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重廷川正在旁边摆了棋局与自己对弈。听闻梁氏想请那曾文烁后,他眼睛紧盯着棋盘,啪的落下一子,“放心。这事儿成不了。”

郦南溪没料到他说的这样斩钉截铁,奇道:“六爷怎知这事儿不能成?”

“曾家的三少我曾见过。”重廷川道:“虽读书刻苦,却为人清高,不谙人情世故。这样的人,太太看不上。”

郦南溪听闻后应了一声。看他下棋,忽地记起来自己当初还存了心思想要让他用棋艺赢了范老先生,借此来请了老先生去教习重廷晖。

虽然重芳柔做了这些事情后范老先生肯定对重家人的印象不太好。但如今时机恰当,郦南溪就把这事儿说了。

重廷川那日收到她的信后就知道了她的打算。只不过这些天一直没有提起此事。如今见郦南溪问起,他就说道:“范老先生极其看重学生的才华,也看重学生品质。如今沈三少爷已经未再跟他学习,他身边学生空下了一个,倒是可以为廷晖争取一下。不过,比棋就罢了。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那日沈青河和重芳柔之事虽说外界不知晓,但范老先生就住在沈家,且那日正好是他的寿辰。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他如何不知?沈青河虽然以前也没有收心,但他好歹没做过太出格的事情,且还和范老先生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会改好。谁知一转眼,他就在老先生寿辰那天做出了那般的举动。事情闹的太大。范老先生第二日就言明不肯再教沈青河了。

郦南溪听重廷川松了口,就知道他果真是疼爱重廷晖这个弟弟,也知道自己当初写信问他这个是做对了。

她笑着揽住了重廷川的手臂,“不知六爷作何打算?说与我听听,或许到时候帮得上忙。”

重廷川将手中棋子落下,拉了她将她按在对面,“不若现在你陪我对弈几局罢。”

郦南溪花艺极其出众,棋艺却只能算是一般。如今这样被赶上阵,也只能硬着头皮与他对战。出乎意料的是,三局下来,她居然胜了两次。即使知道重廷川在让她,心里还是很有些高兴的。

看她开心,重廷川的心情就很好,拉了她的手一同到桌前饮茶。

茶方才过了一巡,就听郭妈妈在外说道:“爷,老太太那里遣了人来请您过去用晚膳。去还是不去?”

因着这天是重廷帆从国子监回来的日子,所以老太太在香蒲院里摆了一桌,想着一家人聚一聚。

这事儿重廷川刚回来的时候郦南溪就与他说了。只不过听了这话后重廷川就一直在下棋,期间并未再提起此事。郦南溪有些明白了他的答案,便没再多问。

果然。重廷川手指轻叩茶盏杯沿,淡淡说道:“不去了。”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以往的时候,重廷川和老太太的关系还算比较和睦的。自打成亲后,这关系就又缓和了些。如今骤然转冷…

郦南溪心知应当是她无意间探听到的那些话的关系,听闻后不由得就垂眸去看自己脚前的地面。

重廷川将她搂入怀中,“你不用放在心上。那种事情,我早已习惯了。”他俯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你能告诉我,我很高兴。其余的人、其余的事,我自会处理妥当。你不用理会。”

郦南溪知道他不愿她搀和到那些人的阴暗心思里去。他既是说了,她自然就好生答应下来,随即笑着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梁氏的行为便直接证实了重廷川所言的正确性。也不知道梁氏用了什么法子,终是请了几个少年来家中做客,其中就有那曾文烁。但是,自打那一次后,梁氏就再也没提过“曾家”二字。

郦南溪当时没有过去,不知其中情由。不过,金盏这几天不时的找了木棉苑相识的丫鬟聊天,终究是打听了些消息回来。好似是梁氏在席间说的一番话用错了典故,被曾家三少爷当众给指了出来。梁氏虽未当场发怒,不过在客人走后却摔了一整套的茶具。

“那可是太太极喜欢的,平日里喝茶都在用。”金盏啧啧叹道:“听说值好多银子呢,太太也真舍得。”

郭妈妈在旁指了金盏对郦南溪笑,“这可是个眼神不好的。旁人都在替那曾少爷可惜,偏她只知道可惜茶盏。”

郦南溪听闻后亦是笑了,暗中又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愿和曾家人再有什么更多的牵连。若是曾家不能和重家结亲,那自然最好不过。

金盏说起那些事儿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时分。郦南溪看看时辰不早了,就由金盏服侍着褪了钗环小憩片刻。

