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口揶揄,沈飞白却看着她:“咱们?”

“…我,我败家,行了吧。”

她低头整理衣服,懒得理他。

不就是还在怪她不早出现么,早早出来哪还用跑外面租房…

想想还是闷,她双手按在衣柜里,头转过来,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沈飞白斜倚柜门,承接她这记白眼,问:“晚上想吃什么?”

她取走一只衣架,回到行李箱旁,抖开一件黑色毛绒外套,看都不看他,说:“不吃。”

沈飞白眉目平和,他看了她一会,看她挂好衣服又将一件白色针织毛衣铺展身前、麻利迅速地叠整齐,他抬脚往外走,“那好。”

“…”周霁佑当即就是一愣,“你站住。”

他停住脚,在她走上前时,偏眸看向她。

周霁佑抱臂立他身前,凉凉注视他,心中无力;倏尔,眼睑上翻,说:“你以前可不这样。”

沈飞白神情不变:“我以前哪样?”

又不按常理出牌。周霁佑扬唇,眼神里含几分调侃:“好玩吗?”

沈飞白高高的个子立她面前,低敛着眼帘看她,表情清清淡淡:“你还没说我以前哪样。”

“…再玩可就没劲了啊。”她忍不住瞪眼。

“哦,你也知道。”

“…”

周霁佑无语,倒也没生气,纯粹只是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感慨。

他们面对面互相对望,一个环抱手臂,一个手抄裤袋;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光芒四射。

周霁佑率先哼笑出声,点头认栽:“有病。”

她散漫悠闲地绽放笑容,映在灯光下的模样娇美而灵动,上下的内衬都是贴身款,实打实地勾勒身段,成熟。女性的韵味在她身上展露无遗。

清晰的,耀眼的,无时无刻不在牵动他思念已久的心。

沈飞白唇角略勾,单手从裤袋里抽出,伸到她面前,将她一绺垂至眼前的发丝拨至一边,微垂着眼,清和看着她:“吃吗?”

周霁佑咬牙:“…吃。”但又不解气,于是,扬手一指,“你去给我收拾。”

沈飞白回眸看一眼,收回视线时,墨黑的眸色轻轻流转:“好,你想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

说完,他转身行至衣柜前,俯身从她箱子里拿出一件白色荷叶边雪纺衬衫,挂至衣架。

周霁佑怔怔看着他,脑海中仍在持续回放刚刚他瞅她的那记眼神。

心上开花——用此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再不为过。

挺好的,她想。他们就像现在这样明简舒适地相处,哪怕被压制的人是她,也挺好的。

随车出行的确比以前方便,但北京交通堵塞严重,时间同样会耗在路上。

周霁佑寻思后决定,干脆就去国贸那边,不堵车的话半小时之内能到。

他们在银泰解决的晚餐,江浙菜,菜色看着不错,很有食欲。

周霁佑过去胃口很小,现在倒是不忌口,什么都吃一点,吃得慢条斯理,却也专心致志。

反观沈飞白,吃着吃着就停下来,手肘撑桌,双手交握支在下颌,平静安然地看着她。

周霁佑慢慢咀嚼嘴里的鱼饼,末了,喝口杨梅酒,对上他黑淳淳的眼眸。

“你看我干嘛。”随意一瞥,眼神示意他看周围,“别人盯着你看,你就来盯着我,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你好像饭量有所增长。”他指出不同。

周霁佑微怔,笑了笑:“和奶奶生活久了,被她养出了大胃。”

正说着,有人过来求合影。

一对姐妹花,年纪二十出头。

沈飞白没拒绝,她们站在座位旁边,没好意思请他起立,手扒在座椅后,雀跃而又小心地把头朝他近处靠了靠。

咔擦咔擦,一人拍一张,一个合影,另一个拿手机负责拍。

周霁佑在对面默不作声地观望,意外发现,沈飞白在配合拍照时竟然是会主动微笑的。

只是嘴角一个细微的幅度,浮现在他的面庞,有种婉约的绅士风度。

对方道谢后离开,沈飞白颔首致意,眸子偏转过来,与周霁佑眼神相碰。

察觉到她眼中别有深意,眉目一转,问:“有什么想法?”

