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安何其了解她,无奈得有些头痛。

这一幕落在沈飞白眼里,父慈女娇,温馨融洽,亲情的味道溢满室内。他不由想起周霁佑,一想到她,心里便隐隐地疼。

关于父爱,他的妹妹心羽是从无到有,而她,从有到无。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感情上亦是如此。

终于被雷安哄下来的雷诺可,眼珠贼溜溜转到他脸上:“哥哥,你看我干嘛?”

沈飞白由衷地说:“你很幸福。”

雷诺可扑倒在雷安怀里,喜滋滋地说:“对呀,我就是很幸福呀。”

雷安心有所动,这回由她了,宠溺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临近中午,沈飞白被雷安留下吃饭。

杨芸中午不回家,雷安厨艺不错,本想露两手,孰料切菜时不小心割到指头,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雷诺可火急火燎找来创可贴,心疼得眼泪都冒出来。

雷安胳膊被她抓着不让动,厨房工作由沈飞白接手,雷安过意不去,只好拖着雷诺可一起进厨房看看情况。

沈飞白正继续他之前未完成的环节:切菜。

刀工不能称得上十分精湛,但动作连贯,速度也不慢,一刀刀下去,干净利落,体块均匀,厚薄也差不多一致,一看就是经常下厨做饭的人。

雷安惊奇:“看样子你平时没少自己开灶。”

“家里做的干净卫生,还省钱。”沈飞白立在砧板前,腰杆笔直,只头微微低着,回道。

雷安笑:“我真得叫我大女儿跟你好好学学。你不知道,她一个人住外面总是懒得做,要不是还有个学校食堂,估计得三天两头叫外卖。”

雷诺可在旁边插嘴:“老爸,姐姐不做饭是对的,她会把自己毒死。”

雷安表情严肃:“胡说。你姐炒菜难吃是难吃了点,但你要多多鼓励她。”

“我鼓励了啊。”雷诺可摊手,“除夕那晚我也鼓励她了,但她说以后没必要再练。”

雷安微微瞠目:“她这么跟你说的?”

“对啊。”雷诺可一脸与有荣焉的幸福感,“我姐说,找一个像老爸你这样的老公,她厨艺好不好就无所谓了。”

雷安:“…”

那边,沈飞白把切好的胡萝卜丝、土豆片分别码在两只空盘。

雷诺可问雷安:“老爸,我姐的意思是不是想结婚?”

雷安若有所思。

雷诺可眨巴眼睛,提示:“老爸,我姐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雷安后知后觉,敲她头:“你个小鬼精灵,在打什么歪主意?”

沈飞白两耳不闻身后事,取过雷安提前清理干净的鳊鱼,甩干水,用刀在鱼身上划几道口。

雷诺可瞄他一眼,踮脚凑雷安耳边,小声说:“老爸,这个哥哥就是个会做饭的。”小手悄悄指过去。

雷安一愣,望向沈飞白。

年轻人背影颀长,他很早就发现,他无论站在哪里、在做什么,背脊始终挺得笔直,给人的感觉很精神,也很富有正气。

他无疑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小伙子,央视俊男美女无数,而他最能与旁人区分开来的一大特点便是他不温不火、好像永远都不争不抢的寡淡性子,那是一种由内到外的气质,这种气质像是在生活环境的熏陶下逐渐养成的自然本能。

台里私下盛传,沈飞白家境富裕,家教极好,只是人太低调,藏得严,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

雷安心思转了转,开口询问:“小白,谈女朋友了吗?”

沈飞白处理好鱼身,在切葱姜蒜,动作微作停顿,“谈了。”

“哦。”雷安略感失望,随口问了句,“女朋友在做什么工作?”

“还在读研。”

雷诺可顺嘴一接:“我姐也在读研。”

雷安示意她别再乱说话。

雷诺可扁扁嘴。

雷安又顺口问:“也在北京?”

