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今晚过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侍应生陆续送上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夏云菲却没记住自己究竟吃了些什么。她的注意力大半集中在对面的人身上，剩下的一小部分用来克制心乱如麻的自己。
“这里的口味，和我在美国读书时喜欢的一家店很像。”乔易放下刀叉，装做漫不经心地提议，“等你有空度假的时候，我带你去试试那家店怎么样？”
眼下这段感情对乔易来说，就像在延续一场隔了十年的初恋，他依旧是那个青涩笨拙的大男孩，说不出几句动听的情话，却满腔热忱地许下一个又一个未来。
“好啊。”夏云菲缓缓切着牛排，几乎用尽全力，才将双唇笑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等我这次从美国回来，我们…”受到鼓励的乔易正打算趁机索要一个更确切的答案，却在这一瞬间，从夏云菲脸上捕捉到一丝不容错判的悲伤，这使他不由停下了嘴边的话，定睛看向夏云菲。
对面的人也正抬头看他，唇角含笑，眼波温柔，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悲伤的痕迹。
也许刚才只是自己眼花了，他暗暗心想，放心地将这一点疑窦自心底抹去，再度开口：“如果到那个时候，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可以正式交往吗？”
夏云菲完全没有想到会在此时听到这样的请求，她怔怔望着满脸期待的乔易，嘴唇动了动，终究给不出肯定的回答。
等他从美国回来…到那个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早已经不是她了。
二人之间一时陷入静默，乔易苦笑一声，掩饰自己的失落。
看来他还是太心急了。明知道应该再多给她一点时间，还是忍不住想在离别之前向她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乔易满心自责，想要另找话题却不知如何开口。
恰在此时，乔易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乔易向夏云菲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拿出手机接听。
“嗯，我知道了，你先等一下，”乔易站起身，向夏云菲解释，“不好意思，公司临时出了点事，这通电话恐怕要耽误一点时间，我先离开一下。”
“没关系，你先忙。”夏云菲连忙乖巧地答应，在目送乔易走远后，才收起笑容，放任自己靠向椅背，失神地看着餐厅幽暗的穹顶。
过去她常看到小说中形容一个人“痛苦得心如刀绞”，只觉得太过夸张，直到这一刻才真正体会到个中滋味。
可是，除了默默忍受，她又能如何呢？眼下分别在即，就连说一声“再见”，她都只能顶着“天娜”的身份…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让他知道，还谈什么未来。
“您好，请问您是Tina吗？”
就在夏云菲茫然失神之际，一道略显迟疑却难掩激动的女声，在她身侧响起。
回过神的夏云菲迅速端起笑脸，转头看了过去，却在看清来人时，脑中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好友露露——和那个害她自杀的失踪男友！
☆、第三十七章
夏云菲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撞见露露。一时间她措手不及，不知该夺路而逃，还是冒充到底。
因为震惊过度，她没能及时给出任何反应，反倒符合天娜一贯的高冷作风。
“Tina，今晚是我第一次来这家店，居然能碰见您，我真是太幸运了，”露露紧盯着夏云菲的脸，激动得语无伦次，“您比电视上还要美！我特别崇拜您，请问您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崇拜…天娜？夏云菲木然地看着一脸痴迷的露露，脑中清晰地回想起过去她常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别看那个天娜红得很，演技可烂了，都是靠金主捧着的。我觉得你比她漂亮，演技又好，只要遇到好机会，以后肯定红过她！”
露露没有认出她。这个认知本应让夏云菲松口气，却不知为何，让她从心底涌上一层莫名的悲凉。
这个与她自幼相识的好友，就因为她换了身衣服、变了点模样、出现在了一个高大上的陌生场合，竟然一点也认不出她了…
夏云菲苦涩地笑了笑，也许她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露露，就像露露从来也没有真的了解过她。
机警的侍应生注意到这一隅的反常，快步走过来拦在露露身前，客气地提醒：“这位客人，不好意思，您打扰到天娜小姐用餐了…”
