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锦瑟听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忙转头循着看过去,却见穿着一身赭色花宫锻面灰鼠风毛对襟褙子的金氏面带微笑的走过来,微微福身,说道:“这里多冷啊,姑娘怎么坐在风口里?仔细着凉。”

“谢谢你的关心。”锦瑟微微一笑,从栏杆上站起来,说道:“我不过是吃了几杯酒觉得脸上发热出来走走,你怎么也出来了?二太太那里,还是要姨奶奶你多多照看的呀。”

金氏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不过是个奴才,哪里配照看二太太呢。二太太跟前有姑娘们和二奶奶照看呢。”

锦瑟笑了笑,没有说话。

金氏回头看了看空旷的后廊,轻声自责道:“这些丫头们也太不像话了,一个个儿就知道听戏去了,竟然连个当值的人也没有。侯府里没个女主人就是不像样。”

金氏这话明着是客套,实际上是在抱怨侯府里料理的不像话,缺少了主母约束下人们没规矩,这种事情锦瑟不宜插嘴,所以她依然微微的笑,并不搭腔。

金氏说了几句话都没换来锦瑟一句,心里便渐渐地生了警觉,心想这个小姑娘果然心思慎密,极难亲近,一句话也不多说,虽然脸上带着微笑,眼神却冷冷的,跟叶逸风真是天生一对。

顾无双见锦瑟出去了一会儿仍然没回来,便悄悄地跟苏夫人说了一句,也起身离席往后面去找。恰好遇见墨菊在那边往手炉里加碳,因过去问道:“墨菊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去服侍你们主子?”

墨菊忙回头笑道:“我家姑娘在后面廊檐下坐着吹冷风呢,奴婢这就给她送手炉去。”

顾无双叹道:“哎呦呦,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请了她来,就是要她来吹冷风的么?快带我瞧瞧去。”

墨菊已经添好了碳,忙拿了帕子包了手炉,引着顾无双从后门出去找锦瑟。

恰好金氏还站在那里同锦瑟说话,顾无双看见了金氏,眼睛里立刻闪过一丝阴冷,嘴上却咯咯的笑起来,又笑又叹,上前来说道:“哎呦,我这儿刚一分神,回头儿就不见了贵客。因问丫头们,一个个儿的都说没瞅见。早知道那戏班子如此害人,倒还不如不请的好。害得咱们大少奶奶一个人在这里吹冷风。真真我的不是了。”

她一过来,金氏忙福了福身往后推了几步,给她让开了地方。

锦瑟忍不住笑道:“偏生你眼神好使,我这儿刚出来坐了坐,你就跟了来。怪不得人家都怕你。”说着,她的眼神若有若无的从金氏身上飘过,又似无意的看着前面的那棵开满了繁花的梅树。

顾无双笑道:“这话说的我可是没话儿接了。她们若是问心无愧,也犯不着怕我呀。我又不是母夜叉。”说着,又顺着锦瑟的目光看过去,笑道:“你喜欢这梅花儿,不如叫人剪下一支来供到花瓶里,那进屋子里咱们一起看去。这里有阴又冷的,仔细冷坏了身子。走吧走吧。”说着,她便拉了锦瑟起身,抬手环着她的肩膀往屋子里去了。

苏夫人见锦瑟同顾无双一起回来,便转头来笑道:“是我不好,只顾着听戏,冷落了你了。”

锦瑟忙笑道:“没有的事儿,我只是出去走了走,被那树梅花给迷住了,想着昨儿从哪里看见一幅剪纸正是喜上眉梢,人家那个喜鹊梅花剪得那叫一个精巧细致,所以我想,回头也叫谁给我剪一对,过年贴到窗子上,岂不喜庆?”

顾无双呵呵的笑起来:“喜上眉梢还不好说?我就会剪,回头等你大喜的日子到了,我亲手剪了把你的屋子都贴满了,可好?”

此言一出,满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连苏夫人都忍不住呵呵的笑着,指着顾无双说道:“你也不怕她恼了,这就说起这样的话来。”

锦瑟登时脸红,回头啐了她一口,轻声骂道:“没正经的,我还拿你当个好人看。你却拿我当笑料。”

顾无双笑道:“不敢不敢,我不过看你刚刚在后面一个人坐着想心事快可怜的,所以说句玩笑话逗着你乐一乐,还求大嫂子饶了我酒后失言吧。”

众人又一起哄笑起来。

鸾音心细如发,早就看见金氏的脸色有些不对,便对她悄然使了个眼色,趁着众人都笑的时候,她便跟旁边的莺歌说了声:“我去洗个脸。”便转身退了出去。

金氏忙悄悄地跟出来,到了无人的地方,鸾音问她是怎么了。金氏轻声摇头叹道:“这位新大奶奶可真不是好相与的。刚我跟她搭讪了那么多话,她却只一个字也不说。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冷冷的,比大少爷还不好接近呢。”

鸾音生气的斥道:“谁让你去接近她的?!”

