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是一般狡诈。”吕布看着麒麟双眼,又有冲动的迹象,他朝麒麟吼道:“俱是一般的狡诈!”

他伸手来揪麒麟的衣领,麒麟只任他揪着,也不挣扎,说:“别冲动,貂蝉应该是真心喜欢你的,只是王允…想借你的手杀了董贼。”

麒麟终于窥见时机,将王允的连环计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

麒麟最后总结道:“按王允那厮的原意,只想以貂蝉离间你和董卓,再让你受不住激,出手。”

吕布放开手,蹙眉道:“你早知此事?为何瞒着我?”

麒麟道:“我和公台兄都猜到了…瞒着你的事,先别发火,事先谁也不敢说…况且当时无论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吕布漠然道:“未必。”

麒麟笑了笑,起身唤张辽,水已烧好,吕布除了战袍,麒麟亲自服侍洗澡。

麒麟的地位特异独立,说是参军主簿,从未有参军做服侍主将洗澡之事;然而麒麟却十分自觉,从来只要关系到吕布的事,一向主动包揽。

麒麟两手帮吕布按着肩膀,吕布问道:“你手上物事是什么。”

麒麟左右手各有一道刺青,左手金色,右手黑色,金色纹身作剑型,右手虎口处的黑色刺青则是一缕火焰。

“左手叫轩辕剑气,得轩辕剑气者可号令天下。”麒麟答道:“右手叫‘无’,是一件仙家的法宝。”

吕布不是第一次问,然而这次得到的答案,仍是匪夷所思,只把它当笑话。

“得天下。”吕布漠然道。

麒麟悠悠道:“得了天下失了她——”

吕布:“…”

麒麟笑道:“董贼没让你去出征?”

吕布道:“你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问我?”

麒麟说:“陈宫猜的,我倒是什么也不知道,关东军快打到长安了,这时候董卓不敢与你翻脸,又不想把貂蝉还你…”

吕布道:“休要再提她。”

麒麟续道:“就只好打发你去出战,对么?”

吕布静了许久,道:“百两黄金的聘礼备齐了么?在何处?”

麒麟不知吕布何意,答:“备齐了,在高大哥那儿,怎么?还去提亲?”

吕布道:“侯爷明日出征,你去将黄金取来,与高顺、张文远三人分了,那陈公台也得点,你们自散了去寻生计罢。”

“青春损失费么?!”

麒麟火了,抬手就给了吕布一记侧勾拳,把吕布打得一头扎进水里。

吕布:“…”

麒麟:“…”

麒麟笑着摸了摸吕布的脸,道:“疼么。”

吕布哗啦一声从水里赤条条站了起来,麒麟道:“你要以大欺小?敢还手我要喊了啊。”

吕布被这家伙搞得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片刻后不气反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坐进水里,怔怔发了半会呆,继而疲惫长叹。

麒麟漫不经心道:“你要让并州军解甲归田?就为了一个女人?”麒麟敏锐地捕捉到了吕布的心思,前有关东军,背有董卓。恋爱失败,事业受挫,这在吕布成名以来尚属第一次。

“没意思。”吕布漠然道。

名声如此糟糕,唯一的政治靠山就是董卓,虽一向心有嫌隙,却仍维持着表面上的融洽,如今撕破了脸,纵是出征打了胜仗,回长安董卓也必不会让他得了好去。

吕布虽楞,脑筋时灵时不灵,却并非完全不明人心。当前途,女人俱成了泡影时,再楞的人也知道,唯有跑路才是上策。

麒麟道:“你心灰意冷了么?”

吕布道:“叫主公。”

麒麟笑了笑,道:“既然想走,也得走得光彩点,我是半路跟着主公的这不说;高顺,张辽他们早在并州军时就追随于你,你想打发他们做什么去?”

吕布本也只是心情抑郁,随口说说,此时心结得解,便正经思考起来,问:

“依你所言,现该如何?明日侯爷便要出征了,关东军足有二十万,侯爷手上不到两万兵马,绝不能去硬碰。”

麒麟道:“既然想走,那就走罢。袁绍带兵来打长安,我们当然也可以去打他们的地盘。大不了大家互相换换,不管袁绍与董卓谁胜,至少诸侯们没空来管旁的事了。”

吕布:“…”

吕布双眼亮了起来,似乎在考虑麒麟提议的可行性,又问:“打谁的?”

麒麟本意却不在此,只为了引出另一个话题,便道:“这要问陈宫。”

吕布起身,接过干布擦拭身躯,一身肌肉纠结,健美,他的双腿修长,肩膀宽阔,似乎在随时等候着嗜血的战役开启。

“侯爷想杀人。”吕布沉声道。

吕布洗过澡,未用晚饭,便已宣来高顺,张辽与陈宫。

吕布一头湿发散在将军榻畔,麒麟随手乱糟糟地给他挽了个簪,吕布道:“你们…你是陈宫先生。”

陈宫微一颔首,笑道:“久仰侯爷大名,自公台进府来,今日还是头一遭入这厅房,幸何如之!”

