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遥遥看了一眼,答:“金铜战铠,龙鳞甲靴,头上戴的武冠倒是有趣。”

麒麟笑道:“是两条小强须么?”

周瑜道:“小强?”

麒麟侧过头,看了一眼。

吕布若天神下凡,一身凛冽霸气不容忽视。

三杯酒毕,纪灵粗声粗气道:“温侯何出此言?徐州牧既非朝廷亲自册封,便是名不正,今日要说和我等撤军,决计不可能。”

刘备始终缄默不言。

吕布左臂驻着方天画戟,一脚踏在酒案上,懒懒道:“决计不可能?”

刘备终于开口,缓缓道:“事在人为,世间本无不可能之事。”

麒麟点头道:“Justdoit。”

周瑜:“?”

麒麟摇头笑道:“待会有好戏看,公瑾。”

纪灵嘲道:“无需多言,我意已决。”

吕布手持方天画戟,侧着头,朝远处一指,道:“高顺,将我兵器取到城门处去,插在地上,戟尖扣个陶杯。”

高顺接过画戟,手上一沉,继而翻身上马,驱马直奔,直至人与马距离遥远,望去模糊。

数万将士鸦雀无声。

吕布道:“画戟距此逾百步,一箭射中戟尖,你说,可不可能?”

刘备身后,张飞放声大笑:“决计不能!”

纪灵道:“素知侯爷武技举世无双,然纵是李广复生,亦决计不能。”

吕布嘴角略勾了勾,道:“若本侯射中,你二家罢战,若不中,本侯撤军,依旧续战如何?”

张飞傻眼了。

纪灵:“…”

刘备垂泪:“如此甚好,温侯今日恩德,我徐州十万军民,铭记于心。”

纪灵还未说话,吕布已喝道:“擂鼓!取我镇疆神弓来!”

一通战鼓狂擂,吕布卸了护腕,抛在地上,护腕落地时“当”一声响,竟是有十余斤,与席众将俱是动容。

只见吕布挽了袖,接箭,搭上弦,侧过头。

温侯侧脸英俊,眉间尽是桀骜自信之气,一眼微眯,说不尽的不羁,道不尽的英气。

战鼓停,万军屏息。

吕布:“…”

吕布道:“太远了,挪近点。”

众人杯盘翻倒,摔作一团。

张飞哈哈大笑,道:“这算甚么…”

张飞话音未落,吕布倏然喝道:“着!”

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若流星坠地!

但听弓弦一响,金光万道,神箭正中百步外画戟尖,将陶杯砰然射得粉碎!

吕布将弓随手一抛,扬起邪气笑容:“如何?”

众军疯狂喝彩,并州营士气空前高涨,个个为吕布那无双霸气心驰神往,麒麟怔怔看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斟酒,再饮一杯,送纪灵将军回寿春。”吕布吩咐道。

刘备道:“子龙善射,比之温侯如何?”

赵云朗声道:“百步外,正中戟尖,子龙自愧不如。”

刘备目中泪光闪烁:“得见温侯神技,弓箭之道,天下无人再能及。”

纪灵黑着脸,重重哼了一声,将酒杯掼在案上,喝完第三杯酒,扬长而去。

刘备泪流满面,起身称谢,吕布懒懒一拱手,便作了个“请”的手势,众军散了。

吕布站在筵台上,看了远处画戟片刻,忽吩咐道:“文远,去将方才那箭捡回来。”

“禀报主公,周瑜求见。”陈宫道。

吕布冷冷道:“周瑜是谁,不见。”

陈宫道:“周瑜便是那日将信射上城门之人。”

吕布颇不耐烦道:“有何事?!”

陈宫领着周瑜入席,兵士将残酒收了,周瑜也不介意,在原先刘备那案后坐下,示意不必斟酒,拱手道:“久仰温侯大名,今日神技,堪比霍去病射李敢,飞将军射顽石,令人大开眼界。”

吕布道:“罢了,有话快说。纪灵已退,你这帐前走狗还有何事?”

