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有两个婷婷袅袅的身影进到屋中来。两人都是相貌极好的女儿家,一个看着乖巧伶俐,一个瞧着温柔婉约。身段窈窕曼妙,声音也极其好听。

梁氏就问:“你们原先是在哪里伺候的?”

姐妹两个报了一户人家,说道:“原是在那里签了五年契,后来时间到了,就离了主人家来京投奔亲戚,不料亲戚早已亡故,亲眷不知去了何处。我们姐妹俩这才委身作婢。”

语毕两人就嘤嘤嘤的哭了起来。哭的时候神色姿态亦是十分楚楚可怜,任梁氏是个女子,瞧着也是心疼。

梁氏看了后十分满意,让她们两个退了出去,让丫鬟领着她们去了芙蓉苑。这才与向妈妈笑着颔首道:“不错。这两个人你是打哪儿弄来的?”

“就在牙婆那里。是昨儿新到的,因挑选婢女的都是当家主母,没谁家肯要这样妖精似的姐妹俩。可巧咱们需要,我就和那牙婆说了声,带来给太太瞧瞧。”

“甚好。甚好。”梁氏颔首道:“让她们俩签了卖身契,契约先放我这里。等到她随了四丫头去了侯府后,看看再说。”

卖身契握在她的手里,那两个婢女就得听她的使唤。

那沈三公子虽然上进读书,却也喜好风流。瞧见了这两给容颜出众的婢女,哪里还能想得起重芳柔来?

既然自甘下贱上赶着做妾…那就成全了她!不只能做妾,还能做个没人搭理备受冷落的妾!

向妈妈有些担忧,“若沈太太知晓咱们送了两个这样的婢女给三公子,莫不是会恼了太太罢?”

这事儿梁氏倒是不担忧,悄声与向妈妈道:“沈太太也因三公子的性子而发愁。若这两人能将三公子的心栓柱一段时间,让他少往外头跑,沈太太反倒要感谢咱们。”

向妈妈这才神色放松起来,低声道:“那两个不光是漂亮,瞧着也不省心,应当有些手腕。必然是能达成沈太太和太太的心愿罢。”

梁氏笑着点了点头,就想起了郦南溪来,随口问道:“重六那媳妇儿怎么样了?”

向妈妈之前倒是一直留意着石竹苑那边,闻言道:“听说能下地走了。今儿开始去花园子里逛。瞧着气色还成。”

“嗯。”梁氏拿起先前搁下的那个胆子,继续看了起来,“这几天她最可是要好好的。到时候寻范老先生的事情,或许还得找她来帮忙说项。”

思及此,梁氏有些发愁。

她既想帮重廷晖寻了范老先生做老师,又不愿去和重六那边多接触。这可有些难办。

向妈妈说的倒是没错。郦南溪此刻正在花园中散步。她头痛之症第二天的晚上就好得差不多了,如今又隔了两天,就开始下地出门。

如今天气已经寒凉,临出门前金盏又给她多加了斗篷,生怕她被风吹得过了凉气。郦南溪虽觉这样穿的太多了些,却晓得这是重廷川临走前特意吩咐了的,就没再多说什么。缓步往花园行去,闻着满园的清新香气,她只觉得心情都舒爽了许多。

在院子里走了会儿,又道八角凉亭里稍稍歇息了片刻,郦南溪就打算回石竹苑去。谁知刚刚动了这个念头,就有小丫鬟急匆匆的往花园中跑来,神色慌张脚步急切。

金盏朝那边看了眼,奇道:“奶奶,好似是四姑娘身边的凤仙。她来这里做什么?”

“凤仙?”郦南溪对这个名字印象不深,“是哪一个。”

“就是那个没留头的小丫鬟。”秋英在旁比划着,“平日里四姑娘不太用她。婢子们也只大概知道她叫什么,其余的就不清楚了。”

银星也点点头说是。

落霞已经被郭妈妈给打发去了小花园去帮忙侍弄花草,如今不在郦南溪的跟前伺候。

有关重芳柔的事情,郦南溪早已不愿再去搭理。闻言只点了点头未曾说话。

谁料那凤仙跑着跑着就往她这边来了。

郦南溪瞧着稀奇,“莫不是来寻我的罢。”她可不记得自己和重芳柔有什么关系,能让对方一看她出了院子就来寻她。

果不其然。凤仙当真就停在了她的八角凉亭外头,说要求见六奶奶。

郦南溪自然不肯理她。不过郭妈妈在旁提醒了句:“奶奶不妨见一见。看那四姑娘有何事情要说,再做打算也不晚。”