她刚歇下没多久,谁知外头就传来了隐隐的争执声。

因着重廷川下了严令,谁都不准吵到郦南溪休息,所以石竹苑的人不敢有半点儿的大意,谁也不敢这个时候来吵她。那么这般吵嚷的只可能是别的院子的人。

郦南溪扬声唤人。不多时,本是守在廊下的秋英进了屋,见郦南溪直起身子坐了起来,赶忙上前给她披了件衣裳。听闻郦南溪细问缘由,秋英道:“老太太那里遣了人来,说是有事需要奶奶帮忙定夺。爷曾下了令不准人吵到奶奶,婢子们就将人给拦住了。”

“是要让我去香蒲院,还是她们已经将话带来了?”

“老太太想请奶奶过去。两位姐姐说老太太正在屋里等奶奶呢。钟妈妈说爷的命令不可违背,这就吵的声音大了点。”

“你和她们说声,我很快就去。”郦南溪又问:“可曾说与何事有关系?”

秋英看看左右无人,屋里只她们两个,就压低声音靠近了郦南溪的耳边,“好似是旧宅那边去了人。先前在旧宅门口哭,国公府的门房看到了。只不过因着哭的两人都不认识,身份之类的并不知晓。门房的悄悄把事儿和岳妈妈说了,岳妈妈只和婢子说了几句,让婢子告诉奶奶一声,其他人还不知道。”

“两人。”郦南溪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样的两个人?”

“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秋英说道:“好像是一对母子。”

这可是有些奇了。郦南溪愈发疑惑起来,由秋英服侍着起了身,这就去到了外头。

前来请她的两个丫鬟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平日里极有脸面。如今被石竹苑的丫鬟婆子一拦,脾气上来了,当即争了个面红耳赤。

不过,这些争执不休的见了郦南溪后全都立刻止了声音,再不敢多说半分。

郦南溪并不看那两个丫鬟。她自顾自带了两个丫鬟随侍在侧,一路往老太太的香蒲院而去。

午后的阳光很是灿烂,金黄的光亮照到香蒲院内,在地上洒下了大片的暖色。但这暖意却未能将院中的阴冷驱散。

平日里的香蒲院也算得上颇为热闹。重老太太年纪大了,就不爱太过清净。二房的孩子们时常过去陪她说笑,平日里妈妈们丫鬟们也爱在老人家跟前凑个趣儿,陪她说笑几句。因此,老太太的房里时常传出笑声或者话语声。

但是今天的香蒲院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冷肃之意。

郦南溪缓步前行着,丫鬟婆子们尽皆低头向她行礼问安。就连问安声,都比平时来的要小心谨慎。

吕妈妈亲自守在门口。见到郦南溪来了,她赶忙迎了上来,“奶奶可算是来了。”吕妈妈边引了郦南溪往屋门口走,边道:“老太太可是等了奶奶许久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吕妈妈张了张口,最终叹道:“奶奶进去就知道了。”说着就打起了帘子。

郦南溪随即迈步入屋。一抬眼就看到了屋里跪着的两个人。

他们都是被对着门口而跪,面容看不清楚。不过,女人身段窈窕纤细,穿着藕荷色素面妆花小袄。男孩约莫两三岁大小,穿了蓝灰色素面湖杭夹袄,正抽抽噎噎的抹着眼睛哭着。

屋里生了两个火盆,很暖,却因温度太高而让人有些烦躁。

郦南溪仿若不知发生了何事,上前与老太太道:“我今日午休的时候多了些,这才过来,还望祖母不要怪罪才好。”

重老太太看了她,先前一直阴沉沉看着地上两人的目光和缓了点,颔首道:“来了就好。不过是有些事情和你说一声,往后你和川哥儿若是听闻了,心里也好有个数。”

这话一说,郦南溪便明白老太太其实主要是想要告诉重廷川一声。不过重廷川很少到旧宅来,所以要经了郦南溪的口来告诉他。

郦南溪心知老太太这是要提起地上的两个人了,就道:“不知祖母想说何事?我定然转告国公爷。”

看她这样乖巧懂事,老太太的脸色又缓了缓,“今儿你们二叔有事出门去了,不在家。这女人就带了这个孩子来,说是要给孩子寻爹来了。”

老太太这话说得有点太过含蓄,郦南溪想了半晌也没有听明白,不禁问道:“老太太的意思是——”

