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琮面色淡然,听她落水心中担忧,如今见她无恙才算放心。他道:“今日无事,便想着早些过来。”

陆宝婵起身,晓得哥哥同璨璨有话要说,倒是识相,说道:“哥哥,我去看看璨璨的姜汤煮得如何了。”

“嗳,婵姐姐…”姜令菀见陆宝婵脸色不大好,倒是有些担忧。她望着陆琮,有些不满道,“今日我不小心落了水,是婵姐姐把我拉上来的,我瞧着她手腕都有些蹭红了…”

陆琮听她讲,掀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姜令菀望着陆琮,忍不住笑了笑,今日她原本是精心打扮过的,可水里这么一折腾,这脸上自是干干净净,估摸着这唇色都不好看。她咬了咬唇,瞧着搁在一旁赶紧的巾子,这才抬手拿起来,递了过去,笑容明媚道:“琮表哥替我擦头发。”

陆琮“嗯”了一声,仿佛很乐意做这差事儿。他揽着她的小脑袋,让她躺下,将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替她擦着头发。

外头,陆宝婵一出来便瞧见了周琳琅。她望着周琳琅,这才慢吞吞走了过去,道:“琳琅,我…”

周琳琅心里有气,可到底不能发作,只微蹙着眉道:“你做得对。今日是我太着急了,一心替你着想,只是在我心里,你终究比璨璨重要些,所以…所以难免会偏袒。宝婵,这件事情…”

陆宝婵赶忙道:“我知道的,我不会对璨璨说的。你是为了我好,我都明白的。只是如果我方才没有过去,璨璨被谢致清救了上来,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哥哥很在意璨璨,我也很喜欢璨璨,谢致清再好,璨璨不喜欢,那便是害了她一辈子。我…我不能这么自私。”况且,璨璨是姜裕的亲妹妹,从小到大宝贝着,她口口声声说喜欢姜裕,就算同璨璨素不相识,看在姜裕的面上,也该护着璨璨。更何况她和璨璨这么多年的情谊。

周琳琅暗下嗤笑,面容淡然道:“既然如此,我便尊重你的选择。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你出主意的。”

方才的一番举止,陆宝婵心里已经好受许多,如今见周琳琅没有怪罪,更是心中欢喜。她微笑道:“谢谢你,琳琅。”

屋内姜令菀擦干了发,枕在陆琮的腿上没起来。她动了动脑袋,仿佛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儿,眨了眨眼睛才想到了什么,立刻从陆琮的腿上起来。她轻咳了一声,望向陆琮,见他倒是不急不缓的拢了拢袍子,面上仿佛没有任何尴尬之色,只将手里的巾子搁到一旁,抬眼问她:“可有哪里不舒服?”

姜令菀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嘴角弯弯的,没说话,只摇了摇头。之后才道:“其实也没什么,那水也不算太冷,婵姐姐来得及时,倒也没什么事儿。还有,今日我求了上上签,开心着呢。”

陆琮道:“求得什么?”

姜令菀抬眼望了望他,嘟囔了一句:“姑娘家的心愿,怎么能同你这个大男人说了。”

陆琮听了这才眉眼温和了些,也知道她今日求得是何心愿。

姜令菀瞅了几眼,见陆琮的脸色好了些,这才悠哉的晃着俩腿,等着金桔送姜汤进来。

陆琮望着屋子里扫了扫,目光突然落在搁在椅背上的雪色锦袍上,不禁一怔,问道:“这袍子,是何人的?”

姜令菀道:“是谢大哥的。我落了水,衣裳都湿透了,多亏了他。”

这会儿陆琮才眉宇清冷,“谢大哥?”

第080章

·

姜令菀抬头瞅瞅,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发觉陆琮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醋坛子,大抵是吃味儿了吧。

不过幸亏宝婵反应快,不然那会儿谢致清过来救她,那传出去她的名声也没了。

只目下望着陆琮这样儿,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其实她也想不明白呢,这辈子她同陆琮不过小时候有过一些相处,可那时候的陆琮,压根儿不会对一个圆滚滚的胖团子有什么男女之情,就算她生得可爱,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奶娃。如今长大了,陆琮凯旋,两人之间的相处也是极少,他就这么中意她?

