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是,却有一只手用力将她的手腕子捏住。

周氏抬头,见着安王,终于忍不住,愤怒道,“周缜,你是眼瞎了吗?这个女人,这么害你的外甥女,你还护着她?璨璨是我的女儿,我当成宝贝,你就这么让她胡作非为?”

安王显然未料是此事,他只见她要动手,所以上来拦住。如今听着妹妹的话,安王翕了翕唇,看着安王妃道:“真的是你做的?”

安王妃晓得,这段日子他一直睡在书房,仿佛刻意要同她划清界限似的,如今望着这张脸,她一时心头愠怒,扬起脸道:“是,是我做的。我就是看不惯她们母女,就是看不惯她抢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当西羌王后不好吗?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她应该感谢我这个当舅母的才是——”

话音未落,安王忽然松开周氏的手,抬手朝着安王妃的扇去。

“啪!”的一声,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了安王妃的脸上,顿时一张俏脸右脸颊红肿一片。

安王妃一片茫然,之后才回过神,像发了疯似的攥着安王的衣襟,双目赤红道:“周缜,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瞧着安王妃红肿的脸,安王顿时后悔,可想着她做得这事儿,整颗心都凉了半截,只静静站着,一个字都没有说。

周氏显然未料这文质彬彬的哥哥居然也会动手打人,可再怎么做,这人都动到她女儿的身上了,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巴掌就能解决的。她冷着脸,道:“我不想看你们惺惺作态,她敢害我女儿,日后我必当讨回来!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

安王看着离去的妹妹,又望着面前狼狈的妻子,一时气得额头突突直跳。

兴许,他的确是错了,当初,当初他不该娶她的。

安王看着安王妃,这才问道:“宋妙仪,你是不是当真没有心肝?”

安王妃羞愤交加,她自小娇生惯养,嫁给安王之后又被他捧在手心,从未受过这等羞辱,道:“我有心,只是我的心从来不在你身上罢了,这一点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你知道我为何会这么做吗?我就是不想让我女儿和我受一样的委屈,不想让她一辈子待在自己不喜欢的人身边——”

“够了。”安王将她攥着自己衣襟的手狠狠的扯开,原是温润如玉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冷冰冰的,他道,“好,我成全你。待会儿回府,我会给你一纸休书。你回去,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我绝不纠缠。”

说完这话,安王才步子缓慢的走了出去。

先前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离不开她,只要守着她,总有一天能把她的心给捂热。可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他做不到。守了二十年,就算当初的感情再如何的炙热,也快被消磨的干干净净了。

一句放手,仿佛也没有这么难…

·

之后的宴席,扶洲王子安抚好珠翠鸟,再一次打开鸟笼,将珠翠鸟放了出来。姜令菀心里还是有些慌乱,见那珠翠鸟朝着她的方向飞来,一颗心顿时就凉了半截,只是那鸟仿佛是个胆小的,对上她身后陆琮的眼睛,吓得小脑袋缩了缩,怯懦的啾啾啾叫了几声,然后在周围绕了几圈,最后落在了九公主的肩上。

珠翠鸟亲昵的蹭了蹭九公主的脸颊,九公主生得活泼可爱,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同珠翠鸟玩了起来。她伸出手,对着肩上的珠翠鸟道:“翠翠,到本公主手上来。”

堂堂圣鸟,仿佛是见了自家主人一般,顿时乖巧的不成样子,狗腿的飞到九公主的手背上。

“啾啾啾——”

“啾啾啾——”

承德帝见状,顿时面露心疼,之后才问道:“小九,你可愿意…”

九公主冰雪聪明,自是知道承德帝的意思。她忙行礼,肩上停着珠翠鸟,稚嫩的小脸笑吟吟的,道:“儿臣早前就对西羌国很是好奇,父皇,儿臣愿意嫁到西羌国去。”

她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这世间就是如此,想要什么,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而这个代价,她付得起。

承德帝叹息,道:“好,好,不亏是朕的好女儿。”

九公主嫁去西羌,这事情的结果同上辈子一样。姜令菀恍惚着,看着同自己年岁相当的九公主,顿时生出几分钦佩之情来。这扶洲王子虽不是良配,可九公主到了西羌之后,却会遇到真正的良人,这兴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宴席结束,姜令菀随老太太和周氏回府,马车上,姜令菀见自家娘亲脸色一直不好看,自然也不敢说话,省得惹得她更加不开心。