周霁佑眼角一动,起身坐过去,调出相机模式,举起手机,歪头靠他肩膀,“笑一个。”

横置的屏幕中,周霁佑嘴角轻抿,在笑;眼睛明亮,富有神采。

沈飞白凝神细望,唇边笑容缓缓而动,如日光冉冉升起。

周霁佑的心,敞亮而明媚。

餐后,他没有开车带她直接回家,而是前往一个交付已有一年的新楼盘。他在那里全款购买了一套三居室,尚未装修,依然是毛坯。

北京风沙大,空置一年的房子灰尘更是多到令人呼吸难受。

沈飞白打开一扇窗,任由夜晚的寒风吹进来。

周霁佑里里外外全部看过,他自始至终没有解释,也没有介绍,就只是问她:“喜欢吗?”

她迎风而立,在肆虐的冷风中将发丝别至耳际,低头不语。

沈飞白走上来,敞开大衣,自身后拥她入怀,她乱舞的长发因他的贴近而部分服帖。

“我们把家安在这里,好不好?”

风起声动,屋内灰尘肆意,可他的声音却干净得不染尘埃,恍若一条流动的清澈河水,直直灌溉在她心田。

背后那具硬板的胸膛,身前包裹自己的整件灰色呢大衣,以及后脑勺轻轻贴上的那条戴在他脖子上的浅棕色围巾,每一处、每一个属于他的地方,都让她感到温暖又踏实。

她听见自己说:“还真是有钱了啊。”

车,房,都有了。

犹记得他说,等能力够得上回报,他会使用从沈家赚来的钱。

他们终究不过是寻常简单的人,一套普普通通的三室两厅便心满意足。

顿了顿,她说:“好啊,我要自己设计装修。”

沈飞白下颌一低,在她耳边轻语:“空置这么久,就是等你回来,怎么喜欢怎么弄。”

心尖一颤,她歪头过去,在他围巾上蹭蹭,缓解酥。痒;然后,顺势一转身,正面朝向他。

人依然裹在他暖和的大衣里,手搭他脖颈,踮脚凑他耳边,嘴唇碰上,触感冰凉,是在寒风中吹冻的。

故意紧贴着他:“你再对着我耳朵说话试试。”明知她极为敏感。

像冰块融化在热水里,她一碰,沈飞白也随之一震。

他低着嗓子,说:“回去试?”

“…”

“嗯?”从喉咙深处顺出这一声淡淡的询问。

脚后跟落地,周霁佑与他四目相对,不甘示弱地埋汰:“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癞。**想吃天鹅肉。”

他背对光源,那双眼尤为黑亮润泽,眸光流转间似笑非笑:“嗯,我是食髓知味。”

“…”

她忽然感觉,耳根在发烧。

Chapter 85

周霁佑和沈飞白都是典型的行动派,装修很快提上日程。

当初临走前,她没和雷安夫妻说实话,后来一年又一年逢年过节都不回国,他们曾非常不理解。

雷安得知沈飞白也一次不去纽约探望她,与杨芸商议后,私下找沈飞白谈话。

两个人嘴都严,双方都称未分手。

但作为过来人,夫妻二人渐渐不看好他们的未来,觉得年轻人处理感情太理想化,时间和空间共同的差距足以将情感淡化。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五年,他们和沈飞白的感情倒是日益增进。

五年的探究与观察,加上沈飞白始终保持单身的态度,从误解到了解,他们试图帮助周霁佑笼络住他,对沈飞白的关怀无微不至,隔三茬五就会问一问他,最近有没有和小佑联系。

沈飞白说:有。

然后,具体内容避而不谈,只听他们说周霁佑在视频通话中聊过的一些近况。

这是他获取消息的唯一途径,自然诚挚而专注。

雷安和杨芸都有一双透亮的眼,他是敷衍还是真心,他们心知肚明。于是,如获鼓舞,不知不觉间,也就越说越多。

甚至于,和周霁佑下次视频聊天时,还会适量地提一提沈飞白的好,怕她在国外变心。

周霁佑回国后,因为他们明显偏向沈飞白,所以一直没在他们面前现身。

她忽然独自登门,一家三口惊喜之余,欲言又止。

雷诺可今年高三,性情未改,依然活泼好动。

她撇下成堆的试卷,赖客厅里不走,杨芸说:“去,给你姐洗水果去。”

她吐了下舌头,不情不愿地钻进厨房。

夫妻俩对视一眼,雷安打开话匣:“你回来,小白知道吗?”

