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叔宝终于安全返家,经历一场大难,好歹算是囫囵着回来了,双手烧伤,双脚冻伤,耳朵也少了一个,伤得如此之重,至少一段时间不能出去作恶了。

汾阳侯府邸,老侯爷高高在上品着香茶,两个儿子和几个幕僚在下面坐着议事,三少爷被绑架一事实在蹊跷,加上目前长安的局势错综复杂,让人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何方势力在和汾阳侯作对。

这批人是尉迟家的客人,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尉迟光本人已经亲口承认了,可是这正好能证明此案不是尉迟光安排的,试想他若是要对付吕叔宝,又怎么会明目张胆的在红袖招使用尉迟家的招牌呢。

吕叔宝在山神庙中听到的那一句对话才是关键,温大人,试想陕西姓温的大人有几个,无非是到任没两年的温彦,偏巧温彦以前是甘肃巡抚,而这些刀客也是甘肃来的,这就无形中增加了温彦的嫌疑。

“照我看,肯定不是尉迟光下的手,他一做生意的,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巴结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挑起事端,八成是温彦这老匹夫的主意,想拿咱们汾阳侯府下手,巩固自己的位子。”老大吕仲达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此言差矣,甘肃的刀客并不一定就是温彦的人,或许是现任甘肃巡抚柳松坡的人马也未可知,柳松坡和温彦素来不和,借此机会嫁祸于人也未可知啊。”老大吕伯当阴沉着脸说。

幕僚们也摇头晃脑跟着插嘴,无非是把矛头对准汾阳侯家的各路仇人,仔细分析下来,似乎谁都有嫌疑,这也难怪,汾阳侯家太过嚣张,树敌不少,陕西境内想动他们的人太多了。

下面议论纷纷,热火朝天,忽然老爷子把茶杯重重一放,咳嗽了一声,顿时鸦雀无声,汾阳侯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秦王进城了么?”

吕伯当答道:“回父亲大人,秦王殿下已经驾临长安,但是在路上偶感风寒,这两天谁也没见,只在府中休息。”

汾阳侯哦了一声,又低头喝茶了,下面诸人面面相觑,难道说秦王也有嫌疑?吕仲达忽地站起:“别管是谁和咱家作对,这个招咱都接了,既然敢对老三下手,他们肯定还有后手,到底陕西是谁的天下,走着瞧!”

汾阳侯微微点头:“老二这话说的对,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正理,对方肯定还有后手,咱们接招就是,都散了吧,各自打探消息去。”

堂上的人轰然退下,老侯爷在上面自言自语道:“秦王,秦王,到底这八百里秦川谁才有资格称王…”

三日的期限很快就到了,夜晚华灯初上时,一顶两人抬小轿子来到奥黛丽家门口,轿帘子掀开,一位气质儒雅的文士走了出来,捋一捋长髯,叩响了大门,片刻之后大门打开,里面露出一个女子来,上下打量着这位陌生的客人。

那文士正是元封假扮的,那女子则是奥黛丽,眼下风头没过,大家都小心着呢,奥黛丽眼睛往巷子两旁扫了两眼,低声道:“出去往左拐,有人在等你。”然后提高声音道:“客官请回吧,这里关张好久了。”

文士告一声叨扰,退了回来依旧上轿出了巷子,看左手果然有一辆两轮马车停在路边,两下里四目相对,确认了目标,马车便在前面引路,轿子在后面跟着,穿过大半个长安城,终于在一所庞大宅院的后门停了下来。

孟叶落从马车中跳下来,推开后门招呼众人进来,小轿子抬进后门,众人才丢了轿子现出本身,原来两个轿夫和一个跟班正是赵定安、叶开和赵子谦装扮的,元封从轿子中出来,假胡子已经摘下,他打量着这座气势恢弘的府邸问孟叶落:“十三郎,这是谁的宅子?”

“过一会就知道了,随我来。”孟叶落引着四人往里走,边走边问:“九哥,这些年你们以何为生?”

不是不相信自家兄弟,实在是因为不知道孟叶落背后站的是谁,属于哪个阵营,元封只能含含糊糊的说道:“还不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在西北一带凭着刀马讨生活。”

这个回答很符合孟叶落的预料,他不再言语,穿过悠长的回廊将众人引到一个雅致的院落,张平正披着一袭熊皮大氅站在院门口等着他们,看见四人过来,张平拱手施礼:“又见面了。”

双方见了礼,走进正堂,堂上已经摆了丰盛的酒宴,一名侍女上前帮张平脱下大氅,露出里面杏黄色的袍服,他一转身,胸前张牙舞爪的四爪金蟒光彩夺目!

