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富忙道:“是,大少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这就回去了。”

叶逸风点点头,说道:“你去吧。”

叶富又行了个礼,方恭敬地退出去。看着他在外边小厮的引领下出了院门,叶逸风方回身去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转身去了内宅。

锦瑟正和玉花穗在花园子里的水榭上钓鱼,小丫头珍珠匆匆的跑过来回道:“锦瑟姑娘,大少爷找您呢,说要带您出门,教您回去换衣裳去。”

锦瑟这十来天在家里闷得身上都要长毛了。几次三番的要拉着玉花穗出去玩,无奈这位大家闺秀当着杜玉昭的面有使不完的小性子,这会儿杜玉昭走了,她倒是乖巧起来,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里闷在屋子里不是看书就是绣花,若不是锦瑟拉着她来花园子里玩,恐怕她连屋门都不踏出一步。

这会儿一听说叶逸风要带着她出门,锦瑟直接高兴地扔掉手里的鱼竿拉着玉花穗说道:“花穗儿,走,咱们一起去。”

玉花穗温婉的笑了笑,推开锦瑟的手说道:“大少爷只说让你跟着去了,又没说让我一起去。我跟着怕是不方便吧?再说——我爹交代了,不许我出门的…”

锦瑟撇了撇嘴巴,哼道:“你就装吧!杜玉昭走之前的那个晚上你们跑出去疯到了大半夜才回来你当我不知道啊?哼…”

玉花穗依然笑得好看:“那怎么样呢?二少爷是二少爷,大少爷是大少爷。不可同日而语。”

锦瑟再次撇嘴表示鄙视:“什么不可同日而语?我看你是重色轻友还差不多。”

玉花穗好不相让:“拜托——锦瑟姑娘,我是个姑娘家哦,可不想回头被大少爷往死里打。”

旁边的小丫头珍珠见二位姑娘拌起嘴来谁也不肯罢休,忙上前拉着锦瑟的手臂劝道:“好姑娘好姑娘,您先别跟玉姑娘争辩了。大少爷还在等着您呢,晚了您倒是不怕,奴婢们可要遭殃了…”

锦瑟叹了口气,拍拍珍珠的手,又转头对着玉花穗笑道:“花穗姐姐,你不去我可走了啊。不过你放心,我若是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会给你带回来一份的。你一个人在家里要乖哦!”说完也不等玉花穗有什么反应便拉着珍珠匆匆离去。

玉花穗似笑非笑的看了锦瑟背影一眼,点点头说道:“好啊。晚上我也给你一样惊喜哦…”说着,她也把手里的鱼竿往一旁一扔,转身叫自己的贴身丫头:“玉弦?”

一直站在一旁不说不笑的青衣丫头应声上前来:“姑娘。奴婢在。”

玉花穗抹着下巴看着波光嶙峋的湖面问道:“咱们从南边带来的香料还有几种?”

玉弦安静的想了一会儿,回道:“只有安神用的安息香不多了,其他的都还没怎么用呢。不知道姑娘要哪一种?”

玉花穗嗤的一声笑了,回过头来顽皮的眨着眼睛问:“玉弦,你说锦瑟和大少爷到哪一步了?”

玉弦依然很是仔细的想了想,说道:“肌肤之亲应该还没有。奴婢看得出来锦瑟姑娘还是处子。”

玉花穗点头:“嗯,我也纳闷呢。据说他们两个晚上都是睡在一起的哦!那你猜猜为什么大少爷到现在还不碰她?”

玉弦依然面色平静,好像她们两个女孩子在讨论的不过是极为寻常的事情。她再次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这个有两种可能。一是大少爷对任何女子都不感兴趣,他喜欢的是男人。二是…”

玉花穗看玉弦欲言又止,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甜美,催促着问道:“二是什么?”