姜令菀抬手摸了摸脸,心里嘟囔,难不成陆琮和她一样,也是个单单看脸的?

陆琮瞧着小姑娘垂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才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格外的清澈水亮。陆琮瞧着有些挪不开眼。他是个不爱浪费时间的人,可如今就让他这么静静看着她,看多久都成。今日出事,他不在她身边,谢致清帮了她,他也理当感谢。他并不是什么不识大体之人,就算今日谢致清因救她同她有了肌肤之亲,他首先也得感谢谢致清救了她,之后…再想些旁的。

小姑娘生得太惹眼,陆琮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正想凑过去亲亲她,可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琮立马松了手,才见姜裕风风火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端着姜汤的金桔。

姜令菀一时睁大了眼,瞧着姜裕这身打扮,忍不住道:“哥哥,你不会是逃学了吧!”

姜裕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家妹妹一番,这才道:“怎么样?身子舒坦些了吗?”

姜令菀简直拿哥哥没辙,赶忙道:“哥哥你放心,我没事儿。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

没事。没事儿就好。姜裕松了一口气,见着妹妹身旁的陆琮,倒是忍不住调侃道:“表哥倒是来得挺快。” 

陆琮没说话,心里却是嫌慢了。

姜裕来得急,额头有汗,如今见妹妹没事,便是爽朗一笑,格外的阳光,他伸手捏了捏自家妹妹的脸颊,道:“你呀,做事儿就是毛毛躁躁的,我每回都不放心你单独出去。你瞧瞧,哥哥不在就出事儿了吧?还说自个儿长大了,分明还是个小孩子。不过…”姜裕宠溺妹妹的笑颜顿时散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道,“这相元寺是缺钱了不成,这么深的池水,护栏还能年久失修?省银子也不是这么个省法,不成,我一定要好好同他们说说——”

怎么个好好说说法?

姜令菀担忧,生怕哥哥一冲动,动起手来。可她还未来得及劝说,她这哥哥就一溜烟跑了出去。姜令菀顿时面色大惊,赶紧对着金桔道:“赶紧出去拦住哥哥,别让他闹事儿。”这相元寺怎么说也是清静之地,今日出事儿,相元寺有责任,可她到底没出多大岔子,有话好好说就成。

见金桔出去,姜令菀才耷拉着脑袋望着陆琮。

只是陆琮面色不改,心里却是默许大舅子的行为。的确,是相元寺的责任,该给些教训才成。他拿起搁在一旁的白瓷小碗,对着姜令菀道:“先喝姜汤,生得受寒。”

“嗯。”姜令菀抬手去接,正要喝的时候,却听得外头传来金桔的惊呼声。姜令菀顿觉不对劲儿,赶紧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穿着素面绣绿萼梅对襟棉绫褙子、梳着垂鬟分髾髻的小姑娘被撞到在地,巴掌小脸顿时煞白一片。

小姑娘模样生得格外俏丽,身量娇小,只是面色太过苍白,如今正闭着眼晕了过去。

眼睫轻覆,娇弱楚楚,宛若一个病西施。

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满脸惊慌将其搀扶,谢菁菁、陆宝婵几人也跟着围了上去。小姑娘身旁个子稍高一些的丫鬟望着姜裕,拧着眉道:“这位公子,若是今儿咱们县主有个闪失,定找你算账!”

姜裕一听,当即愣在原地。

他瞧着那丫鬟怀里的小姑娘,年纪比他妹妹大不了多少,娇娇弱弱的一个,未料身子骨差成这样,就一撞就被他…

姜令菀也没想到他哥哥居然把人家小姑娘给撞晕了!

