实在不想天不亮就爬起来等公车,大冬天的站在外面,冻的呼吸都快停止了,真觉得自己有些可怜。贵就贵一点吧,住的舒服也不错。

搬家的时候请了操曹来帮忙,反正他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就来找我瞎混。不然光我一个人,虽然穷的一贫如洗,没什么东西,也得累趴在地上。搬离了那个活死人墓,第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看见窗外挂着的月亮,昏黄暗淡的光稀稀疏疏照进来,衬着昏暗低垂的天空,其实一点美感都没有。我却惊喜连连,头一次觉得夜晚是如此的美丽可爱,瞬间充满活力,感到一切都可以克服。可是新的问题又出来了,为了收支平衡,我现在必须勒紧裤带过日子。幸好吃的不多,也不挑,早已训练的什么都能吃,反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像人家,还有家庭负担。恩!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会好起来的!我伸出手臂,作“加油”的动作。鼓励自己,林艾,新的地方,新的开始!

第23章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和赵静坐在员工休息室吃水果。她咬着拇指大的小西红柿问我:“木夕,你说你这么一人才,长的又漂亮,怎么就到苏宁来上班呢?”我边啃苹果边问:“那我该去什么地方呀?”她想了下,嘿嘿笑说:“美女工作的机会多着呢,很多招礼仪模特的,薪酬又高,一小时就好几百。”我头也不抬,毫不犹豫的说:“出卖色相!不去!”

她叫起来:“这怎么叫出卖色相呢?年纪轻轻的姑娘,思想怎么比我还封建呀!”我大咧咧的说:“那你说,我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的工作有什么不好。心安理得,平平安安最重要!那种工作,虽然说没什么要紧的,可是既然靠外表吃饭,少不了受人欺侮。”她点头:“这话说的也是。哎,那你也可以进公司当个小秘书,小助理什么的,找人托托关系,走走后门。”我笑:“人家是不会要我的。”她问:“你什么学历?怎么着也高中毕业了吧?”我愣了下,笑说:“没,我高中没念完就出来混了。”她“恩恩”两声,点头:“这样就有点困难了。”

正瞎扯呢,有人大叫:“摩托罗拉,摩托罗拉!”我赶紧跳出来,问:“索爱,什么事呀!”她远远就招手:“我有一客人,特麻烦,买了手机后,一定要下载MP3。咱们苏宁不是没有下载的地方嘛,卖电脑的又不让下。你去说说,兴许就同意了。快去,快去,啊!”我笑:“你就让我干这个呀?”还是笑嘻嘻的跑去问了。回来告诉她:“人家答应了。让客人去呢。”她笑:“木夕,只要你一出面,马到成功。”我笑:“得了吧你,还不带客人去。”

她去了半天,又回来说:“怎么下不了啊?卖电脑的也不在,问都没人问,大概吃饭去了。”我走出柜台,说:“我给你去看看。”拿起手机看了下说:“得先关机才能当U盘下载,不然就只是充电。”她头疼的说:“你替这客人下载吧,我回卖场看着。”我答应一声,问那客人要下什么样的歌。

那人罗罗嗦嗦的要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歌,都是大街上听的烂熟的曲子。反应有点慢,正等着复制的时候,一人拍我的肩:“哎,你怎么在这呀?不是在摩托罗拉工作吗?”我回头一看,是操曹,没有理他。拔下数据线笑说?:“下好了,您听听看,是不是您要的?”他欢天喜地的走了。

操曹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我这才说:“帮客人下东西。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他笑说:“买东西呀。”我“切”一声,钻进柜台,说:“那你买什么?买手机?”他笑嘻嘻的说:“还真让你说对了。”转身喊:“徐奔!”在诺基亚柜台前看手机的一个顾客朝这边走过来,三十几岁的样子,穿着职业正装。操曹笑说:“他是我一朋友,替公司采购手机来的。”我一听,精神百倍,团购呀,连忙笑说:“你好你好,买手机是不是?既然是曹操的朋友,我可以给您优惠哦。”