玉弦看了玉花穗一眼,劝道:“主子,所谓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您一个姑娘家,不该说这些话的。”

玉花穗啐了一口,笑道:“你少跟本姑娘装正经。本姑娘最烦那些看上去道貌岸然实际上龌龊无耻的酒色之徒了。那些坏事难道我们两个不说不听这世界上就没人去做了么?切!”

玉弦撇了撇嘴,哼道:“小姐说的是,天下的坏人多着呢。”

玉花穗笑道:“所以啊——死丫头,别岔开我的话儿。我问你我们带来的合欢香还有没有了?”

玉弦点头:“当然有啊,小姐拿来是要对付二少爷的。现在还没给二少爷用呢他人就没影儿了嘛。”

玉花穗转过身去看着湖面上星星点点的荷花,对着玉弦勾了勾手指,说道:“你知道二少爷是被谁给折腾到北极去了么?”

玉弦摇头:“奴婢不知道。二少爷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情么。反正这大夏天的京城也热得很,二少爷去北极之地想来也受不了多少罪。小姐就别担心了嘛!”

玉花穗笑道:“我不担心他。可咱们这合欢香总要用了才行啊,不然哪里对得起咱们背着父亲偷偷地带着这东西进了京城,你说是不是?”

“小姐,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是这事儿我可不去做。得罪了二少爷,顶多被罚半年的月例银子,可得罪了大少爷——谁知道会有多么倒霉的事情在后面等着呢。小姐,我不去,这事儿您也不用拐着弯儿的找我。”

玉花穗极不满意的瞥了玉弦一眼,叹道:“你这丫头跟了本姑娘这么久,怎么就一点长进都没有呢!我说让你去做了么?这事儿就算你想去也办不成。咱们俩得合计一下,让锦瑟那丫头自己钻进这套里来才行。”哼,玉昭能被那个混蛋叶逸风给发配到极北之地去都是托了这死丫头的福啊!本姑娘不还给她点什么怎么对得起叶逸风这番折腾呢!

玉弦极不放心的盯着她的主子看了一会儿,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反正小姐您决定的事情连老爷都拗不过。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奴婢可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花穗笑道:“臭丫头,装糊涂的本事倒是修炼的挺好。”

锦瑟跟着叶逸风下马车的时候才知道他今晚是去了叶敬源的府邸。

叶敬源的府邸虽然和叶敬淳的府邸东西相邻,但规格却大不相同。叶敬淳是二等爵镇南侯,府邸自然是按照侯爷的规格建造的。叶敬源身无官职,只是一个掌控着巨额家私的商人,所以他的府邸看上去规格也只有叶敬淳府邸的一半大小。大门也没有那么威武,只是一般的富贵之家的样子罢了。

马车从大门口进去行至二门前方才停住。虎子和蟋蟀上前摆好了梯凳,叶逸风先下去,然后转身扶着锦瑟的手让她一步步的走了下来。

叶逸平已经迎了出来,看见叶逸风下车后忙上前拱手叫了一声:“大哥。”

叶逸风点了点头,又吩咐锦瑟:“见过二爷。”

锦瑟忙上前福身施礼:“奴婢锦瑟给二爷请安。”

叶逸平当日是亲眼看着自己这个大哥是如何护着这个小丫头的,此时哪敢对她怠慢?忙拱手笑道:“姑娘不必客气。”说着,又往后退了一步,伸手道:“大哥,锦瑟姑娘,里面请。”

叶逸风点头嗯了一声,一边轻轻地挥着那柄玉骨字画折扇往里走,锦瑟忙提着裙角随后跟上。

一路走进去,总有十几个家丁婆子行礼问安。叶逸风看都不看一眼,只冷着脸往里走。叶逸平带着二人穿过前厅又过了一道垂花门,往左一拐进了一座幽静的院子,叶逸平方回首笑道:“大哥,这边请。父亲和伯父在这边坐着说话儿呢。”

