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太后赐婚?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父亲和母亲都不管我…”

“姑娘别傻了,太后赐婚那是不能违抗的,否则便是抗旨不尊欺君罔上,要满门抄斩的。您会因为婚事的原因让咱们一家子上百口人去死么?”

玉花穗听了这话,顿时呆住。

是的,她不能。就算她的灵魂不属于这里,可毕竟她已经穿过来六年的时间了。初来的时候自己这尊身体还只有十岁,据说是因为她任性顽皮,被父亲训斥之后跑去水边赌气丢石子,一不小心掉进水里,然后给了自己穿越造成了一个契机。

六年来,父亲因为那次落水事故而对她百依百顺,家里更是没人敢对她多说一句。两个哥哥对她更是宠爱有加,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都变着法子给她弄来,只为了能让她开开心心的。

如今父亲入武英殿,主兵部事宜,掌管九城的兵马。两个哥哥一个领兵在东夷镇海,一个被皇上秘密派出去做通判,为朝廷暗中办差。母亲留在扬州照顾年迈的祖母。京城里的玉府只有几房老家人照顾父亲的起居。

而她自己在昭阳公主那里住了些日子便借口给锦瑟送东西而住进了镇南侯府到现在,和锦瑟一起入住锦园。父亲听说后昨天就派人送了一些新做的大毛衣服和日常棉衣来,对她的关心和宠溺可见一斑。

这样的家人她玉花穗如何能狠心让他们为自己去死呢?

如果太后真的赐婚,那她能选择的也不过是委屈自己,安心的出嫁罢了。

玉弦看自己的话有了效验,便不再多说,转身去火盆跟前,拿了铜箸拨拉了炭火,又夹了几块新碳放进去。

玉花穗自己想了一回,终究也只是叹了口气,便站起身来闷声往外走。

玉弦见了,忙拿过一件大红色织锦银鼠毛的鹤氅来给她披上,又轻声问道:“姑娘是去哪里走走?”

“我去锦瑟那里,你不用跟来了。”玉花穗说着,自己把鹤氅上的蝴蝶宫绦系上,出门去了。

锦瑟那里,叶逸风刚刚出门去,珍珠和几个小丫头刚把锦瑟和叶逸风吃剩下的饭菜撤下去,一个个儿都没用午饭。因见玉花穗沉着脸色落寞的走来,忙上前来问安:“玉姑娘好。可用了午饭?”

玉花穗方想起杜玉昭回来自己只顾着跟他吵架了,竟然连午饭的事情都忘了。

锦瑟见她神情落寞的摇头,便跟珍珠说道:“去问问厨房的人,怎么连花穗儿姐姐的午饭都不预备呢?他们真真是该死了!”

玉花穗忙摆手道:“是我吩咐他们不必传饭的,跟他们没有关系。”

锦瑟看了珍珠一眼,珍珠会意,忙福身下去叫人给玉花穗预备吃的。锦瑟拉着她进了暖阁,二人分坐在小炕桌两旁,锦瑟亲自把一盏热茶地给她暖手,又问:“看你这样子,是跟杜玉昭吵架了?”

玉花穗叹道:“锦瑟,想想我真是不如你。我来了这里六年的时间,都不能接受这里的男人能够三妻四妾这样的事实。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锦瑟轻笑:“听你那话的意思,好像我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玉花穗轻轻摇头,说道:“不,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你比我幸运,叶逸风不是个花花公子,他只对你好,对别的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不像杜玉昭,整个儿一个风流纨绔,略有姿色的女人他都能扑上去,整个儿一个种马型的。”

锦瑟惊讶的问道:“怎么,难道杜玉昭家里已经有三妻四妾了?那他还来招惹你,下次见到他看我不想办法把他弄到西北大沙漠去贩骆驼!”

玉花穗扑哧一声笑起来:“人家都说最毒妇人心,如今看来的确如此。杜玉昭又没得罪你,怎么你这女人对他怎么如此狠毒?”

“且!我还不是要为你出气?你若是舍不得,我还懒得管你呢。”

玉花穗敛了笑,又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锦瑟,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锦瑟摇头笑道:“我不是你,又怎么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只想要一个人一心一意的对我。能够与我相守一生,终老不变罢了。”

“亏你还是个有现代意识的人。这世上有太多的诱惑,人之所以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砝码不够。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怎么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你的意思是,我还不够好,所以杜玉昭还不能一心一意的对我?”

