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面容凝重:“百官轮番游说袁绍,令其进军许昌,以‘靖难’之名严惩曹孟德…”

麒麟莞尔道:“靖难,是孔融提的吧。”

陈宫点头道:“正是,袁绍迟迟不愿发兵,踯躅不决,孔融愤然领一百三十七名士大夫离开邺城,取道函谷关,自归长安。马腾私放百官离开邺城,被袁绍查出后斩了。”

二人走进后院,麒麟摘了帽子,入内更衣,兀自道:“果然死了,袁绍派人追了?他们倒是好命,路上遇见贾文和,所以都被忽悠过来了?”

陈宫点了点头,道:“依我看,文臣们的话先不听,马腾既死,武威倒是可以先着手攻打。”

麒麟吩咐亲兵道:“传下人烧水,准备给主公洗澡,也给我备一份。公台你继续说。”

陈宫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各州、郡太守怨声载道,主公若接纳这批文臣,说不得便得打算明年开春用兵。”

麒麟解了裘袍,只着单衣,坐在房前等洗澡的热水。

陈宫:“我们的粮草、兵力都不足以支持与曹操一战。”

麒麟点头:“来投靠我们的,说得上话的,除了孔融还有谁?”

陈宫苦笑:“王允王司徒。”

麒麟大叹头疼:“这老家伙怎么又来了?”

陈宫:“太傅蔡邕与其女蔡文姬。”

麒麟一拍大腿道:“太好了!”

陈宫:“尚书令华歆,名士祢衡…”

麒麟道:“那爱骂人的家伙也来了?”

陈宫莞尔道:“你也知此人嘴利?”

麒麟抿嘴点头,又舔了舔唇:“你如何安置的?你洗澡去!别管我们。”

吕布脸色不太好看,站在廊前,伸着脖子张望,道:“过来伺候。”

麒麟炸了毛:“你让军师伺候你洗澡?!”

吕布只得走了,麒麟心中一动,看了吕布背影一眼,小声道:“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陈宫道:“你二人玩得快活,留个烂摊子与我收拾,貂蝉这几日脾气甚大,你看着办。”

麒麟笑道:“待会给你分几块好的鹿皮,也差不多该回来了。那些尚书令,司马司空司徒太师太傅…你都安置在哪了?”

陈宫悠然道:“我拨了城西四十间大宅子,现都在那处住着,又派三千兵马,轮岗‘保护’各位大人。”

麒麟大赞道:“你太狠了,干得漂亮!”

陈宫笑了笑,问:“如何处置?让主公召见他们?”

麒麟道:“蔡邕蔡文姬父女接出来,选间好点的宅子给他们住着,再派点下人给她使唤,随意出入,不用监视了。”

“王允那老头儿…算了,也一起接到府里来住,毕竟是主公岳丈,其他人先晾着,让他们在宅子住上十天半个月,别给太多炭火,也别给太多吃的,更不能供应酒。”

陈宫哭笑不得:“你更狠。”

麒麟又道:“吩咐儿郎们看严实点,别让人逃出去,不许到街上逛,要吃的可以拿自家黄金白银,交给将士们去买,睁只眼闭只眼,给他们贪污点,先这样。”

陈宫道:“要…”

麒麟道:“榨干他们的钱,饿得他们没力气骂人。到时捅出来,你们一句话都推我头上,主公装傻,说不知道,你们也说不知道。”

陈宫哈哈大笑,麒麟懒懒道:“到时凤仙再施点恩宠,这群文人就收拾住了。不会成天吵吵嚷嚷,催着出兵打仗。”

陈宫乐不可支:“如此甚好,我与你担一半干系就是。”

“那…咱俩一起背黑锅吧。”麒麟笑了笑,平摊手掌。

陈宫像个小孩儿般伸手,与麒麟一拍,再翻掌一拍,继而互击掌。

麒麟忽觉不对:“貂蝉发脾气跟我没关系吧,你把她老父关了几天?陈宫!”

陈宫忙不迭地逃了。

热水来了,麒麟疲惫地浸进桶里,吁了口气。

亲兵把门掩上,麒麟浸得十分惬意,一身赤条条的,手里玩着颈前金珠。

窗格上有个影子,挡着天光,投了进来。

“军师大人。”

“嗳——”麒麟吊儿郎当地调侃道:“主母,我在洗澡呢。”

貂蝉淡淡道:“叨扰了,洗完有空么?”

麒麟:“最近有点忙。”

貂蝉声音听不出喜怒:“旁的事先放一放罢,有点话想对你说。”

麒麟闭着眼,没有回答。

貂蝉吩咐道:“你们去服侍军师沐浴。”

两名丫鬟应了,推门而入,麒麟只得道:“都出去,不惯被伺候,洗完我去厅上找主母聊聊。奉先呢?”