许久,周氏转过身看了一眼女儿,对着老太太道:“老祖宗,儿媳有一事想同你商量。”

老太太今儿也是受了惊吓,便问是何事。

周氏握着自家女儿的手,道:“儿媳想,先把璨璨的亲事给定下来。”

这本是于理不合的,毕竟卫国公府还有其他几位年长的姑娘,一个个的都没说亲呢。可老太太也明白周氏的担忧,今日出了这么一茬,若不是运气好,那她这宝贝孙女可是要嫁到西羌去了。西羌位出沙漠,日晒雨淋,一个个都是蛮人,乱糟糟的,这可是意味着,这一辈子都见不着面了。

老太太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颤,疼惜似的看了自家的小孙女一眼。

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人,她自己也是母亲,当然明白一个母亲的心情,便对着周氏道:“也成,那你多留意留意。璨璨的亲事,先定下来也好。”

第088章

·

自打周氏决定要提前给女儿定下亲事之后,越发是将女儿牢牢拘在府中,亲自教她看账管账。姜令菀上辈子虽然嫁过一回,也曾学过一二,可日子过去太久,老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学了一天,姜令菀回了屋,整个人脱虚一般躺在罗汉床上。枇杷递来芙蓉白玉杯,里头是刚泡好的花茶,香味清幽,入口甘甜,姜令菀喝了一口,这才看向枇杷,“今日琮表哥送东西过来了?”

枇杷点点头,接过姜令菀手里的芙蓉白玉杯,搁到一旁的小几上,说道:“是个红漆木箱,不晓得里头装得什么。六姑娘没回来,奴婢们也不敢乱动。”

姜令菀“嗯”了一声,见丫鬟们小心翼翼将木箱搬了过来,这才过去亲自打开。

这一打开,瞧着里头装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倒是吃了一惊。

枇杷惊呼,然后弯腰拿起一个芙蓉图案的香粉盒子,叹道:“天哪,这是把胭脂水粉铺子的香粉全都搬来了吧!”

姜令菀有些哭笑不得。

她不过是让陆琮顺道给她捎两盒,毕竟对于姑娘家来说,自然对各地的胭脂水粉好奇。可是陆琮…太夸张了。

这满满的一箱,就算让她用十年,也用不完呐。

虽说陆琮送她的东西,她不愿赠予别人,可瞧着这些香粉,若是放的时间太久,坏掉了可就不好了。姜令菀将这些香粉分给府中之人,虽说她同姜令蕙、姜令蓉、苏良辰关系不好,却也总得意思意思,至于她的四姐姐,她自是精心挑选了几款适合她的。

姜令菀又挑了五盒,递给了金桔,“…这五盒你给二婶婶送去,就说我托朋友从洛州带来的,”

金桔接过香粉,数了数,提醒道:“姑娘,多了一盒。”

姜令菀笑笑道:“多出来的一盒是给你的。你啊,也是大姑娘了,也该打扮打扮的。”

姑娘家哪有不喜欢上好的胭脂水粉的,瞧着自家姑娘如此客气,金桔便道了声“谢谢六姑娘”。姜令菀又挑了一盒给枇杷。正分着香粉呢,姜令菀突然听到一串脚步声。

她抬眼,瞧着来人,眼眸一弯,甜甜的唤了一声:“娘。”

周氏如何不知陆琮送来了东西,可如今一看,竟全是香粉,倒是吃了一惊。

姜令菀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前些日子琮表哥不是去洛州嘛,洛州香粉极有名,女儿就顺道让他给我带些回来。”

周氏眉头一蹙,道:“你呀,真是没把你琮表哥当外人,让一个男人给给你捎香粉,也亏你想得出来?这洛州的香粉可是不便宜,这一大箱子,少说也要三四百两…平日里大手大脚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琮表哥终究只是你的表哥罢了,你怎么能用他的银子呢?”