锦瑟撇了撇嘴巴,摇头道:“我可没这么说。舒说句心里话,就算是在现代社会,婚姻法明文规定一夫一妻,严禁重婚罪的时代,我们也不能保证一个男人会一辈子对我们好。何况是在这种状况下?花穗儿你那么聪明的女人,怎么会把自己终身的幸福都系在一个杜玉昭的身上?”

玉花穗鄙夷的瞥了锦瑟一眼,不服气的说道:“那你呢?你为什么整天霸在叶逸风身边不放手?你没有把这一生的幸福都系在一个叶逸风身上么?”

锦瑟摇摇头,说道:“我是喜欢他,甚至是爱他。但我却没有奢望他这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一辈子的时间太长,谁也不敢做这样的保证。就算我自己,也不敢保证这辈子会安安稳稳的守在他的身边。我不想庸庸碌碌,不想做那种被困在深宅大院里每天只盼着男人回来疼爱的女人。所以——我没有奢望,更不会太伤心。”

玉花穗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这丫头根本就是有所保留,还没有全心全意的爱上他而已。”

锦瑟轻笑:“玉花穗,你敢说你已经毫无保留的爱上杜玉昭了么?如果你毫无保留,那么你还在乎其他女人做什么?杜玉昭对你,可以说比对外边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好一千倍吧?你看你说一句话,他那次不是颠颠儿的跑去为你办?其实你也是有所保留的。像我们这样的人,谁都不可能跟古代女人一样,每天痴心等待只为一个男人。”

玉花穗叹道:“唉!你说的轻巧,像我们整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闲着无所事事的时候,不幻想一点美好的爱情还能做什么呢?”

锦瑟轻笑:“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不如咱们两个联手,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吧?”

“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啊?你要知道,一个人的力量要想改变社会,那是很难的。我之前试过了,不过都失败了。”

锦瑟问道:“你之前都试过什么呀?”

玉花穗摇头说道:“我是个调香师,最擅长从各种植物花卉里提取精华液,然后把这些精华液调配在一起,制造出各种芳香精油,或者美容,或者保健,或者用于各种香薰疗法。所以最开始我想弄一个香疗馆。可这里的女人一个个儿都被关在深宅大院里,讲究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到,你说我那香疗馆怎么会有生意呢?我这个人又最厌烦跟那些唧唧歪歪的女人打交道。所以香疗馆的时候半途而废了…”

后来玉花穗又试过好几次,她甚至还想开个胭脂铺子,把自己提炼出来的那些宝贝精华液和女人们用的胭脂香粉配在一起,以达到美容养颜的效果。可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有钱的都在家里自己倒蹬胭脂香粉,凡是花钱出去买的,都是有中等人家的女人。她们只适合想在有限的条件下改善自己的容貌。毕竟不是一掷千金,玉花穗那些昂贵的东西极少有人买得起。

当最后的胭脂铺子也以赔钱告终后,玉花穗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份斗志。从那后她只一个人沉迷于提炼和调配之中,自娱自乐。

后来杜玉昭渐渐地喜欢上了她的特别,经常会供她驱使,去给她弄各种奇花异草来供她折腾,或者银子,或者奴仆,都是她想要什么他便想办法给她弄来,两个人来往了这几年,不管怎么说杜玉昭在玉花穗的心里都是别人不能比的。

说道之前的那些事情,又难免的想起了杜玉昭。想起杜玉昭,玉花穗又难免黯然伤神。毕竟是五六年的感情,说不在乎那是假的,就算理智如锦瑟,也不过是跟叶逸风纠缠了一年不到。

说以说感情这种事情,总是旁观者清。

锦瑟看玉花穗原本恢复了几分光彩的神色又黯淡下去,忙伸手拉住她的手劝道:“你先吃点东西。我们慢慢谈。”

玉花穗回头看珍珠带着两个小丫头抬了一个食盒进来,把碧粳米红枣枸杞粥和几个精致的小菜一一摆放在二人之间的小炕桌上。心里的愁绪被开释了大半儿,这会儿闻见饭菜的香味,立刻觉得饿了,于是叹道:“好吧,听了你的话,我这心里总算是好受了许多。吃饭吃饭,那些烦心事儿先不管他了。那个风流的二爷离了我这里说不定怎么快活呢。我在这里不吃不喝的犯傻,他也不知道。真是不值得。”

锦瑟拿了汤匙地给她,笑道:“这就对了。”