“Tina，天娜，”露露满脸不甘，隔着侍应生高声哀求夏云菲，“拜托了，给我签个名吧，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您！”
眼看动静越闹越大，夏云菲如坐针毡，正打算签个名了结这场风波，一直站在露露身旁的张凯突然开口：“天娜小姐，今天是我和我女朋友相识一周年的纪念日，她真的一直都很喜欢您，真的不可以破例给我们签个名吗？”
夏云菲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张凯捧在手中的玫瑰花。算算日期，一年前的今天的确可能是露露认识渣男的日子，这就难怪他们会出现在这家露露心仪的餐厅了。
只是，露露和张凯是何时复合的？又为什么要瞒着她？而且一瞒就瞒了那么久！
不久前才被这个男人骗得差点连命都丢了，一转眼就亲亲热热地庆祝相识一周年。自己为她做了那么多，却连她的一句真话都听不到吗？
夏云菲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好笑——她曾经天真的以为没有自己帮忙，露露真的要活不下去了，现实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她清醒地认识到，无论对于乔易还是露露，她都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那些没有她，对方就不能好好生活的想法，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觉…
一场大梦骤然清醒，充斥在心口的寒意仿佛一把冰锥，深深扎入心间，冻结五脏六腑，让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夏云菲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从这荒谬的世界里彻底抽身，然而脑海中仅剩的一点理智强撑着她冰凉的身体，让她继续扮演一个从来不属于自己的角色。
巨大的冲击之下，她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麻木地想着——也好，求仁得仁，她不是正希望露露能快乐地生活下去吗？现在真的可以毫无牵挂地功成身退了…
“等一等，”夏云菲抬手阻止服务生赶人，面无表情地看着露露，“既然今天对这位小姐有着特殊意义，我可以给她签个名。”
“太好了！真是太谢谢啦！”露露喜出望外，立刻摆脱侍应生，递上了自己的随身手账本和签字笔，“请帮忙签在这里，要是早知道能遇上您，我一定准备更好的本子了！”
夏云菲笑了笑，接过签字笔，龙飞凤舞地签上了天娜的名字。当初为了防备不时之需，她精心模仿过天娜的签名，没想到第一次签名竟然给了露露，这世间的事还能更神奇一些吗…
夏云菲将本子递给露露，突然很想问她一句“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吗”，最终却还是硬生生忍住，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张凯，改口问：“这位是你的男朋友？”
“是啊。”露露没想到大明星还愿意与自己攀谈，兴奋不已地挽住了张凯的胳膊，红着脸说，“我们感情特别好，我们就快要结婚了。”
“是吗？”夏云菲淡淡一笑，“那恭喜你了。”
“谢谢，也恭喜您！我看新闻说您也订婚了。”露露激动不已，喋喋不休地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而一旁的张凯没有征得夏云菲的同意就打开手机，想要趁机帮女朋友和明星拍一张合影。
夏云菲立刻伸手遮住自己的脸，侍应生眼疾手快地上前挡住镜头，口气严厉起来：“这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思，您已经严重影响了本店的正常经营，请您不要再打扰天娜小姐。”
侍应生的态度强硬，张凯和露露本以为“天娜”会像刚才一样出面帮他们说话，又厚着脸皮磨蹭了一会儿，看到“天娜”再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才一脸遗憾地离开。
一走出餐厅，张凯就冷哼一声，嫌弃地嘟哝：“神气什么，不就是个戏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论长相小菲比她漂亮多了，要是有人捧，肯定比她红。你看她那张脸，假的不行，笑起来都是僵的！”露露也撇撇嘴，附和着男朋友，一边抱怨一边翻开手账本，给天娜的签名拍了张特写，又挑了几张刚才吃饭时拍的照片，打算发朋友圈炫耀一下。
“你别说，小菲长得和天娜还真挺像的，刚才我都差点看错了，”张凯伸手搂住露露的腰，与接完电话往回走的乔易擦肩而过，“对了，好久没见小菲了，她最近在忙什么？”
“不知道啊，我没仔细问。”露露忙着斟酌发朋友圈时说些什么才够高大上，心不在焉地回答，“改天我问问她，约她吃个饭。”