一听这话,姜令菀赶忙道:“女儿只是让琮表哥先垫着,日后会还给他的。女儿自己有私房钱。”她这几年,攒下的压岁钱足够她挥霍了。

周氏却道:“你觉得你琮表哥会收你的银子吗?”

“娘…”姜令菀翕了翕唇,表情有些无奈。

陆琮当然不会收她的银子了。可是…她可以给陆琮买礼物啊,上次她就给陆琮买剑坠子了,这礼尚往来而已,没什么打紧的。她自是晓得如今不该花他的银子,可她也没有想到,陆琮会给她买这么多香粉啊。姜令菀有些为难,眨眨眼道,“那女儿给婵姐姐买些礼物,就当把银子还回去了,成不成?”

周氏听了这才点点头,忽然喃喃道:“宝婵这段日子好像都没怎么过来,你同她是不是吵架了?”

姜令菀赶紧摇头,说道:“哪能啊,女儿和婵姐姐关系好着呢,娘你就放心好了。”宝婵不来见她,想来是因为上回她哥哥那事儿。可是她曾多次有意无意同哥哥试探过,哥哥当真是将她当成普通的表妹,反而…反而时常同她打探葭月。她哥哥是个二愣子,喜欢一个姑娘,一眼就能看出来了,至于葭月,明显对她哥哥是有意的,只是她娘亲是不会同意的。而且呢,相元寺那一回,葭月的三个哥哥,一个个都看她哥哥不顺眼,实在是难对付的很。

没事就好。周氏对陆宝婵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似是想到了什么,周氏道:“你三姐姐的亲事,算是定下来了。”

“是哪家的公子?”

周氏道:“是广平侯三房嫡长子,据说生得倒是一表人才,如今在兵部做事儿,老祖宗倒是挺满意这门亲事。”

的确不错。

姜令菀点点头,上辈子这姜令蕙嫁的也是广平侯府的四公子虞少瑭。姜令蕙嫁人之后,肚子倒是争气,哥儿姐儿一个个往外蹦,这虞少瑭对妻子倒也不错,是个老实人,只是有些爱贪小便宜,性子还算温和。姜令菀又道:“那二姐姐呢?”

一说起姜令蓉,周氏倒是沉了沉脸,道:“先前倒是有几户人家来说亲的,只是你二姐姐说什么都不肯,起初你二婶婶还以为她是害羞,结果…哎,算了,你二婶婶也是操碎了心。小时候瞧着,你们几个姑娘中,最乖巧的当属你二姐姐了,未料长大之后弄成这副德性。你二叔都说了,若是还闹,不肯嫁人,就直接将人送到庵子里去,一辈子不嫁得了。”

这话,还真像是她二叔的做派。

姜令菀垂了垂眼,这姜令蓉会弄到如此地步,同她也是有关系的,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的娘亲徐氏。毕竟是曾经害过她的人,而且这姜令蓉就像是藏在草丛里的毒蛇,随时都可能窜出来咬她一口…她没法给她同情。她只是个普通人,不像薛峥那样有什么保家卫国的抱负,只是想开开心心的长大,陪在爹娘身边,然后嫁给陆琮,给他生儿育女,简简单单过一辈子,甚至…她压根儿就不想陆琮上战场。

周氏道:“你呀,先管好你自己,我可是听说,你嵘表哥嚷嚷着要来咱们府上提亲…”

薛嵘。

姜令菀眉头皱了起来,嘟囔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把嵘表哥当成…”

“姐妹。娘知道。只是你嵘表哥若真是说动了你姑夫姑母,来提亲了,到时候不成,两家人也尴尬。我看呐,你什么时候亲自同嵘儿说说清楚,省得他再耽搁。”周氏对薛嵘还是有些疼爱的,自是想他早些成家立业,别老把心思放在她女儿的身上。

“嗯。女儿知道了。”

周氏眉眼舒展,俏丽的面容看不出年纪,又道:“方才公主府来请柬,请了咱们府上所有的嫡女,这九公主要远嫁西羌,勇气倒是领人钦佩…”