金氏无奈的叹道:“我想着,就算姑娘之前跟她的关系不好,但也只是些小矛盾。如今她已经是大少爷定下的媳妇了,不管怎么样,将来大家总要在一起过的。与其一直横眉冷对的,倒不如咱们先主动示好,以求和解的好。”

鸾音冷笑:“我跟她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又有什么好和解的?你真是多事!”

金氏忙低头说道:“姑娘能这样想就好,是我多心了。”

鸾音柳眉紧蹙,冷冷的说了一句:“以后在这府里,我的事情你少操心!”便决然转身又回宴席上去了。

金氏愣愣的站在原地吹了好一会儿冷风,还是送水的婆子路过跟她说了两句闲话才把她从情绪里拉出来,她自己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却没再进去,而是往后面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鸾音心里更乱,对自己将来的事情毫无把握,再回去时,脸色便带着隐隐的怒气。

燕舞一直细心地关注着鸾音和金氏的动作,她每看一眼金氏,心里便都会闪过自己娘亲罗氏的脸。以及罗氏最后一次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如今她孤身一人在这侯府之中,丫头婆子们往日对她的敬畏和尊重都已经不在,好像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那些人满眼里看到的都只是大少爷,嘴里说的也都是大少爷长大少爷短的,这侯府之中,哪里还有她燕舞的立足之地?

想到这些,燕舞便端起酒杯来隔着莺歌对鸾音微微的笑了笑,说道:“二姐。来,妹妹我敬你一杯。算是借花献佛,为你接风洗尘了吧。”

一说什么接风洗尘,鸾音心头的怒气更盛,便猛地转头冷冷的看着燕舞,眼睛里的怒气似乎要把这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给冰封了。

燕舞却不害怕,只淡淡的笑着和鸾音对视。二人眼神相撞,风云暗涌。却把夹在她们二人之间的莺歌给看的微微笑起来:“二姐姐四妹妹,你们两个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来来,咱们姐妹喝酒,也算我一份儿。”

莺歌一说话,鸾音便把心里的怒火又压制下去,冷着脸和两个妹妹喝了一杯酒,酒杯尚未放下,却忽的笑了:“许久没喝酒了,怎么忽然一喝酒,我这头这么晕?”

莺歌忙道:“姐姐不胜酒力,不如妹妹扶你去后面的屋子里略歇一歇?”

鸾音忙道:“我自己去就是了,这里正热闹着,大家都走了,可不扫兴?”

燕舞便道:“我也头晕,想出去透透气,不如我陪姐姐走一趟。三姐姐且坐着吧。”

莺歌只点头笑道:“刚吃了酒你们别吹久了冷风,仔细头疼。”

鸾音和蝶舞起身跟苏夫人说出去洗洗脸就来,苏夫人点头叫丫头婆子们好生服侍着她们出去。锦瑟坐在苏夫人身边,淡淡的看着对面姐妹三人斯抬斯敬一副好姐妹的样子,一句话也不多说。

顾无双是个激灵人,见鸾音和燕舞携手出去,便忙端了酒杯来敬锦瑟:“她们姐妹们亲近,咱们两个也别落后,好歹将来还仰仗着大嫂子你多疼着我呢。”

锦瑟被她说的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撇嘴笑道:“你在胡说八道,我先叫人把你拉出去打一顿板子呢。”

苏夫人笑道:“无双,不许再说玩笑话了,仔细锦姑娘真的恼了。”

顾无双忙笑道:“我原本是想趁着人多行个酒令的,谁知道二妹妹和四妹妹又出去了。这会儿只剩下咱们四人,也没什么酒令可行了。锦姑娘又不喜欢听戏,咱们可怎么乐呵乐呵呢?”

苏夫人听说锦瑟不喜欢听戏,便叫戏班子先撤了。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苏夫人便道:“行酒令也不在人多人少,重要的是个心情。谁说咱们四个就不能行酒令了?”

