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江南不仅出美女，还出才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沈凤初朗笑一声，挑袍坐到垫了锦垫的椅子上，“诸位，请坐！”
一旁，聚福楼老板小心赐赐地凑上前来，垂着脸不敢看着沈凤初套着华美白色软靴的脚，“请问世子、公主殿下，可以上菜了吗？！”
章节目录 155.就是嚣张！(3)
就是嚣张！（3）
沈凤初轻挥袍袖，“宾客已齐，上菜，上酒！”
“是，二位稍等！”聚福楼老板恭敬地答应着，转身下楼。
片刻，伙计们轻手轻脚地上楼，将酒菜一样一样地送上来，宫女太监们自然不会让这些人靠近云楚与沈凤初，只是转身接过盘子，仔细用银针试过毒，这才一一地放到二人面前的桌子上。
菜罢，沈凤初捧杯而起，“午时惊扰各位，这一杯，凤初先干为敬！”
这功夫，一架看上去并没有太多出奇之处的马车，亦已经停在聚福楼楼下。
片刻之后，楼梯上就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早有靠窗的客人认出那马车的主人，眼睛里就露出几分兴奋。
该来的终于来了！
沈凤初将窗边几人的表情收在眼底，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腕，向众人亮了亮杯底。
“我干了！”
“世子殿下，好酒量！”
楼梯上，一声中气十足的赞叹，然后，一人就缓步行上楼来。
来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眉目间与天子宁天远有几神似，唇角带着一抹淡笑，少了几分宁天远身上的帝王霸气，透着几分闲淡的味道。
他身上没有佩剑，右手指里，却把玩着两只玉核桃，两只玉核桃不知道在多少人手中把玩过，润泽非常，透着十足的灵气。
那人套一身黑色蟒袍，胸口处四爪银龙张牙舞爪，不用看别的，只是这一件袍子，已经道明来者身份，正是这柳州地界内，可以呼风唤雨的柳王宁天罡。
与沈凤初的前呼后拥不同，宁天罡身后，只是跟着四个人，左右一文一武两个门客，另外两位，则是之前在船上与沈凤初与云楚起过冲突的蔡涛与师爷铁鹰。
与下午时跋扈的样子不同，蔡涛和铁鹰身上俱是缚着绳索，身上衣袍裂开，密布着暗红的伤口，明显是受过鞭打。
“宁伯伯！”沈凤初放下手中酒杯，“您怎么来了，楚楚，来，我给你介绍，这一位，就是这柳郡柳河水师的主人柳王！”
玉儿早已经知趣地将云楚的轮椅转向，正对着宁天罡。
云楚坐在轮椅上向宁天罡淡淡地行了一礼，不咸不淡地道，“云楚见过柳王！”
“哈”宁天罡笑着走上前来，“你这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脾气，可是还在因为子轩生伯父的气？”
伯父?