叶逸风早就料到自己的父亲会过来的。明儿就要去西北了,他今晚把自己叫过来肯定是有话说的吧。

锦瑟心里却是一怔。叶逸风的父亲在这里?难道叶逸风今晚不是来见他二叔而是来见他父亲的?怪不得他不带着别的丫头来非要带着自己,看来今晚的日子不好过了。

这是一个很是幽静的院子,也许是因为叶敬淳到来的缘故,院子里没有闲杂的人,只有四个大丫头安静的站在廊檐下。见三人进来,一起福身,齐声道:“奴婢给大少爷,二少爷请安。”

叶逸平对着四个丫头点了点头,其中一个上前去打起了帘子。叶逸平站在门口等着叶逸风先进去后才随后跟上。锦瑟原本打算站在外边和那四个丫头一起呢,叶逸风却回头说道:“锦瑟,你也进来吧。”

锦瑟一怔之后,抬脚跟进去。

正对着门口的一幅烟雨江南的水墨中堂画之下是一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桌子两旁坐着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个穿妆花蟒锻紫袍,一个穿宝蓝色江绸长衫。

锦瑟一看便知道穿紫袍的那个面色冷峻的人定是叶逸风的父亲叶敬淳,而那个穿着宝蓝色长衫的儒雅温润面带微笑的男子定然是叶逸平的父亲叶敬源。也就是掌管着叶家几百万家资的富豪。

锦瑟还在想的时候,叶逸风已经躬身跪下去,并朗声说道:“儿子给父亲请安。”

锦瑟不敢怠慢,忙跟着福身行礼。

叶敬淳抬了抬手,说道:“起来吧。”说着,又看了一眼叶逸风身后的锦瑟,点头道:“这小丫头也起来吧,站到一边去。”

叶逸风起身后,又给叶敬源行礼,叶敬源却起身上去一把把他拉住,拍着他的手微微笑道:“起来起来——十年不见,咱们逸风真是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了!瞧瞧,比二叔高了半头多,一别十年,二叔这心里可真是记挂着你啊!”

锦瑟见叶逸风被叶敬源拉着说话,自己便默不做声的站去了一边,心里又诅咒了这万恶的旧社会制度一百遍。

许是叶敬源身无官职的缘故,他对叶逸风倒是比叶敬淳还亲厚。他拉着叶逸风问他在祖籍的生活状况,又连声感慨着:“大哥,逸风这孩子在那边受了这些年的苦也算是历练出来了。我看他们小一辈的孩子里面没有一个能赶上他的。这次既然他回来了,就别让他走了。我这几年也觉得精神不济,家里的生意逸平根本撑不起来,不如让逸风来管吧?”

叶敬淳微微摇头,说道:“家里的生意还是你管着。你精神不济有逸平呢。逸风么…”叶敬淳看了自己这个长子一眼,似是经过深沉的思考之后终于做了决定一般,沉声说道:“我想还是让他入仕途。”

叶逸风却转过脸去看着他的父亲,平静的说道:“父亲,儿子不想入仕途。”

叶敬淳一怔,想不到儿子会拒绝的这么干脆,还是当着自己弟弟和那个小丫头的面。于是他心中涌上一阵不快,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叶敬源见状忙劝道:“逸风啊——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你父亲让你去督建祖茔也是为了历练你嘛!说到底他是你的父亲,总不会害你的。你应该体谅你父亲的苦心啊!”

叶逸风上前给叶敬淳躬身致歉,温和的说道:“父亲,儿子真的不想入仕途。儿子并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这一生只想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还请父亲成全。”

叶敬淳皱眉叹了口气,说道:“古人有训,子不教父之过。这些年我把你放在南边不闻不问,才让你变成现在这种胸无大志的样子是我的不对。只是我平日里那么忙,若留你在家里…”叶敬淳话说到一半便收住了,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长长一叹,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叶敬源忙道:“好了好了。大哥,逸风已经回来了,以后你们父子俩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开了就是。你的苦心他会慢慢的体谅的。那什么,我已经饿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叶敬淳没说什么,以沉默表示赞同。

