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长兄周世礼不同,周世杰的手腕灵活,极擅长笼络各层级职员。当他一只脚踏入海乔集团办公大厦的时候,响亮的问候声此起彼伏,周世杰一一回应,不只有讲有笑,还能和职员们调侃几句、随口拉几句家长,一副亲切风趣、平易近人的模样。

周世礼知道他来了,但是没有回头,眼睛盯着电梯上跳跃的数字。周世杰走过来,笑眯眯地同他招呼:“大哥好。”一副对他毫无芥蒂、兄弟情深的模样。

周世礼勾了勾唇角。

那只供高层专用、通往57楼主席办公层的电梯在人们面前停下,周围的人们纷纷散开,周世杰走进去,回过头来看着仍然站在电梯外的长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

中国社会还是讲阶层的。别的不说,单讲海乔集团的这部主席专用电梯,寻常职员就不能随意使用。至于顶层的主席及副主席办公区,更是非召不得入内。

周世礼在犯下大错以后,被其父周永祥削去了集团副主席的职位,只保留一个董事位置,其在57楼的办公室更被调至52层,原来的办公室也划归行政总裁周世杰使用。

不是不屈辱的。但周世礼从不会让自己过于沉溺在这种自怨自艾的情绪里,因为他对整个集团根本志在必得!

他进了办公室。

秘书秦小姐将有关昨日周府夜宴的报纸送进来,足有十几公分的厚厚一叠,周世礼翻过去,并未见到有什么不利于妻子的传闻,也就搁置一边,专心办公。

办公室外突然一阵哗然。

他按下对讲机问:“什么事?”

随着办公室的大门被打开,一位追随他多年的老臣子、现执掌海乔集团住建部的罗嘉恩愤愤然走了进来,明绍康拦都拦不住。

他笑问什么事。

罗嘉恩直气得满脸通红,愤怒地说:“大少爷您可要替我做主!我们海乔做生意这么多年何时拖欠过建筑商的账目?轮到新总裁上台,这就改了规矩!近日‘城建’公司的老板打电话问我何时才能结清前年的账目,我派人去问,结果童天创那小子竟跟我说要延缓结算。我问为什么,他就说什么‘市场低迷、年底资金紧张’这样的鬼话,再去问,他竟要我有胆就去问二少爷…”

“问就问!”罗嘉恩冷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好怕他的?想当初大少爷您主政时,从来也不主张拖欠包工建筑商的工程款…”

的确,周世礼做生意和其父一样,讲信誉、懂得照顾他人利益。因他知道无端克扣粮饷,最易动摇军心,折损士气。

周世礼一见罗嘉恩的这副神色就知道他是碰了钉子。果然,不待他问,罗嘉恩已怒道:“…竟跟我说公司有公司的规矩,叫我照章办事,不要因个人私情就对哪一家建筑商格外照顾…大少爷,”罗嘉恩只差要跳着脚说,“您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您可得给我评评理…”

周世礼当然不会急着去做这个判官。

而罗嘉恩也不是个莽撞冲动、遇事就要找人做主的人。实在这一年来江山易帜,而周世礼又久不在总部,叫他们这些老臣心上难安,总要找到机会适时地表明下立场及忠心的。

周世礼当然明白他的目的。适当地安抚了几句,待罗嘉恩起身告诉,转头就吩咐明绍康说:“叫人去查查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绍康点头称是。

第五十五章

没几天就是圣诞。港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每年的平安夜“海乔”都要在集团总部大楼的宴会厅里举行隆重的圣诞晚会,以示辞旧迎新、与民同庆之意。这样的场合周永祥及周世礼自然都不好缺席,只是今年有些不同,周世礼并没有在会场中多做停留。