听到“天娜”二字，乔易放慢脚步，淡淡瞥了一眼站在店门口的那对情侣，留神听了几句，才放心地进店走向夏云菲。
“抱歉，久等了。”乔易重新落座，抬头看了一眼夏云菲，发现她脸上的神色有些异样，不禁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不开心吗？”
夏云菲迅速回过神，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话到嘴边，她望着他深邃的双眼，像忽然跌入了摄人魂魄的深渊一般，不觉失了神。
乔易不禁追问：“在想什么？”
“刚刚你说希望从美国回来时，能够正式和我交往，”夏云菲凝视着乔易，绝望的情绪在内心鼓动着，诱惑她不顾一切地开口，“可我觉得一个月的时间太漫长了，我等不了那么久，我想现在就给你答复。”
乔易的呼吸瞬间一滞，心脏跳得几乎跃出胸腔，双眼一眨不眨地盯住夏云菲，紧张地等待着一个攸关自己终身幸福的答复。
“乔易，我喜欢你。”缓缓说出这句隐藏在她心底很久的秘密，夏云菲的唇角绽放出晨光般明媚的微笑，隐隐的泪光从她眼底浮上来，像即将消逝在白昼里的露水，融合着无言的遗憾与甘愿。
我喜欢你。
区区四个字，却字字千钧。
她的答复如冬夜第一缕破晓的阳光，映亮了他幽深的瞳仁。
“天娜…”乔易双唇微颤，用极低的音量喃喃唤着眼前人，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她接下来一连串的告白打断。
“我喜欢你。从你特意赶到街心公园救我那次开始，不，甚至更早，在你生日当晚，对我说出那些心里话开始，我就忍不住渐渐喜欢上你了。”积压了这么久的心意，终于能在最后的时刻对他坦白，夏云菲缓缓吐出一口气，眉宇间盈满了如释重负的欢喜。
在离别到来之前，她只想抛开一切顾忌，尽情说出自己有多么喜欢面前这个人。
等她道尽这些微不足道的心事，她这个微不足道的人也就可以悄悄消失，像一滴微不足道的露水，无声无息地消逝在他的人生里。
这，是她最后的放肆。
“我现在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像个傻瓜？明明那时候你还在报复我，让我住那间破屋子，我真应该矜持一下，让你不要这么得意。”夏云菲红着脸嘲笑自己，随即抬头望着乔易，视线与他炽烈的目光大胆纠缠，“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告诉你，乔易，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送我鲜花钻石，不是因为你为我精心安排的奢华约会。我喜欢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有多么好——哪怕是在号称要报复我的时候，你都不曾真的伤害过我，无论我过去做过什么，你都愿意相信我——这就是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也是你最值得我喜欢的地方。”
我有那么那么喜欢你，所以这些话，我一定要亲口说出来，才不会在没有你的未来里追悔莫及。
凭着一股冲动，夏云菲一口气说完了长长的告白，不仅双颊火烫，连手指都因为太过激动微微发颤。
然而坐在夏云菲对面的乔易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听完她这段告白之后，只是定定看着她，久久没有言语。
夏云菲的理智渐渐回笼，见乔易似乎毫无反应，不禁又慌乱起来，低着头期期艾艾地开口：“我，我是不是太傻了…”
“不，我才是个傻瓜。”乔易蓦然开口，打断了夏云菲，随后却又一言不发，任由气氛再度沉默。
夏云菲只觉得自己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甚至无力再去奢望乔易的回应，在离别之前，能这样与乔易默默对坐，她就心满意足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勇敢地看向乔易，这才看见他幽深的眼眸里闪动着无边的喜悦，璀璨夺目到打乱了她的呼吸…
“等我回来！”他只给了她短短一句话。
预示着崭新的未来，却刺痛了她心底最深的伤口。
他的未来，不再有她…
☆、第三十八章
周一清晨，灿烂的阳光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映出朵朵光斑。
收拾好自己，乔易神清气爽地走下楼，第一眼就看见厨房中那道忙碌着的纤细身影。回忆起昨晚的表白，他忍不住唇角轻扬，露出温柔的笑意。
听见脚步声，夏云菲回过头，嫣然一笑：“早安，乔易。”
“早。”乔易走到厨房门口，凝视着她问，“在忙什么？”
“杨阿姨出门买菜了，我特意为你准备了早餐，”夏云菲神秘兮兮地笑着，小心地捧着炖锅轻轻放在餐桌上，像展示魔术一样动作夸张地揭开锅盖，“尝尝看，独家秘制绿豆小米粥！”
