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人,理她作甚?

郦南溪转身就走。

谁知郦丹溪却并不肯轻易放过她。郦南溪刚刚迈出一步去,郦丹溪就提着裙子追了上来,从前头堵住了郦南溪的去路。

“五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郦南溪淡淡问道:“莫不是觉得我眼前的路比较好,所以我走到哪里,你就要行到哪里?”

郦南溪的意思是在说郦丹溪非要截住她去路一事。

郦丹溪却觉得,郦南溪那话大有深意,看着是说路,其实就是在暗指亲事。郦南溪是在嘲讽她不自量力、非要觉得那卫国公夫人的位置是她的,故而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国公夫人那几个字。

郦丹溪这些天的所有委屈所有气愤一时间全部爆发,顿时就遮掩不住心里的情绪,叫道:“你在说什么!告诉你,虽然你现在身份尊贵,但长幼有序。身为姐姐,我还是可以教训你的!”

她扬起手来就欲打下去。谁知手刚扬到一半,就被人将手腕握住了。

两人同时望了过去,便见旁边站着的女侍正抬手紧握着郦丹溪的手腕,神色淡然平静无比。

“这位客人,您若是不喜欢本店的首饰,就请您移步到旁的地方去。我们这里,是不欢迎您这样无理客人的。”

郦丹溪暗恨不已。

想当初,去年年底冬日,她跟了郦南溪来这个地方,就是被那肖掌柜一通数落,而后命令她和母亲不准入内。

如今她托了族里亲近的嫂嫂带她过来。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竟然还被人阻挠。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郦丹溪如今生活的环境便是互相压踩。妾侍不服她管,一个又一个的在和她抢夺夫君。而且,相公也不是个疼人的,有时候还帮着爱妾来指责她。

连日的不得意早已让她的心里压了太多的憎恨。看到如今光彩照人的郦南溪,更是让她失去了最后的耐性。

郦丹溪心里的恨意陡升,扬起另一个手来就要去扇那令她憎恶的漂亮容颜。

谁知她刚动了这个念头,那容颜却忽然消失了。

郦南溪快步走到女侍的旁边,闪出了郦丹溪能够碰到的范围,笑道:“你莫不是以为我会乖乖等在那里任由你打?有时候做事莫要太自以为是了才好。你以为的,终究只是你按照自己想法杜撰而来。却不一定是事实。”

郦丹溪想要挣脱女侍的掌控,无奈那女子看似娇弱,却好似会功夫。不过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将她禁锢住,挪动不得半分。

“她也是闹事人之一。若非她挑衅,我也不会出手。”郦丹溪对女侍恼恨道:“凭什么不去抓她?”

郦南溪闻言,浅浅一笑,“无论你怎么说罢。这里是不会有人理会你的。”

想了想,这样对一个差点扇到自己巴掌的人好似太过温和了些,郦南溪就又笑道:“若我说,我把这里砸了,都不会有人怨我半分,你信不信?”

郦丹溪冷笑不已。

谁不知这翡翠楼的东家极其厉害?偏她在那边自以为是,以为套上了个卫国公夫人的名号就能为所欲为了。

忒得可笑!

看出郦丹溪的不以为然,郦南溪随手从旁边捡了几样首饰,与另一个在旁肃立的女侍说道:“这些我拿着了。跟肖远说一声。银子我就不给了。”

这时屋门口传来了肖远的笑声,“奶奶说的什么话。您将这整座楼的东西拿去,小的也不敢收您银子。”

常福在旁抱拳一礼,瓮声瓮气的道:“属下和肖掌柜多说了两句话,差点误了您的事儿,实在罪过。”

郦南溪没料到肖远和常福两个竟然这个时候过来了。闻言笑道:“没事。”原本就是她不准人跟着,想要自己走走。实在不是他们的错。

肖远眼睛一转,方才挂着的温和笑意瞬间敛去,板着脸斜睨郦丹溪,问女侍,“这是怎么回事。”

女侍歉然道:“朱家太太说这位是她本族的弟妹,我们没有认出是郦家五姑娘,所以——”

肖远淡淡说道:“等下你们几个自去领罚。”而后猛地声量提高,“还不赶紧将人拖出去!”

郦丹溪从未受过这种屈辱,闻言喊道:“你们敢!”