听自家娘亲这么一提,姜令菀才突然想起来。

上辈子,就是在九公主的宴席上,她因为好奇,试了西羌进贡的骏马,结果那马儿失控,她差点死在马蹄下,最后是陆琮出现救了她。只是这样一来,她和陆琮自是有了肌肤之亲,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可不知怎么着,她依旧记得很清楚。那日陆琮跃上马背,从身后紧紧搂着她,对她说别害怕。可那时候她胆小,心里慌乱极了,陆琮的话如何能听得进去?最后陆琮制服了那匹马,可她却吓得半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放手,甭提有多丢人了。

而陆琮也没有放开她,直接将她抱到了厢房。

…然后第二天,就来提亲了。

其实,以陆琮冷淡的性子,救人是可能的,可绝对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抱她。

她心里有一个小小的猜测,兴许…兴许九公主府这件事之前,陆琮就已经喜欢上她了。这英雄救美,顺便抱得美人归,只是顺手的事儿而已。

周氏看着沉默不语的女儿,又想起那日琼华台之事,一时蹙起了眉头。

不管如何,她总要给宋妙仪一个教训,不然…还真以为她和她女儿都是软柿子。

·

安王府。

安王妃静静看着几上搁着的休书,愣了许久都未曾说一句话。她素来注重打扮,此刻依旧是妆容精致,她瞧着休书上的字迹,笔走龙蛇,苍劲有力。她曾经无数次见过这字,那些酸溜溜的情诗,她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可是她知道姜柏尧曾经给周素锦写过诗词…她做梦都希望那些诗是姜柏尧写给她的。

金钏也吓傻了,赶忙道:“王妃,您…您还是和王爷低个头吧,这回王爷当真是铁了心了。”她伺候王妃这么多年,自是晓得王爷对王妃的深情,可是王妃始终不屑一顾,这王爷怎么说也是男人,总归是要面子的。这么多年,也算是难为他了。金钏见安王妃无动于衷,继续劝道,“王妃若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两个孩子着想,您看——公子尚未娶妻,姑娘又待字闺中,夫人若是一走,那该如何是好?”

安王妃抬手,一双纤纤玉手,指尖涂着殷红的豆蔻,她蹙起眉,紧紧抓着休书,用力一拧,揉成团,朝着一旁扔去。

纸团滚落,恰好落在一双皂色锦靴旁。

安王神情淡然,弯腰将纸团拾起,走过去,将休书重新搁在几上,道:“你我好歹夫妻一场,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衡儿和琳琅。若是有需要,我给他们找一个继母,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周缜,你敢!”安王妃起身,顿时失了仪态,抬头吼道,“你敢再娶!”

安王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虽然时间过去二十年了,可她还是和那时候一样的美貌动人。只是她的眼里,从未有过他。

安王道:“从此以后,我娶谁,都与你无关。”

男人宠爱一个女人的时候,可以掏心掏肺,可是当一颗真心被高高举起,摔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之后,就彻底死了。那时候,男人的心肠一旦硬起来,可以刀枪不入。

安王妃身子一颤,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难以置信。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在她面前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听话的不成样子。她还记得,她头一回怀孕的时候,他开心的像个孩子,甚是那时候,他们仍是夫妻同榻,他睡在外头,每晚都伺候她起身去净室…之后连她生孩子的时候,他都不顾污秽,在产床前守着她,分明是她生孩子,可他的表情仿佛比她还要紧张…

安王妃垂眸愣了愣,见他的眼底已经没有任何的柔情,一时心里有些莫名的、陌生的慌乱。

她见他转身,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衣袖,张了张嘴:“周缜…”

安王步子一顿,双眸平静如水,低头看着拉着他衣袖出的白皙玉手。这么好看的手,二十年来,却从来没有为他缝过一针一线,可这双手,却写过无数对另外一个男人的思念和爱慕。

这些,他都知道的。

安王抬手,将她的手撤开,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第0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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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盖珠缨华车在公主府外头停了下来。

姜令菀提着裙摆下车,瞧着外边三三两两已经停了不少马车,便知自己来得不算太早。她刚欲进去,便见荣王府的马车到了。

姜令菀索性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到上头陆宝婵被俩贴身丫鬟搀扶着下车,并无陆琮,这才走了过去打招呼,“婵姐姐。”

陆宝婵今日打扮得很漂亮,穿着一袭桃粉色绣莲花齐胸襦裙,臂弯处披着鲜艳的碧蓝色丝质披帛,随云髻梳着相当精致,上头簪着点翠发饰,一张小脸更是水嫩白皙,大眼睛瞧了她一眼,之后下意识闪躲,仿佛有些心虚。

姜令菀知晓她心里念着什么,便语气轻松道:“婵姐姐,前几日我娘还向我问起你,说我是不是惹你不开心了…”

陆宝婵心虚不已,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

她只是什么?