郦南溪朝旁看了眼。秋英就将小丫鬟凤仙给带到了凉亭里。

凤仙一见郦南溪就跪了下去,“六奶奶帮帮姑娘吧。太太今儿一早遣了两个人去姑娘屋里,说是要跟姑娘用去沈家的婢女。可那两个人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安分。姑娘没有法子。太太不让她出门,她也没法惩治那两个不像样的,就求了奶奶来,请奶奶帮忙将这两个不省心的给弄走。”

郦南溪闻言,倒是真的将这事儿想了一想。却并不是在考虑帮忙,而是记起另一件事。

前两天她还听岳妈妈说,梁氏想要给重芳柔找两个美婢女,最好就是那种不省心、相貌又极好的。她当晚还将这事儿当做笑话讲与重廷川听。谁知就听向妈妈刚好寻到了这么两个。

她也不想将这事儿怀疑到重廷川的身上去。可是,怎么看,这都像是某人行事的惯常手段——

相当的“为人着想”“急人所急”。需要什么,就直截了当的送到跟前去了,半点儿的废话都没有。

而且她发现重廷川最近在针对重芳柔。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她总觉得他在谋划着什么大事,想要一举击溃重芳柔的所有打算。

难道这是其中一招?

因着郦南溪最近还时有头痛,所以重廷川很少将府里的琐事告诉她,免得她费神后影响恢复。不过,即便她不晓得重廷川的打算,她也绝对不会帮助重芳柔。

“这事儿我管不着。”郦南溪神色平静地道:“你回去和你们姑娘说,她心大,做的事情也大。我理解不了,也帮不来忙。”

凤仙急得都快哭了,揉了揉眼睛后,镇定了些。想起之前重芳柔叮嘱她的那番话,凤仙把心一横,与郦南溪道:“六奶奶,我们姑娘有几句话要我转告奶奶。”

银星正在旁边给郦南溪切着糕点,给她弄成一口一个的大小,方便她拿了吃。

凤仙说那话的时候,郦南溪刚好拈了一块点心起来。听闻后,手也没有停下,径直将糕点放入口中。

绵软可口,唇齿留香。

郦南溪轻轻颔首,朝银星说了句“不错”,又端起茶盏抿了口茶。这才与凤仙说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凤仙刚才刚刚鼓起的那一瞬间的勇气已经在这会儿工夫里消磨去了一半,见状说道:“我们姑娘说,六奶奶的姐姐往后和她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有很多的碰面机会。奶奶若是想要姐姐过得好的话,不妨与我们姑娘合计合计,许是能琢磨出什么好的法子来。”

“哦?”郦南溪说道:“那你们姑娘肯定也与你说了,若我不答应的话,她要怎么着?”

凤仙的头垂得很低,手心里都冒汗都有些潮湿了,“若不答应,姑娘怕是就要和沈二奶奶不是一条心了。她要是对沈二太太做点什么,六奶奶莫要后悔才是。”

郦南溪闻言,浅浅笑了。

“原来是这个。”她朝凤仙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凤仙没料到郦南溪会是这般反应。依着四姑娘的推断,六奶奶这个时候何该为了沈二奶奶的事情多问她几句。

她可有好些话还没讲出来呢!就这么回去,怎么和四姑娘交差?

金盏看她不走,就急着赶人,“我们奶奶在这里就是散心的。你来打岔算个什么?还不赶紧走了,免得挡了飘过来的花香。”

她这话一出口,秋英和银星就忍不住笑了。

凤仙窘得面红耳赤,急急说道:“我又不胖,也不高,哪里挡得住?我有几句话要和奶奶说,所以再多停一会儿,又有哪里不对了!”

“你去和你们姑娘说,她的那些话,不必告诉我了。”郦南溪也是面上带笑,挑了一块糕点让银星给她切开,“你去交差吧。”

“可是——”

“没有可是。”郭妈妈终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呛声道:“四姑娘即便去了沈家,那也不过是三少爷身边的妾侍罢了。一个送上门的不入流的妾侍,竟还妄想能够为所欲为、打算威胁明媒正娶的沈二奶奶?”