那俩丫鬟扶着那姑娘走了,可是瞧那小姑娘的穿着打扮,也是非富即贵的。姜令菀想着那丫鬟的称呼,不禁蹙眉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哥哥,咱们得给人家道歉去。”说着便吩咐身边的金桔,让她去打听一下人家姑娘的身份。

姜裕平日虽然胡闹,却也不会欺负姑娘家,方才一时心切,这才行事莽撞了些。

陆宝婵望着姜裕,也是心急如焚。这会儿周琳琅倒是开了口,面色淡然道:“若是我没有看错,方才那位应当是夷安县主。夷安县主虽然足不出户,不过去年我在公主府有幸见过她一回。她自小身子骨差,我瞧着,大抵是错不了。”

夷安县主。

听周琳琅这么一说,姜令菀顿时就有了印象。

这夷安县主是明华长公主的幺女,闺名葭月,前头还有三个哥哥。明华长公主就这么一个闺女,自是疼宠有加,这一家子,连带着霍驸马和三个儿子,个个将夷安县主当成宝贝。只是夷安县主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是气息奄奄,幼时差点夭折,若不是金尊玉贵娇养着,这夷安县主估计也活不到这岁数。

上辈子她同夷安县主并无交集,只是后来,夷安县主嫁给了梁王世子陆礼。夷安县主身子单薄,子嗣艰难,成亲三载才好不容易生出了一个儿子。那日她出席小世子的满月宴,才真正同夷安县主有过接触。夷安县主是个温柔安静、举止得体的女子,只是她原本就身子虚弱,生了孩子之后更是身体亏空,就算脸上妆容得体,也掩盖不了她的憔悴。她自己因为无所出,对这等满月宴有些抵触,可夷安县主却待人谦和,叫她忍不住生出好感。后来她不小心打翻了杯子,夷安县主领着自个儿去换衣裳,路过后院假山的时候,才见梁世子陆礼和一女子正在野合。

那女子正是周琳琅。

那日前院热闹,自是少有人来此处,她瞧着这一幕有些措手不及,可二人仿佛正行至紧要关头,未曾注意有人靠近。周琳琅被陆礼自身后拥住,仰着面,启着唇,珠翠满地,面色潮红,正是一副极沉醉的模样。瞧二人的举止,俨然不是头一回了。她望着如此淫乱的一幕,吓得说不出话来,忙看向身侧的夷安县主,见她亦是面色苍白双唇发紫,直接晕了过去。这才惊动了那对野鸳鸯。

梁世子对夷安县主这个发妻总归是有些感情的,自是顾不得旁的,急急忙忙穿上衣裳,将晕倒的夷安县主抱了回去。而这周琳琅见着她虽是一怔,之后却面色不改,有条不紊在她面前整理衣衫。

她当即气得发狂,直接上去扇了她一个耳光,骂她淫荡下贱。

可周琳琅却道:“再淫荡下贱,你哥哥也当我是宝。”

后来她回了府,忍不住在陆琮的怀里起得嚎啕大哭。

在她看来,周琳琅虽然心高气傲,可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情。只是今日的确让她出乎意料,光是想起那淫靡的画面,她顿时就觉得恶心,直接在陆琮的怀里干呕了起来。

可是那时候,周琳琅已经为哥哥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固然不喜周琳琅,可那小侄儿却生得聪明伶俐,同哥哥的性子很像。小时候小侄儿还对她很是亲近,可惜后来渐渐懂事,被周琳琅教导着,便不再愿意亲近她这个姑母。

至于夷安县主,撞破周琳琅和梁世子的奸情之后,她自顾不暇,自是没心思再关心别人。只听人说那夷安县主在儿子满月宴的时候旧疾发作,不慎晕倒,之后在榻上休养了三日,撑不住,年纪轻轻就去了。

“璨璨,璨璨…”

姜令菀回了神,抬眼,见陆琮在唤她,这才眼眶一热,下意识抱住了陆琮的手臂。

周琳琅瞧着这一幕,面色怔了怔。

陆琮见她脸色苍白,心下担忧。

姜裕方才回神,望着自家妹妹,亦是眉头深锁,关切道:“璨璨,没事吧?”