杜玉昭从玉花穗那里郁闷的离去,在前厅里闷声坐了一会儿,正不知该去该留的时候,叶逸风从后面过来,却是一脸满足的微笑,看得杜玉昭一阵阵的抓狂,对着叶逸风大发牢骚:“怎么同样是女人,我的那个就那么不知趣呢!大哥你是怎么收服的小锦瑟呀…呜呜,还是小的听话,那个死女人真是太乖了…”

叶逸风坐下来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差点把丫头刚递上来的热茶转手泼在他那张妖孽邪肆的脸上。

杜玉昭知趣的闭上嘴巴,按耐着心里的不满撅着嘴巴坐下来听大哥训导。

叶逸风才没那个功夫管这位二少爷的风流帐。兄弟们在一起是要做大事儿的,儿女私情他这个做大哥的从来不过问。看着杜玉昭老实的闭嘴,叶逸风才收了他冰冷的眼神,淡淡的问道:“昨晚小四招待的两个贵客果然是大皇子和二皇子?”

杜玉昭忙换了一副正经的神色,说道:“是的。户部尚书的公子陪着他们两个出来,绝不是闲逛。不过大皇子为人相当的谨慎,昨晚我用尽了办法想从他们的嘴里探出点什么消息,结果却没有任何收获,还被他们给灌得七荤八素。真是郁闷透顶。”

叶逸风摇摇头说道:“他们本就是有备而来,怎么可能让你撬开口风?不过大皇子一向只对兵权感兴趣,户部的这些事儿从来不入他的眼。如今他忽然跟户部尚书的儿子搭在一起,肯定是有原因的。派人细细的查访,从户部尚书这边入手。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我。”

杜玉昭答应着:“是。我知道了。哦——对了大哥,还有一件事情你一定感兴趣,你的大妹妹,宫里的敬妃娘娘,昨晚忽然小产了。皇宫里这会儿正热闹着呢。据小道消息,说是有人使坏,给敬妃娘娘的糕点里放了不该放的东西。”

叶逸风一怔,不过片刻脸上便没有了表情,只淡淡的说道:“后宫的事情,我们还是少沾惹的好。”

杜玉昭应道:“是。只是这样的事情一出来,恐怕镇南侯府的日子会越发的不好过。”

叶逸风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这场大雪下的突兀,行宫那边的事情马虎不得。趁着天还没有大冷,让工匠们多赶赶进度。争取在天寒地冻之前把澹宁居四周的几处景点都做出来。明年开了春好移植各种花木,还要布置各处的细微之处。我们要保证明年六月里皇上能过去避暑才行。这是当务之急,别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

杜玉昭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哥。”说着,便站起身来要走。

叶逸风又叫住他:“慢点。你是不是还没有用午饭?好歹吃点东西再走,不管事情多么忙,总要先顾着自己的身体要紧。”

杜玉昭的心里立刻涌起一阵暖流,忙放低了声音点点头,应道:“嗯。我知道的,大哥放心。不是说,祸害遗千年么。我这样的人,是注定了要祸害千年的。”

叶逸风摇头笑了笑,吩咐门口的蟋蟀:“去叫厨房弄饭,给二少爷送到这边来。”说着,又跟杜玉昭说道,“我去看看桃源福地那边怎么样了,你用了饭之后直接去西郊。”

杜玉昭应道:“我知道了,大哥。”

看着叶逸风起身离去,杜玉昭又把门口的一个小丫头叫到跟前吩咐:“你去紫云阁看看玉姑娘吃饭了没有。”

小丫头应声而去。杜玉昭自己在前厅转来转去,心里自然也是纠结的很。

昨晚的事情他又细细的想了一遍,依然想不通大皇子和二皇子同时出现在杏春园的缘由,心道只好回头再细细的问问欧阳铄了。

小丫头去了没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杜玉昭问她怎样,她回道:“玉姑娘去锦姑娘那边了,玉弦姐姐没有跟着去,不过奴婢问过了,二少爷走了之后,姑娘恼火了好一阵子,还是玉弦姐姐劝了半天,她才说去菡香馆散散心的。”