陈宫那话里满是讥讽,吕布却没听出来,敷衍点头答:“前番那事,多谢公台先生了。”

陈宫心内不满消了许多,审视吕布,那一刻他不再像个落魄文士,仿佛智计在握,成竹在胸。

厅内众人俱不搭话,唯有陈宫开口道:

“袁绍不日便将攻陷长安,公台身为府上客卿,这几天一直担忧侯爷意向,且多嘴问一声。来日关东联军诛国贼,扶天子,侯爷欲何去何从?是助纣为孽,负隅顽抗还是…”

吕布冷冷道:“先生无须多说,奉先决定不淌这趟浑水,明日董相点帅,本侯将率领并州军出征,名为出征,实则归田。”

陈宫一哂道:“明哲保身亦非不可,吕将军既处心积虑,得了并州军,说遣便遣,当不是上计。侯爷身处之位极是微妙,一旦离了长安,数年间苦心经营,俱成泡影,交战双方更少了决胜一着,可惜。”

吕布微有点发怒,然而陈宫毕竟是麒麟引荐之人,遂忍着气道:“还请先生教我。”

陈宫自若道:“如今十八路联军俱在长安城外,董卓大部则驻留西京,凉州、江东、幽州、辽东、雍州等地俱兵力空虚,群雄为争那一份保驾勤王的功劳倾巢而出,若攻其不备,想必要一举拿下,不难。”

这提议与麒麟不谋而合,吕布眯起眼,默认了陈宫的想法,问:“依先生之见,哪一路诸侯领地可攻?”

陈宫反问道:“将军以为,此次长安之战,董卓与袁绍,哪一方会胜?”

这问题就连吕布也难以回答,讨董联盟虽号称有二十五万兵,却都是联军,指挥时周转不灵。董卓十万凉州铁骑俱是亲兵,训练有素。

麒麟说:“主公倒向哪一方,哪一方便会胜。现在只有看主公是想占凉州,还是想攻伐关东军的地盘。”

这是麒麟早先便与陈宫商量好的对答,吕布若乘隙攻打讨董军后方,诸侯后院起火,势必作鸟兽散;若回头反将董卓一军,趁双方交战时占领凉州,董卓则腹背受敌,军心不稳。

吕布明白了麒麟的意思,开口道:“麒麟,你觉得呢?”

麒麟未开口,陈宫却道:“然而,公台不得不提醒将军一句,此注下好离手,不容迟疑,押上侯爷身家性命,赌的便是国贼与袁绍胜负,实是下策

破釜沉舟蛮抢佳人。”

麒麟笑吟吟道:“是的,下策。”

吕布道:“还有上策?”

麒麟从怀里取出了献帝的密诏,一直沉默的高顺与张辽,都将目光驻留于那张丝锦上。

“我本以为这是上策,不过现在看来…”麒麟交出密诏,吕布接过,草草看了一眼,道:“你上次入宫时得来的?”

麒麟点了点头。

吕布冷冷道:“果然是深谋远虑。”

麒麟道:“狡兔三窟,早作准备总是好的,请主公定夺。”

话说到这份上,一是杀董,二是逃跑,再没有余地了,陈宫自知身为客卿,不可参与主仆之间的对话,便识相躬身告退。

高顺从来不影响吕布的决策,张辽更无说话的份,二人也离了厅。

麒麟又道:“主公先吃饭吧。”

吕布道:“麒麟,你留下。”

吕布端着碗,茫然地看着菜,少顷放下碗筷:“你当初说过,貂蝉…”

麒麟莞尔道:“貂蝉当然喜欢你,董卓和你选一个,她会选谁,这还用问?”

吕布拿不定主意,麒麟忽道:“你杀丁原都下得去手,现有献帝密诏在,杀了他是奉旨护驾,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吕布不悦道:“丁贼与他不一样,那夜本是一时冲动…不提也罢。”

麒麟蹙眉道:“你为什么杀丁原?”

吕布淡淡道:“以后会告诉你的。”

吕布不想再说,麒麟只得作罢,片刻后说:“要么等咱们走的时候,你把金珠和赤兔…都留在府里?”

吕布漠然道:“你们都不知内情,当初侯爷本想将金珠赤兔马交予义父…罢了,你出去吧。”

麒麟起身,掩上厅门,留下吕布一人对着满案菜肴发呆,夜空不见月色,繁星漫天,侯府中上下人等都已歇下,却无人能寐,都等待着天亮时吕布的决策。

麒麟回到房中,铺开宣纸,提笔写信。

亲爱的太师父:

今天突然有种帮死党追女生的感觉,虽然我不太喜欢貂蝉…嗯,高大哥和张辽也不太喜欢她,陈宫则说得更直接——红颜祸水,温柔乡就是英雄冢。

我还是高估了貂蝉的吸引力,按道理,吕布不是应该气得提起战戟,直接杀了董卓才对的么?