“有何不敢的。”肖远扯了扯唇角,意有所指的看了郦南溪一眼,眼神冰冷的与郦丹溪道:“也是我们东家还不知道你做的事。若是此刻东家在这里,你的命怕是都没了。”

他十分随意的拂了拂衣角,“所以,你应该感激我。最起码你遇到的是我,还能留条命在。”

郦丹溪还欲再喊,却被人随手拿了个擦窗棱的抹布给塞住了口,拖了出去。

经了这一遭,郦南溪的好心情算是被破坏掉了。

原本来的时候心情颇佳。而后她发现了重廷川在这楼里各处花费的心思后,开始变得兴致冲冲颇有意趣。哪知道到最后却成了这般样子。

回到府里后,郦南溪心中犹有些不太爽利,就挑三拣四的在厨房里寻了好久,最后让人给她弄了些新鲜的果子来吃。

这个时候,葡萄正当季,十分清甜可口。

郦南溪晌午的时候吃了觉得不错,下午就又让人特意弄了些放在井水里一直冰着。直到外头来传话,说是重廷川回府了,这才让人将葡萄拿了出来,趁着凉放到了屋里,静等重廷川等下进屋的时候好吃上新鲜沁凉的水果。

郦南溪将那盘葡萄放在了屋子中央最明显的桌子上,眼巴巴的等着重廷川,想着等下看他爱不爱吃葡萄。

哪知道重廷川大跨着步子进屋后,却一点也没去看那葡萄。而是实现在她身上转了个圈儿,把她从头顶看到了脚底下,这就脚步一转,往净房去了。根本未曾理会旁的半分。

郦南溪有些挫败。

留给重廷川的这串葡萄,可是最大的一串。每一颗的果子都新鲜圆润,饱满可爱。

这样极好的紫艳艳的一堆,他怎么就能视而不见的?

郦南溪心下疑惑,抬起纤细的手指,对着那串葡萄上最上面的一颗,戳啊戳啊,百思不得其解。

重廷川从净房出来,搭眼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小娇妻对着串葡萄在发呆。

他在屋子里站了小片刻,却见女孩儿依然在目光沉静的看着葡萄,丝毫都没往他这里瞧,不由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重廷川勾唇淡笑了下,刻意放轻脚步,悄无声息的走到她的身后,猛地将她一把搂住。

郦南溪正兀自出神,冷不防被她这样一抱,登时惊得轻呼出声。而后忍不住去拍他的手。

“人吓人能吓死人的。”她脊背上浮起了一点冷汗,“六爷也太胡闹了。”

重廷川一看她这模样,再听她这些话,就知道小丫头今天心情不好。索性抱了她一同在座位上坐着,勾了她的手指问道:“怎么回事?肖远那边帮不上忙?”

听了他这话,郦南溪就晓得他是看出了她心情不佳。只不过,他显然是想错了,以为是她与肖远的沟通出了问题。

“怎么会。”郦南溪靠在他的肩上,“肖掌柜脾气很好。人也非常好。我和他相处起来十分融洽,没有问题。”

听她口口声声在赞扬肖远,重廷川的心里终究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没有挑明,转而说道:“那是因为什么?”

郦南溪本没打算和他说起郦丹溪的事情。毕竟那也是郦家自己闹出的事,告诉他给他平添郁气也没什么意思。

但他既然看出来了而且还问起来了,她就毫不犹豫的与他讲了。

郦南溪有时候也会去想。如果没有和重家结亲这一回事,她们姐妹俩和六姑娘、五姑娘她们,关系会不会到不了这个田地?

思来想去,她觉得,或许还是会走到这一步的。

暗藏在心底深处的阴暗心思可以由很多事情点燃。比如长辈的宠爱。比如金银。比如身份,比如地位。

当初在郦家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因为她们四房银钱多,且她爹爹郦四老爷也很能干,所以家中有些人待她们总是有些阴阳怪气的。

只三房的人还有二房的八姑娘,始终如一。

所以即便没有这桩亲事,想必旁的事情也能让五姑娘与她们离心。

不过,说完之后,郦南溪还是有些不服气。

她抬指戳着重廷川胸前劲瘦的肌肉,佯怒道:“看你做的好事。如果没有你,我们姐妹间也不至于如此。”

重廷川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是在开顽笑?

不过,对于那件事,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让她为难了。故而重廷川无奈的摇头笑道:“是是。都是我的错。”又倾身附到她的耳边,“你且饶了我吧。”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郦南溪四处去躲,却被他给强行搂住。

娇妻在怀,重廷川心满意足,顺势握了她的手在掌心。

察觉到她指尖的凉意后,重廷川顿时脸色微变,“怎么手这么冷?可是没好好穿衣裳?”说着就打算给她再去拿件外衫。

郦南溪哭笑不得,赶紧阻了他,“这样热的天,你想让我中暑么?”