众人一时间呆了,这倒不是他们装的,张平竟然是皇亲国戚!这一点就连元封都没料到,张平很满意这种效果,轻轻笑了一下道:“孤便是新近就藩的秦王了,前日微服私访,未能如实相告,还望各位海涵。”

“参见秦王千岁。”元封最先反应过来,作势欲拜,早被秦王一把扶起:“都是自家兄弟,何来这些虚礼,快快上座,咱们痛饮几杯再说。”

众人落座,眉宇间皆有喜色,高兴的是孟叶落总算有出息了,跟着秦王殿下混,起码是个王府长史吧,孟叶落也是非常高兴,他以为众兄弟是找到了大靠山才这么欣喜的,其实他却不知,在座的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在西域不知道扫平了多少小王国和部落,帖木儿大帝那样的千古帝王都干翻了,还在乎这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小王爷?

秦王端起酒杯道:“前日和众兄弟大闹红袖招,惩恶扬善,快意恩仇,实乃本王今生最快意的一件事,来,为这个喝一杯。”

众人都举杯,只有赵定安愁眉苦脸若有所思,秦王微微一笑,拍拍手,堂下自有两个侍女将紫苑姑娘扶了出来。

“完璧归赵,哈哈。”秦王笑道,赵定安忽地站起,跳到紫苑面前道:“小冬,你还好么?”

看到这个陌生的男人如此紧张兮兮的关心着自己,紫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他面对的是自己,但真正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叫做小冬的女子,但话又说回来,世间如此痴情的男子还能有几人,自己只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罢了,能借此机会逃离苦海何尝不是幸事,索性就认了吧。

于是她低低道:“奴家一切都好,有劳官人挂念了。”

“小冬!”赵定安一把抱住紫苑,虎目中流下泪来,众人也都感慨,能找到一个孟小冬的替代品,对定安来说总算是件好事。

“好了,把小冬姑娘扶下去梳洗打扮吧,咱们谈些正事。”秦王道。

赵定安恋恋不舍的看着紫苑下去,这才回到座位上,元封在下面踩了他一脚,赵定安迷茫的眼神才恢复了正常,定了定神,专心听秦王讲话。

“孤是今年十月封的亲王,封地就在长安,长安距离京师千里遥远,孤一点也不熟悉,所以在正式就藩之前,带着孟大人前来微服私访,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了,陕西吏治腐败,兵祸尤甚,纨绔子弟打群架,竟然能招来三个营的兵马,任意封锁城门,搜查民宅,这还是大周朝的天下么?这还是张家的江山么?这长安城,莫非姓吕!”

秦王越说越气愤,到最后竟然敲起了桌子,众人却不为所动,长安城姓张还是姓吕和俺们有个屁的关系,叶开和赵子谦只顾喝酒,赵定安眼神飘忽,似乎心神早就飞了,元封也低着头若有所思,孟叶落见不是个事儿,赶紧咳嗽一声,元封猛抬头大声道:“对,这长安城难道是他汾阳侯的,简直反了他了。”

得到共鸣,秦王的情绪才稍微平静了一些,又道:“这两天陕西的官员都来觐见,一个总督两个巡抚,还有本地各衙门主官,唯独不见陕军提督吕伯当,还有汾阳侯这个老贼,想我堂堂一个亲王,难道还要上门去拜见他不成?”

元封等人也是刚到长安,对大周朝的政局以及陕西的局势不甚清楚,只能顺着秦王的意思附和,秦王说一句喝一杯,众人也陪着他喝,正所谓酒逢知己,秦王酒量本来就不是很好,痛饮一番之后竟然醉了,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在念念叨叨。

孟叶落叹口气,喊来两个侍女将秦王扶进去休息了,对众人道:“诸位哥哥莫怪,小弟当日不能如实说明身份也是有苦衷的。”

元封他们虽然也喝了不少酒,可是一点也没醉,大家都对孟叶落表示理解,到底是吃官家饭的,身不由己嘛。

孟叶落这才侃侃而谈,将自己逃离十八里堡之后的情形说了出来,当日一场混战,孟叶落负伤昏迷,三天后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附近村落都不敢收留十八里堡的人,无奈之下只好投靠了过路的马帮,他能写会算,人又俊俏,被马帮老板收为义子,辗转来到中原,恰逢朝廷恩科,义父帮他捐了个贡生,参加了河南的乡试,没想到一举高中河南省解元,来年参加春闱,又是金榜题名,位列三甲,殿试上皇帝钦点了状元郎,跨马游街三日,可谓风光无限,从翰林院的翰林做起,短短两年多光景,孟叶落就做到了监察御史的位子,虽然品级不高,但是代天巡狩,权力无限,眼下他就是专司巡按陕西的监察御史。