周瑜丝毫不恼,笑道:“公瑾非是袁术手下将领,此次原是为我家主公孙伯符前来,求温侯一事。”说着从袖中掏出孙策交给吕布的信。

吕布看也不看那信,漠然道:“孙策是孙坚长子,昔年恩怨未解,还想如何?信留下,你可以走了。”

周瑜道:“侯爷。”

周瑜朝麒麟打了个眼色,远处麒麟却是心思复杂,摇了摇头,不愿上前。

周瑜只得将麒麟的计划说了,最后道:“恳请温侯出手相助,来日侯爷取寿春之时,只需振臂一呼,我江东儿郎必将拼死相助。”

吕布懒懒道:“也罢,既是如此,本侯便应你所求。”

周瑜斟酌片刻道:“还有一事…”

吕布眉目间尽是戾气:“滚。”

陈宫连使眼色,周瑜见吕布心情不太好,只得起身告退,张辽与周瑜错身而过,取了画戟与箭来,躬身呈上。

一箭一弓,横于案前,吕布面无表情,宽大手掌从弦上抚过,弓箭似有灵,不住嗡嗡作响。

吕布手指拈着那箭,呆呆出神。

纪灵当夜撤军,麒麟骑着马,不即不离跟在江东部属后,大部队过一山谷,周瑜行行停停,终于忍不住道:“跟我们回去罢。”

麒麟道:“不了。”

周瑜道:“我送你回小沛?”

麒麟道:“不用。”

周瑜又道:“你要去何处?”

麒麟恹恹道:“没想好。”

潮水般的并州军现身,陈宫于峡谷两侧部属了弓箭手,计划中的伏击来了。

张辽道:“可是丹阳周公瑾?主公让你从山后小径撤出。”

周瑜道:“谢了!”

麒麟驻马片刻,那喊杀声震天,惊动了袁术大部队,前方纷纷掉头来援,周瑜已带着兵马退出谷外。

麒麟站在战阵中央,举棋不定,片刻后掉头跟着周瑜离开战场,纪灵派人来查看,山谷内却飞石滚木坠下,轰然声响。袁军赶至时被砸得血肉模糊。

山顶大旗反复挥扬,上书“刘”字。

麒麟笑了笑,陈宫果然还是十分谨慎,知道嫁祸给刘备。

“回去代问伯符好。”麒麟遥遥朝周瑜一抱拳。

周瑜叫道:“他日江东再会,必将扫榻相迎!”

麒麟调转马头,此处距徐州近十里,他慢悠悠地在空旷处策马前行。

同一时间,吕布于小沛喝了两坛酒,借着油灯,捋起貂蝉鬓发。

貂蝉香肩半露,肌肤雪似地白,油灯昏暗,映着她姣若天仙的美容,目中隐有凄凉神色。

“侯爷。”貂蝉柔声道:“咱们也该有个家了,总住在小沛不是办法。”

吕布专注地看了一会,吩咐道:“出去罢。”

貂蝉蹙眉,吕布道:“出去,让我自己呆一会。”

貂蝉拉好绣袍,起身离去,吕布无奈地吁了口气,随手取来孙策那信,拆开。

吕布漠然看了一会,如遭雷殛,猛喝道:“高顺何在!牵赤兔马来!”

吕布当夜骑了赤兔马,尚未换武铠,便率领数百人离开小沛,追着江东军而去。

麒麟则在广袤平原上漫不经心前行。

胯下战马咴了声,麒麟道:“渴了么?”

他将马牵到一处小溪畔,任其喝水,头顶星翰灿烂,银河如带,明月隐没,漫天繁星下,麒麟忽地辨出这马竟是孙策坐骑。

那日大乔将惊帆缰绳亲手交到自己手中,孙策未曾出来送别,麒麟只道是借用,不料一番忙碌,竟把此事抛到了脑后。

怎么办呢?该把马还回去。

惊帆与赤兔相似,俱是日行千里的神驹,这礼太过贵重,收不得,况且自己用也是浪费了。

距小沛不到三里路程,麒麟远远看了一眼,地平线另一面,徐州城灯火通明。

小沛则全城皆睡,城门处隐有亮光,一队并州军点着火把向东南驰去。

麒麟上马,决定先回小沛与吕布见上一面再说。

第23章 江东送客伯仲笛音

甫一靠近小沛城门,门上便亮起火把。

“什么人?!”兵士警觉喝道。

“凤仙儿呢?!”麒麟遥遥喊道。

没人应答,麒麟看到城门处贴着自己的悬赏令,笑道:“通报城里,叫陈公台、张文远、高顺其中一个来,城楼上的弟兄,你们可以去领一千两黄金赏钱了。”

“麒麟!”张辽匆匆出外,那一下,登时整个城门处炸了锅。

“快放吊桥!”张辽顾不得别的,纵马一跃,从吊桥上凌空冲出城:“主公方才带着高大哥朝丹阳去了,陈宫先生正歇下,你快与我进城!”