他特地吩咐公关公司将他与员工互动的环节调至了前面,在前两轮的抽奖结束后,他就走出海乔总部的大厦,登上了自己的那辆奔驰房车,早早赶回了家里。

有妻有女的人是要早点回家陪伴妻儿的。不必主人吩咐,裘为德早早就吩咐佣人将大宅内布置了一番:一层金碧辉煌的大厅内装了株足有整层楼高的圣诞树,上面琳琅满目地挂了各式各样的小饰品及小彩灯,而那宽大的旋转楼梯旁则摆了对雄赳赳气昂昂的麋鹿,那麋鹿用彩灯绕制,通电后立时就能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还有悦耳的圣诞铃声传出来。小小的明珠欢喜极了,自晚饭过后就一直待在楼下,让育婴师抱着她满客厅地打转,小家伙一会儿摸摸鹿角,一会儿还到鹿背上骑一骑,一会儿又去扯那圣诞树上挂着的小饰品…直高兴得手舞足蹈。

周世礼在主宅前下了车,远远就听到屋子里有愉悦的欢笑声传出来,隔着阑珊的灯火,依稀可见灯光下他心爱的妻子正在笑容满面哄着女儿,而这温馨的画面是他四十一岁前从未幻想过的——是的,在遇见她之前,连想都没想过。

他缓缓地提步进了屋子,客厅里的欧韵致回头见是他,吃惊地问道:“你不是去参加圣诞party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周世礼拉长了尾音:“想早点回来陪你和女儿嘛…”明明是在外头叱咤风云的男人,见了她,连说话的声音都要低下去三分。

欧韵致眯起了眼睛。

他一手揽着妻子、一手抱着女儿上了楼。陪女儿在花厅里玩了一会儿,很快的,小家伙就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乖巧地伏在父亲肩头,还左右蹭了蹭,安然进入了梦乡。

周世礼小心地将女儿放到了小床上。看着她睡熟的模样,连眼角都堆满了笑容。他转身进了书房,再出来的时候手上竟提了一只红艳艳的圣诞袜,他一面故作神秘地往里装着什么一面对欧韵致眨了眨眼说:“我给小公主准备的圣诞礼物…”

欧韵致好奇地问他:“是什么?”

周世礼只是答:“由小公主明日起床后自行揭晓…”就抿着嘴不说话了,一派故作玄虚的模样。

欧韵致觉得好笑,却也不会追根究底,低下头去掩了掩女儿身上的薄被,再直起腰时,人已经被他困在了自己及小床之间。

“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他的脸距她的只有咫尺,昏黄的灯光下,他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的脸颊上,眸光深沉,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她不由得有些红了脸,笑眯眯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问:“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周世礼笑起来。

他当然是有准备的啦!

不等她再问,已牵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去。她不解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他拖着她径直往楼下走,一面走一面回答:“你只管跟着我就好啦…”

两人驱车至山下的一处游艇码头。时已至深夜,四壁静悄悄的,只一排排游艇气势非凡地停靠在码头上。茫茫的夜色下,殴韵致极目远眺,四面高楼林立,点点霓虹将这座城市装点得星光璀璨,好一派繁华盛世的都会景象!

殴韵致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机会这样好好地欣赏过香江的景色了。她随着周世礼的脚步登上了其中一艘的甲板,脚底下一*的海浪接二连三地拍打着船身,耳朵边听的是阵阵激越的浪涛声。因是冬夜,海面上的风有一点点大,但她仍觉得非常的兴奋,用力地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物,静立在船舷边欣赏这难得的美景。

周世礼自她身后缓缓靠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怀抱内,细心地替她挡住南来北往的海风。

“喜欢吗?”他温柔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我特地为你和女儿准备的。等明珠大一点儿,我们就带着她顺流而下,到世界各地旅行去!”

她“咯咯”笑起来,当然感动于他的用心,却觉得他真是越来越傻气了——当然咯,一个男人若是有心想哄你,那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

她自他的怀里转过身,笑眯眯地望住他的眼睛说,“你生意不做了吗?就这样丢下公务陪着我和明珠环游世界去?”

他语气有一些无赖,伸长了一臂揽了她的细腰说:“不做啦!当然是老婆和女儿最重要!”说着话,就耍赖似的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抿着嘴巴笑。两只白皙的小手轻轻地抓牢他的发根,让他的目光与自己的平视,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傻话…”

是真的傻!说这话的时候,往往不仅男人傻得可以,女人也是痴的!只是她自己都未察觉到而已。

他凝望着她眼中如水的柔情,火热的唇密密麻麻地落下来,将她的唇一步步、一寸寸吮进自己口中,用力地含着、不停地啃咬、吮吸,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吞进肚子里一样!