她指指桌上那些莹润可爱的紫色果子,“刚才摆弄葡萄来着,所以手凉了些。”

重廷川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那些葡萄。

想起她说的那些葡萄是凉的,他有些反应过来,“给我准备的?”

“嗯。”

郦南溪应了一声后,想到他对她百般的好,不由自主就抱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摇着,“这些葡萄很可口。你尝尝看吧。”

她抱着重廷川的胳膊晃啊晃,胸前不可避免的就蹭到了他的手臂。而且,还是循环往复的不只一次。

重廷川顿时呼吸急促起来,只能握紧双拳,努力将心里那团热气给强压下去,平静说道:“前些日子的好似有些酸。”

郦南溪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她指了那葡萄笑说道:“前些日子的也能吃,只不过青涩了些。如今成熟饱满了,方才好味道。”

成熟…了?

重廷川想到张太医说的那番话,莫名的喉咙就有些干涩,随口“嗯”了一声。

“要不要尝一尝?”郦南溪笑问道:“熟透了之后,味道应该很不错。”

重廷川淡淡的扫了一眼那汁多饱满的葡萄,转而望向她,深深凝视着,一字一字缓缓说道:“不错。我也觉得,成熟之后应当非常美味。”

他看着她的眼神太过专注太过幽深。在那一瞬间,郦南溪恍惚间竟是冒出了个诡异的想法。

怎么他口中那“应当很美味”的,并不是将要被吃掉的葡萄。

而是,她?

…这一定是她的幻觉。

第54章

皇宫守卫不同于其他,一日都耽搁不得。因此御林军总统领、左统领、右统领三个人轮流休沐。且皇上尤其看重左统领,时常让他到宫中议事,故而重廷川休息的日子比其他两人还要少些。

初一这日,重廷川不用去宫里。往常的时候他不爱留在国公府里,惯常是会去自己的几个店铺看一看。如今成了亲,好似国公府里也没那么难熬了,这日他起身练武后,便未出门去。而是寻了一本书拿在屋里细看,静等郦南溪起身。

郦南溪昨天被他折腾了大半宿,睡得很是香甜。睁开眼的时候天已大亮。

茫然的睁开眼睛,看着账顶好半晌,郦南溪忽地想起来一事,腾地下坐起身来。却因用力过猛牵动腰腹而倒吸了口凉气。

重廷川一把将书丢在旁边。书册撞到墙上啪嗒下掉到地面,他也顾不得了。三两步跨到床边,一把将郦南溪搂在怀里,紧张问道:“怎么了?”

昨天也不知道他急个什么。郦南溪连衣裳都来不及脱就被他给好一通收拾,甚至衣裳都全部被他撕了。后来…

后来完事儿后郦南溪想要寻了干净衣裳穿上,可是没了力气。

他非要说现在天气热,无需这么麻烦,盖着薄被就可以。

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结果就被他紧紧抱着昏昏沉沉睡过去。

如今身上不着寸缕,又被他这样紧紧搂在怀里,郦南溪大窘,推着他要他离开。他却不肯,非要上下看看她哪里不舒服了。

郦南溪没法让他挪动分毫,只能脸红红的说实话:“腰酸。起得太快了。”

重廷川忽地想起来她为什么腰酸,到底是顾不得去欣赏眼前美景了,记起了张太医的话,说她最好不要受凉,就急忙寻了衣裳给她套上。

原先他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刚开始的时候他不会女子衣裳的系法,总是将她身上衣衫的带子弄混,搞不清楚该是哪一个系了哪一个。如今倒是好一些了,虽然还是偶有弄错,但是大部分还是能够找得准。

郦南溪起来后方才知晓重廷川一直没用早膳,专门等着她。匆匆洗漱过后,两人用过早膳,郦南溪就要往中门那边去。

——今日是要去旧宅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既是时间来不及了,她就不打算去木棉苑那里,先去见了老太太再说。

郦南溪本以为重廷川不会将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哪知道他看她动身,竟也施施然的跟在了后头。看那架势,像是要和她一同过去。

郦南溪知晓他平日里从不做这样的事情。生怕他是为了她才做这样的事情,就轻声道:“六爷若是不愿的话,不妨在石竹苑等我?”