郭妈妈冷哼一声,“这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些。”

第72章 072

凤仙年纪还小不够沉稳,听了郭妈妈那话当即驳道:“我也是婢,您也是婢。我自不会妄论主子。可您这样诋毁四姑娘,难道就不会心中有愧么?”

“看你这话说得。”郭妈妈笑道:“好似你这样咄咄相逼、非要奶奶答应你们的要求,就是身为婢子应有的本分似的。”

凤仙听了郭妈妈这话,张了张口到底是没有言语能够驳斥了。

郦南溪让人将她带了下去。往后再来花园闲逛的时候,就会将霜玉霜雪姐妹俩带来,让她们守住院子门。但凡是重芳柔的人过来,俱都拦住。

如此倒真的是清净了些时日。

张老太医的药果然灵验,七日后郦南溪果然痊愈。虽身上蹭到的伤疤结了痂还未完全脱落,但身子已经无碍了。

这些天老太太每日里都遣了人来问询她的状况。如今既是好了合该去老人家那里看看才是。郦南溪又在石竹苑歇了一天,第八日便往老太太那儿去了。蒋氏是个和善的性子,管理器具的事情之前由她来负责,如今待客之日已经没有几天了,蒋氏就腾出来半日的功夫和郦南溪一一的说了。哪儿该用哪些餐具,哪儿该用哪些茶盏。太太们那边使的是怎样的花色,姑娘们用什么样的,男宾那里又该使了什么类型的。

郦南溪将这些尽数记下,去了库房内清点出来,按照类别放好。又去了各个厨房看过,问过了统管厨里的厨娘到时候将要上的饭食和菜色,想着怎样搭配起来更为妥当些。

时日倏忽而过,这便到了宴请的那一日。

巧的是,这个时段最适合宴请和喜事的都是这天。沈太太说重芳柔毕竟是国公府的女儿,总得择个好日子,本来打算的择了抬重芳柔进沈家门的便是此日。后听闻今日国公府有宴请,这才作罢。想想不过是个妾罢了,日子好不好无关紧要,又和梁氏定了宴请后过几天再来抬人。

重芳柔明儿就要被抬进沈家的大门去了,梁氏依然拘着她不准她随意乱行。即便今日宴请,梁氏依然以重芳柔“病了”为由将她继续留在院子里不准出去。

重芳婷不喜重芳柔的一些做派,但郦南溪前些日子正病着,而后好了又忙于宴请器具之事,不得闲与她说话。两个府里统共来说与她年龄相当的庶女就只重芳柔了,这天一早她就来寻重芳柔一同赴宴。听闻她病了不能参加,又转而进屋里陪她说话。

梁氏倒是允了旁人过来看重芳柔。一来没什么人来看望这位四姑娘,二来她就不信重芳柔能将自己做过的龌龊事情告诉旁人。

左右都是要进沈家门的,旁人早点知道晚点知道没甚区别。早先两天国公府这边就放出了话来,将四姑娘将要进庆阳侯府给三少爷做妾侍的事情说了。

这事儿让阖府上下甚是震惊。

虽然不过是个庶女,却好歹是国公爷的妹妹。谁曾想会去做个妾?是妾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侯府里不能袭爵的如今也还没有功名在身的三少爷的妾侍。

众人怎么都想不通,私下里不免议论起来。

梁氏就在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把这事儿大致说了:“这事儿原也不怪我,我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沈三少爷要纳了她,她也肯委身做妾。这事儿…唉。”

老太太自然知道实情如何。但旁人不知。听了梁氏这话,都忍不住揣测究竟是何情形,又暗自腹诽这四姑娘着实不懂礼数,怎的还和三少爷有了牵扯。

重老太太目光严厉的看了梁氏一眼,满含威慑之意。梁氏笑了笑,就也不多说什么了。

她知道老太太是怨她说出了这样的话。她虽然没有把那极度龌龊的事情讲明,但,这话里头含的意思却也在暗示着什么。依着老太太看,抬进门就抬进门了,为何还要将那有损声誉的事情讲出来。

不过梁氏不在意老太太是什么态度。她只盼着能多踩那死丫头几脚,以解苓姐儿婚事被扰的心头之恨。

如今梁氏说出那番话已经过去了两天,重芳婷也知道了些。如今来探望重芳柔的时候,就以为她是因了要委身做妾而心里不舒坦,所以才熬病了的。想往年的时候两人情谊颇佳,重芳婷少不得就多劝了她几句。