一上来就套近乎。
还玩这么一出苦肉计，看这样子，这位王爷还真是陪罪来的！
这位柳王，儿子被打成猪头，柳河水师损失数百，不仅打了自己的人，竟然还能对他们笑得出来，这忍功可是真练得不赖！
“哼！”云楚轻哼，“柳郡世子多大的名字，我哪敢生他的气！”
“这丫头，就是脾气大！”宁天罡脸着看向沈凤初，“十几年前，本王入宫时，她在御花园里堆雪人，本王不慎将那雪人的鼻子碰歪了，你猜这丫头怎么做，她竟然抓过侍卫的配刀，把个雪人砍得支离破碎！”
“是吗？！”沈凤初也随着他笑，“没想到，伯父与楚楚还有这些过往！”
章节目录 156.就是嚣张！(4)
就是嚣张！（4）
“那当然，打小我就喜欢她，还一心想着要将她娶回柳郡，只可惜我那不孝子不争气，倒让凤初你捷足先登了去！”宁天罡道。
沈凤初笑起来，“伯父这么说，难不成是在生凤初的气？”
“本王老了，哪里管得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若是我那有不孝子多少懂些事，也不会听信小人挑拔，为难二位！”宁天罡冷眼斜一眼站在身后的蔡涛和铁鹰，“还愣着做什么，上来给世子赔礼！”
蔡涛与铁鹰虽脸色不忿，到底还是走上前来，同时挑袍向着云楚与沈凤初跪下，“蔡涛（铁鹰）对公主与世子殿下多有得罪，还请二位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们二人鲁莽！”
这位王爷真是会演啊！
这一出苦肉计，真是演得好真，好伟大。
好，他喜欢演，那就你演我演，大家一起演戏好了！
“既然他们也是被人挑拔，伯父又这么给云楚面子，这事就这么算了！”云楚按住身边蠢蠢欲动的小白，“不过，他们二个我可以不追究，那裴元庆的命，我却非要不可！”
一众看客听到云楚这一句，心下不禁又是一番惊讶。
柳王亲自带了手下来陪礼，这已经是给足了他们二人面子，云楚竟然还敢如此不依不饶。
“这…”宁天罡脸上露出些无奈之色，“不瞒二位，本王也在找他！”
“哦？！”云楚抬起脸，“柳王不是在开玩笑吧，不时我们离开时，裴元庆就在你的船上，现在，您却说不知道他的去向？”
宁天罡脸上笑意不减，转着玉核桃的手指，却已经收紧。
原本在他手中急急转过的两只玉核桃，立时停住。
“那小子听说我鞭打蔡涛二人，知道没有好果子吃，早就悄悄乘了小船离开，等我派人去寻早就不见踪影，二位若是不信，大可到我王府里搜人去！”
“伯父说笑！”沈凤初笑着接过话头，“我们两个，难道还信不过您，楚楚，别气了，大不了，咱们到常州时再寻那小子不迟！”
“说得也是，我倒不信，他还能逃到哪去！”云楚转过脸，看向桌上的菜，“我饿了，吃饭吧！”
“好！”沈凤初宠溺地将她的轮椅向桌边推了推，“来人啊，帮柳王搬一把椅子，加一副碗筷！”
“不必了！”宁天罡抬起右手，截住两个小太监，“本王这月理佛，不吃荤腥，你们年轻人好好吃，伯父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的兴致了！”
沈凤初也不坚持,“那我送伯父下楼去！”
“这柳州是本王的地方，哪里需要你送！”宁天罡抬起右手，示意他留步，目光就看向身后那个文人打扮的男子，“去，通知楼里的人，今日世子殿下一应吃喝，全部都算在王府的帐上！”
笑着看向沈凤初，他一脸长辈的温和，“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吃素，这一顿就算是我请，待二位回来时路过柳州，我这斋月应该也过了，到时候，我再请二位入府好好地玩几日！”
章节目录 157.就是嚣张！(5)
就是嚣张！（5）
宁天罡带着几个手下下楼，沈凤初就重新坐到椅子上，朗声下令，“来人，去厨房里吩咐一声，让他们马上再准备一百桌同样的酒席送到我的船上去，就说凤骑营下午杀敌辛苦，本世子犒赏！”
一旁，淡定如云楚也不如向上扬起唇角。
这厮，这是要气人吐血的节奏啊！
身边一个小太监答应着要走，沈凤初又再次开口，“记得，打包两份鸭油酥烧饼回去给陈七，就说，这是柳王请他的！”
三重楼里，一众宾客皆是没有出声，沈凤初的声音，就越发显得明朗。
楼梯上。