“无妨。”重廷川紧走一步跟在了她的身侧,探手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老太太那里,去一趟也无妨。”

郦南溪就侧过头看他。

重廷川晓得她心中疑惑,就淡淡的解释道:“当年家里最乱的时候,老太太有叫我去她那里吃过几次饭。”

当年家里最乱的时候?

郦南溪稍微琢磨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他刚当了世子不久、老侯爷故去之后的那段昏暗时光。

她知道,重廷川是极重情义的。

那个时候梁氏处处针对他,而老太太对他表现出了一些善意,他便牢牢记在了心里。

但…

老太太不过是让他过去吃饭而已,他就一直记到了现在。

那么,当年他到底受到了多少难为,才使得这样的事情都能让他觉得是十分温暖的事情?

郦南溪因着在想心事所以心里有些沉重,没有开口说话。

但重廷川看她沉默不语,却当她还未明白,就又解释道:“我不愿和太太她们同去。和你倒是无妨。”

“我知道。”郦南溪紧了紧和他交握的手,“往后我们一同过去就是。”

重廷川听她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知道她肯定现在眼眶红红的,就也不去特意去看她眼睛,转而低声道:“有些事情你莫要在意。左右有我在,不必忧心。若是不愿,往后不去就是。”

他不知道小丫头又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

思来想去,他猜度着或许是她不喜欢梁氏那些人所以紧张害怕?

郦南溪一听就知道他想岔了。不过,她也未曾过多辩解,轻轻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六爷不用担心我。”

重廷川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又伸出手去,揽着她的肩膀让她半靠在他的怀里前行。

今日一早醒来的时候,天还晴好。不过吃着早膳的时候已经开始转阴。如今将要出门去,天空中又飘起了小雨。

重廷川就让人拿了把伞,也不要旁人给他们撑着了,他亲自撑了伞与郦南溪同行。

他身材高大,她却身量娇小。两人共用一把很有些难度。

郦南溪看他将伞全倾斜到她这边,好说歹说他也不理,照样只给她撑着,就有些急了。

“怎么能这样。”她气道:“你若是受了凉染了风寒怎么办?”说着就要人再拿一把过来。

重廷川赶忙制止了她。

“无妨。”他轻笑道:“不过是点毛毛雨罢了,对我算不得什么。”

思量了下,重廷川复又解释道:“在北疆的时候,时常下雪。兵士在外,哪有闲工夫去撑伞?都是不理会,直接走在雪地上。”

“雪和雨能相提并论?”郦南溪轻哼道:“雪抖一抖身上就也掉了。雨渗到衣裳里,六爷倒是抖掉雨滴给我看看?”

她这不服气的小模样逗乐了重廷川。

不过,小丫头说的,他还真没法做到。

重廷川低笑着说道:“抖落雨滴我是不成的。不过,即便你拿了伞来,我也会让人送回去,何苦?倒不如就这样罢了。很好。”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郦南溪知道是怎么都劝不动了,只能任由着他这般。

不过,一路前行,她总是想把伞往他那里推。却又抵不过他的力气,所以那伞还是一直在她这边。

推搡来推搡去,两人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中门。

守在中门的婆子看到重廷川,很是震惊。赶紧跳将起来深深行礼。

之后,婆子又瞧见了几个人影,探头往夫妻俩后面看了下,再次行礼:“见过太太、八姑娘、四姑娘、五奶奶。”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忙道:“见过九爷。”

郦南溪回头去看,这才发现梁氏她们也已经过来了,就在她们后面不远处。只不过刚才她一直因了伞的关系而和重廷川闹着,就没留意到。

她知道重廷川眼力耳力极好,且向来会留意着周围的情形,定然是早就发现了后面的人。

郦南溪凑到重廷川近处悄声道:“你怎么也不和我说声?”好歹也和对方打个招呼。

重廷川淡淡的扫了那边一眼,语气清冷的说道:“无需如此。”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尤其的冷淡,甚至有种漠不关心在里面。

郦南溪有些诧异,就往梁氏那边仔细的看了看。却发现于姨娘正好跟在了梁氏的旁边,正手举高的在给梁氏撑伞。

许是梁氏不准她靠近。于姨娘将手里的伞很是努力的往前探着,恰好遮住了梁氏的同时,她的身子露在外面,已经被雨珠给打湿了薄薄的一层。

郦南溪下意识的就去看重廷川。却见重廷川正望着远处的天边,目光悠远,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那一幕。

她就只好什么也不去说。只对梁氏轻轻颔首,唤了一声“太太”,这就没了话。

梁氏没料到重廷川也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