重芳柔只淡淡听着,神色不悲不喜。待到重芳婷中途停下喝茶的空档,重芳柔哼笑道:“不过是假慈悲罢了。嘴皮子一碰,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但是要你们帮忙,你们却又不见得肯了。”

重芳婷听闻这话心里不舒坦,驳道:“我好心来看你,偏要被你认为是假慈悲,那我也不管了。”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走。

看着她的背影,重芳柔忽地心里一动,唤住她问道:“你说今儿都有谁来了?”

重芳婷不过是二房的庶女罢了。二太太徐氏不太管她,和她不亲近。两位奶奶与她也不热络。她哪里知道那许多的事情?

“左右不过是家里相熟的客人罢。”重芳婷含含糊糊说道。

重芳柔这会儿倒是笑得和善了,上前挽了她的手臂说道:“我这几日闷着,也着实有些心里不得劲儿,说话冲了些。妹妹你别介意。”

重芳婷听这话后有点心软了,再次劝道:“左右都是要嫁人的,怎么样、好与坏还不是人过出来的?往后你在沈家小心着些,日子倒也不太难熬。”

她是看了自家姨娘的处境后有感而发。重芳柔听了后,暗里冷笑,面上和善道:“那是自然。只不过太太给我弄了两个不省心的在身边,我这日子怕是没甚好过的了。”

重芳婷不知道这一茬,细问究竟。重芳柔便将那姐妹俩的事情与她说了。

那两人一名唤作芍药,青春可爱。另一名唤作蔷薇,温婉可人。各有长处,任谁都能从里头选出个自己稍微中意些的来。

只听她说,重芳婷还没甚感觉。重芳柔就撩开帘子将两人指给她看。

如今那两歌丫鬟刚刚进府,有些府里的规矩还不甚明了,梁氏就遣了个姓房的妈妈来教导她们规矩。这房妈妈本是在梁氏院子里伺候的,不过不是在屋里伺候,而是管着器具。说起来也算是较为得到重用的了。

房妈妈对待这两个新丫鬟颇为严厉,一板一眼的教导着,半点都不准出错。

说来也怪。明明在房妈妈做来十分刻板严肃的动作,这姐妹俩做起来倒也似模似样,却偏带了些袅娜生姿的味道出来。任重芳婷是个女孩儿,瞧了也觉得好看。

重芳婷啧啧叹了几声。

重芳柔就朝她诉苦,“你看她们两个随了我去,我能得了什么好处?可我现在出不得院子去,无法寻了人来给我做主。只求妹妹能帮我一帮,把这事儿和老太太说声,求她老人家给我换两个来。”说着重芳柔就拿了帕子擦拭眼角,“旁的不求,只希望别是这样妖精似的两个人跟着就成了。”

重芳婷初时还在感叹,听闻重芳柔要她帮忙,目光闪了闪,好生说道:“我自是会和祖母说一声的。姐姐尽管放心。”

重芳柔破涕为笑,温和的道:“就靠妹妹你了。”

重芳婷又和她寒暄了几句便出了芙蓉苑,过了中门往雪莲院而去。她心里藏不住事,在自己屋子里坐了半晌还是有点发慌,就唤了人细问六奶奶在哪里。得知是在宴请宾客的玉兰院,重芳婷便往那里去了。

玉兰院颇为疏阔,院中有水榭,水榭旁是荷花池,池中养了锦鲤。如今已经进了十月到了初冬,荷花早已凋零,只池中锦鲤十分活泼,在水中游来游去,颇为有趣。

不过,玉兰院中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几座太湖石假山。这些太湖石是老侯爷当年所置,天然而成未曾雕琢,满京城里也找不出多少能和这些相比的。后重廷川开府另过,老太太曾说过让他将太湖石拿了去装点院子。

重廷川未肯。因是父亲所置,他执意将东西留在了原处,自己另让人从运了些黄石来放在国公府里。虽不及太湖石的婉转精巧,但这些黄石雄厚大气,倒是和重廷川的国公府更为合宜。老太太便未再多说什么。