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乔易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他配合地盛了一碗，仔细尝了一口，才认真赞许：“很香。”
夏云菲脸颊浮起一抹绯红，不放心地确认：“真的好吃吗？这是我自己煮的，没让杨阿姨帮忙，我还担心会煮过头呢。”
“放心吧，味道很好。”乔易笑着给她盛了一碗，“不信你自己尝尝。”
刚吃完早餐，王冬的电话就到了。夏云菲瞬间皱起眉头，压下心底剧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接了电话。
看着夏云菲简单说了几句，就神色怔忡地放下手机，乔易忍不住问：“怎么，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王冬就是知会我一声，车已经到门口了。”夏云菲深吸一口气，望着乔易关心的眼神，露出一抹苦笑，连嗓音里也泛着苦涩，“乔易，我得走了。”
乔易听出夏云菲语气中的不舍，只当她和自己一样，为接下来一个多月的分别而惆怅，故意笑着拿她打趣：“瞧你，是舍不得我吗？只是一个月而已，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看着乔易蕴满爱意的双眼，夏云菲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颤栗，握着包带的指尖微微发颤，双颊渐渐失去了血色。
为了不让他听出自己的哽咽，她几乎拼尽全力，才扬起笑脸，轻声地说出最后的道别：“再见，乔易。”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户外白得耀眼的晨光里，黯淡的双眼蒙着一层闪亮的泪花。
今天，他将会登上前往纽约的班机，而她将从一场长梦中醒来，从此与他——不再有交集。
再见了，乔易。
。。。。。。
一个月后。
归心似箭的乔易快步走出机场，刚坐进来接自己的车中，就迫不及待地给天娜打了电话。
电话里，天娜的声音略显沙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我在剧组，刚收工呢…嗯，有点感冒，已经吃过药了…你先回家吧，我周日有假就回来看你。”
乔易放下手机，望向车窗外飞逝的车流，不觉陷入了沉思。
是错觉吗？天娜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哪里出了问题…
其实让他具体说出有什么地方不对，乔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出差的一个月里，因为忙碌的工作和时差，他与天娜通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都只能通过微信交流。然而明明是以前做惯了的事，忽然之间就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比如回复时间逐渐拉长，比如错别字和错误的标点忽然多了起来，比如他如果不先发微信，天娜就绝不会主动联系自己…
这种感觉，就好像对方并没有口头上说的那么想念他，只是在不耐烦地敷衍而已。
真的只是因为工作太忙了吗？乔易打开手机，若有所思地翻看着他与天娜的聊天记录，最终还是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既然说好了要相信她，自己实在不该表现得这么神经质。
车很快到了乔宅，乔易拎着行李走进门廊，得到通知的杨阿姨已经打开门迎了出来，脸上和以往一样满是笑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的笑容看上去十分僵硬，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这一个月在美国很辛苦吧？”杨阿姨从乔易手里接过行李箱，关切地嘘寒问暖，“最近天可热了，乔总你先上楼洗个澡放松一下，我已经炖好了汤，你随时下来喝。”
乔易没有接她的话，却鬼使神差地问：“这个月你和天娜在家，没出什么问题吧？”
原本喋喋不休的杨阿姨忽然顿住了，愣了片刻，才干笑着回答：“天娜小姐基本上都住在自己家，很少回来。”
“是吗？”乔易若有所思地低喃。
“是啊，多半是因为工作忙吧。”杨阿姨笑着替天娜找理由，“再说了，你不在家，她回来也是对着我一个老妈子，有什么意思？”
乔易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径自上楼冲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下楼喝汤。
杨阿姨将汤盅端到乔易面前，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开，而是心事重重地站在一旁，吞吞吐吐地开口：“乔总，我家那口子最近身体不好，我恐怕要跟你辞工了，实在对不住。”