周霁佑不得不庆幸,她选择解决掉与沈飞白之间的问题后再冒头,的确是明智之举。

“知道。”她撒谎不眨眼,“就是他去机场接的我。”

杨芸思忖着“哦”一声,看似随意地问:“怎么样,你们好不容易团聚,有没有去哪儿庆祝?”

周霁佑眼珠一转,目光在她和雷安之间扫过,心中默叹,嘴上却轻松:“当然有庆祝。昨晚在国贸那边的一家餐厅吃的饭,有两个姑娘找沈飞白拍照。”

她笑着问雷安:“雷叔,你们台里的名主持人都一个个被捧得像明星一样吗?”

无论国外还是国内,周霁佑所从事的早教工作都需要面对形形**的学生家长,由于学费较为昂贵,这些家长大多具备一定的经济实力,有的平易近人,有的则较为难缠。

虽然她被称作老师,可从事的却是服务行业,服务孩子,服务家长;处在领导阶层,更身兼推广销售的重任,带领团队努力签单、提高业绩。

她不再是过去那个一心活在艺术中的孤冷个体,她在社会打磨棱角,原本就精通世故,现在更显圆滑。

以前雷安还能识破她的部分谎言,现如今,他和杨芸两双火眼金睛同时坐镇,却审视不出半分诡异。

他们终于放宽心,雷安解释说:“倒不是个个像明星,一些名嘴的确深受观众喜爱被大家追捧,小白则完全是个特例。”

周霁佑很感兴趣,雷安看出来了。

他心更加安定,稍作停顿,接着说:“你也知道,《新闻联播》的责任有多重大。为什么主持《新闻联播》就会被称作‘国脸’,就是因为,他们不仅代表央视,也代表国家的形象。”

“要想成为《新闻联播》的播音员,必须具备极其严苛的标准和至少十年以上的磨练。小白是通过公开透明的竞聘方式被选中的,其实按资历根本轮不上他,但他能力又都有目共睹。”

“目前《新闻联播》播音组的七位主持人当中,一个60后,五个70后,只有他是80后。”

“选拔国脸,除了业务和资历,容貌和觉悟也缺一不可。长相呢,可以不帅气不漂亮,但一定要舒服耐看。小白的长相还真的是几代男播音员中最出挑的了,而且他的声音也有非常高的辨识度。”

“现在的年轻人很少会坐在电视机前准点看新闻,自从小白一上来,你还别说,观众的年龄层明显拓宽了。那些平时不关心时事的米分丝,放言无论多忙也要追着他的节目看。”

刚巧雷诺可洗完水果出来,雷安看到她,想起什么,“就像可可说的,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

雷安滔滔不绝,杨芸在一旁笑,招呼周霁佑吃水果,“来,吃一个猕猴桃。”

周霁佑接过,雷诺可把猕猴桃洗得很干净,对半切,露出鲜绿色的果肉。

雷诺可递给她一个小塑料勺挖着吃,这是她的懒人吃法,不会弄脏手,又简洁方便。

“你们在说小白哥吗?”雷诺可在她身边坐下,也伸手拿起半个猕猴桃。

小白鸽…

周霁佑垂眼看手里的塑料小勺,心中一动。

雷诺可不着急吃,双眼亮晶晶,满腹表达欲:“你们是不知道小白哥有多少女米分丝,好几次他都登上微博热搜榜。我记得转发评论数最多的那条微博是这么说的——”

她轻咳两声,用小塑料勺当话筒,惟妙惟肖地表演,“自从有了小白鸽,新闻联播也变可口了呢。”

三人全被她逗乐,乐的角度却不同。

雷安夫妻是因为女儿太搞怪,而周霁佑则纯粹是因为“小白鸽”这个称呼。

由“可口”,她直接联想到——烤乳鸽。

“行了行了,就你知道得多,回屋里做题去。”杨芸收敛神色,严肃脸。

雷诺可冲周霁佑撇嘴,握着还未吃的猕猴桃站起身,走两步,嘴里埋怨:“刚奴役完我,又对我精神打压,我咋这么可怜啊。”

杨芸作势要打她,她像只兔子,撒腿就跑。

周霁佑又一次愉悦地哼笑。

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令她克制不住地想念苏菲。

不曾拥有,就不曾怀念。有了沈飞白,想他;有了苏菲,也想她。

沈飞白晚上有个饭局,一周前就已定下,不好临时变卦。

饭后,他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