麒麟驻马不前,疑道:“去丹阳做什么?”

夜空中,一道霹雳划过,将小沛、徐州两城映得犹如白昼,炸雷声掩去了张辽的话。

“貂蝉还在城里?”麒麟又问。

张辽道:“去徐州做客了!你进来罢!”

麒麟道:“你通知陈宫,让他小心防守。”

陈宫赤着脚跑上城门,道:“麒麟,那日之事,实有内情…”

麒麟仰头问道:“奉先去找我了吗?”

陈宫道:“主公听说你在江东,铠也顾不得换,连夜便点了上百兵…”

麒麟心中一阵温暖,笑道:“知道了,我去追奉先,主公和高大哥都不在城里,你不要大意,慎防偷袭,雨季快来了。”

陈宫还未想清麒麟那没头没脑的一句“雨季快来了”是何意,麒麟已拨转马头,驰入了茫茫夜色。

又一声炸雷爆响,大雨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

徐州城方位,一匹白马冒雨而来,马上之人遥遥喊道:“末将赵子龙!奉我家主公之命前来,求见温侯!”

闪电犹如将黑暗的天空割开了一个口子,大雨瓢泼,朝地面哗哗地倒。徐州至长沙,丹阳,吴郡两路,四处俱是横流的水。

麒麟被淋得一身湿透,策马循山道而行。

长江雨水暴涨,迎来了开春后的第一个汛期。

数日后的下午,丹阳。

周瑜领程普、黄盖等人回府,一番打点后将众将送到城西兵营处先自歇下。自己冒雨归郡,染了风寒,小乔煎了药服侍他服下后,夫妇于房内歇息。

雨势极大,孙策无法练兵,众人俱在府内无所事事,吕布来了。

吕布于丹阳城外叩城,视太守吴景于无物,身周近百亲兵,气势却如拥千军万马。

吴景登上城楼,见是吕布,登时骇得脚上直抖。

“传令!”吴景慌忙道:“派探报出城,查清这厮带了几万人!”

吕布以方天画戟朝城门处一指,冷冷道:“你便是丹阳太守吴景?传孙坚犬子出来。”

麒麟一路于徐州南下,过会稽,寿春,吴郡,驰向丹阳,沿途大城俱紧闭城门。麒麟颇觉蹊跷,入得丹阳,又见全城戒严,兵力直是从前的几倍。

守城兵认不得麒麟,却认得孙策的马,麒麟言明是前来还马的,未受盘查便顺利进城,前往孙策与周瑜府外。

“麒麟先生!”门房惊动,见是麒麟回来。

“惊帆牵去马厩。”麒麟道:“一路下了三天大雨,别让马儿病了。”

当即有小厮前来牵马,麒麟在这处住了许久,与自家无异,问:“周瑜回来了没有?伯符呢?”

管事出迎,低声道:“主公有贵客,事先吩咐有事一律按下不禀,麒麟先生还请先到偏厢换过衣服,小的这就去禀告主母…”

小乔行过廊前,惊呼一声:“麒麟怎么回来了?快去换身干衣服。”

麒麟笑道:“不妨,我很少生病,来还伯符的马,听说吕布来了江东?”

小乔道:“温侯正与孙郎喝酒,周郎淋了雨,在房内歇着。”

厅上传来吕布与孙策的交谈声。

吕布刚抵达丹阳头一天,孙策便吩咐城门大开,亲自出迎,将吕布接到府上,备好热水毛巾,安顿好吕布随行兵士,又开佳筵款待。

孙策生性开朗热情,且擅言谈,三两句间投了吕布所好,彼此竟是相谈甚欢。吕布本就不会客气,当即一口答应,在府上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