杜玉昭摆摆手让小丫头退下去。他知道既然玉花穗去了锦瑟那里,锦瑟必然不会让她饿肚子。

好吧,那个阴险狠毒的小丫头有时候也还是会关心人的。看在她对玉花穗很好的份上,杜玉昭决定原谅她之前陷害自己去极北之地弄什么鳕鱼的事情了。

当然,还有那批鳕鱼首先在杏春园露面,以那个刁钻丫头的刁钻口味,倒是迎来不少客人的好评,不但把他北去一趟的花销都赚回来了,还为杏春园带来不小的盈利。

算起来,大哥也不算是太昏庸。

杜玉昭想到这些心里舒服了些,恰好丫头们抬了食盒进来,摆上了饭菜,他便坐下来安心的吃饭。

菡香馆里,玉花穗听了锦瑟的一番关于研制环保型女人卫生用品的言论之后,惊喜的一拍桌子,叹道:“这主意好啊!昭阳公主倒是可以帮我们一把。不过杏春园里的那些姑娘们也可以帮我们呀!你想想,咱们研制的这种新型月事用品可是对她们大大的有利呢。若是再加上我提炼的那些植物花卉精油,还能治疗一些妇科病症。嗯…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在妇科病症上下功夫。这个社会女人地位低下,十有八九的人有了这些病痛只有选择忍耐。不然那些女人不过四十岁就老成那样,活过五十岁的就算长寿呢。”

锦瑟笑道:“我没有你那么伟大,也没想着要拯救妇女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只是想多赚些钱,过得更自在一些而已。在这里,女子身份卑微不能出将入相,但却没有人规定女子不能做生意。咱们同为女人,最好做的生意自然是女人的生意。这是咱们要走的第一步,等这件事情做好了,我想要做的是弄一个芳香理疗师培训馆。让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太太们都派心腹过来跟你学习芳香理疗。顺便把你的那些瓶瓶罐罐里昂贵的东西卖给她们。这样我们还可以赚两份银子。”

玉花穗一听这些,心情彻底的好了。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叫道:“锦瑟啊锦瑟,你这丫头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儿啊!姐姐我之前那些事情没有做成,都是因为少了你的缘故!你说我做什么芳香馆儿呢,那些有钱的女人个个儿都不出门,身边有专门的人伺候,我得把手伸到她们身边去呀!”

锦瑟笑道:“这只是刚刚开始呢,所以你那些东西要加紧弄哦!别到时候我给你卖没了,你再来个供不应求。到时候因为这事儿断了咱们的财路,我可跟你没完啊。”

玉花穗点点头,说道:“你这话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也想过了,这事儿只有我和玉弦两个人是不够的,咱们还得弄一个生产线。”

锦瑟应道:“这个容易,你说需要多大的房子多少人,还需要多少器具就成了,我想办法搞定。”

玉花穗笑道:“这个就不麻烦你了,我这里有一整套的东西,房子么,锦园里面还有空房子,咱们叫人收拾出来就成。人手么——让杜玉昭去想办法,总不能太便宜了他。”

锦瑟笑道:“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想拉着他啊?咱们不是要独立么?你这样可独立不了啊。”

玉花穗啐道:“这不是拉着他,这是适当的利用人力物力资源。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白用谁不用啊?”

锦瑟鄙夷的笑着瞥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她心里在默默地想,这件事情要不要跟叶逸风说呢?

若是不说,他将来知道肯定有一场气生。若是说了,他说不定会当场就生气。

像这种大男子主义极强的家伙,不但眼高于顶,自尊心也高涨的可怕,说给他他能接受么?

想来想去,锦瑟还是决定算了,反正他现在忙得很,行宫的事情又紧迫,再加上桃源福地的事情,够他忙活到来年春天了。而自己的事情如今也不过是刚有个计划而已,一切还没开始,还是先不跟他说了。

第109章

十月的第一场雪,下的虽然大,但融化的也很是快。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屋顶和院子里的雪便都化成了水,渐渐地渗入泥土之中滋润冬眠的花草树木去了。

然下雪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北方的冬天便是如此,下雪的时候会阴冷,但晴天之后却是比下雪时还要冷冽的干冷。

锦园最后面一处相对宽敞的院子里,锦瑟裹着玫瑰紫色银鼠斗篷,头上戴着玫瑰色银鼠风毛的风兜儿,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坐在铺了狼皮褥子的石凳上,看着墙角处的几根干秃秃的树枝,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几下头,又回头看着屋子里忙忙碌碌的丫头婆子,忍不住叹道:“唉!这些人的手脚真是不够麻利,怎么好几天了就收拾不妥当这么一所院子?莫不是有心偷懒?”