叶敬源又看了看锦瑟,微微笑道:“这小姑娘很是水灵,逸风的眼光不错。你也别在这里站着了。逸平——叫人带着这小姑娘去见你母亲。”

叶逸平答应着,对锦瑟笑道:“锦瑟姑娘,这边请吧。”

锦瑟见叶敬源父子对自己如此客气,自然也不好托大,忙转身给叶敬源福了一福,很是礼貌的说道:“锦瑟谢二老爷抬爱。”

叶敬源微笑着点点头,锦瑟便随着叶逸平转身出去。廊檐下自然有听后吩咐的丫头,叶逸平随便指了一个吩咐道:“彩儿,你带着锦瑟姑娘去给夫人请安。”

一个穿着湖青色坎肩儿的丫头上前两步,福身应道:“是。”然后又极客气的对锦瑟微笑道:“姑娘请跟奴婢来。”

锦瑟转身有模有样的给叶逸平福了一福,说道:“谢二少爷,锦瑟去了。”

叶逸平点头看着这小丫头跟着彩儿出了院门后方转身回房。

锦瑟跟着那个叫彩儿的大丫头左拐右拐走了好一阵子才到了苏夫人的房里。如此可见叶家西府只是外边低调而已。苏夫人房里亮着灯,里面有低低的笑语传出来。锦瑟跟着彩儿行至门口便站住了脚步。彩儿对门口的一个丫头说道:“妹妹进去回一声,老爷让锦瑟姑娘进来给夫人请安呢。”

门口的丫头看了锦瑟一眼,微微点头说道:“请姑娘稍等一下。”然后转身进去回话。不多时,那丫头便掀开湘妃竹帘出来说道:“夫人请姑娘进去呢。姑娘跟奴婢来吧。”

彩儿不便进去,只转身对锦瑟悄声说道:“姑娘进去吧,奴婢回去跟老爷复命。”

锦瑟点点头,一个人进了屋子。

苏夫人的屋子里布置的十分雅致,屋宇深广,却并不空旷。有缕缕昏黄的灯光从低垂的锦幔中透过来薄薄几缕,惶惶忽忽的宛如梦境。

榻边搁着一座绿釉狻貌香炉,炉身是覆莲座上捧出的一朵莲花,花心里的莲蓬做成香炉盖,盖顶一只戏球的坐狮,炉里焚了上品素馨香。袅袅几缕雪色轻烟从坐狮口中悠悠逸出,清凉沉静的芬芳悄无痕迹地在这奢华富丽的屋子里宛转萦纡,飞香纷郁。

苏夫人穿着一件茄紫色绣小朵桂花的薄绸衫子坐在榻上,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大红衣衫的俏丽妇人正是叶逸平的媳妇顾无双,旁边有两个大丫头手里都端着茶垂首侍立。

锦瑟进门后上前去给苏夫人行礼,旁边穿大红衣裳的俏丽妇人便笑道:“这就是锦瑟姑娘了吧?”

苏夫人笑道:“可不就是她。快起来吧,看你这俊俏的小模样就招人疼。”

锦瑟起身后又对着那年轻的妇人福了一福,却不知如何称呼。苏夫人笑道:“这是二奶奶。”锦瑟忙轻笑道:“奴婢锦瑟给二奶奶请安。”

顾无双忙抬手拉过锦瑟笑道:“你可是咱们家里的大名人了呢。这几日我耳朵里没听见别的,满府里的丫头婆子都在说你,我这耳朵里都听出茧子来了。”

锦瑟有些汗颜,心想估计那天自己泼了龚夫人一脸酒的事情成了叶家下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了。这种时候锦瑟不好意思说别的,只好低着头装作羞涩难堪的样子不说话。

顾无双的母亲和苏夫人是姐妹,在娘家她要叫苏夫人一声姨妈。所以进了门后婆媳二人的关系也比较亲密,全然不像大家子的婆媳那样重规矩。此时见锦瑟羞涩不语,她便转头对着苏夫人笑道:“太太你看这孩子这会儿倒是不好意思了。哪里有她们说的那样泼辣嘛。”

苏夫人笑道:“她这么小,还是个孩子。你别拿人家取笑。”说着,又叫锦瑟:“好丫头,坐我这边儿来。瞧这人品模样真是难得的,怪不得你们大少爷那样宠你。你今年十几了?”