不远的海面上,有人燃亮阵阵烟火,无数明亮的光芒直冲至空中,而后“嘭”的一声,四散开来,如朵朵盛放的鲜花,绚烂地绽放在半空,然后缓缓降落,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茫茫的海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周世礼缓缓地放开了怀里的人,心脏剧烈跳动,身体因过分的激动而微微地颤抖。但他还是忍不住,双手捧住她的脸,不停地啄吻、深深地叹息:“循循,循循…”那句话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口,他轻轻地含住她的耳垂,紧紧地贴在她的耳边呢喃:“我爱你…”

欧韵致抬头望住他。在他身后有大片大片的烟花绽放开来,她在这璀璨的烟火中深深地凝望他多情的眉眼,没有说话,却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颈。

他们在辽阔的夜空下长时间的拥吻,彼此都有说不完的话。他说现在是冬天了,阿尔卑斯山的雪是最漂亮的,等他过年休假要带她去滑雪,她问他那明珠怎么办啊,他说带上一起去呀!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就又想起了方才那乘着游轮去环游世界的愿望,他说他是真的想要带她去,她偏不信,还开玩笑说他总爱用甜言蜜语来哄她。最后他都急了,气呼呼地说:“大不了将来等明珠大了,我们就把生意都交她管!”她“咯咯”笑,说那你可有得等!又说,“再说将来我们可能也不止明珠这一个孩子啊!”

他拥住她坐在温暖的船舱里,听到这话突然间不说话了,下巴赖皮地垫在她的肩窝上,有一点点懊恼的模样,良久才说:“可我并不想再让你生孩子…”这真的是傻话了!

她简直都惊奇了,“呼”的一下就挺直了脊背说:“为什么?”

他甚至连头不抬,孩子气地用脑袋拱着她的肩膀,酝酿了好半天,才有些郁闷地说:“生孩子真是太可怕了…”

她冷不丁一怔,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简直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做梦都没想到他竟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显然上一次她产下明珠时的情形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她简直就笑得东倒西歪,却实在没办法不感动。一面笑一面伸出手去紧紧地吊了他的脖子,把柔软的唇凑到他的唇上,轻轻地吻,一面吻一面道:“傻瓜,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没有美酒,也用不上什么音乐,因为的确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在星空中痴痴地凝望着自己眼前这笑靥如花的爱人,只觉得一切恍如一梦,早已醉得一塌糊涂…

他们直到翌晨、东方破晓时才驱车回家,而周永祥却已早早地结束了平安夜的应酬回到了家中。裘为德细心地将他迎进客厅,又伺候他脱下了外衣,他一面卷着衣袖往楼上走一面问道:“大少爷回来了吗?”

裘为德道:“回来了。不过,刚刚看大小姐睡了,就又带着大少奶奶出去了。”

周永祥听罢只点了点头。儿子现今已大了,他都跟自己说,有些事根本不必管。不过讲到明珠,他就又停下了脚步,问道:“明珠已经睡了吗?”

裘为德点头称“是”。

周永祥微微沉默,抬头看了一眼三楼卧室的方向,这才提步上了楼。

进了卧室,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床头放了一只四四方方的礼盒,这礼盒并没有作什么特别精美的装饰,上面还放了一张暗红色古老花纹的贺卡,他伸手把那贺卡拿开,就看到那包装盒上清楚印着一件羊绒背心的图案,他简直是有些惊奇了,停下了脚步转身问裘为德:“这个是什么东西?”

裘为德恭恭敬敬地上前一步,笑着说道:“是大少奶奶给您准备的圣诞礼物。”

周永祥微微一怔。

已经很多年了,再没有人将他的吃穿用度放在过心上。当然,家中专责伺候他的下人不算。也许,这么多年来,除了海乔根本就没有人真真正正地关心他都喜欢些什么、又不喜欢些什么,只是后来,她也不关心了。他曾经为此而闹过、哭过,甚至发过疯,可是她都不再在意。他慢慢地说服自己去习惯并接受这种改变,且还郑郑重重地告诉自己说,只要他有钱,就多的是犹如恒河沙数般的女人争先恐后地来爱他!可是他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他太清楚那些女人为什么来爱他了。她们并不关心他是否真的吃得饱穿得暖睡得好,而只是想通过此来讨得他的欢心,继而希冀能从他的身上获取更多超乎这份“关怀”的价码罢了!