他客气的笑了笑,眼睛还是看着诺基亚的柜台,显得对诺基亚比对摩托罗拉感兴趣多了。我拿出专业精神,笑说:“徐先生需要什么类型的手机?偏商务型的是吗?”他点头:“恩,是供公司高层用的。”我忙说:“那就需要高端机了。我们摩托罗拉的手机采用的都是Linux和Java智能操作系统,运行速度快,成本低,所以质量好,价格适中。我们新推出的明A1200这款手机,智能手写输入,触摸屏幕,独特水晶透明翻盖设计,还有智能名片扫描功能。全是为商务人士特别设计的。”我拿出公司配的机子给他演示。

他似乎不是很感兴趣,一直客气的点头,说:“行,挺好的。不过,我想再看看诺基亚的。”我再接再厉:“您刚才不也看了诺基亚的吗?诺基亚的低端机确实很不错,有口皆碑。可是说实话,高端机就不怎么样了。我不是瞎说,他们家的机子采用的都是Symbian系统,所以功能一多,主机就反应不过来。用过诺基亚高端机的人都知道,有三大缺点,反应慢,易死机,容易中病毒。7260,7610还不太明显,可是新出的机子问题就显露出来了。”为了销售和提成,原谅我如此诋毁诺基亚,手段虽然有些不入流,可是说的也是大实话。

他“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用的手机反应慢呢,一条短信要过十来分钟才收的到。”我见他心动,接着说:“诺基亚很早就进入中国市场,先入为主,占尽先机。其实摩托罗拉公司的产品是相当不错的,近年来开发了许多独特的技术。像摩托独有的虚拟触摸感应技术,以及TMR,中文就是全透式微光反射技术。还有蓝牙功能,一直是摩托公司引以为傲的,长久以来处于世界领先水平。全球销量最大的H500舒适型蓝牙耳机就是摩托公司开发的,至今还经久不衰。我们现在搞活动,买明A1200手机就送一蓝牙耳机,开车的时候还是很方便的。”他立即问:“送蓝牙耳机是吗?”我笑说是。

他又问了几个技术上的问题,我很圆满的回答了。最后他终于说:“那行,就要这款手机。”我问:“那您要几台?”他说要五十台。我兴奋的差点合不拢嘴,连声说:“行,行,行,您稍等。”商场里的经理闻风赶来,亲自接待。我给督导打电话,说有客人要五十台明A1200,这边库房货不够,让他派人赶紧调货过来。督导很干脆的说:“行,我亲自送货过去。”整个通讯部的卖场忙的人仰马翻。这种规模的苏宁,很少碰到出手这么大方的顾客。

督导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木夕,表现的很好,以后还要努力,在摩托罗拉工作是很有前途的。”又鼓励我说:“知道咱们摩托罗拉北京地区的副总裁吗?就是王副总,也是一路从销售做上来的,然后是督导,副经理,经理,再是北京地区的副总裁,你要向她多多学习呀。”我笑说:“恩,一定会的。”王副总算是我们所有销售人员的楷模了。

开票,提货,验机,按的是团购的待遇,自然有经理和督导他们亲自出马。我心花怒放,笑容满面的称赞:“操曹,今天这事真是谢谢你了,一定请你吃饭。”五十台高端机呀,我得拿多少提成!想起来就兴奋。他笑说:“你凭的是自己的本事,徐奔一直中意诺基亚的,对机子的要求也很苛刻。可是,你硬是将他从诺基亚的眼皮底下给拉过来。续艾,你屈居在这种小地方,真是大材小用了。”我笑:“我哪有什么本事,还不是运气好。诺基亚知道我这样劫他的顾客,说不定会把我给杀了。”做成了这么大一笔生意,真是有成就感!

操曹见我十分高兴,也笑嘻嘻的说:“吃饭就不用了。不过我今天是专程来请你吃饭的。”我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该请你大大吃一顿才是。”他喊:“续艾,这个月底我爸六十大寿,你要不要也一起来吃个饭?”我惊讶的看着他,他爸过寿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我嬉皮笑脸的说:“还得送礼吧,我就不去了。”真是的,我去凑什么热闹呀!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低声说:“不是的,我爸一直都知道你。我跟他说了你在北京,他很想见见你。”