锦瑟心里很是纳闷,为何叶敬源一家子对自己对叶逸风都这么客气友好呢?

以她的逻辑推算,叶逸风被他爹给遣送到祖籍去修祖茔,一去十年不闻不问,他应该是被人瞧不起的吧?这次回来在那边府里只呆了一天便被大太太给赶出去了,被赶出家门叶敬淳也没说什么,可见他不是个受宠的主儿。这二房一家子就算和大太太再不对付,他们也要靠着叶敬淳这个侯爷跟朝廷的人打交道啊,如此明目张胆的跟东府里作对,难道就不怕么?

或者说,他们也跟东府的大太太一样,是为了探听叶逸风到底有多少家产?

心中多想了几圈,锦瑟回答苏夫人的话时便多了几份小心。她低头羞涩一笑,说道:“回二太太的话,锦瑟今年十三岁。”

苏夫人略显惊讶的样子笑道:“原来你已经十三岁了?我还以为你刚过了十岁呢。你这孩子跟着逸风在南边肯定是受了不少的苦,瞧你这瘦瘦弱弱的样子,看着叫人心疼。”

锦瑟心想夫人你是不是太过虚张声势了?我跟了叶逸风这些日子已经养胖了不少了好吧。

顾无双低了头又细细的看了锦瑟两眼,见这丫头穿着一身嫩绿色的薄绸长衫,葱黄色的高领中衣扣子板板整整的扣着,把那细长的脖子给遮住了大半儿,在这样的大热天里她穿的这样严密却不见汗渍,可见定是冰肌玉骨的姑娘。一只纤细素白的小手握着一柄纨扇,檀木扇柄上杏色流苏缠绕在另一只手的食指上,显露出她心中些许的忐忑——毕竟还是个孩子呢,到了这样的地方紧张也是有的吧。

顾无双一时想起自己当初被母亲带着来这边府上给这边的大太太和姨妈相看的时候心里也是这般的忐忑,于是忙笑道:“瘦弱是有一些,不过这小模样长得可真是讨人喜。前面老爷定然留大少爷用饭呢,太太,咱们这边是不是也该传饭了?”

苏夫人忙道:“传饭传饭!光顾着说话儿了,把吃饭的事情都给忘了。可别饿坏了咱们的小锦瑟。”

丫头们一听说传饭,立刻行动起来,跳开桌椅,摆放碗筷,另有人匆匆出去传话,不多时八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丫头各提着一个食盒进来站在饭桌旁,顾无双亲自过去瞧着自己的贴身丫头綉橘把饭菜一一摆到桌子上来后,方转身去请苏夫人:“太太,饭菜都齐了,请用饭吧。”

苏夫人方笑着拉着锦瑟起身,又问她:“你跟着你们大少爷在南边,可曾喝过酒不曾?”

锦瑟忙回道:“回二太太,不曾饮酒。大少爷极少饮酒,锦瑟年纪小,更从未碰过酒杯。”

苏夫人笑道:“我们这里有自酿的果酒,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待会儿你尝一尝,看怎么样。”说着,她又跟顾无双说道:“去把昨天咱们的酿酒坊里送上来的梨花酿拿来,锦瑟是逸风的人,不管她在逸风跟前是什么身份,今儿到了咱们这里就是客人。无酒不成席,咱们虽然算不上什么,可也不能失了礼不是?”

锦瑟心想这下坏了,她们是不是拿定了主意把我灌醉,然后再套我的话儿呀?只是这位苏夫人都这样说了,自己一个小丫头再执意说不喝酒,她们会不会恼羞成怒了呢?这会儿可没有叶逸风在身边护着自己,若她们一怒之下弄两个粗壮婆子来把自己打一顿,可如何是好呢?