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人试图打着“嘘寒问暖”的亲情牌走进他的生活,继而走入他的王国,只是,他也根本不愿意接受。渐渐的,人们都习惯了他的不近人情,甚至认为他是古板刻薄。每一年,每一月,多的是人想借着各种各样的名目给他送金、送银,送珍宝字画古玩…,只是,老实讲,真的是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再给他送过衣服了。

尤其还是这么一件贴身穿的羊绒背心。

他每一季的衣物,都是由裘为德吩咐海乔旗下的商场挑选他常穿的款式按时送到家里罢了。而随着一岁又一岁地老去,事实上,他真的也已不在乎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了。

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因为早在很多年很多年前,他周永祥无论穿什么都已多的是人们追捧,而绝不会有人小觑呢?

他将那简简单单的包装盒打开,掀开包裹在衣衫外部的天鹅绒布,拿起那黑色的羊绒背心贴在自己身上细细地比了比,不大不小,尺寸看上去竟然刚刚好。

一直立在一旁的裘为德笑眯眯地跟他解释:“是大少奶奶听淑娴您的腰不好,冬天出去很容易受寒,所以特地跑去给您买的。”

周永祥闻言,淡淡地点了点头。

老实说,还是很窝心的。

他放下了手里的衣服,又拾起了刚刚被自己随手搁置在一旁的那张圣诞贺卡。

卡片是市面上很常见的一种样式,但样子精美、材质讲究,内部用工工整整的中文恭恭敬敬地写着:“爸爸圣诞快乐!祝您健康长寿,永远幸福!”寥寥的十几个字,落款是:“您的儿子世礼及儿媳韵致”。

很漂亮的楷体汉字,不是世礼的,周永祥认得。

他手握着那张卡片,缓缓地在自己的床边坐了下来。

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忘了是世礼三岁还是四岁,他的母亲教他做了人生中的第一张节日贺卡,他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填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兴高采烈地拿来送给了他。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真是记不清了。

——他都已经是耄耋之龄啦!

岁月真是这世间最最可怕的一种武器,他不仅快要记不得世礼小时候的样子,就连最挚爱的妻子年轻时的模样,也常常会模糊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他想真的是,等到不久的将来他去见了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认出他来。

第五十六章

在冬天的海上吹了一夜的凉风,其结果就是周世礼及欧韵致这俩夫妻双双染上了风寒。

一整个晚上,周家三楼的睡房里不时有响亮的喷嚏声传下来,接二连三,此起彼伏,仿佛竞赛一般,直听得楼下书房里正陪着小孙女玩耍的周永祥忍不住地皱起了眉。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正巧牢骚的何婶要上楼给那生病的俩公婆送药去,路过周永祥的书房,顺手就将他要喝的番薯糖水放在了床头的小茶几上,然后转身一面往门外走一面唠叨着:“哪有这么大冬天的还出海去吹冷风的!真是,都是做父母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

周永祥深以为然。

家中有个这么小的孩子在,一旦有人生病即意味着多了个活动的传染源,必须得与孩子作短暂隔离,何况现在是两个?都已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这么任性,可不就是不负责任?

他一面这么想着一面转头看向书桌上的明珠。

小小的明珠已经能独自坐一会儿了,此时此刻,她正兴致勃勃地盘坐在他那张宽大华丽的古董书桌上,抱着个漂亮的珍宝盒子专心致志地啃着,那有滋有味的模样,好像那是什么珍馐美味一般。

周永祥抱起了她。

一面柔声细气地哄着一面低声地不满地对她抱怨说:“哦哦,你爸妈可真是不懂事,咱们将来可千万别学他们…”

明珠正如一只乖巧听话的小猫,安静地躺在祖父的臂弯里,听见他对自己说话,只是咧着嘴偷乐,一双眼眯得好似月牙儿一般,也不知道是对他的话表示赞同还是反对…

夜晚是宁静的。一轮明月闲闲地挂在橡树梢头,皎洁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进来,更衬得屋内的一切都柔和无比。这样的夜晚,毫无疑问,正适合周世礼及欧韵致这样的有情人。