我满心的欢喜沉下来,摇头:“不,我不去。我都不认识你家的人,为什么要去!”真是奇哉怪也,再怎么请也请不到我头上呀,我算什么!他着急的说:“不,续艾,不是这样的。我爸后来知道是我连累你被学校开除后,耿耿于怀,一直在找你,说我毁了你一生的前途,害的你抬不起头来。可是怎么打听都没有你的消息。这次他老人家知道你也在北京,很想和你见个面。”

我没想到他父亲这么耿直,竟然找过我!当年学校的决定一下来,我接受不了,招呼都没打,连夜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我还是摇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大家都不用放在心上。你看,我现在也过的很好呀。再说了,我那天大概得上班吧,没时间去。你也知道,我刚换了工作,不好随便请假,得努力工作,好好表现才行。至于伯父的好意,就代我谢过了。说实在不敢当,我在这先祝他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操曹大概见我脸色不大好,懦懦的一直没敢再说话。我笑说:“你还有什么事吗?站在柜台前挡住我的顾客了。”他犹豫的喊:“续艾--,你再想想,行吗?你工作吧,我先走了。”

可是没过几天,竟然接过操曹父亲的电话。我吓的连声说:“操老教授,您老好,您老好。”他乐呵呵的在电话那头说:“是续小姐吗?操曹那小子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忙说:“啊,伯父,叫我小艾就好了。不关操曹的事,是我自己忙不过来,实在是抱歉。”他说:“那我就直呼小艾了。操曹以前太不应该,害的你一定吃尽了苦头。古语说,子不教,父之过,我也一直对不住你--”我连忙说:“哎呀,伯父,说哪里话,您快别这么说。没那么严重,都过去这么久,早就没事了,我现在不还活蹦乱跳的么。再说,我早就原谅操曹了。他前几天还帮了我一个大忙呢,到现在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他。”

他说:“既然这样,你就更应该来了。算我倚老卖老,借着六十大寿的机会真心诚意的邀请你,你若真的原谅他了,明天就来喝杯寿酒,大家随便吃顿饭。就算是形式上的歉意,也是应该的。”他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连道歉的话都说出来了,我实在不能推辞。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那行,那我就去喝杯寿酒,也沾沾您老人家的福气。”他说:“好好好,我明天让操曹去接你。”

真是的,又是事到临头,火烧眉毛。急急的跟公司要假,好说歹说才同意了。总不能空手去吧,怎么着也得买礼物。还有,操老教授的六十大寿,场面一定不小,也不好意思穿的太寒碜。我现在哪有什么穿的出去的礼服呀!跟赵静要了好几个小时的假,老早就下班来到商场转悠。许久没有应付这样的场面,难免有些手忙脚乱。量力而行,最后选了条纯羊毛的围巾当礼物。可是那价格也花去了我一整月的伙食费。让人家用彩缎包装好,倒也是一件似模似样的礼物。

什么衣服看起来比较优雅大方而又不贵呢?我十分头疼。至少表面上要让操老教授觉得我过的很好,自信美丽,知性能干,真正的新一代女性。虽然只是打算道声贺就回来,可是也不想让人小瞧了去。挑来拣去,最后在一家店子里看到一件改良式旗袍,样式还不错,最重要的是价格没有超出预算。我想了下,自己身段颀长,也挺瘦的,穿旗袍应该不至于太难看。对着镜子惴惴的问旁边的售货员:“小姐,你看我穿这旗袍好看吗?”她连声说:“好看,好看,你这身材就适合穿旗袍。削肩瘦腰,衬着巴掌大的脸,穿着多有味道呀。”我被她说的颇有些昏头胀脑了,一咬牙买了下来。虽说这年头,穿旗袍的人几乎绝迹了,但说不定人家以为我这是个性美呢。

买回去给赵静看,她说:“你大冬天的穿件旗袍去祝寿,还不得冻死!”室内有暖气,这样穿当然没问题,可是到室外那可就--,我怯怯的说:“我在外面穿这件翻领掐腰的呢子长外套,应该还行吧。”她说:“那你脚下呢?只能穿皮鞋吧,看不冷死你。”我唉声叹气,这样穿出去,确实需要勇气呀。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操曹,他很惊喜的说:“续艾,没想到你会打电话给我!”我头疼的说:“行了行了,你明天开车过来接我吧。”我总不能这样穿着去挤公车!真是麻烦呀。

还特意去附近的美发店做了头发,将长发给盘起来,自己看着也觉得满有风情的。我烦恼的说:“赵静,我没有首饰哎。”她拿出一对大大的珍珠耳环,笑说:“这个怎么样?”我吃惊的说:“赵静,原来你这么阔!”她嘿嘿两声,“假的啦,假的啦!反正人家又不知道是真是假!戴上去就是了。”我点头同意:“看起来跟真的一模一样,谁分辨的出来!”打扮停当,站在客厅里转圈,眼波一横,作妩媚状,说:“怎么样?美女吧?”