只是存着私心,因为喜欢她哥哥,所以企图破坏她和自己亲哥哥的亲事?这种话,让她怎么说得出口?陆宝婵垂了垂眼,轻轻咬唇,她想起自家哥哥的话,也明白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是个心善大度的主。可有些事情,她心里始终有疙瘩,需要一些事情来慢慢适应。

陆宝婵道,“璨璨,我有些不大舒服,先进去了。”

金桔和枇杷不知内情,自是觉得这陆宝婵变得有些奇怪,枇杷望着陆宝婵的背影,蹙眉道:“这小郡主怎么了?平日里不是最活泼可爱的吗?和咱们姑娘有说有笑的,今儿咱们姑娘主动上去搭话,都这么不冷不淡,真是太气人了。”

姜令菀心下失落,却道:“罢了,咱们也进去吧。”她的性子就是如此。她不能逼她,慢慢的,总会好起来的。毕竟以后,他们是一家人。

陆宝婵咬了咬唇,由公主府的奴仆领着走到后院,这才见不远处的八角凉亭,周琳琅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她抬眼望着她,忽然想起自家哥哥的话…她虽然愚笨,可到了这份上,如何看不出来周琳琅对她哥哥也是有意的?周琳琅利用自己,这么多年的朋友,她心里自是难受。可是她自己做的事情,同她比起来更加恶劣。

她对不起璨璨。

陆宝婵不想过去,却见周琳琅的丫鬟已经过来了,客客气气行礼之后道,“郡主,咱们姑娘想请郡主过去说说话。”

虽然已经决定不再深交,可也不能如此不给面子。陆宝婵点点头,莲步姗姗朝着凉亭走了过去。她走到周琳琅的面前,才发现一向耀眼夺目、容光焕发的天之骄女周琳琅,今日气色不佳,饶是面上精心装点过,却也能看出憔悴之姿来。

对于周琳琅,她到底存着感情,遂诧异问道:“琳琅,你这是怎么了?”

周琳琅抬眼看着陆宝婵,杏眸微亮,仿佛见到了自己可以信赖的人,这才让丫鬟们退下。她道:“宝婵,我…我娘回娘家了。”

陆宝婵一顿,刚想问什么意思,可张了张嘴,幸好没有问出口,“怎么会呢?你爹爹不是一向对你娘很好吗?”

周琳琅垂着眼,眼睫微湿,楚楚可人,她的声音有些哽咽,道:“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该和谁说,可是我心里当真难受。宝婵,咱俩是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在我的心里,你早就是我的亲姐妹了,所以我才会将这事儿告诉你。”

陆宝婵自然知道,以周琳琅骄傲的性子,会将这件事情告诉她,足够表示她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了,可是哥哥的话,她不能不听。

陆宝婵道:“琳琅,你也别太难过,其实…我虽然不大了解你爹娘之间的事儿,可我觉得,你爹爹对你娘是真的好。若是你娘肯服个软,你爹爹肯定会心软的。琳琅,你去劝劝你娘亲吧。”

周琳琅却摇了摇头,叹气道:“我如何没劝过?可是…可是你又不知道我娘那个脾气,绝对不可能低头的。”周琳琅的眼泪,半真半假,待看到不远处姜令菀经过的时候,这才哭得愈发伤心,干脆靠在了陆宝婵的身上,低低抽泣。

陆宝婵吓了一跳。

二人相交多年,她从未见过周琳琅如此伤心的模样。饶是决定日后要同她少往来,见着这一幕,她自是忍不住心软。陆宝婵轻轻拍着周琳琅的背,从怀里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你别哭了…”

周琳琅肩膀微微颤动,道:“宝婵,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心里憋了很久,如今难受的厉害…其实,其实那日我听你说喜欢裕表哥,我想帮你,心里也是存着私心的。”

陆宝婵道:“琳琅,你…”

周琳琅道:“算了,不说也罢。我只是心里觉得亏欠,可是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吗?宝婵,你能原谅我吗?”