反正再过几天就是公共假期,又恰巧在这个时候生病,周世礼干脆就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在这个小长假期间,他打算哪里也不去,只陪着欧韵致安安静静地待在家中休养生息,兼且——好好好好地培养培养夫妻感情。

两人几乎是天一黑就上了楼。欧韵致有一些头昏,懒懒地依靠在床头上不肯起,周世礼见了就有样学样,和她一起肩挨着肩,头挨着头躺在看了一会儿报纸、又听了一会儿新闻,再抱在一起看了大半集本土家庭肥皂剧,她就开始觉得,这么早就同周大少一起爬到床上实在不是件明智的事情了!

在那暗红色的、温暖柔软的棉被下,一只手缓缓地爬过他们之间原本就几乎已不存在的那一点距离,慢慢地、慢慢地搭在了她纤细的腰肢上,然后,那一只手渐次向上,赖皮地、试探着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它在她腰间轻轻揉捏、温柔抚摸,可是却犹不满足,很快就又试探着、一点一滴地拉开她束在宽大的睡裤内的上衣,缓缓地、一点点地爬进了她的睡衣里…

她屏气凝息,不知道是否因为感冒鼻塞的关系,几乎透不过气来,当那只手终于缓缓地穿过“平原”、爬上“山坡”,稳稳地罩住她胸前的山峰时,她终于忍不住低喘一声,伸出手去牢牢地握住了“它”说:“世礼,我正在生病呢…”

手的主人当然知道!

可问题是,此时此刻,生了病的她比健健康康的时候还要娇柔迷人。那微红的脸蛋,那低沉的嗓音,那娇娇怯怯、带了一丝害羞的模样只撩拨得他一颗心在胸腔里晃来晃去,根本就没有办法着落。

——如果不是因为生了病,他在心里头十万分懊恼地想着,此情此景、今时今夜,他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呢?

他温热的双唇凑过去,一寸一寸地轻吻着她,一面吻一面声音沙哑地说:“我知道,我只是想要回味一下…”那旖旎的、疯狂缱绻的回忆早已将他折磨的支离破碎,那些有关过去的、缠绵的画面如潮水般地袭上心头,他一面吻,一面不可抑制地低低喘息。

她当然知道一般男人说这话时是多么的不可相信。但是此情此景,她真的不忍心拒绝。何况她也知道,他的确是忍得太久了。要一个正当壮年、身体健康且取向正常的男人经年累月地和自己共处一室甚至睡在自己身边而忍着不碰,这实在是件不人道的事情。

她缓缓地放开了那只手,甚而轻轻、纵容地闭上了眼睛。

那温顺的姿态于他而言无疑是一种无声的鼓励,他轻撵指尖,紧紧地吸附住她艳丽柔软的双唇,一面吻一面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着:“循循,我真是太想你了…”

她当然知道。这么多个夜晚,当他一夜夜地躺在她身边,一次次地欲言又止、辗转反侧的时候,她知道,他在想她。

何况此刻,身体的反应如此直接。他轻轻地覆在她的身上,因为她的一点点抗拒,因为她的少许不舒服,就克制自己不再更进一步,只是温柔地摩蹭,不过只一个吻,已让他激动得难以自持。他含住她双唇的力道越来越大,唇下越吻越深,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有些失控。她慢慢有些受不住了,几乎要向他求饶,不管他是饶了她,还是饶了他自己也好,都可以!可是他是如此一个固执的言出必践的一个人,即使已被情-欲折磨得快要发疯,仍固执地保持着一丝理智,仍不肯过分为难她——宁愿为难他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他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整个人却如同虚脱一般,满头大汗,重重地覆在她身上,可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头去,一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咬着她白嫩精致的耳垂一面柔地声安抚她:“循循,我只是太想你…”——不是单纯地为了满足他男人的*而强迫她,而是因为太想她、太爱她,他必须要让她知道。

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呢?其实不必他说,一个男人若是能在如此烈火焚身的情势下,仍宁愿压抑自己的*而不愿为难自己,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意呢?