她一本正经的点头:“木夕,可不要到处招蜂引蝶呀!你这个样子,就一人间祸害。”我很没形象的得意大笑。她骂:“给点阳光就灿烂,司机到了,快走吧,快走吧。”有人在敲门,应该就是操曹了。我一走出来,就缩着肩说:“好冷,快走快走!”他径直盯着我看。我骂:“没见过呀!还不快走!”直到我躲进车里,他才赞美:“你这样打扮很漂亮。”我说:“我知道,不然干嘛花那么多心思打扮。”白花花的银子全都打水漂了,一直在肉痛。漂亮有什么用,看我现在的处境就知道了。是谁说的,自古红颜多薄命。

宴席是在一大酒店举办的,果然是宾客如云,高朋满座。大部分都是操老教授的学生,有不少可是海内外赫赫有名的人物了,真是桃李满天下。我连半个人都不认识,拉着操曹低声说:“你爸呢,我贺完寿就走。”他说:“那怎么行!既然来了,好歹吃完饭再走。”我说:“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让我怎么吃的下去。你就行行好,体谅体谅我。,赶紧带我去见你爸。”

他领着我来到里边,已经有一堆人围着道贺。操曹喊了一声“爸”,看的出来老教授今天非常高兴,满脸红光,已经喝了不少了。我立即上前,把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伯父,祝您身体永远健康,事业再创高峰。”他乐呵呵的说:“你就小艾呀!人来就好了,还带什么礼物!快过来,快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遍,说:“不错不错,来,来,来,坐下说话。”我庆幸自己一身得体的打扮。虽称不上艳冠群芳,至少没有失礼,让人看不起。

他问:“现在过的怎么样?”我笑说:“恩,满不错的。”他忽然说:“小艾,那件事我代操曹正式向你说对不起,害你受苦了。”我连忙站起来:“伯父,这叫我如何当的起?哎呀,事情早就过去了,您就别放在心上了。不然我会惶恐不安的。”他一脸严肃的说:“害了你一生,道声歉算什么,就算下跪也不过分!我后来才打听到,你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学生--”我真怕他说到做到,赶紧说:“伯父,您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不要再自责了,谁不犯错呀。我可真受不起。”他叹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总算还来得及道歉。”我说:“伯父,我真的不放在心上了。我现在过的很好,很好--”他欣慰的点头:“这样就好。”

拉着我的手,说:“小艾,来,等会和我坐一块儿,啊!”我忙说:“不了,不了,我和大家一样坐外面就是了。”他坚持:“不行,不行,一定要进来坐。”硬是拉着我进了包厢。走进去,一下子静了许多,不复外面的吵闹喧嚣。我低着头,不肯再往前走,拉住跟着后面的操曹说:“我得走了。”他愕然的问:“怎么了?还没开席呢?”我撒谎:“可能是穿的少,受了风寒,着凉了,现在肚子疼的厉害,你送我回去吧。”

他还没说话,有人笑说:“操老,这位漂亮的小姐是谁?该不会是小曹的女朋友吧?”我诧异的抬起头,转头一看,里面坐的大概都是操家的亲戚好友,眼睛再一转,看见坐在角落里一语不发的宋令韦。当场就懵了,万万料不到竟然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他--在决绝的离开后。

第24章

我狼狈的转开眼,心惶惶然没有着落,这个地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留下去了。捅着操曹,低声催促:“走吧。”他凑近我,小声说:“那也得打声招呼再走。”对众人落落大方的介绍我是续小姐,大家都露出很注意的神色,笑着打招呼。我礼貌的微笑。操曹领着我走过去,说:“爸,续艾有点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我撑着笑脸歉意的说:“伯父,真是不好意思。”操老教授走过来,看了我一眼:“噫?小艾,怎么脸色突然这么苍白?哪里不舒服?要去医院看看吗?”我忙说:“不用,不用。可能是路上了风寒,回去躺一躺就好了。”