苏夫人像是看到了锦瑟的紧张,一边在上位坐下来一边笑道:“你放心,回头你们大少爷怪罪你有我呢!我好歹是他的二婶娘,他总要给我几分面子吧?吃醉了今晚就在这里住下,我这里现成的屋子多得是,绝不会委屈了你这丫头。”

她越是这样说,锦瑟越觉得不妥,越觉得这是个阴谋。不过锦瑟不是怕事儿的人,也知道事情来就来了,怕也没用,只好见机行事了。于是她便大大方方的在下手坐下,一边转身在小丫头捧着的水盆里洗手一边笑道:“夫人抬举锦瑟是锦瑟的福气。只是这是没有的先例,恐怕事情传到东府里去,大太太会更加不高兴。”

苏夫人又笑了两声,说道:“你放心,我们府里接人待物的事情我说了还算数的。东府是东府,我们这里是我们这里。大太太再厉害,也管不到这边的事情。你头一次来我们这里不知道我的性子,我是最喜欢玩的,今晚上咱们只管敞开来吃喝说笑,有什么事情包在我身上。”

锦瑟一边擦手一边点头,笑的很是灿烂:“二太太真是菩萨心肠,对我们这样的人都这么好。佛家讲究因果,二太太施善因,必定得善果。将来必定儿孙满堂,福寿双全。”

顾无双咯咯的笑起来:“哎呦呦,我说大少爷那么看重你,你必定有过人之处吧?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会说话儿,将来还了得?”

锦瑟又羞涩的笑着低下了头:“二奶奶又取笑人家…”

顾无双坐在一旁,亲自拿了筷子布菜,又叫綉橘拿了酒壶来先给苏夫人斟满一杯后,再给锦瑟斟上一杯。笑道:“锦瑟,你来尝尝这个酒酿鸭子的味道怎么样。这是二爷刚从一家大酒楼里寻来的厨子,这是他的拿手菜。来,快尝尝…”说着,她夹了一只鸭腿放在锦瑟面前的青花瓷骨碟里。

锦瑟忙道“谢谢二奶奶,锦瑟自己来就好了。”

苏夫人却已经举起了酒杯,笑道:“小丫头,你很合我的脾气,咱们也学学外边那些相公们,做个忘年交可好?”

锦瑟忙站起来说道:“这可不敢,若是大少爷知道锦瑟在这里跟二太太做忘年交,就算不把锦瑟打死,至少也要丢到黄沙镇去了。不是锦瑟不是抬举,只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万望二太太谅解。”

苏夫人呵呵笑起来,摆摆手说道:“我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看把你这孩子吓的。不做就不做吧,我瞧着逸风对你那样子,你这辈子肯定是要做我们叶家的人了。将来不管他给你什么名分,我都是你的二婶子呢。来来来,坐吧坐吧,吃菜,吃啊…”

锦瑟见苏夫人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笑得更加开心,心里越发的没底。

这个二太太一直这么乐呵呵的对人好,处处都这么客气,倒是比大太太还可怕一些。那个大太太有什么目的都写在脸上,这一位呢?可以说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当然,锦瑟心想也有可能这位二太太本就是老顽童一样的脾气,再加上自己这张人见人爱的小脸蛋儿,她是真心的对自己好也说不准。不过此时此刻锦瑟宁愿相信她对自己有阴谋,也不敢轻易地放松警惕。

不过苏夫人的那一句‘不管他将来给你什么名分’的话倒是狠狠地刺激了锦瑟一下子。于是当旁边的顾无双端着酒杯笑着对她说‘干一杯’的时候,锦瑟心里一狠,仰头把一杯梨花酿大口的喝进肚子里去。

顾无双也很豪放,跟锦瑟一样一干而尽,然后笑道:“痛快。锦瑟妹妹真是个痛快人。我也有些日子没这样喝酒了,今儿当着太太的面,可要放肆一回了。”