至于为何投效秦王门下,那说来就话长了,秦王是今上的第四个皇子,一直以来很受宠爱,本也是有希望夺嫡的,可是朝中风云变幻莫测,皇上最终还是立了长子为太子,其余三个儿子分封各地,四子张承平就藩长安,是为秦王。

在朝廷上混,不投身于某个阵营是万万不行的,碰巧孟叶落的恩师就是四皇子的老师,两人因此结识,年龄相仿,志趣相投,所以孟叶落便成为四皇子派的大将,在秦王就藩长安的时候也就任了巡按陕西的监察御史,协助秦王治理封地。

第16章 添酒回灯重开宴

没想到孟叶落的经历如此精彩,如此传奇,昔日十八里堡的鼻涕虫,兰州府落地的秀才,竟然成了大周朝的状元郎,堂堂巡按陕西监察御史,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啊,而且还背靠秦王这棵大树,众兄弟都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赵定安忽然道:“十三郎,那日在红袖招你们为何不直接亮明身份,吓退那帮狗贼,堂堂秦王千岁还要东躲西藏的,是何道理?”

孟叶落道:“大哥你有所不知,千岁和我是微服私访,而且去的地方又是烟花之所,万万不能暴露身份,不然后果相当严重。”

“严重个啥?王爷在自己地面上耍耍还犯法么?”赵子谦也不解道。

“唉,你们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且听我慢慢道来。”孟叶落一边招呼众兄弟喝酒,一边侃侃而谈,将这其中的玄机说了出来。

原来当今皇帝有四个皇子,个个都是人才出众,虽然皇帝春秋鼎盛,但是为了社稷安定,早立皇储也是理所当然,现在虽然已经立了大皇子为太子,但并不代表夺嫡就没有希望了。

如今朝堂上的局势是一团乱麻,谁也理不出个头绪,但可以确定的是,变数还有很多,一来因为皇上并不喜欢大皇子,而且大皇子的母系力量太过强大,外戚强势自然不是好事,二来是皇帝分封了其他三个皇子为亲王,镇守各地,大周朝的亲王可是有实权的,封地的民政军事一把抓,所以大臣们都以为,这是一次考验的机会,哪个皇子在当亲王的时候干的出色,就有重新成为皇储的机会。

“所以,殿下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倘若被陕西地方官员知道殿下在风月场所大打出手,传到京师一定会使圣上震怒,从而降低对殿下的好感,这就是我们不敢暴露身份的原因。”孟叶落道。

元封忽然哑然失笑:“十三郎,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孟叶落纳闷道:“九哥何出此言?”

元封道:“我讲个故事你就明白了,当年曹操派两个儿子出城办事,但同时又让守城军士严守城门不得出入,小儿子曹植走到门口被拦下来了,灰溜溜回去说爹爹我出不去,而大儿子曹丕则拔剑砍了守门军士,径直出城了。”

众人还不大明白,孟叶落已经恍然大悟:“莫非陛下在考量秦王的胆识魄力?”

“不错,根据你们刚才所说,陕西可不是铁板一块,汾阳侯势力庞大根基深厚,俨然已经是一方诸侯,皇上把四儿子派到这个险恶地方当王爷,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打算把这个儿子往火坑里推,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磨练他,锻炼他,考验他。”

孟叶落深以为然,道:“当初陛下宣布四皇子为秦王的时候,殿下还郁闷了一段时间,没想到陛下还有如此深意,哎呀九哥,你真是智勇双全啊,不当官都可惜了。”

元封道:“十三郎,你既然已经跟定了秦王殿下,兄弟们自然会帮衬于你,咱们在陕西还有些事情要做,不妨通力合作一把。”

孟叶落咬牙切齿道:“我当然记得,温彦老贼如今是陕甘总督,此番我主动请缨前来长安,表面上是为了协助殿下,其实是为了报仇,上面把温彦调离甘肃,也是为了架空他,如今他已经是没牙的老虎了,用不了多久咱们的大仇就能得报。”