顾无双笑道:“若是猜拳,没得吆喝叫喊,让对面的爷们儿听了笑话。”

苏夫人笑道:“拿骰子来,咱们掷骰子论大小不就是了?谁的点儿最大,谁就讲个笑话来。讲得好,大家吃一杯再来,讲的不好,就罚她一大碗。岂不痛快?”

顾无双是掷骰子掷惯了的,对这个很是不陌生,便眉开眼笑的问锦瑟:“这个简单又热闹,锦姑娘说呢?”

锦瑟笑了笑,说道:“我没玩儿过这个,怕你借机欺负人。”

莺歌笑道:“姐姐不怕,我也没玩儿过的,想来不过是随手一扔,单凭天意罢了,谁有是掷骰子的高手呢,我们又不是赌徒。”

顾无双笑道:“就是。大不了吃醉了睡觉去,难道你害怕因为吃酒醉了,我们大少爷跟你闹别扭不成?”

莺歌捂着嘴巴偷偷地笑。屋子里别的丫头婆子也都转过身去笑起来。锦瑟把怀里的手炉丢给旁边的墨菊,便起身去拧顾无双的脸,一边拧一边骂道:“你这张嘴着实可恨,今儿我不好好地教训你,你可真是无法无天了。”

闹了一阵子,丫头拿了骰子来,苏夫人招呼顾无双和锦瑟坐好,便问:“谁先来?”

顾无双便推锦瑟:“自然是贵客先来。”

锦瑟笑道:“客随主便,自然是二太太先来。”

苏夫人笑道:“若是论主客,就外道了。这样吧,我先掷一个,看是几点。数着谁就是谁了。”

顾无双和锦瑟都说好。苏夫人便拿了骰子掷了一下。

三个骰子在碗里哗啦啦的转着,终于停下来时,却是一个三,一个二,一个五。莺歌笑道:“居然是十点。可是应了十全十美了。”

苏夫人很是高兴,笑道:“我们求得不就是个‘十全十美’么?”

于是从自己数下去,到第十的时候恰好是莺歌。莺歌笑道:“不想却是我占先。”

顾无双笑道:“咱们四个人按照辈分年龄,数你小了。你占先也说得过去,快点掷,掷了我们也好掷,占先倒还罢了,只别占多就好了。”

莺歌拿了三只骰子掷到碗里,却是一三五的数,凑起来是个八。

然后是顾无双也掷了八,却是二二四的数。到了锦瑟,锦瑟只抓了那三只骰子轻轻地一转,掷进碗里去,哗啦啦一声响,却是三个三,顾无双拍手笑道:“这个好,若是赌钱,今儿咱们可都输定了。”

锦瑟轻叹:“偏偏你比多一个数呢。”

苏夫人笑道:“你原本就比她们两个大,多一个数也是应该的。”说着,她自己也掷下去,却是一二四的数,加起来乃是七。

顾无双便笑呵呵的揽住锦瑟的肩膀,说道:“快点说个笑话给我们听吧。说的好了咱们喝酒,说的我们都不笑,你可要喝一大碗呢。”

说笑话倒不是难事儿,只是说给这些古人听的笑话却不多。之前锦瑟知道的那些略带点颜色的笑话这会儿是不能说的。于是她细想了想,说道:“我勉强说一个,好不好也没办法了。”

苏夫人笑道:“你见多识广,肯定有好的,别谦虚了,快讲吧。”

锦瑟笑了笑,说道:“话说有一个书生,特别喜欢会说话的鹦鹉。有一天他去逛鸟市,瞧见了一只鹦鹉,便凑上去逗它,说道‘我会说话。’。那鹦鹉学他说道‘我也会说话’。书生很高兴,说道‘我会唱曲儿’,那鹦鹉不甘示弱,说道‘我也会唱曲儿’。”

莺歌笑道:“这鹦鹉还真是能耐。”

锦瑟笑道:“还有更能耐的呢。那书生听着鹦鹉这么牛气,便更牛气的说‘我会飞’。那鹦鹉立刻鄙夷的说‘你吹牛吧?’”