重老太太暗叹一声,心说这姑娘聪慧是聪慧,可还是年纪太小了点,看过的高门大户的龌龊事情也有些太少,思量了下,终是直说道:“她带了孩子来找你二叔。”

郦南溪将老太太之前说的“给孩子寻爹”还有现在的“来找二叔”前后一结合,再琢磨了下,登时错愕不已。因为这事儿完全在她的想象之外,故而再开口说话的时候,都有些磕磕巴巴了,“老太太的意思,这孩子,是、是——”

重老太太身心俱疲,不愿和她把话讲得再更敞亮了,疲惫的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提。

郦南溪赶忙闭了口,转而看向了地上那两个人。

小男孩年纪甚小,还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见到郦南溪后,他虽然没有止住哭泣,却也在偷偷的抬眼来看她。他这样抬着头,倒是方便了郦南溪将他看个清楚。

…这五官还真挺像二老爷的…

郦南溪万万没料到老太太让她过来是为了这么一桩事情。顿了顿后,轻声道:“这事儿我和国公爷管不得。老太太该找二太太来才是。”

“老二家的早就知道了。刚才已经晕了过去,被人抬回了屋子。你母亲最近不问家中诸事,国公府那边总得有人知道才好。”

郦南溪知道这话里不见得全是真的。二太太徐氏那边如何,她不晓得。但梁氏的脾气她多少了解一点。如今重芳柔出了门不在家中,梁氏就一直在忙着请范老先生还有给重芳苓相看亲事这两桩。说她忙,倒是真的。可要说她不问家中诸事,这话就有点不可信了。

老太太想必还是想要借了重廷川的手来处理这事儿,所以直接绕过了梁氏那边。

郦南溪心中一凛,面上显得有些为难,说道:“六爷恐怕不会理会罢。毕竟是二叔的事情,六爷怕是也不好多管。”

这话倒是大实话。哪个晚辈能去管长辈们外头有多少个女人、悄悄养了多少个孩子?

重老太太自然晓得这些。不过如今这孩子的身份不明,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留,总得弄个清楚明白。这事儿只能靠了重廷川才能办成。

“你帮我劝一劝川哥儿罢。”老太太叹了口气,“就看在我老婆子帮他把他爹的那些田庄铺子寻回来的份上,让他帮忙看看,这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这时候跪在地上的女人猛地抬起头来,泣不成声的道:“老太太!这可真的是您的亲孙子!您怎么能不信呢?若不是今日有人要赶我们母女出来,让我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了,我也不敢求到您的头上来。”说着,她用力推了推旁边的小男孩,“快!快叫祖母!”

“祖母”这个称呼小男孩从未叫过。看着上头坐着高高在上的老太太,他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重老太太愈发不喜他这做派,在他的哭声中与郦南溪平静地道:“来路不明不白,开口就信口雌黄。让我如何去信?左右查个明白才好。就让川哥儿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忙让人瞧瞧。”

郦南溪有些迟疑,“待到二叔回来不就可以清楚了?”

“我让人去和他知会了声,”重老太太说道:“让他在外头多待几日,晚一些再来家里。”

郦南溪心中暗惊,明白过来老太太这是打算先瞒着重二老爷,查看过孩子是不是二老爷的之后再下决定。

恐怕,在老太太的决定下来之前,二老爷恐怕都不会回到京城。

话说到这个份上,郦南溪不好直接替重廷川拒了,也不好替他答应下来,只垂眸说道:“我自会将这事儿给六爷说起。不过,他做何种决定,却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重廷川的脾气,重老太太很是明白。听闻郦南溪肯将话带过去,她已经满足了,颔首道:“人我先留在这里。孩子能不能留下,单看川哥儿的结果如何。”

话里话外都在透着一个意思——孩子可能留下,不一定。孩子母亲一定不留。

那女人哽咽着说道:“我孟蔓羽并非那种不懂礼数的人。若非二老爷对我有大恩,我也不屑于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人。只是老太太,您就不能等二老爷回来再说么?杉哥儿他真是您的亲孙子啊!”

听闻“孟蔓羽”和“杉哥儿”两个名字,莫说是重老太太了,就连郦南溪都是心中一阵恍惚。

孟蔓羽,曼雨。杉哥儿,山哥儿。

重老太太之前听了那女人的话后,根本未曾问过名字。如今乍一听闻,心里蓦地有些发疼,忍不住身子前倾,颤声问道:“蔓羽…那是你的名儿?”