故而这些太湖石搁在这里,足有几十年了。今日宾客往来,无不驻足停留细细观赏,又不时的赞叹感慨一番。

郦南溪在旁忙碌着,不时的有婆子丫鬟过来请示。在女眷这边伺候的就罢了,郦南溪随时都能看到状况,她们一说,她过去瞧上一眼就能即刻解决。男宾若是那边出点事情,她不方便来回的走,就只能细细问了再做打算。

好在她今日将岳妈妈她们也带在了身边。男宾那里吩咐了岳妈妈去帮忙看顾着,又省下了许多心力。

何氏负责的是摆设,在宾客来之前就已经处理妥当。如今到了正日子上,她倒是没甚事情做了。见郦南溪在忙碌着,她便在旁说道:“有些人天生劳碌命,没法享福。原本六奶奶无需如此的,只是接下了这器具的差事,少不得要奔波些了。”

郦南溪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不满,边查看着丫鬟们捧着的茶盏,边随口说道:“二奶奶是富贵命,我自然不能和您想比。”说罢,她看银星在不远处招手,就转身去了那边。

何氏听了郦南溪的话,只觉得那位六奶奶是在讥讽她,当即将帕子扭得死紧。半晌后看郦南溪还是不搭理,她一甩皱巴巴的帕子,扭头走了。

郦南溪没有理会何氏去了哪里。她细问银星有甚事情。银星指了旁边重芳婷所在的位置,郦南溪这才发现六姑娘正在不远处等着她,似是有事要讲。

郦南溪笑着朝重芳婷招手,“六妹妹在那里作甚?过来就是。”

重芳婷刚才瞧见了何氏在旁所以没有过来。如今二嫂离开了她没了顾忌,就朝郦南溪行来。看周围没有旁人,重芳婷附耳过去悄声与郦南溪道:“我听四姐姐的意思,好似她不满身边两个新配的丫鬟,想要祖母来做主换掉。也不知道大太太是个什么主意?”

郦南溪有七八分明白了重芳婷这般问的缘故,低声道:“太太的主意我也不知道。但那两人应当是铁定要跟去的,我自然不好多说。”

重芳婷听出她话中意思,晓得这事儿不能管,心下暗松了口气,就说了实话:“原本四姐姐想让我给祖母说声。我想,她那边的事情我如何管得?就先向六奶奶来讨个主意。”

郦南溪笑道:“我的主意做不得准。但你不去插手不去管,总归是没事的。”

重芳婷就愈发坚定了信心,颔首道:“最近我不会去芙蓉苑了。”

郦南溪自有事情要忙,重芳婷就没再继续说这事儿。但看郦南溪忙碌,她记得郦南溪前些日子病了不少时候,就笑道:“我左右无事可做,六奶奶怜惜我,分我点事情做罢。免得太闲了都要把凳子坐穿了。”

她话虽这么说,但帮忙的意思表露的很明显。郦南溪知道六姑娘是个热心的性子,也没和她多客套,点了一张单子上的几处地方与她说道:“等下丫鬟们往那边上茶的时候,你帮我瞅一眼这些茶盏没有用错就是了。”

那单子上列有宾客的名单。重芳婷瞅了一眼后奇道:“咦?梅家二公子和三公子也来了么?”

“嗯。”郦南溪应道:“好似是国公爷请来的。”

“这就对了。”重芳婷笑道:“我还想着,梅二公子就罢了,梅三郎可是等闲不肯赴宴的。怎会在此?原是国公爷的面子大。”

郦南溪和重芳婷较为熟悉了,因重芳婷性子活泼直爽,有时候两人也常开玩笑。此刻郦南溪就头也不抬的道:“上次我去侯府的时候,梅三公子也去了。可见啊,有时候传言并不见得是真。梅三郎或许就喜欢吃宴席上的那一杯酒呢。”

重芳婷哈哈大笑,刚说了句“六奶奶”,后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旁边就响起了一声轻笑。

一人从太湖石后缓步踱出,眉端轻扬唇角含笑,手里甩着玉佩的坠子,“六奶奶可真是了解我。我也才知道,自己居然喜欢吃宴席上的那一杯酒。”

郦南溪没料到梅江影居然来到了后院里。

见他信步而来,郦南溪诧异的左右看了看,确认这里不过是玉兰院里一个偏僻角落,来来回回的丫鬟婆子没有在这里停留的,这才有些了然为何没人通禀,笑着与来人道:“不然三公子为何会参宴?原先不也是不参加宴请的么。”

梅江影把坠子往空中一抛,单手接住,自顾自的缀在了腰间,口中说道:“想来便来。有想来的意图,自然就会来。考虑那么多缘故作甚。”

重芳婷笑道:“梅三郎原是个和善的性子。”

梅江影并没理会她,只探头往郦南溪这里看了眼,问道:“你在忙什么?不若与我说说,我帮你?”