屋子里的众人立刻哄得一声笑起来。

苏夫人笑着端起酒杯,说道:“这只鹦鹉真是成了精了。好好好!这笑话真是新鲜,我们喝酒。”

顾无双和莺歌也跟着说好,两个人都喝了一杯酒。然后四个人接着掷骰子取乐。

第二轮锦瑟又是最大,居然掷出了十五点。没办法,她只好又讲了个关于鹦鹉的笑话。

因为有前一个笑话做铺垫,第二个更是好笑,满屋子里的人都哈哈的笑,把对面叶敬淳那边也给惊动了。叶逸风便叫人过来问问这边做什么的笑的这么开心。

叶逸平的侍妾翠屏见那边打发人过来,便悄悄地迎过去,对来人说了这边的情景。

那小丫头回去后说明原因,叶敬淳和叶敬源也跟着笑起来。叶逸平则心里痒痒的,说道:“按说一家子至亲骨肉,这一边东一边西的总不能尽兴。如今也吃的差不多了,倒不如咱们两处里凑到一起说说笑话开开心的好。”

叶敬淳说道:“弟妹在,这样有些不大好吧?”

叶敬源摇头笑道:“我们都这么多年的兄弟姊妹了,有什么好避讳的?就是老二媳妇,也是进了门四五年的媳妇了,一家子骨肉至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里有那么多规矩在呢?只是怕锦姑娘这未过门的新媳妇面上会不好意思。”

叶逸风淡淡的笑道:“二叔不必担心这个,她哪里是会理会这些规矩的人呢。二弟说的对,反正我们都吃的差不多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大家凑在一起说说话,商量一下过年的事情更好。”

于是叶敬淳便叫人过去跟苏夫人说,要把男女席面合在一起,大家一起说笑热闹。

苏夫人自然没什么话说,只是顾无双却不敢再跟刚才那样口无遮拦的开玩笑了。

丫头婆子门一阵忙碌,把之前的菜肴酒水都撤了去,重新在正厅里摆上一张大桌子来,又另外上了一桌子瓜果点心还有美酒茶水。叶敬淳和叶敬源兄弟二人上座,苏夫人坐在叶敬源身边,叶逸风则坐在叶敬淳身侧,锦瑟被顾无双拉着送到叶逸风身边坐下,下手是莺歌。

叶逸平挨着苏夫人坐,顾无双坐在叶逸平和莺歌之间负责给大家张罗点心茶水。

叶敬淳看着席面上少了鸾音和燕舞两个,于是问苏夫人他的两个女儿怎么不在。苏夫人忙道:“刚刚鸾音说吃多了酒,有些头晕,要回去歇一歇,我想着她小姑娘家原本没吃过酒,这回高兴多吃几倍也是有的,便让她自去休息。燕舞也说喝多了,要去洗脸,这会儿恐怕也不愿过来了。”

叶敬淳便吩咐自己身后的凌霄说道:“叫厨房预备些醒酒汤给她们两个送过去。吃了酒就睡,对身子也不好。”

凌霄答应着出去,屋子里继续说笑。

叶逸风脸上的微笑因为锦瑟坐在身边而更加温暖起来,瞅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他的左手悄悄地伸到桌布下面去,拉住了她的右手,握在掌心里微微的捏。

锦瑟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像是认真听着大家的说笑,嘴角噙着的笑意也渐渐地扩散开来。

却说燕舞和鸾音离席而去后,两个人回到之前自己居住的小院子里去。鸾音从家庙里搬回来后,还住在原来的屋子里。而燕舞则因为之前就从西厢房搬进了正屋,住进了东里间。只空着鸾音之前的卧室没动,却把小花厅小偏厅以及书房里的各种珍玩古董都换了一遍,弄成了她喜欢的样子。

如今鸾音一回来她只好给这位二姐姐腾了地方,却还是以天冷唯理由站着东里间不搬。鸾音也不跟她计较,只在西里间安置下来。不过正因为如此,姐妹二人的关系比之前更加僵硬了。

今日她们两个手拉手的回来,倒是把院子里当值的丫头婆子们都看的莫名其妙,一时间不知道这姐妹二人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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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第147章

进屋后,鸾音看着小花厅里燕舞喜欢的那只汝窑花瓶,忍不住冷笑起来:“这只花瓶还是两年前你过生日的时候,太太送给你的吧?当时我记得她还说了一句很中听的话,说什么——保佑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如今看来,太太的话说的倒是不错,妹妹果然平平安安的长大,可太太和罗姨娘却连个土疙瘩都没留下。”

燕舞的脸白了又紫,紫了又白。最终还是没忍住,冷声哼道:“二姐姐你记性可真好。去家庙住了这么么多天,之前的事情一件也没忘了啊?”