刚刚走到二楼拐角的宁天罡并几个手下皆是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沈凤初说“本世子犒赏”时，蔡涛已经是横眉竖目，将满口牙得吱呀直响，“王爷，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忍不住了！”
“你是想再挨一百鞭子吗？！”宁天罡淡语一句，脚下步伐停也未停。
直到，听到沈凤初说到“柳王请他的”几个字，深藏不露如他也是脚步一僵，人就停在楼梯上。
咔嚓！
一声脆响，他手中玉核桃，因为被握得太用力裂成几半。
“王爷！”身后，文人打扮的清客轻声开口。
宁天罡缓缓地吸了口气，大步下楼。
三层楼上，那些个纨绔公子千金们，看向沈凤初的眼睛里，就多了几分不屑。
他们当然知道，沈凤初不缺钱，这个传闻为买美人一笑都能一掷千金的败家子跟本就不可能在乎钱，他如此作为，自然不是为了省下那几千两银子，而是在故意说给柳王爷听。
明明已经占了上风，还要这样踩上一脚。
但凡有些心机的角色，在这个时候都不可能做出激怒柳王的举动，偏偏，他就做了。
见好就收都不懂，这位当真是已经跋扈到极限，也愚蠢到了极点。
沈凤初得意扬扬地举起酒杯，“来，王爷理佛吃斋，我们继续，诸位，干！”
鄙夷归鄙夷，世子相请，谁敢不捧杯？
于是，整个三楼，一片杯光酒影。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云楚随手将一块烤肉丢给小白，目光却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饮酒的沈凤初。
在场所有人，只有她最清楚，他这么做完全是故意而为，就是要让柳王宁天罡也信了他就是那种彻彻底底没有半点脑子的纨绔子弟。
车厢内。
“马上派人把裴元庆送回常州！”宁天罡侧脸看向一直候在车厢里，脸肿得如猪头的自家儿子，目光阴戾深沉， “下次再做出这等愚蠢之事，别人不杀你，我也要杀了你！”
宁子轩缩在车厢一角，垂着脸轻声应了一声。
只有他最清楚，平日里总是笑眯眯，似乎没什么脾气，吃斋理佛，侍花弄草的父亲，突然有着怎么样的狠厉，他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是气话，宁子轩却从父亲的语气中，嗅到了他心中的怒意，知道自己这一次捅了大篓子。
只是，就这样放走沈凤初和云楚，他如何也不甘心。
章节目录 158.就是嚣张！(6)
就是嚣张！（6）
小心地看一眼宁天罡的脸色，他小声问，“您真的放他们走？”
“哼！”宁天罡从鼻中挤出一句冷哼,“沈家世代英明，这辈子却生出这样一个愚蠢的祸害，活该他沈家断子绝孙！”
“你的意思是？！”宁子轩心中一喜，抬手在颈间一抹，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杀鸡焉用牛刀？”宁天罡随手将手中捏着的玉核桃碎片丢出窗外，“放他们走，到了常州，自有人找他们的晦气！”
宁天罡故意放走裴元庆，当然不是因为仁慈。
一来是不想得罪裴氏一脉，二来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云楚射掉裴元庆的一只眼睛，双方这梁子已经结下，等到了常州，不用她去找裴氏的麻烦，恐怕裴氏也会找上她。
到时候，不管是哪方损失，对于他来说，都是大有好处。
如果裴家动了云楚和沈凤初，皇上和西北郡沈重那边自然不会干休，对于江南四大门阀，皇上也一向并不喜欢，有了这个借口，肯定会借题发挥，至于沈重，死了儿子，当然也会将四大门阀视为盯中钉。
如果云楚与沈凤初动了裴家，他也可以借机削减四大世家的势力，至于云楚与沈凤初，只要他们不离开江南，他要杀他们，就有的是机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为了皇位，他韬光养晦二十年，这些又算了得什么？
他宁天罡，有的是耐心。
听说要放云楚和沈凤初离开，宁子轩微微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已经猜到父亲几分用意，当下竖起拇指，“姜还是老的辣，父亲大人，妙计！”
宁天罡恨铁不成钢地斜他一眼，“若你有我一半的脑子，又怎么会被人家打成猪头，以后，记得凡事多用用脑子，不要总是被人家当刀使，最后还落得里外不是人！”
宁子轩抿了抿嘴唇，小声嘟囔道，“这些事，你还不是早就知道，当初怎么没有阻止？”