貂蝉道:“主公有点困,洗完便睡下了。”

“嗯。”

麒麟知道,貂蝉终于要找他的麻烦了,这一天终究要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祢衡这家伙很好玩

曾经曹操蓄意招揽他,他当着谋臣武将们的面,把曹操麾下所有人挨个讽刺了一次

我的专栏里有摘录三国演义中祢衡的彪悍评价

貂蝉要开始行动了

第33章 赠明珠酒肆招名将

麒麟头发湿漉漉的,朝堂前一坐,清晰脸庞不现动静。

“说。”麒麟道:“顺便来杯茶,刚洗完口渴了。”

丫鬟提壶端杯,注了一道滚烫的水线。

麒麟头发自江东一次剪过,便留长了不少,接近这时代男子的长发模样,然而浴毕未挽,一头青丝倾散,又裹着蓝色的绸衣,远远看竟是如女子一般。

貂蝉道:“你将我从小沛接出来,很承你的情,一直未有机会好好与你说。”

麒麟哂道:“应该的么,为主公分忧。”

貂蝉一拂袖,双手并到小腹前拢着,柔声道:“奉先从九原发家,辗转洛阳、长安两地,又得今日陇西,溯其根本,原少不了你出的一份力。”

麒麟道:“不敢。”

貂蝉:“军师智计卓绝,料敌先机,寻常人思一步棋,军师能思到十步,百步,甚至一盘子如何定局,俱胸有成竹。军师今日,是否料得到我心里在想什么?”

麒麟微笑摇头。

貂蝉悠悠叹了口气:“奉先宠你,高将军护着你,张将军仰慕你,一应旧属对你俯首帖耳,陈公台是你引荐,甘兴霸、贾文和是你说降的。”

“侯爷麾中,上下人等,无不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连府里的亲兵,都传只要有你在,这万里江山,只要奉先想要,你终有一天能为他掳了过来。”

麒麟颔首道:“是啊,我还是个万人迷,连赤兔也喜欢我。”

貂蝉道:“正是,所以身为主母,若不忍着让着,说不得便是个小肚鸡肠,等着被抹黑的人了。奉先一日护着你,我便是那千夫所指。你们只知有江山大事,南征北战,却丝毫不顾我们女人。”

张辽听闻吕布归城,午后便放下手头事,回得府来汇报,行到前院,忽见一女子在堂前,貂蝉面色不善,居中而坐,便即蹙眉。

张辽拱手道:“末将求见主公。”

貂蝉道:“主公刚睡下,待醒后召,张将军请先回。”

张辽疑惑无比,又问:“这位是谁家的姑娘?”

貂蝉蹙眉道:“大胆,你们这些部将都反了么?侯爷的家事也想管?”

麒麟笑道:“文远先回去罢,我有话与主母说。”

张辽这才发现是麒麟,越想越不对,继而不顾貂蝉脸色,大步入厅,于自己那位上盘脚端坐,双拳搁在膝头。

“主公吩咐,要末将与高将军照顾着军师,军师年纪小,不可让他受了半分欺侮去。”张辽看也不看貂蝉,只盯着麒麟。

麒麟啼笑皆非:“没事,就随便聊聊,去忙你的,别管我。”

张辽纹丝不动。

貂蝉道:“也罢,既是如此,便把话说开了,随你如何学舌去。”

张辽怒道:“你这叫什么话?有没有半分主母的样子?”

貂蝉俏面含威,杏目圆瞪:“你也知道唤一声主母?!”

“我本就不是名门闺秀,王司徒收我为义女时,我不过是个乐婢!出身低贱!仗着三分姿色,迷魅了侯爷,在你们眼中,无论如何我不过是个外人,对不?!”

貂蝉倏然起身,斥道:“我不懂董婉,蔡琰玩的那一套,现与你直说了就是…”

麒麟冷斥道:“早该直说了,唬人呢你这是。”

厅内安静,唯余貂蝉喘息声,过了许久,她恢复了冷静。

“奉先既疼你爱你,虽是男子,你又倾慕于他…罢了,也是造孽,便与你个男妾名份。该如何服侍,你自心中有数。但你须得清楚,我才是主母!”