苏夫人笑道:“看你们两个喝得痛快,我这心里也高兴。锦瑟丫头,咱们俩也喝一杯。”

锦瑟这会儿有些后悔了,自己刚刚只图心里痛快跟这位二奶奶干了一杯,这会儿苏夫人在说这话她也不能拒绝了。于是只好举起酒杯来装作憨憨的样子笑道:“二太太…这梨花酿喝着甜甜的跟糖水一样,可后劲儿足着呢。回头大少爷怪罪起来,您老人家可一定替我挡着呀。”

苏夫人喝了半杯酒,笑着点头:“放心放心,我一定替你挡着。”

锦瑟方仰头把这一杯酒也干了。虽然她看见苏夫人只喝了一半,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把这一整杯都喝了。不是别的,她想如果易地而处的话,自己看见比自己身份矮了十万八千里的人摆架子装逼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她灌得醉死。所以为了不给苏夫人留下把自己灌醉的借口,她还是痛快的一口气干了。

苏夫人显然很高兴,忙跟顾无双说道:“快些替这孩子夹菜。这个莲藕排骨炖的不错,快给她端过去。”

顾无双依言去夹了一块肥腻腻的排骨和两块炖的稀烂喷香的鲜藕给锦瑟,锦瑟看了一眼,还是决定放弃排骨,只吃了一块藕。然后便忍着心头突突的狂跳抬手支着额头叹道:“不行了不行了,头好晕啊!这酒喝着甜丝丝的,实际上厉害着呢,唔…好晕好晕…”

苏夫人和顾无双交换了一个眼色,轻笑道:“这才喝了两杯酒就晕了?好了好了,咱们先不喝了啊,快吃点东西,吃点东西就好了。”说着,又吩咐顾无双:“快给这孩子盛碗汤,这个酸辣汤很是解酒的,给她盛一碗。”

锦瑟此时不过是三分的醉意而已,这憨憨的醉意是她故意装出来的。不过她也是没办法,这会儿人家婆媳两个你一唱我一和的摆明了就是想让这小丫头醉了,她若是不赶紧醉倒的话岂不是太对不起人家对她的这番热情了么。

眼看着那小丫头已经撑不住要趴在桌子上了,苏夫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她转头给顾无双使了个眼色,顾无双笑了笑转身把锦瑟从桌子上拉起来,揽着她的肩膀说道:“好妹妹,怎么才喝了两杯就醉了?”

锦瑟摇着脑袋笑道:“没醉…还…还能喝呢。二奶奶,来来…我敬你啊…”

苏夫人怕锦瑟醉的太厉害了立刻睡过去,忙劝道:“行了无双,她还是个孩子呢,还没怎么吃东西就醉了,对身子可不好。来,丫头——尝尝这个,你跟着大少爷在那边肯定知道这个,这可是梁州的特色菜。”

锦瑟嘿嘿笑着摇摇头,说道:“这个我吃过了,不好吃…那个味道我…吃不上来。”

苏夫人一听这话放了心。若不是真的醉了收起了那份小心翼翼,这丫头肯定不会说这种话。于是她把筷子一放,胳膊肘杵在桌子上和蔼的笑着:“丫头啊,你跟着大少爷在南边日子过得舒服么?”

锦瑟笑了笑,点头说道:“还行吧,反正比跟着我爹妈强多了。”

苏夫人轻笑着看了顾无双一眼,顾无双又笑道:“锦瑟妹妹,大少爷是不是很有钱啊,你看你穿的这身衣裳——啧啧,这刺绣比我的衣裳还精致呢。”

锦瑟摇了摇头,说道:“一般般吧,他也不是太有钱。我这衣裳是人家衣裳铺子里送的,没要钱。”

顾无双不满意的笑道:“哟!你这是跟嫂子我说笑话儿呢吧?无缘无故的人家怎么会送你衣裳呐?这么好的事儿我们在京城都没遇到过的呀!是不是大少爷跟他们有什么生意上的来往,人家为了赚钱才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