说到报仇,众人沉默了一阵,半晌孟叶落才说:“如今秦王殿下初来乍到,手下只有三百王府卫队,实在没有堪用的人才,哥哥们若是不介意,不妨充作王府侍卫,以后升任军职的机会多多,若是殿下能荣登大宝,各位更是可以封侯拜将,光宗耀祖啊。”

如此大好的前程,如此蛊惑人心的话语,本以为兄弟们会热切相应,孟叶落哪里知道几位哥哥现在的层次,漫说是什么侍卫了,就是总兵提督,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看孟叶落一脸的诧异和失望,元封淡淡的笑了:“这是十三郎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

“都是,那天在红袖招见到哥哥们如此神勇,如此仗义,殿下就起了爱将之意,有心招揽哥哥们,我也想咱们兄弟都有个好的前程,在王府当侍卫,总比在西域风餐露宿刀口舔血要好吧。”

孟叶落是一腔真情,元封也不忍心拒绝他,同时也感到秦王对自己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资源,傍上这棵大树,很多复杂的事情就能变得简单,他想了一下道:“好吧,我们答应给殿下帮忙,不过听调不听宣,只是帮忙,不能当下人使唤,你也知道,哥哥们野惯了,一下子上了辔头不舒服。”

“这个…待明日我请示殿下之后再说。”孟叶落一时间不敢擅作主张,忽然屏风后面一声喊:“有何不妥!孤就是喜欢这种江湖豪杰。”

话音刚落,秦王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身上还带着醒酒汤的味道,元封细心,还看到他靴子边上有呕吐物的痕迹,看来这位殿下刚才并未睡觉,而是去呕吐了一番,喝了点醒酒汤,又跑来相陪客人了,这秦王还真是个爱才之人呢。

秦王豪气万丈的说:“若是那种一心想着富贵发达的人,孤反而看不上,越是这种义气为先,不重名利的好汉,孤越是敬佩的紧!这几位兄弟,孤交定了!来人啊,添酒,加菜,把牛油大蜡点上,孤陪兄弟们一醉方休。”

正所谓添酒回灯重开宴,年少的秦王豪气万丈,换了大碗和众人豪饮,他酒量不堪,却不愿示弱,每饮必干,颇有舍命陪君子的意思。

喝上了头,秦王瞪着红通通的眼睛道:“孤是秦王,你们就是秦王府的大将,你是秦叔宝,你是尉迟敬德,你是程咬金,你是徐茂公,你是…”话没说完,一头栽倒,酣然大睡。

元封放下酒碗叹道:“殿下真乃性情中人,咱们就帮他一把,让他做个风风光光的秦王吧。”

众人都说好。

这回秦王是真喝醉了,鼾声如雷,晃都晃不醒。孟叶落招呼下人把殿下抬下去休息,又对众兄弟道:“天色已晚,不妨住在王府吧。”

元封道:“不妨事,我们还是回去的好,正好把紫苑,哦不,是小冬接回去,要不然你定安哥心里不安生啊。”

孟叶落道:“既然如此,我送你们一程。”

一行人依旧从后门出去,先前的两人抬就不要了,换了一顶四人抬的轿子,紫苑姑娘坐在里面,四个王府的轿夫抬着轿子,孟叶落从王府马厩里调了几匹马出来借给众人,一起骑着返家。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积雪映射着月色,发出惨白的光芒,这场酒喝到了半夜,大街上已经了无人迹,只有偶尔传来的更夫梆子声,忽然元封低声道:“不对,后面有人盯梢。”

众人急忙停步,手慢慢伸向腰间,眼睛警惕的注视着道路两旁的房顶,树木,元封对后面黑暗的角落喊道:“出来吧,别躲了。”

暗处果然走出来一人,打个唿哨,四下里又慢慢走出十五六个短打汉子,手中皆拿着单刀铁尺,孟叶落喝道:“尔等何人,长安城内竟敢公然抢劫!”

那人冷声道:“在下甘肃提刑司总捕头,列位前几天犯的案子难道忘了?”

听他话音有些熟悉,元封试探着问道:“这位大人可是姓王?”

“不错,在下姓王。”

“王小尕?”

那汉子愣了,迟疑道:“你是谁?”

“我是元封!”

“啊!”

王小尕没料到自己追踪的要犯竟然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他急忙走上前去,借着微弱的月光端详这几个人,可不是么,元封,赵定安、叶开、赵子谦、还有孟叶落,全是老兄弟!

铁血总捕头竟然哽咽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握住兄弟们的手,无语凝噎,他手下的捕快们不知所以然,有人问道:“老大,咋的了?”