孟蔓羽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磕了个头,说道:“奴家生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这个名字没错。给我取名的父母早已在饥荒中故去,此生此世我也绝不会将姓名更改。”

说罢,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了下来,滴到地上,晕湿了一大片的地。她按着身边的男孩儿给老太太磕了几个头,泣道:“老太太,杉哥儿的名字是二老爷亲自取的。真是他亲自取的。您老人家信我一次罢!”

“作孽。真是作孽。”重老太太嗓子有些发涩,低声喃喃,“你没了一个曼雨,如今寻来一个蔓羽。还弄了个杉哥儿出来…”

重老太太停了好半晌方才有些回过劲儿来。她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与郦南溪道:“这事儿,先缓一缓。缓一缓。我今天得好好想想。川哥儿那边,你先别和他说。当年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对重廷川来说也是一种伤害。不知道他听了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姓名后,会是什么感觉。

重老太太忽地有些全身无力,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想要让重廷川帮忙,却始终没法再开这个口。

郦南溪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留下反倒不合适,就轻声与老太太说了一声,这便回了石竹苑。

整个下午,郦南溪都有些心绪不宁。遣了人好几次去问,好不容易等到了重廷川下衙回家。

一听人回禀说国公爷进了府,郦南溪就披了件衣裳迎了出去。刚走到院门口,便见重廷川大跨着步子过来了。

“怎么回事?”重廷川快步而行,“我听人说你要已经问了好几次。可是有什么急事不成?”

由不得他这样忧心。他本是依着正常的当值时间出的宫,她却已经一再的让人去看他有没有回来。

小丫头素来沉稳,不是让她手足无措的事情,她不会这般的失了常态。

郦南溪看到他归来,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些。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只要有他在,只要他陪着她,那么即便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也不用紧张。

下午所听所见,当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在院子里人多口杂,她没有将事情说出,直到进了屋里,方才拉着重廷川的手将事情与他讲了。

重廷川听闻后却是暗松了口气。

他还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

不过,郦四老爷极其正派,郦家四房从未出过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小丫头看到后觉得震惊和难以接受,也是自然。

重廷川回来后还没来得及洗漱就被郦南溪拉住了,此刻他觉得身上手上都不干净,就没有抱紧她,只轻轻的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了个轻吻。

“莫慌。这事儿,你不用去管。”

说了两句让她安心的话后重廷川这才唤了岳妈妈来准备温水。

原本他可以进净房去,但他怕郦南溪紧张害怕,索性就让人打了水在她面前洗漱了。

听着哗啦啦的水声,看着眼前的高大男人,郦南溪扶着椅子慢慢坐了下去。

其实她并不害怕。她只是有些紧张。而且,她紧张的也不是重二老爷,而是重廷川。

当年重家三爷重廷山故去,在场的只有重廷川一个人。二太太徐氏一直在人前人后的说,三爷是被重廷川害死的。

可事实明明不是这样。

如今重二老爷这边又出现了个孟蔓羽和杉哥儿…

郦南溪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担心重廷川。

她不知道这些年这个男人承受了多少的压力,也不知道他究竟付出了多少。更不知道他听到了这样的两个名字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所以她想早一些告诉他,让他早点知道,早点有个心理准备。

现在看他神色如常,她提着的心方才慢慢放了回去。

“明日我得闲,你可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重廷川用布巾擦拭去脸上水珠,说道:“我陪你出去走走。”

郦南溪没想到重廷川明日会轮休,更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来被她走走。

她心里正沉重着,却不想让他看出来担忧她,故而努力笑着说道:“我真想出去哪里的话,倒不如独自一人的好。免得六爷声势太强吓坏了别人,一路过去就连店家都战战兢兢的,那可没了趣味。”

重廷川听出她在努力说笑,就朝岳妈妈看了眼。岳妈妈赶忙将东西尽数收好疾步出了屋子。

待到屋里只剩下她们夫妻两个,重廷川方才将郦南溪一把拖到了怀里搂着。感受到女孩儿身子放松依偎在他怀里,重廷川的眉眼间不禁带了笑意。蹭了蹭她头顶柔软的发,他低声道:“那边的事情,你不必忧心。我自有我的主意。”

郦南溪晓得他说的是旧宅那边,就颔首应了下来。

重廷川心下一思量,转而道:“梁大将军病了,你可听说过?”