刀刃剁得砧板咚咚响,沈飞白看不见父女的各种眼神和小动作,谈及周霁佑,连语气都不自觉含上几分温柔:“对,也在。”

雷安对打探别人的*不感兴趣,问题到此为止。

沈飞白的条件虽好,但毕竟有主,他就算被女儿怂恿出一点念头,眼下也及时打消了。

就在大家都陷入沉默的时候,雷诺可突然嘀嘀咕咕来了句:“肯定没我姐好看。”

雷安作势要打她,她吐吐舌头朝身后躲,恰在这时,两人一同听见沈飞白平和温润的嗓音:“各花入各眼。”

雷安先是微怔,而后大掌落于雷诺可头顶轻轻拍了一拍,面容肃穆,笑容却流淌在心里。

孩子的无心之言大可以一笑了之,但他却平白冒出这样一句,他对那个女孩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雷诺可不服气,对着他说:“本来就是。”

雷安出言告诉她:“你姐姐在你眼里可以最好看,哥哥的女朋友在他眼里当然也可以最好看。”

雷诺可嘴唇蠕动,还想争辩。

雷安用未受伤的手指夹在她上下唇两侧,推她出去,“走,爸爸交给你一个任务。”

小姑娘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屁颠屁颠顺从。

父女二人走到她卧室,把门关上。

“什么任务啊老爸?”

雷安问:“你姐真跟你那么说的?”

雷诺可有些迷糊:“说什么?”

雷安耐心引导:“说找一个像爸爸这样的老公。”

“对啊,就是你和妈妈在做年夜饭的时候说的。”

雷安眼底深静,沉思片刻:“可可。想不想去你姐那儿住几天?”

“想啊,可以吗?”雷诺可期待无限,眼睛像瞬间点燃的灯笼,亮亮的。

“可以。”雷安笑了笑,嘱托,“但你是带任务去住的。”

Chapter 45

第二天,雷安就将雷诺可送来了周霁佑的小公寓。

临走前,他递给她一个彼此会意的眼神,小姑娘眼睛亮晶晶,比划一个手势,暗暗点头。

雷安没进屋,周霁佑送他到电梯间,回来时看见雷诺可屋里屋外四处打转,“看什么呢?”

雷诺可飞快摇头:“没看什么啊,就是随便转悠转悠。”转身又步进卫生间,她扭头,喜笑盈盈,“姐,家里卫生打扫得很干净嘛。”

周霁佑觉得她有点奇怪,但鉴于她一直以来都是咋咋呼呼的性格,而且又还是个孩子,并未往深处想。

傍晚时分,小姑娘拒绝周霁佑亲自下厨解决二人的伙食问题,提议:“姐,我们出去吃吧。”

周霁佑倒是爽快:“好啊,我不挑,你拿压岁钱随便请。”

雷诺可小脸憋得通红:“我是小孩儿,你真好意思。”

周霁佑继续逗她:“好意思,为什么不好意思。”

雷诺可瞅她不像开玩笑,顿时陷入纠结。

“才多点大就已经是守财奴了。”周霁佑乐不可支,拍她头,“走吧,谁指望你请客。”

虚惊一场,雷诺可舒一口气,愤愤不平,追她到玄关。

“姐,你就知道欺负我。”

周霁佑含笑睨她一眼,没为自己开脱。

鞋柜半开,她弯腰将换下的拖鞋整齐放入其中一个隔层,雷诺可眼尖,瞄见里面一双大大的、一看就是男款的棉拖。

“啊——!”她张嘴惊呼。

周霁佑微愕:“怎么了?”

雷诺可蹲下身,伸手进去把那双拖鞋拿在手里,满眼好奇:“姐,你放一双这么大的拖鞋在这儿给谁穿啊?”

周霁佑淡然自若:“给你爸。”

“我爸经常过来吗?”她蹲在柜门前仰头望着她。

“你爸工作忙,只是偶尔来一趟。”实话。

男士拖鞋原本就是为雷安准备的,只是他太忙,来看她的次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久而久之,成了某人专属。

雷诺可已经具备一丁丁的侦探思维,不好打发。

她指着拖鞋那块被踩平的脚后跟,目露狐疑:“可是…”话到嘴边,似乎是不知该如何描述,有点卡壳。

周霁佑一把夺过,随手塞进柜里,“好了,别可是了。不是喊饿么,到底还吃不吃?”