鸾音立刻红了眼,怒视着燕舞骂道:“臭丫头,不要跟我耍花招!你若是想跟我斗,还嫩了点!”

燕舞看鸾音极其败坏的样子,自己一下子不气了。

气能怎么样呢?白白的伤自己的身子罢了。她已经没有姨娘疼了,以后只有自己的日子里,且得好好地保重呢。于是她轻轻地出了一口气,说道:“二姐姐若是看着这花瓶不痛快,我叫人收起来就是了。何必呢,你我姐妹为了这点小事儿在这里赌气。”

鸾音见她这样说,便忍不住回头仔细地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跟我拐弯儿抹角的。我喝多了酒,头有些晕。你再绕来绕去的,我直接就糊涂了。”

燕舞轻笑:“姐姐既然雨鞋醉了,那我就等姐姐酒醒了再说也不迟。免得我说的不清楚,姐姐说我是酒后胡言乱语。姐姐且歇着吧,我也去洗洗脸。”说着,燕舞居然起身往东里间去了。

鸾音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丫头画眉,眼珠转了转,轻声说道:“四姑娘这脾气可真是见长啊。”

鸾音笑了笑,说道:“你去外边守着,我不叫人不许任何人进来。”

画眉忙劝:“姑娘吃了几杯酒,还是先喝点醒酒汤,再去躺一躺吧?”

鸾音微微皱眉,声音有些严厉:“去!”

画眉便不敢多嘴,忙乖乖地出去了。

鸾音起身走进东里间,果然见几个丫头在服侍燕舞洗脸。洗脸水刚端进来,燕舞的奶妈子刚拿了大手巾来围在燕舞的胸前,正在她背后打着结。见鸾音进来,众人都叫了一声:“二姑娘。”

燕舞便抬手撤掉自己胸前的大手巾,说道:“你们都下去吧。不叫你们都别进来。我跟二姐姐先躺一会儿。”

奶妈子等人虽然有些纳闷,但也没有谁多说什么,只福身答应着端着盥洗用的东西都鱼贯退出。

鸾音在燕舞的身边缓缓地坐下来,轻声笑道:“想不到四妹妹已经是大姑娘了,对那些丫头婆子们,颇有些主子的风范了。”

燕舞冷哼了一声,说道:“人家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这也是被逼无奈罢了。”

鸾音收了笑,直直的看着她,问道:“怎么讲?”

燕舞叹了口气,说道:“难道二姐姐还没看出来,这个家里已经没有我们姐妹的立足之地了么?”

鸾音缓缓地说道:“我前些日子触怒了父亲,被赶去家庙里住着,家里的事情一丝一毫也带打听不到消息。如今刚回来,一切又已经成了定局,所以还要请四妹妹多多指教才行。”

燕舞又重重一叹,说道:“大哥真是好手段,一千二百万两银子说拿就拿了出来,入了我们家生意里,把之前跟太太要好的那些族人的股儿都收了去不说,还把太太手里的暗股也都收了去,而且,这么多银子拿出来,竟然丝毫没有动了他的根本,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

鸾音对此事也风闻了一点,只不过当时却把此事当成了谣传。想着叶逸风再厉害,一千二百万两银子在那里放着,就算是皇上花这笔钱,恐怕都要三思而行,他叶逸风能有多大的能耐?

然此时听燕舞说这些话,便不敢等闲视之了,忙坐直了身子问道:“这事儿竟然是真的?”

燕舞点头:“自然是真的。不然太太能死得这么快么?”

鸾音的心立刻噗噗的跳起来,感觉似乎要有什么大事儿被发掘出水面似的,压低了声音,凑近了燕舞的面前,缓缓地问道:“不是说得了一种怪病么?连龚老太医都束手无策的事情,难道还另有隐情?”

燕舞冷冷的笑,原本妩媚的一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无尽的恨,她咬着牙低声说道:“他束手无策?他被逼到一定的份上,自然也是束手无策的。”

鸾音皱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燕舞好久不说话,等到心情略微平复了,才冷冷的说道:“他们做的恶,他们本就应该得到报应。可为什么偏偏要扯上我姨娘?太太该死,宋瑞家的也该死,可我的姨娘她不该!就因为她也是太太陪嫁过来的人么?父亲可真是狠啊!”

父亲的狠,鸾音是领教过的。当初他曾毅然决然的扔下宝剑,让她去死。

所以此时此刻,燕舞一句话便把鸾音心里的那根弦拨动起来,姐妹二人之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