辞过众人下楼,我对操曹说:“你等等,我去趟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长舒一口气,甩头走出来,抬头便看见走廊处的宋令韦,手上拿着我的包。我一愣,脚步不由得顿了顿,随即迎上去,礼貌的说:“操曹呢?”他淡淡的说:“接待宾客去了,走不开,我送你回去。”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竟然可以将操曹引开,没来由的觉得气愤,站在那没说话。

他上前一大步,说:“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吗?走吧。”我努力维持微笑:“不了,谢谢。你也挺忙的,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伸出手去拿包,他不放。他这算什么意思?我有些生气,用力一扯。他还是没放,忽然拉紧我的手,冷淡的说:“不忙,送你回去是应该的。”却是不容抗拒的神态,拉着我就要走。

我使力一挣,冷冷的说:“我自己会走。恭敬不如从命,那就麻烦宋先生了。”他深深看我一眼,放开手,面无表情的说:“既然这样,那走吧。”一进地下停车场,潮湿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回头看我一眼,微带嘲讽说:“既然怕冷,为什么还穿成这样?”打开车门,注意到他将暖气开到最大。我心里冷笑,我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关你什么事!

一路上不再理他。他忽然开口:“你怎么会来参加操老教授的寿宴?”我本待不回答,转念一想,这样反倒露了形迹,觉得自己在赌气似的,于是说:“操曹请我去的。”他重重“哼”一声,“他请你去你就去?林艾,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说话了?”干他什么事!我抿紧唇不回答。

他仿佛有些怒不可遏,大转方向盘,车子在路旁突然停下来。我胸口被安全带勒的生疼,重重咳了一声,不满的瞪着他。他忽然吼叫:“林艾,你到底什么意思?口口声声说要离开,决绝的连电话号码都换了;可是,转个头,就和操曹在一起,甚至还来就见他父亲!你耍着我玩是不是?”我耍他?我有那个本事耍他?真是莫须有!我转过头讥笑说:“我怎么耍你了?我林艾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算和操曹在一起又怎么了?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切,他有什么资格这样逼问我!

他铁青着脸看我,大概是气的说不出话来。随即,转过头狠狠的说:“好,算我宋令韦自取其辱!”我咬着唇用尽力气说:“走不走?不走就让我下车。”他似乎极力压抑愤怒,冷声说:“放心,既然答应了操曹,我一定会将你送回去的。”这次换我拼命控制满身的火气!好,宋令韦,你果然够狠!

车子沿着三环一路飞驰。半下午的,大家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路上难得清净。眼看着前面路口黄灯一闪,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我怕出车祸,忍不住开口提醒:“前面红灯!”他根本不理,车子踩着线继续往前滑。我十分不屑,两边虽然没车,但是有钱也不是用来罚款的呀!横地里忽然拦出一人,是路口边执勤的大妈。他赶紧刹车,我往前重重一撞,抚着胸口骂:“怎么开车的你!我可不想陪你一块死!”他骂了句脏话,按下车窗。

那大妈挥舞着手上的小红旗,冷着脸教训:“年轻人,没看到前面是红灯呀!还一个劲的往前冲!再怎么赶也不在乎这几秒的时间。万一出了车祸,后悔都来不及了!长这么大,这道理还用人说!”教训的他简直抬不起头来,我暗暗称快,真是活该!他一直没说话。那大妈敲着车窗说:“你看你,衣冠楚楚,仪表堂堂,又开着这么一辆好车,怎么连交通规则都不遵守!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反而还用人说!都多大岁数了,连人家小孩都不如!”

他脸蓦地涨的通红,连连点头:“师傅,是我不对,下次再也不敢了。”堂堂中宏的老总,被人教训成这样,真是大快人心!那大妈微微点头:“记着啊,下次再也不许这样了。交通规则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让人遵守的嘛!年轻人火气大,可是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你说人人都遵守交通规则,那得少出多少车祸呀。咱们得努力做一个奉公守法合格优秀的首都市民是不是…”好!碰上一个特较真的典型的北京老大妈了!他拼命说是,也不敢说急着离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