这个时候已经有丫鬟留意到了梅江影的到来,前来行礼问安。屋里的姑娘们听闻梅三郎过来了,都推窗往外看。

郦南溪觉得梅江影碍事,挥手说道:“你来了我更麻烦。莫要再扰了我了。”而后记起一事,诧然道:“你怎的来了后面?不该是在前面的么。”

“还不是你那个五姐姐。”梅江影一句话说完,忽地发觉不对。虽然重五姑娘比郦南溪年长一些,却比重廷川要年少许多,按理来说五姑娘是郦南溪的“妹妹”,随即又改了口,“就是那个五姑娘,她寻我二哥有事,把我二哥叫过来。二哥顺手把我带来了。”

郦南溪听闻后,心里咯噔一声,暗道那重芳菲怎的还不死心。梅江毅虽然还未定亲,但重芳菲是订了亲的,年后就要出嫁。这个时候如果出了点什么事情,那可真是麻烦。

但这事儿郦南溪不好管,也管不得。于是只淡淡点了点头,她和梅江影道了句“您自便”,就打算去看看中午的餐碟盘子准备的如何了。

梅江影见屋里有姑娘们悄悄透过窗户来看他,很是不耐烦,转身绕到了假山后让石头遮住身形。一转眼的功夫才发现,郦南溪不见了。

梅江影话还没有说完,自然不能就这么走了。左右四顾了下,看到郦南溪在哪,他就追了上去,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与她说道:“你知道是谁请了我二哥来的罢?”

郦南溪本就知道是重廷川写了帖子的,但看他这么问,便知刚才他在假山后头的时候没有听到她和重芳婷的对话。

听他语气里很是自得,她就也没直说自己知道,只随便列了几个名字:“老太太?又或许是二太太罢。”

“非也。根本不是二房的人。”梅江影摇头笑了声,见郦南溪扭头看他了,方才道:“我二哥的帖子是国公爷写的。你说奇不奇怪?也不知这是闹的哪一出。”

郦南溪倒是知道重廷川将人请了来,却并未问重廷川缘由。想他和梅江毅没甚瓜葛,也不知闹这一招是为了甚么。听闻梅江影这么问,她就顺势点了下头。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与梅江影辩驳:“奇怪是奇怪。不过六爷他做事偶尔也会随心所欲一次,不见的就真有什么缘由。三公子无需考虑太多。若真有事了,再仔细考虑也不迟。”

因着心里想着重廷川,她此刻的笑颜尤其明媚。梅江影看得愣了愣,讷讷颔首道:“那就好。我就是想…问一问罢了。”

先前两人在说话,重芳婷就没有挨近,只在不远处的后头跟着。此刻两人都没言语了,重芳婷就快步跟了上来,拉拉郦南溪的衣袖,指了旁边说道:“六奶奶看那边,有人盯着您呢。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因为陌生人都是宾客,所以重芳婷也不好太过直接的去指责对方这般无礼,只好将事情与郦南溪说了。

郦南溪和梅江影侧首看过去,方才发现重芳婷所说的那人是谁。

赫然便是曾文灵。

郦南溪知晓,原本老太太办这宴请就是为了看看曾文灵性子如何。即便她家世好,若是性子不合适,老太太也不会允了重家七爷和她的亲事。

看到正主来了,郦南溪倒是没有如以往对她不理会,好歹朝她点了点头。

曾文灵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被她旁边的人捏了下手臂。她倒抽一口冷气,刚才要说的话就这么给放了过去没有再讲。

立在曾文灵身边的年轻妇人笑着与郦南溪道:“六奶奶如今要去哪里?不知那玉兰院可是在这附近?”

说话的人便是曾文灵的嫂子,庄明誉的姐姐庄明心。

曾文灵本是打算跟了母亲赴宴。哪知道昨晚曾太太忽然身子不适。曾文灵好不容易可以来重家做客,自然不肯弃了这个机会,就央了嫂子来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