“没有。什么时候的事?”郦南溪侧身抬头问他。

重廷川看她声音发紧,晓得她这是担忧老人家的身体了,便道:“就前两天。听说天寒有些着了凉。据说没有大碍,但我想过去看下。”

郦南溪记起来,以前重廷川就说过,要带她去见见梁大将军。可他平日里很忙,没有得闲。如今听闻这一遭,想必他一方面是想探望,一方面也是带她过去走走。

还有一点…

郦南溪戳着他胸前劲瘦紧绷的肌肉,低声问道:“六爷可是不愿我明日待在家里?”

重廷川薄唇紧抿,好半晌方才轻轻的“嗯”了声。

郦南溪明白,二房那边今日开始乱起来,明日恐怕会更乱一些。重廷川想要带她出门去,想必是不愿她留在府里被搅进那些乌糟事情中。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即便留在府里,她也会护好自己。但他既然想要护着她,她也愿意被他这样好好护着。

“好。明日我们去探望梁大将军。”郦南溪这样说着,忽地想起一事来,有些迟疑的问道:“明儿太太不会也去大将军府罢?”

梁大将军是梁氏的父亲。如今旧宅那边出了事,梁氏会不会也躲出去?对她来说,躲避的最安全最稳妥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娘家了。

倘若梁氏也去的话,明日之行恐怕就没那么顺心。

一想到这个,郦南溪就有些兴致缺缺。

“不会。”重廷川看她提起梁氏时那一脸的不乐意,不由莞尔,“依我看,太太一定不会离开府里。”

“为什么?”郦南溪奇道:“她不是素来与二太太不和?”那边乱起来后,老太太定然要寻人前去帮忙。她和重廷川都不在家,若梁氏在府里,定然要被老太太给叫了去。

“正因不和,所以要留下。”重廷川趁她不注意在她唇边偷了个吻,“既是有好戏可看,她又怎肯错过。”

第76章 076

不出所料,梁氏果然未曾提起要出门或是去梁府的事情。只不过,另一人倒是对郦南溪她们将要去梁家表现出了兴趣,让郦南溪颇感意外。

“六奶奶和国公爷是打算去外公那里?”重芳苓十分好奇,“今儿就去么?可真是仓促…不知道我能不能一起去呢?”

此刻郦南溪正在木棉苑中,借了给梁氏请安的理由,顺便把要去梁府的事情与梁氏讲了。

——既是去梁家,梁氏早晚也会知道。梁氏并不是个大方的性子。真斤斤计较起来,也是麻烦。左右重廷川做了保证,说她今日不会想要同往,郦南溪索性来了这一趟。与其梁氏晓得之后再闹出什么脾气来,倒不如坦坦荡荡的提前和她说明。

梁氏果真没有说什么,只道了一句“帮我问候父亲”,而后便目光有些空茫的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重芳苓对此表现出了兴趣,不住问郦南溪一些问题。比如几时去,比如坐哪个车子。

她一直在旁问着,郦南溪还未怎样,梁氏先不耐烦了打断了她的话,“管那许多作甚?又不是你去。”说多了也是烦。

重芳苓上前挽了梁氏的手臂,笑嘻嘻说道:“我是想看看,若是有空余地方的话,跟着过去一趟也可以。”

梁氏自然不肯。她哪里敢让宝贝女儿跟着那两个人出门。

重芳苓就磨着梁氏,期盼她能应允。

郦南溪早料到了梁氏不会答应,所以刚才面对重芳苓的询问也没有半点不耐烦。此刻顺势道:“车子狭窄,我和国公爷两个人坐已经满了,第三个人怕是不成。”

这话一出来,重芳苓彻底没了话。她想要去外祖家玩是不假,可她更不愿去面对重廷川。一想到他那冷冰冰的吓人样子,什么爱玩的心思都歇了。

不过,看到重芳苓后,梁氏倒是想起来一事,与郦南溪道:“你等会儿帮我捎封信给我母亲。我有话和她说。”

言罢,她进到里屋去。一盏茶功夫后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封好了的信封,“给我母亲就成。别给我爹。若我母亲还有回信,你给我一并捎回就成。”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郦南溪自然答应下来,拿着信回了石竹苑。

这个时候重廷川已经安排好了车马,见她拿了要捎着的信也没说什么。他把信交给了随行的郭妈妈,这就与郦南溪一同上了车。

梁府离得不算近,郦南溪上车后索性补眠。后来被重廷川在旁又搂又抱的闹得没了办法,只能睁开眼应付他,“怎么不让人睡呢?昨晚…”

她顿了顿,脸红红的终是没有说下去。

昨晚被他折腾了一整晚,天将明了才睡着。偏他现在还不让她休息,忒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