乔易一愣，放下汤匙，迟疑地问：“怎么会这么突然，你先生病情如何？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他的病不重，就是需要人照顾，你能准我辞工就行。”杨阿姨满脸愧疚地连连摆手，“家政公司那里，我已经报备过了，这两天就会有人来接替我。乔总，真的很对不起…”
“阿姨你不要这么说，家庭为重，”乔易见杨阿姨态度坚决，便也不再挽留，“这样，我多付你一个月的薪水，你回去安心照顾你先生。”
“不，不用，这怎么好意思。”杨阿姨连忙拒绝，急得脸都红了。
“不要推辞了，这几个月我们相处得很愉快，其实天娜的事…我一直都想谢谢你的。”想起当初杨阿姨与天娜一搭一唱地将自己骗去福利院，乔易的唇角不觉就带上了一丝笑意。
杨阿姨怔怔望着乔易脸上的笑容，发干的嘴唇张了又张，最终却只是垂下头，低声回了一句：“那就谢谢乔总了。”
逃也似的回到保姆房，杨阿姨坐在床沿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用袖子捂住嘴，呜咽地哭了起来。
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自诩行得正坐得端，真是从没像现在这么憋屈过…乔总问她家里有没有出问题，这叫她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保姆，怎么回答呢？
一开始发现天娜不对劲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神经过敏，后来越看越疑惑，却又不敢贸然向乔总报告，只能不停地在聊天中试探天娜，却被她冷笑着反问：“杨阿姨，你儿子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吧？”
听见这句问话，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天娜小姐，我好像没跟你提起过我儿子，你怎么会知道？”
“我想知道，自然有知道的办法。”天娜的脸庞看起来依旧美丽精致，此刻却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寒气，“高考可是人生最重要的一关，如果考前受到什么刺激，说不定就会影响考场发挥。更别提万一出了意外，伤到胳膊腿什么的，你说对不对？”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着天娜越说越不对，杨阿姨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威胁了，不由心惊肉跳，“天娜小姐，你最近很不对劲，我感觉你，感觉你…”
她欲言又止，面对着同一张脸，实在说不出自己琢磨了好几天，才在心底模糊成形的可怕答案。
“感觉我什么？”天娜冷笑着反问，主动替她回答，“感觉我像变了一个人？”
杨阿姨清晰地记得，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时，自己胳膊上浮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天娜小姐，你开什么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天娜上下打量着她，目光里满是轻蔑，“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想保住你的宝贝儿子，你这当妈的最好识相一点——等乔易回来以后，别在他面前多嘴多舌，明白吗？”
“就算我不说，乔总自己也会怀疑的！”她头皮发麻，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愤怒。
“如果真到了那时候，你最好仔细想清楚该站在哪边。不要枉做好人，害了自己全家。如果不信，你就尽管试试，看看乔易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天娜娇媚地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向别墅大门，“还有，你一个当保姆的，和我说话放尊敬点，不要整天‘你’字挂在嘴上，没事就不要来烦我。”
杨阿姨放任自己淌了好一会儿眼泪，才回到现实里，委屈地擤了把鼻涕。
她不敢得罪现在这个天娜，也不敢问之前那个天娜去了哪里，更不愿帮着现在的天娜欺骗乔总，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辞工了。
“乔总，你可不要怪我…”杨阿姨抹了一把眼泪，低声自言自语，“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出事…”
二楼卧室里，乔易打开行李箱，从折叠好的衣物下面，翻出了一只小巧的戒指盒。
轻轻打开戒指盒，他忍不住露出微笑，目光里满是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