姜令菀摇摇头,看了一眼自家哥哥,又朝着陆宝婵身边的周琳琅看了一眼,一时上辈子的画面再次浮现。她为什么这么讨厌周琳琅?因为就算这辈子周琳琅没有做什么事情,可在她的心里,她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时金桔急急忙忙回来,道:“大公子,六姑娘,奴婢打听到了,方才那位是明华长公主之女夷安县主。如今人是醒过来了,仿佛没什么大碍,只是此刻已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姜令菀晓得,这夷安县主性子虽好,可她的娘亲明华长公主,还有那三个哥哥,个个都是护短的。平日里夷安县主就算是咳上一声,这一大家子都围了过来,如今她家哥哥把人家这宝贝疙瘩给撞晕了,能不上门算账吗?

夷安县主那三个哥哥,个个都不是吃素的,若是夷安县主有个好歹,真闹起来,估计能把卫国公府给端了。

只是这事儿错在她哥哥,归根结底却是因为她。

姜令菀想了想,对着姜裕道:“哥哥,咱们得马上回家同告知爹娘,然后赶紧上门赔个不是才成。”

姜裕想着方才那身娇体弱的小姑娘,也是一阵内疚,点点头道:“好。”

第0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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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菀、姜裕回了卫国公府,将此事告知姜柏尧。姜柏尧晓得这儿子素来会惹事端,气得差点打人,“这夷安县主身子娇弱在晋城都是出了名儿的,你倒好,活生生一个大男人,走路都不长眼睛,把人家姑娘直接给撞晕了,今儿这夷安县主若有个好歹,人家怎么责罚你,我都不会管!”

姜柏尧自己也是个疼爱女儿的,将心比心,晓得这娇弱的女儿自小捧在手心里养大,就怕磕着碰着。他这女儿身子还算不错,可那夷安县主活了十几年,这汤药几乎都不离口的,这当父母的心里得多提心吊胆?

周氏忙拉着姜柏尧,就怕他动气手来,劝道:“国公爷,这事儿的确是裕儿欠妥,可裕儿也是关心璨璨,今日璨璨不慎落水,那相元寺也是有责任在的。你又不晓得裕儿的性子,本来就冲动,遇到关于璨璨的事情,自是鲁莽。再说了,那夷安县主不是立马就醒过来了吗?我瞧着大抵是没事儿,咱们捎上礼,上门道个歉,省得到时候人家寻上门来,说咱们不懂礼数。”

有错在先,先低头道歉,总归是没错的。

姜令菀也赶紧挽住自家爹爹的胳膊,道:“是呀。爹爹,今日这事儿都怪女儿,是女儿不小心,哥哥只是担心女儿罢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瞧瞧那县主如何了。”

姜柏尧剜了儿子一眼,道:“这会儿你就求着人家夷安县主没事,若是她身子骨有个好歹,你这辈子就给人家做牛做马去,别回咱卫国公府这个门了。”

做牛做马,也亏得她爹爹想得出来。

姜令菀忍不住笑着看了自家哥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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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柏尧携子登门赔礼,算是极有诚意了。

只是这明华长公主却是个火爆脾气,瞧着姜柏尧父子,以及其女,没有摆出什么好脸色,只冷着一张脸让人奉了茶,静静不说话。明华长公主的夫君霍驸马,倒是个性格温和的,先前同姜柏尧也打过几回招呼,算是投缘,可今儿事关宝贝女儿,此刻也不敢吭声,只瞧了一眼明华长公主。

明华长公主衣着华贵,梳着精致的双刀髻,额间点缀花钿,一张脸颊娇艳明媚,模样倒是不俗,只是她一双丹凤眼尾梢稍稍往上扬,瞧着就是个难惹的主儿。至于她边上站着的三个儿子,一个个都是高大英俊,这三兄弟是一年一个从自家娘亲肚子里蹦出来的,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站在一块儿,场面相当壮观。

霍三公子先开了口:“葭月一回来就躺屋里,瞧着那脸不知白成什么样子了,我看着就心疼。”

霍二公子跟着帮腔:“是呀,这葭月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小时候学走路,都是咱们仨围着,要摔也摔咱们身上,何时磕着碰着过?瞧瞧那样儿,还说人家不是故意的,咱们葭月就是太懂事儿了。”