“没事?一场误会,你们散了吧。”王小尕把手下打发走,道:“走,喝酒去,我请客!”

又喝…

谁叫遇上了兄弟了呢,长安城娱乐业发达,彻夜营业的酒店也不难找,王小尕领着诸人来到一处里坊,寻了一处酒家进去喝酒,至于紫苑姑娘则让赵定安先送回去,待会再赶来不迟。

又是一场豪饮啊,刚才在秦王府喝的是从江南带来的女儿红,现在喝的是正经高粱烧,这啤的白的搀着喝,好汉也架不住啊,不过众人依然痛饮不止,兄弟重逢,一醉方休。

第17章 汾阳侯耍横秦王府

得知祖母尚在人间,王小尕很欣慰,一连干了三杯才道:“快三年了,一直没有你们的消息,原来你们在凉州啊。”

元封奇道:“去年我曾派林廉江去铜城找你,你们没碰面么?”

王小尕道:“那段时间柳大人升迁,从铜城知州升任天水知府,想必是在路上,林廉江自然找不到。”

原来如此,元封默默地点点头,可是林廉江一去不返,终究还是个心思。

“对了九郎,前段时间汾阳侯家三公子被绑票一案,是不是你们做的?”王小尕借着酒劲问道。

自家兄弟面前打马虎眼没啥意思,元封很光棍的说:“对,就是我们几个做的,小尕你不会拿我们吧?”

王小尕笑道:“谁操那份闲心,要不是陕西提刑司的伙计说作案的是甘肃口音,托我帮忙查办,我才不管汾阳侯家的破事呢,没想到一查把你们查出来了,没事,这事我兜着。”

元封道:“你是甘肃的总捕头,跑到长安来有什么公干?”

王小尕道:“此番前来长安,主要是陪柳大人述职,我这个总捕头全靠柳大人栽培,他身边没有可信的人,我随行保驾还能派上点用场。”

元封点头道:“这么说柳大人还在长安,小尕你看看能不能安排我和柳大人见个面。”

王小尕一拍大腿:“没问题,小事一桩,对了九郎,以前在芦阳县的时候你就是班头,现在不如重操旧业了,我和柳大人说说,给你也弄个总捕头的位子,你看咋样?”

元封淡淡的笑了:“再说吧。”

“还说啥,这事就定了,这是甘肃提刑司的牙牌,你先拿着,回头我找大人补个公文,你就是六扇门中的人了,万一陕西方面有人查你,拿牌子给他们看就行。”王小尕大包大揽,竟然当场把元封收录为公门中人,真让元封哭笑不得,不过人家盛情难却,元封也就将牙牌笑纳了,这所谓总捕头其实依然属于官府聘用人员,连九品官都不算,所以王小尕个人就能拍板,当然,总捕头的权力还是很大的,黑道白道上大家伙也都给面子,这牙牌的价值可不低。

一场酒喝到了天明,众兄弟这才散去,每个人心中都是兴高采烈,兄弟重逢是一方面,得到助力又是一方面,孟叶落现在是官场上的人了,除了秦王这个不怎么强硬的靠山之外,在陕西并无任何力量可以依靠,现在忽然多了一帮兄弟,自然开心,而王小尕的心思就要简单一些,他是甘肃的总捕头,黑的白的也都沾一些,有这帮强横的兄弟做后盾,不管干啥事底气都足一些。

元封他们更不用说,本来以为在长安举目无亲的,哪知道竟然挂了个一位王爷,一位监察御史,还有一个总捕头,衙门里有人好办事,眼下要做的几件事忽然变得简单起来了。

众兄弟回到住所大睡了一场,等到下午才去秦王府拜访,门房已经得到通报,这几位爷来了只管迎进来奉茶便是,来到偏殿坐着休息,不一会儿秦王殿下便一脸怒色的来了,见到元封等人才勉强一笑道:“各位兄弟久等了。”

元封等人赶忙起来见礼,宾主落座,元封问道:“适才见千岁怒形于色,不知道是何人如此不开眼,触怒了王驾?”