还好做了万全准备,如果吕布决定不杀董卓,我们明天可以离开长安。我需要一块根据地,发展他的军事力量,您觉得在古神州,哪一块地方最好?既要资源丰富,又要易守难攻,我只知道荆州不错。

感觉像在玩DOTA,还是认真点的好,我输得起,他输不起。

我突然想到,以后如果哪天,我也在这个时代爱上了谁,吕布会不会帮我追求她?就像我今天安慰他一样。

其实除去智商问题,这个朋友还算不错…

“麒麟。”高顺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主公让府上所有人都到院子里去。”

麒麟茫然抬头,意识到吕布想通了,忙道:“马上。”

麒麟随手把信烧了,一室纸灰味,再出门时,只见院里站了一地亲兵。

吕布于厅中长身而立,头戴饕餮黑盔,红绳绕过下巴紧系,身穿亮银精钢铠,腰披百炼鱼鳞裙,臂围蛇蛟护腕,脚踏龙鳞金靴,手执方天画戟。

那尚且是麒麟第一次见到吕布全副武装,正铠上阵。

吕布威势十足,吼道:

“左校尉高顺先行,右校尉张辽西城校场点兵!”

“中军主簿麒麟现便祭酒,儿郎们!今日便随本将军杀进宫去!为侯爷,将那女人抢到手!”

麒麟:“…”

陈宫:“…”

第13章 醉里挑灯怒闯皇宫

“上马——!”吕布力拔山兮一声吼。

“这不行…等等!”麒麟道。

吕布睁着略醉的一双眼,怒道:“随我杀进皇宫去!”

麒麟抓狂道:“我没有马!”

吕布以战戟拍了拍赤兔马鞍后的一小块位置,麒麟真是彻底败了。

时值深秋,长安清晨已有薄霜,吕布呵出的气在黎明中形成不显眼的白雾,麒麟忽然发现,他持戟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在紧张,在怕。麒麟明白了,毕竟是弑主的大事,吕布借酒壮胆,只想一鼓作气杀进永乐宫,只需见了血,便无所畏惧。

麒麟翻身上了赤兔,坐在吕布身后,道:“烦请陈宫先生留守府内,到了皇宫门口主公分两拨人,一队交给我,我去保护皇上…”

吕布不待麒麟说完,双脚一夹马肚,赤兔仰头嘶鸣,疾风般地冲了出去!

麒麟道:“听我说,给我点兵…”

吕布道:“将高顺派予你!你要去接天子?将他接到临华殿前来!”

麒麟道:“密诏带了么?你怎么也不提前商量?!”

麒麟本想着吕布若下定决心要杀董卓,本该详细制定计划,时间点最好是在文武百官上朝之际,活捉董卓,由吕布在朝臣面前出示献帝手谕,再当场诛之,才能扬名立威。

然而吕布喝了半坛酒,愣头愣脑便朝皇宫冲,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麒麟苦心设计这么久,被吕布一坛酒全破了功,险些要吐出血来。

吕布道:“来不及!待得董贼上朝时城外将坛就设好了,张辽前去点兵混进皇城,还可借着出征由头,此刻只能拼时间。”

麒麟明白了,争的就是董卓还未早起,吕布却已调集兵士的这个时间差。

吕布风驰电掣,带领上百亲兵冲向长安内城,张辽以兵符宣来八千并州军将士,各个听得帮主公抢女人,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吕布未等皇城开门,便驻马于午门外,遥遥喝道:“开门!”

昨日董吕相争之事尚未传开,把守皇宫大门乃是吕布亲点的一队长安旧军,睡眼惺忪来开了门,愕然道:“还有半个时辰方是早朝,骑都尉有何事?”

吕布一摆手,不解释,数十人抢了皇城大门,将那几名士兵捆了,守门兵慌得大喊,麒麟道:“别杀。”

吕布漠然一点头,道:“缴械不杀,高顺,领匹马来,你带百人随麒麟去,将他保护好,参军若是有差池,提头来见。”

高顺肃然道:“是!”

事已至此,再想也是无用,麒麟换过马,带领高顺与百余骑亲兵朝未央殿去,临走时横着拇指一比划,笑道:“主公加油。”

吕布双眼带着熬夜的通红,学着麒麟,也以拇指横着一挥,答:“无须担忧,主公能打。”

说毕斜挥战戟,喝道:“儿郎们!随我冲——!”

吕布杀入皇城一事,已惊动了长乐宫守军,午门外,御林军首领一面派人知会董卓,一面调集内城兵力两千集结,于午门处奋力抵挡。

那时间应警之钟长鸣,自汉家刘邦建朝四百年来,只响过三次的巨大铜钟震耳欲聋!

吕布率领剩余的上千人,悍然在午门外发动了第一轮冲锋!

骑兵排山倒海般冲过午门,吕布一马当先,钢铠如战神般染上血色,马蹄飞踏,血溅五步,遇得骑兵便连人带马一劈为二!

直至冲过午门,身后拖了十余丈一条血肉横飞的道路,临华殿前玉砖血迹斑斑,并州叛军气势大振,吕布又力贯于臂,一声怒喝震得守军耳内嗡鸣,锐不可挡的一戟,将午门外的朝天吼白玉柱砍成两半!

轰一声高柱坍塌,尘灰激扬。

守门军骇得胆丧,溃不成军朝内宫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