她感动到湿了眼眶。

心疼地伸出手去扶住他的脸庞,让他得以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她温柔地告诉他说:“世礼,”她说,“你可以要我,我是你的妻子…”

周世礼的心脏几乎在骤然间停止跳动!怎么可能不激动呢?虽然如此的艰难,如此的漫长,可她终究还是承认了自己作为“周太太”的身份——是的,她是他的妻子,而他是她的丈夫!

他深沉的眸中竟渐渐地蒙上了一层水汽,深深地凝望她的眼睛,忍不住再一次地紧紧地抱住她说:“循循,你真好…”

是的,是真的很好!她的爱情固然来得太慢,但她一直以来都自有风骨,所以愈加弥足珍贵,所以更叫他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她的每一点给予都能让他感受到无限的诚挚,无限的温暖,无限的珍贵。

他们又一次拥吻在一起。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无比轻柔,带着怜惜,不再是刚才那样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的模样,他轻轻地含住她的唇,温柔地告诉她说:“没事的循循,我并不着急…”是的,因为这个人是她,所以一点儿也不急。

他们互相拥抱着,亲密地躺在床上说话,他可真是傻,快把这一辈子的甜言蜜语都说尽了。已经四十二岁的周世礼,在几夕之间,竟恍觉过了一生一世。此前他竟从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和一个人倾心的相爱竟是这样的甜蜜、快乐且不能自已的滋味,即使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即使只是拥抱、只是亲吻,已让人幸福得连整颗心都快要融化!他简直都恨不能将这眼底心底的爱人直接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甚至那样也不够。

夜色一点点地沉下去,月儿渐渐地落到了橡树梢后,而他轻轻地搂着怀里的妻子,不时地望着她沉睡静谧的容颜,久久的不舍得睡去。

元旦前后的这段日子,周世礼几乎推掉了所有应酬,闲来无事,只待在家里陪伴妻子、照看孩子,夫妻俩闲来无事,或逗逗明珠打发时间,或闷在屋里一起看看书、读读报纸、听听新闻,有时候下下象棋…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哦,差一点儿忘了说,欧韵致虽然样样精通,十项全能,却是个臭棋篓子!虽然她聪明绝顶,一开始也着实肯用心,但是在象棋这一项中华民族传统的娱乐项目上,却始终要逊周世礼一筹,于是她干脆也不用心了,也不肯学了,也不顾及她“大女子”的形象了,每每与周世礼下棋,总是迫使他先让自己两步,如果还是要的输,还会悔棋,甚至耍赖…种种种种“无赖”行径,实在叫人举不胜举!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被宠爱的人往往都是有恃无恐的!

对于周世礼而言,得与最心爱的人在一起,谁输谁赢又有什么要紧?

然而,周永祥就不一样了。这一天,当欧韵致再一次为自己赢了周世礼一子而欢呼雀跃的时候,周永祥正自外头回到家中,他进得客厅瞧见他们正在下象棋,居然也兴致勃勃的,问她:“哦,你们在下象棋啊,谁赢了?”

欧韵致还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闻言即刻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口说:“我!”

周永祥瞪大了眼。

“哦?”他说,“既然这样,那我们也来一盘吧?”

欧韵致:“啊?”

周世礼:“嗯?”

这一场对战的结果简直可想而知,欧韵致直输得一败涂地、面色惨淡,日月无光!有好几次都搞得周世礼看不下去想要偷偷提点,可是均逃不过周永祥的火眼金睛,他严肃而郑重地提醒自己的长子说:“周世礼,观棋不语真君子…”

周世礼:“…”

默默遁走…

尴尬的事情不止于这一件。因这一对夫妻不仅仅是“一致对外”,有时候也还真自恋得可以!有天傍晚周永祥下班回到家中,正走到楼上去探望孙女,就听到自己的长子及儿媳在花厅里头热火朝天地相互吹捧。

一个说:“很多项的研究表明,孩子的身高是遗传自爸爸,而智商呢则遗传自妈妈,以你的表现,我想将来明珠的智商肯定也没问题的…”

一个答:“是呢!你这么高挑的个子,明珠将来一定有一副完美的好身材…”

“咳…”,门外的周永祥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默默地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