“吃吃吃!”生怕她反悔,雷诺可倏地窜起身,越过她,蹦蹦跳跳上前开门。

周霁佑关门时,眼睛通过门缝望向鞋柜,忽然想起,应该和沈飞白打声招呼,最近暂时先别过来。

公寓只有一张床,隔天夜里,她在书房看书,回卧房时,雷诺可已经安然入睡。

她睡觉姿势不老实,被子夹在两腿间,整个后背都露在外,睡衣下摆滑出裤腰皮筋,皱巴巴裹身上,一小片白玉似的皮肤裸露着。

担心弄醒她,周霁佑尽可能地动作轻柔。

整理好被子,掖好各个角落,她走出卧室带上门,回书房,开启电脑搜索《今日聚焦》,抽空看看漏掉的最新一期。

她不知这个世界上还是否能再找到一个人同她有类似的一种感受——亲眼见证一个男人的成长,像在拍一部漫长的纪录片,她的眼睛负责摄像,即便只是错过一个镜头也会感到可惜;她的心脏负责剪辑,留下最能打动她的每个瞬间。

看到一半,手机震动,是短信。

【我在门外,方便吗?】

她立刻关闭视频走出去,公寓门和防火门之间是一条三四米长的走廊,她把门打开,看见他低头背靠右侧的墙栏,听见动静,扭头望过来。

她定了一瞬,而后从鞋柜上方的置物架拿了钥匙装口袋,换鞋,拿上羽绒服,反手关门。

走上前,她抬眸盯住他:“不是说让你别过来么。”

“明天去甘肃,”他回应。

“哦,所以呢?”她歪了歪头,淡而无味的表情。

沈飞白呼出一声无奈的轻叹,迈出半步,右手张开按在她后脑勺,将她扣到自己怀里。

“走之前想见见你。”这就是他的“所以”。

周霁佑满意了,如果必须通过进一步逼问才能撬开他嘴巴,她不介意多费口舌再问一句。

她伸手搂他肩膀,“陪我到楼下走走吧。”

他一顿,贴在她耳边说:“外面风大。”

周霁佑很坏,她把手探进他温暖的领口,说:“有你在啊。”

她手并不冷,他后退,将她随意套上的羽绒服拉链对准,由最底下一拉到顶,看似无意地问:“里面是谁,我不能见?”

她还奇怪为何过去两天了他都不问,现在不仅人来了,话也憋不住了,她狠狠抿紧嘴唇才不至于笑出痕迹。

“你还真的不能见。”她说。

走廊里灯光暗黄,衬得沈飞白的眼底也一片晦暗。

周霁佑眸光流转,低笑:“她睡着了,真的不能见。”

就这样被她戏谑了一通。

沈飞白的心情被她带得兜转一圈,回到之前的问题:“是谁,我见过吗?”

周霁佑想想,猜测:“应该见过吧。”

沈飞白开始跟不上她的思维。他牵她手往前,单手推开防火门,让她先过。

周霁佑回头瞅他:“你不问了?”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她露齿一笑:“那如果我一直不想说呢?”

他没有一丝停顿,眼神望着她:“你会吗?”

好像料定她不会。

周霁佑有点被噎到,又有点无法描绘的异样感受,她头转回去,目视前方:“你说得对,我不会。”

沈飞白走在她身后,笑容缓缓。

如他所言,风很大。北风呼啸,阵阵如同冰刀。走着走着,寒霜漫天的冬夜,渐渐飘起雪籽。

沈飞白帮她把羽绒服的帽子兜头戴上。

周霁佑指了家路边还在营业的蛋糕房,说:“陪我进去把明天早餐买了。”

她绕玻璃柜挑选雷诺可爱吃的甜品,想到什么,也没看他,手里拿着塑料夹,取出一块樱桃芝士蛋糕,问:“你过年回去,沈老头对你态度有变化吗?”

沈飞白没说话,目光静静凝视她侧脸。

她把芝士蛋糕放于铺着一层薄纸的托盘里,偏头与他对视:“我没别的意思,就只是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