姜裕听了自责不已,刚想开口说话,坐着的姜柏尧却微微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姜柏尧端着谦和的笑容,是个平易近人的,他道:“公主,驸马,犬子行事莽撞,冲撞了县主,这会儿在下带着犬子登门,一是瞧瞧夷安县主如何了,这二…”姜柏尧看了姜裕一眼,对着明华长公主道,“公主和驸马要如何责罚,在下都不会护着,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姜令菀瞧着这公主府一家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她哥哥落到这三兄弟的手中,那以这仨护短的心,还不把他哥哥折磨死。姜令菀蹙眉,这才上前,朝着明华长公主行了礼,开口道:“长公主,今日之事,实在是因臣女而起,臣女担心县主安危,可否…可否去探望一番?”

明华长公主抬眼,瞧着面前这小姑娘,见她面容稚嫩,却美得惊人,不禁眼神一顿。她知道这是姜柏尧的宝贝女儿,见她一张俏脸红润,一看便知身子骨不错,不像她的葭月…想到自己的女儿,明华长公主不禁心疼。

明华长公主道:“如此有心,那我便让丫鬟令你过去,顺道给葭月解解闷。不过葭月身子虚弱,你别同她多说话。”

今日她会让女儿去相元寺,也是因为把女儿关得太久了。刚及笄的小姑娘,哪有天天关在屋里的道理?可这冬日寒风凛冽,她女儿吹不得风,如今好不容易熬到春天了,她哪能看着女儿蹙一下眉头?没想到她答应女儿出门,却弄出这档子事儿。

姜令菀赶忙谢过,随着丫鬟去了夷安县主的闺房。

夷安县主住在蒹葭院,院子外头种着名贵花草,叫人一瞧着就心情舒畅。她瞧着院子里精致的秋千架子,忍不住朝着前面的丫鬟问道:“县主喜欢玩秋千吗?”

那丫鬟瞧着这姜六姑娘生得美貌可爱,语气也温和了几分,只是一提到县主,便敛了敛眉,叹气道:“县主自小体弱,哪能玩什么秋千?只是县主自己没法玩,就让屋里的丫鬟玩,她在旁边看着,笑吟吟的,就仿佛她自己在玩一样。姜六姑娘,咱们县主性子真的很好,今日这事儿,县主回来的时候就说不怪姜公子,只是三位公子性子随了公主,咽不下这口气…”

姜令菀听了,倒是有些失神。

这夷安县主,当真是个好姑娘,可惜这身子…可惜了。

姜令菀走了进去,便见夷安县主坐在贵妃榻上,身上素面绣绿萼梅对襟棉绫褙子,一张小脸素净娇美,虽然还有些苍白,却比在相元寺那会儿好多了。

丫鬟行礼道:“县主,这是姜六姑娘。”

姜令菀行了礼,夷安县主忙道:“姜六姑娘不必多礼,坐吧。”她倒是客气,是个不拘礼的,让她在她边上坐下。

姜令菀知道她性子温和,也没有推却,坐到她的身边,含笑道:“县主身子如何了?可有哪里不适?”

夷安县主笑了笑,缓缓说道:“姜六姑娘不必这么客气,叫我葭月就成了。”她顿了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极有神采,“你放心,我已经同我娘亲说过了,她不会责罚你哥哥的。这会儿你爹爹专程带着你哥哥过来,我娘亲再斤斤计较,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她呢,瞧着性子火爆,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平日里最听我的话。我那三个哥哥也是,我说了不许为难姜公子,他们就只敢耍耍嘴皮子,绝对不敢动手的。”

姜令菀原以为,这夷安县主自小体弱,被保护的很好,应当是个性子单纯的,可如今一瞧,分明是个心思玲珑的主。姜令菀双手搁在膝上,有些不好意思道:“有县主…葭月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谢谢你,我哥哥那人,平日里就莽莽撞撞的,今日若不是因为我…”

夷安县主道:“我明白的,我那三个哥哥也是这样的。”当哥哥的,哪有不护着妹妹的?