陆宝婵沉默。

周琳琅自嘲的弯了弯唇,“琮表哥这么聪明,他肯定想到了。琮表哥不喜欢你在和我来往,是不是?”

陆宝婵未料周琳琅如此通透,一时不知该如何同她说话。她此刻心软,可是这几日,让她明白,其实她看到的周琳琅,只是表面而已。这些年,她把周琳琅当成最好的朋友,在她心里,甚至比璨璨还要重要,可细细回忆起来,璨璨对她却是掏心掏肺的好…

“六姑娘,那不是小郡主吗?”金桔提醒道。

姜令菀闻声转头,看到陆宝婵和周琳琅站在一块儿——周琳琅哭得很伤心,而陆宝婵正在安慰。安王妃被休弃,周琳琅离了娘亲自然伤心,只是…姜令菀瞧了一眼,便垂了垂眼。上辈子她没有这么用心的去结交一个朋友,没心没肺的过日子,可如今她才发现,自己主动贴上去的,在人家的心里,兴许没把她看得同等的重要。前世的陆宝婵,和今生的陆宝婵,到底是不一样的…

罢了。

姜令菀并未往前走,而是听到了一阵悦耳清脆的笑声,这才朝着院子里走去。

她看到一个嬷嬷怀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奶娃娃,坐在石凳上,旁边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娃,在和小娃娃说话。哪知这奶娃娃是个难伺候的主,撅着嘴吐了吐水泡泡,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嬷嬷哄着,那男娃却是吓傻了,呆呆的站在一旁,模样有些委屈。

姜令菀瞧着,立刻展颜一笑,走了过去。

瞧着这奶娃娃的打扮,看得出来是个小男娃,见他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泛着水色,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只张嘴嚷嚷,眼泪倒是没了落下一滴,同她小时候一个德行。他抬头瞅瞅,眨了眨眼睛,这才咿咿呀呀的张开胖手臂。

“可以让我抱抱吗?”

听着这声儿,嬷嬷这才抬头。

瞧着面前这位小姑娘,十二三岁的模样,生得青葱水灵,一张俏脸比宫里的主子还要好看。

嬷嬷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自然晓得这位定是哪家的名门闺女,又低头瞅了瞅怀里哭哭嚷嚷的奶娃娃,便道:“这小主子难伺候的很,奴婢怕姑娘…”

“咿咿咿…”小家伙伸出胖手臂,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瞅着姜令菀。

嬷嬷没辙,道:“那成,麻烦姑娘了。”嬷嬷怕这小姑娘年轻轻的,抱孩子没经验,这才小心翼翼的递过去,未料这姑娘抱起孩子来手法娴熟,倒是有些吃惊。

姜令菀闻着怀里这小奶娃的奶香味儿,喜欢的不得了,忙对着嬷嬷道:“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这会儿站在边上一直不说话的小男孩开口了,歪着小脑袋,道:“他叫十二,我叫十一。”小男孩顿了顿,声音脆脆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你长得可真好看,比我母妃还要好看。”

姜令菀抱着小奶娃的手一顿,低头见着小奶娃趴在她的肩上,柔软的小嘴亲着她的脸,蹭了她一脸的口水。原来她怀里的这个,竟是十二皇子,而面前的这个,便是十一皇子陆显。姜令菀抱着孩子不方便,只稍稍屈膝,“原来是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道:“十二弟最喜欢漂亮的姑娘,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你瞧,你抱他,他立马就不哭了。”

姜令菀暂且将这番话当做是对她的夸奖,一时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瞧着这十二皇子小胖手挠着她的脖子,对她很是亲近。她一直都很喜欢孩子,甚至想过,她和陆琮都长得这么好,日后生出来的孩子,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肯定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

她在十二皇子的小肉脸上亲了亲,道:“真乖。”

不远处的长廊,太子正在同陆琮说话,“…孤前几日就同父皇说过,下回那淳于国敢再犯,孤就亲自上战场,定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连亲娘都认不出来…喂,陆琮,孤说话你有在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