探指，宁天罡一把扼住他的咽喉，目光凶狠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那是因为，我没有想到，你会愚蠢到对一个残废动色心，如果你一开始就下令水师攻船，直接用拦江索和拍杆将他们的船只击沉，就算是沈凤初有一个陈七在身边，难道他还能插上翅膀飞出柳州，到时候，我随便弄个借口就能堵住皇上的嘴，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这步田地？”
宁子轩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气喘吁吁地哀求道，“儿…儿臣知道错了，父亲大人，快…放手…”
看着他脸上的伤痕，宁天罡缓缓吸了口气，一把将他搡到车厢一角，“回家好好给我闭门思过，一个月之内，不许近女色，不许离开王府半步！”
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儿子，更何况还是独子。
虎毒不食子！
宁天罡就算是再看不上宁子轩，到底还是不会真的下狠手来杀他。
剧烈地咳嗽着，宁子轩缩在车厢一角，再也不敢出声，心中却将云楚与沈凤初骂了一千六百八十回，暗下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将今日所受之罪加倍偿还。
章节目录 159.就是嚣张！(7)
就是嚣张！（7）
这功夫，被柳郡世子爷咒骂的两位主角云楚与沈凤初却正在聚福楼里，享用着由柳王宁天罡付帐的地道柳州菜。
“尝尝这个，这是柳州有名的狮子头！”沈凤初夹一只大肉丸到云楚碗里，“到柳州不吃狮子头，那就是白来了！”
云楚探筷夹起肉丸，只浅尝了一口，就将它放到身边小白的碗里。
佳肴满桌，她每样内吃几口亦已经足以吃饱，哪里还有地方再装下这么大一只肉丸。
放下手中的筷子，沈凤初笑着起身，“时候不早，凤初与楚楚还要出城，先走一步！”
在座众人皆是起身，沈凤初就再次抱起云楚，下楼，入辇。
小白嘴里叨着装着肉丸的盘子，利落地跳到二人脚步。
此刻，它亦早已经吃饱，只是念着这狮子头的美味，舍不得放下。
斜一眼它的样子，云楚只是笑骂出声，“吃货！”
“起辇！”
上官无忌扬声下令，几个汉子立刻抬起华辇，在众凤骑营的保护下，走向东城门。
柳州码头建在城外，想要回船，必须出城。
一路来到东城门下，上官无忌立刻就向值夜的哨官出示了文书。
听说辇上的就是早已经名满柳州的那二位世子公主，哨官哪里怠慢，忙不迭地命人开了小门，放众人出城。
时值深夜，城外只是漆黑一片，凤骑营众人早已经燃起火把，百余人紧紧护行在华辇四周，不敢有半点怠慢。
一路来到码头，只是平安无事。
候在岸边的船夫立刻就起身迎上前来，几名抬撵的汉子就将华抬到小船上。
柳州，两座码头。
一座，是水师码头，在城外百里处。
一座，就是他们所在的货运码头。
货运码头，水道较浅，两艘护行的沙船可以靠岸，云楚的楼船太大，吃水深，只能将船停在江中，故此，上下岸只能用楼船上带着的快船来运。
“一小队随我护行，二小队将战马牵回船上！”
上官无忌挥下手掌，几十个凤骑营子弟就翻身下马，分别落上另外的两艘小船，护送着云楚与沈凤初划向停在深水处的楼船。
船夫点蒿，快船就离开河岸，缓缓向前。
一直在小口地啃咬着狮子头的小白，突然抬起脸，眼中露出警戒之色。
辇上，云楚与沈凤初几乎是同时转脸，看向船尾。
哗！
水花突溅，原本平稳向前的小船突然剧烈一晃，一只手掌无声地搭上小船的船舷，寒光闪过，站在右手边抬辇的那个汉子的膝盖应声而断。
那汉子吃疼地大叫出声，身体无法自控地失去平衡，力量牵引之下，几个抬辇人皆是失去平衡，整个华辇立刻向着江水倾斜。
“小白，跳！”
足尖在脚踏上轻轻一点，云楚的身体就斜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啪得一声落入江水之中。
踩水浮出水面，云楚看一眼不远处向她游过来的小白，松了口气，正要转脸去寻找沈凤初，身体已经感觉到一股意样的水流。
她转脸看去，只见起伏的江水中，一道水浪正直直地向着她的方向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