坐在她对面,怀里抱着手炉的玉花穗也裹着一件大毛的斗篷,却是嫩黄色的缎面,风毛是浅灰色水獭毛,风过处,柔软的风毛轻轻地拂动着她微红的脸颊,是那种如婴儿娇嫩肌肤抚触的暖暖的痒。她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来在脸颊上捂了捂,轻叹道:“你也太急性子了,这才不过两日的功夫。你看着雪还没有化干净呢。大冷的天儿,裱糊的纸张都干不透,哪里就那么快好了?”

锦瑟却遥遥头,很不满意的说道:“这屋子本来就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是把里面的家私用具都搬出去,再把墙面裱糊一番罢了。就弄了这两三日,可见王守业之前留下来的这些人都不中用。回头我们还是要挑些手脚利索的人来才行。”

去里面查看的珍珠匆匆的出来,行至二人跟前回道:“姑娘,里面收拾的差不多了。明儿一早玉姑娘的那些东西就可以搬进去了。”

锦瑟点点头,说道:“今儿天晴了,裱糊的墙纸应该干的快些。不行晚上让他们弄几个火盆在屋子里烤着,明儿一早一定要把东西都搬进去。”

玉花穗点点头,说道:“如今缺的就是那些香料花瓣了。有一些可以在中药铺子里买到,有一些却需要专门去搜寻。但愿十天半月的能把东西收集全了。”

锦瑟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那办法自然少不了欧阳铄帮忙,对锦瑟来说,叶逸风这兄弟四个,最听话最好用的当然不是叶逸风,更不是大滑头杜玉昭,而是聪明伶俐俊美可爱的四少爷欧阳铄。

欧阳铄和锦瑟年纪相当,从一开始就很谈得来。所以锦瑟的事情一般都会交给他去办。

而欧阳铄也的确可以托付,几步从来没有让锦瑟失望过。包括让他帮忙把那些歌词曲谱卖给杏春园的事情,欧阳铄都给她办的妥妥当当的。

晚间,叶逸风还没有回来,锦瑟差人去请的欧阳铄却先到了。

欧阳铄在锦瑟的菡香馆里慢慢的喝茶,环顾屋子里精巧舒适的布置,不由得叹道:“锦瑟,你这丫头真是好命啊!你看看这屋子收拾的,啧啧…我敢打赌,就连那些公主郡主的屋子都没你这里舒服。”

锦瑟盘膝坐在欧阳铄对面,正专注的冲茶,听见欧阳铄这样说,便淡淡的笑道:“你四少爷是从小生长在富贵窝里的人,居然也对我这小屋子看得上眼?真是难得。”

“行了行了,你这丫头少寒碜我了。说吧,有什么事儿要我去办,四哥我肯定是鞍前马后为你效劳,可别给我拐那些弯弯绕儿!不过我可告诉你啊,这回我可不能再帮你弄那些词曲了。上回大哥差点没为这事儿跟我翻脸。幸好还是杏春园的老鸨机智勇敢,多说了一句话救我一命。不然呢,凭着我们那位尊敬的大哥阴险毒辣的行事作风,你这会儿恐怕就见不到我了。”

锦瑟早就听习惯了这些措辞,此时才不会把这话当真呢。

谁知她还没说话,门口便有人咳嗽一声,冷冷的问道:“这是谁在背后编排我的坏话呢?”

欧阳铄吓了一跳,赶紧的把手中茶盏放到一旁,转身跳下榻来,往门口迎过去。很是狗腿的叫了一声:“大哥,你回来了。”

锦瑟却只是微笑着坐在原处冲茶。只等叶逸风进来后把猞猁毛的大氅除去,踱步过来坐在她的对面时,她只恰到好处的递上一杯香茶,并轻声笑道:“大少爷今儿回来的晚了些,外边冷得很,喝杯茶去去寒气。”

叶逸风瞥了欧阳铄一眼,转过头来接了茶。映着细白如玉的瓷碗一看,盏中盈盈生碧,似有烟霞袅袅,茶香袭人肺腑,茶香四溢,是上等的越州寒茶。

看在这茶的份上,叶逸风淡然一笑,转头问着欧阳铄:“你倒是鬼精灵,偷偷的跑这里来找锦瑟喝茶。”

欧阳铄忙摆手道:“大哥,你误会了,是锦瑟叫我来,说有事儿让我去办的。”开什么玩笑?若是让大哥以为自己偷偷的背着他来找锦瑟品茶说笑,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叶逸风轻轻一笑,转头来问锦瑟:“你有什么事儿不能交给我去办,却巴巴的把他给叫来?”