姜令菀点了点头,望着夷安县主的脸,想着她上辈子年纪轻轻就去了,实在是让人心疼。这么好的姑娘,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呢?她知道夷安县主平日鲜少出门,被几个哥哥护着,朋友也是寥寥无几,便道:“若是葭月你不嫌弃,日后我多过来陪你说说话,替你解解闷,也算是我替我哥哥做的补偿,好不好?”

夷安县主想着方才见着的俊朗男子,虽然莽莽撞撞的,却也是个阳光温和的大男孩,这次的事情实在是个意外。只是…她瞧了面前的小姑娘一眼,笑容恬静,道:“嗯,我求之不得呢。只是,你别嫌我性子闷就成,而且…而且很多事情我都不懂,你可别笑话我。”

·

从公主府出来,姜柏尧才道:“你呀,这回不知道走了什么运。”

姜裕笑笑,也是欢喜。这明华长公主和三个儿子是出了名的护短,他还以为这回起码要被活生生被扒一层皮才能有命出来,未料倒是有惊无险,只不过被那仨挤兑了几句。姜裕瞧了身边的姜令菀一眼,心里惦记着人家小姑娘,问道:“那夷安县主没事儿吧?”

姜令菀也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没事,哥哥你就放心吧。而且夷安县主还说日后让我有空就去多陪陪她。你瞧瞧,你妹妹我多够意思啊,帮你赎罪呢。”

想着那小姑娘无恙,姜裕便道:“没事就好,若是有事儿,我还真过意不去…”

这事儿也算是过去了。姜令菀念着今日陆宝婵拉她上来的时候,手腕有些擦伤,只是今日又闹出了夷安县主这茬,她便没有顾得上。姜令菀对姜柏尧说了此事,姜柏尧也应允,路过荣王府的时候,顺道去瞧瞧陆宝婵。

姜令菀进了荣王府,直接朝着陆宝婵的院子里走去,恰好在半路上碰见了潘侧妃。

潘侧妃见姜令菀去见陆宝婵,便笑吟吟道:“这姜六姑娘待郡主还真是上心,不过这会儿周姑娘也在,这周姑娘同姜六姑娘当真是关心咱们郡主。不过等日后周姑娘进了门,这姑嫂二人倒是有的是时间相处——”

对于这潘侧妃的话,姜令菀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听了最后才觉得不对劲儿,立马变了脸色:“你说什么?什么进门?”

潘侧妃赶紧拍了一下嘴,道:“哎哟,瞧着这张嘴,什么话都乱说。不过好在这姜六姑娘也不是什么外人,早些知道也无妨。咱们王爷晓得世子爷中意周姑娘,正想着挑个好日子上门提亲呢。这王爷,为着世子爷的亲事可是操碎了心,这定了亲,恐怕就急着让小两口拜堂成亲了…”

姜令菀面色一怔,知道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可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潘侧妃身边的丫鬟瞧着姜令菀远去的背影,蹙眉道:“这姜六姑娘怎么了?”

潘侧妃微微一笑,自顾自往回走,淡淡道:“不就是二女争一夫落败的戏码吗?说到底,还是那周姑娘技高一筹,这脸生得好,也未必样样都能占得上风。”

这会儿姜令菀哪有功夫去见陆宝婵呐?就差逢人就喷火了。

她直接就往门口走,这一走到门口,便见陆琮回来了。

陆琮见着她,仿佛很欢喜,赶紧走了过来:“璨璨。”

姜令菀一咬银牙,立马上去,抬手就去拧陆琮的胳膊,可是陆琮的胳膊太硬,她压根儿拧不动,而且手还疼。她赶紧松后,这才抬脚狠狠在陆琮的脚背上踩了一脚,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陆琮你能耐啊!”

第082章

陆琮怔了怔,小姑娘瞧着力气小小的,可这一脚踩得的确是狠。他晓得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便拉着她往院子里走。姜令菀怒火中烧,自是不依。陆琮怕坏了她的名声,也不敢对她如何,只好声好气道:“咱们进去说,嗯?”