麒麟瞬间哈哈大笑。

貂蝉:“你…”

“听了半天,原来是说这荒唐事。”麒麟懒懒起身,摆手道:“你放心就是,我不会再碰你的奉先一根手指头。”

貂蝉面容阴沉,似乎拿不定主意要如何作答,更不知麒麟是不是又有后招,等着耍她。

貂蝉终于道:“我斗不过你,不似你这般心计,也无你人缘,你若将我逼到绝路,唯死而已,当初嫁予董相之时,若非你从中阻拦,我本待等着奉先功成名就,再一死了之。”

“如今不过晚死数载,亦无甚区别,拼着个鱼死网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家主公诛董贼与你有何干系!”张辽终于按捺不住,喝斥道:“你算个甚么东西?!”

麒麟道:“文远。”

麒麟静了片刻,笑了笑:“我的时间没多少能浪费在你身上;不想陪你耗,并非怕了你。”

貂蝉阴冷地说:“我也不怕你。”

麒麟点头道:“我知道你不怕,随便说说而已,更何况…”

麒麟转身出厅,张辽追了上来。

“我也不做妾。”麒麟认真道。

貂蝉既然不怕捅出来,府里下人说不得就要加把力,偿了她的心愿才是。

况且张辽义愤填膺,只想替麒麟出气,出门便去寻高顺,高顺又去寻陈宫,陈宫寻贾诩商量,贾诩泡妞时便顺口告诉了初来乍到的蔡文姬…不到三天时间,侯府中上到管事,下到亲兵,看门打狗的小厮,斟茶倒水的丫鬟,全都知道了…

…大家都知道了,只有吕布自己不知道。

从“主公与军师搞断袖”以讹传讹,到“主公与军师同床”到“军师怀上了主公的儿子”再到“军师被主母踹小产了”再到“主公怀上军师的儿子”再到“主公被主母踹小产了”…

最终传回麒麟耳中的真相则是:“军师是主公的儿子,主公又怀上了军师的儿子,于是主公被主母踹小产了,足不出户,正在修养调理。”

幸好麒麟及时制止了这场越传越离谱的八卦。

麒麟吩咐:“都闭嘴,谁把今天的事乱嚷嚷,等着卷铺盖滚蛋,我也不再呆在府里了。”

没人敢告诉吕布,貂蝉更勒令丫鬟老妈嘴巴闭上,凡是听见议论此事,掌掴百下。

吕布开始还没感觉,数日后,终于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麒麟!”刚小产完的吕布像脱缰的野狗般欢乐奔跑出来,在下人们关心的目光中走向西厢。

吕布兴奋道:“出来分东西,咱们上回猎的野兽都运回来了!”

麒麟在房内沉默。

吕布尚没发现,喊完便回后院去,还有一月不到便是年节,麾下众谋臣、武将纷纷歇了手上活计,围坐一院,等着吕布发年赏。

吕布善猎,带回来的皮俱是上佳之选,破损边毛都被并州军兵士领了去,院里堆的小山似的毛皮,张张都是硝过的好料,想当年羌王进贡,匈奴求和,献予汉家天子的贵裘亦不外如是。

貂蝉满面春风,坐于廊前。

吕布道:“来来,搬了席案,众位爱将请坐。”

数人纷纷入座,丫鬟奉酒,陈宫知道吕布素来贪功爱面子,封赏时必选光天化日,大张旗鼓,完了还需再三嘱咐几句“看我对你多好”云云,只得摇头苦笑。

吕布蹙眉道:“麒麟还不来?又做什么了。”

贾诩起身,拱手道:“我去看看。”

张辽以手肘碰了碰陈宫,示意他去。

陈宫悠然道:“由得那老狐狸。”

贾诩转到西厢,叩了叩门。

“高大哥?”麒麟在房内,翻过一页名簿,头也不抬。

贾诩负手道:“文和。”

麒麟知道贾诩有话说,果然贾诩道:“当初,麒麟先生可是把我害得好苦。”

麒麟笑了起来,想起还在长安城时,与陈宫合谋下的反间计,揶揄道:“后来你在凉州军里无处容身,才被曹操招了去?”

贾诩捋须微笑:“正是,袁本初瞧不起区区,曹孟德又多疑难测,不如在温侯麾下过得自在,原还想着温侯何时派人来召,直至徐州城一役,军师亲来,输得心服口服,方知你真面目。”

麒麟依旧看着手中书册,悠然道:“真面目是什么?”

贾诩莞尔道:“不过是个小孩儿。”

麒麟笑了起来。

贾诩道:“如今西凉看似风平浪静,远离战火,水下却仍不安稳,只恐随时有变。非是我危言耸听,军师若不深思熟虑,先发制人,陇西全城成灰只在顷刻之间。”

“我与公台兄,甘将军都是受军师招揽的降将,家小、性命俱托付予你,军师再躲在房中,赌气耍性子,情何以堪?”

麒麟道:“文和兄教训得是,这些日子是我太消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