锦瑟才不怕叶逸风那大尾巴狼一样的眼神呢,她也是很淡定的笑了笑,说道:“不过是些小事儿。我要做点东西,材料不够。想跟大少爷说呢,又觉得大少爷这些天一直都在忙,忙得连吃饭的空儿都没有了,我有怎么好拿那些小事儿去烦你?所以就把四少爷请来了。”说着,她把手中的茶壶放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素笺来递给叶逸风,“喏,就是这些东西,我还没给四少爷呢。若是大少爷能给办了,那是最好不过。”

叶逸风抬手拿过那张素笺,大致看了一遍。见上面都是些干花香料之物,虽然不怎么容易弄来,却并不是罕见之物。于是轻轻一笑,转手递给欧阳铄,说道:“照着单子上列的东西去采买吧。”

欧阳铄接过来也大致的看了一遍,点头说道:“既然这回是大哥发话了,那我就去照办了。”欧阳铄回头看了一眼安心冲茶的锦瑟,又问:“这一项花销是从哪里支呢?”

这话本来问的有些多余,之前比这更多的银子他都让锦瑟给赖过了,如今这点花销实在不算什么。但欧阳铄却觉得这会儿自己若是不问这一句,回头恐怕还得吃亏。大哥那个性素来护短,自己替锦瑟出银子买东西,他肯定不痛快。

果然不出所料,锦瑟还没说话,叶逸风便回头瞪了欧阳铄一眼:“这还用问?自然是从我的账上支。”

锦瑟却摇头说道:“不用,这也不是你们的事情。还是我来出钱吧。珍珠——拿银票给四少爷。”

叶逸风十分不快的看过来:“你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么?你那点银子还是留着买胭脂水粉吧,这个在我的账上出。”

珍珠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听谁的,想了想,还是悄声退出去,等他们争执完了有了结果再说。

锦瑟皱眉,摇头说道:“还是算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让大少爷出这份钱,有点冤枉。”

叶逸风冷冷的看了欧阳铄一眼,当着兄弟的面被女人摆一道的感觉很是不爽。只是看在她还是小孩子的份上,他决定不跟她计较。

然而,锦瑟后面紧紧地跟上一句话把叶逸风的底限彻底的打破:“再说了,这好歹也是我们自己的一点小生意,将来我可不想有人找什么借口来分一杯羹。”

这话说的未免过于凉薄无情,叶逸风往常淡泊如风的性子也控制不住的激烈起来。他猛地抬手把茶盏重重的放在茶海上,冷冷的看着锦瑟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铄见情况不好,赶紧的拿着那张素笺撤退,临走时只留下一句话:“大哥,锦瑟,这么点银子也犯不上生气啊,还是我替你们垫上了。”

叶逸风对欧阳铄的话听而不闻,只是执着的看着锦瑟,缓缓地问道:“你说是你们的小生意,是你和谁?”

锦瑟依然云淡风轻的笑着:“玉花穗啊。我们两个女孩子家合起伙儿来做点事儿,赚点零用钱。怎么,大少爷不许啊?”

如此说来,肯定是玉花穗撺掇这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要跟自己分这么清楚的了。

想到这个叶逸风冷哼:“你们两个何时走的这么近了?那女人古怪刁钻的,把玉昭给折腾的死去活来,这五六年了,玉昭为了她上天入地,只怕没有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了,她还是不满足。你还是少跟她掺合在一起的好。”

锦瑟不服,冷眼瞪回去:“你们兄弟四个掺合在一起做生意几年了?为什么就不许我们在一起做点事儿?”

叶逸风皱眉道:“那是男人的事情。你一个姑娘家懂得什么?还是乖乖地在家里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本来嘛,觉得这小丫头肚子里有太多的文墨还是好事儿,如今他反倒觉得很是烦恼了。叶逸风真的难以想象她整天抱着账本看,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样子又多窝心。再加上杜玉昭这个前车之鉴,叶逸风这会儿说什么也不同意锦瑟跟玉花穗一起瞎折腾。

为了将来着想,他还是喜欢他的小丫头像只听话的小猫儿一样乖乖地窝在暖哄哄的屋子里等着他回来。而不是每天回到家里来都是冷冰冰空荡荡的屋子,或者是她疲惫不堪的身影。

男人在外边再苦再累都值得,只要心爱的女人每天都安静地等他回来。

否则就算他争取了整个世界,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场华丽的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