姜令菀瞧了陆琮一眼,对着身后跟着的俩丫鬟道:“你们在这儿待着。”之后补充道,“…若是一刻钟之后我不出来,就过来寻我。”

陆琮无奈,俊朗的眉眼稍稍舒展,敢情是将他当成坏人提防着了?不过一刻钟便一刻钟,她心里恼什么,说清楚就是了。陆琮倒是没有再碰她,只领着她往里头走去,一路上两人不言不语的,到了拢玉院,陆琮才一把将人拉了进来,合上门。

他走过去,她往后退,直到无路可退。

他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道:“怎么了?谁惹你了?”

姜令菀心里恼着,抬手重重拍了一下他的手,可他倒是没反应,她自个儿的掌心却疼了。

姜令菀嘟囔道:“没人惹我,我自己跟自己生着气玩呢。”

小姑娘的脾气就这样,陆琮也有些明白,他那妹妹也是如此,分明心里恼着,可问起来的时候,总是不肯说。陆琮并非榆木疙瘩,目下也知她生气大抵是因为自己。至于方才那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他的确是冤枉。他一直是吃着碗里的,看着碗里的,何时朝着旁的锅瞧过一眼?陆琮并不是好脾气的人,若是旁人,他自是懒得搭理,可今儿是面前这小姑娘,他是如论如何都狠不下心的。也不知道这么着,他就是喜欢看着她笑。他还记着那年他离开晋城,她生得圆润可爱,小小年纪就爱面子,缺了一门牙就不愿见他了…

陆琮抬手揉揉她小脑袋上的花苞髻,像摸小猫小狗似的,欲将她拢入怀里,却见小姑娘不满道:“不许碰我,我气得脑仁疼。”

瞧着她小小年纪蹙着眉,陆琮继续揉了几下,道:“那我替你揉揉。”

姜令菀觉得自己光生闷气有些矫情,遂道:“方才,我本来想去找婵姐姐的。”

“嗯。”

“可是后来我遇着了潘侧妃。”姜令菀抬起头,觉得陆琮的个儿太高,看得她脖子酸,她努了努嘴,继续说,“潘侧妃同我随意聊了几句,仿佛没当我是外人,同我说了你中意周琳琅,让你爹爹挑个日子提亲,还说日后你俩成亲了,周琳琅和婵姐姐姑嫂二人会相处融洽——”

姜令菀说着便停了下来,只一双眸子看向陆琮,示意他解释。

陆琮不过稍稍一顿,这才淡淡道:“我从未说过我中意周琳琅,大抵是我爹爹搞错了,待会儿我就去同他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说他中意的是她吗?这一句“搞错了”,说得倒是轻巧,可荣王心里会如何想?荣王明显也是中意周琳琅这个儿媳妇的,毕竟周琳琅是晋城拔尖儿的闺女。对于此事,她就算假装不知道,却也心里不舒坦。这些年荣王虽待她不错,却也只是因为她是小辈,未曾将她视作儿媳人选。上辈子,起初荣王对她还成,可后来她一直无所出,荣王也为着这事儿同陆琮争执过。这辈子她想继续赖上陆琮,说白了就是贪图他对自己的好,她是个只晓得享受不知道回报的,特别是在感情上,自私的很。可如今她也一点点再改正了,她以后会好好对陆琮的。

又回想起今日周琳琅的事儿,姜令菀鼻尖一酸,在陆琮面前登时就觉得委屈起来,遂赌气道:“犯不着。我瞧荣王府上下都挺喜欢她的,娶进门来不是挺好的吗?”

小姑娘家就这脾气,在男人面前,就喜欢说反话,让他哄着自己,心里才舒坦。若是敢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就这脑子,就一辈子打光棍得了。

陆琮看着她的脸,道:“真这么想?”

得,这人就不能哄哄她吗?

姜令菀垂下眼,不去看他,双手交缠着,俩食指绕着打转,没答话。

陆琮面无表情,一手撑在墙上,一手挑起她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