秦王道:“孤听从长史劝说,屈尊前去拜会汾阳侯,谁想却坐了半天冷板凳,根本没见到汾阳侯,孤气不过便转回了,不过现在见了众位兄弟,心情也就好多了。”

今天孟叶落不在王府中,他毕竟不是王府官员,还有自己的一滩事情,没有了这个纽带,元封和秦王殿下倒也相谈甚欢,正聊得入港,忽见一下人飞也似的跑来道:“启禀王爷,汾阳侯驾到。”

刚才登门不见踪影,这回却又跑来,这是怎么个意思,但既然已经上门了,还是得出门迎接,毕竟汾阳侯的资历老,年龄大,是秦王的长辈。

秦王对元封道:“请稍坐,孤去会会汾阳侯。”

这边刚出偏殿,汾阳侯已经进来了,老头子并未穿正式的袍服冠带,而是一身箭袖劲装,显得老当益壮,进了二门就哈哈大笑道:“殿下,老夫来迟了!”

秦王脸上现出尴尬的笑,好歹这是王府,汾阳侯竟然说进就进,如入无人之境,他看看紧跟在后面的几个王府侍卫,侍卫们也是一脸的为难,汾阳侯不顾礼数,谁敢拦他。

老头子放肆的打量着王府中的陈设,不住嘴的夸:“不错,不错,到底是王府,比我把残破的侯爵府雅致多了。”他四下里打望,秦王就只能在旁边陪着,看样子就像是晚辈伺候着叔伯。

一番品头论足之后,汾阳侯才道:“外面寒冷,还是殿上叙话吧。”说着自顾自的走上银安殿,秦王在后面跟着也上了殿,在宝座上坐下,汾阳侯也不参拜,大模大样的在一坐,摆手让下人把礼物奉上,六口箱子,里面尽是金银珠宝玉器古玩绫罗绸缎,秦王一看脸色就不对了,早上他去汾阳侯府的时候,送了三箱子的礼,现在人家还礼来了,竟然多了一倍,薄来厚往也不是这个样子,秦王到底是个王爷,给你送礼那是赏赐,你反送过来一倍的礼物算什么,叫板么?

汾阳侯道:“今天早上老夫前去城外演武场练兵去了,结果却错过了殿下来访,唉,这一天不练浑身就不得劲啊,儿郎们也得天天操练着,要不然怎么保咱们大周的江山啊,殿下就藩长安,老夫更感责任重大,殿下你是不知道,前几日老夫第三个不争气的儿子,在大街上就被人割了一只耳朵,这长安城不太平啊,刚才我看殿下府上也没几个像样的侍卫,不如这样。”说着汾阳侯朝下面喊了一声:“张龙李震!”

两个精装汉子上殿磕头,口称:“属下见过侯爷,见过王爷。”

这倒不是他们故意这样说的,而是在他们心中不管怎么排,汾阳侯的名次都要在秦王前面。

汾阳侯道:“这两个小子身手不错,老夫就留给贤侄你了,看家护院啥的能指望上。”也不等秦王反应,就虎着脸道:“张龙李震,还不给王爷磕头,以后你们就是王府侍卫统领了。”

秦王这个气啊,冷笑道:“小王这里人手倒还不算紧张,这两位虎将还是留给侯爷吧。”

汾阳侯端起的茶杯放下了,笑咪咪的说:“贤侄可是嫌这两人武功不佳?这个好办,贤侄可以挑选两名上等武士和他俩比武,身手如何一试便知。”

秦王忍怒道:“这就不必了吧。”

“哎,那不行,不能让人家说三到四,说我吕珍把两个酒囊饭袋硬塞到秦王府里,殿下不愿意挑,老夫自己挑。”说罢走下殿去,从秦王侍卫中挑出两个个子高大的武士,道:“这两人就行,比比看吧。”

秦王一看,汾阳侯眼力倒还不错,挑中的正是自己手下比较得力的两名侍卫,他有心让汾阳侯吃瘪,便点头示意两名侍卫可以进行比武。

汾阳侯又道:“比武就得真刀真枪,要不然那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没意思,老夫做个主,你们四人比武,不讲规则,不论生死,只管输赢,赢了有赏,死了有安家费。”

秦王气不过,也点头答应了,四人各取了兵器在银安殿下站定,互相行了礼,这才开打,张龙李震是汾阳侯手下死士,武功果然了得,那两名侍卫则是京军行伍出身,单打独斗的功夫明显不如对手,刀来剑往很快就落了下风,打了二三十个回合,张龙李震步步紧逼忽然发力,长刀落处血花飞溅,两名侍卫宝剑脱手被砍倒在地,胸前飚血不止,张龙李震一步赶上,高举长刀正要劈下,秦王大喊一声:“住手!”

张龙李震一愣,但长刀依然狠狠劈了下去,眼看那两个侍卫就要身首异处,汾阳侯才暴喝一声:“停!”

两把刀及时停下,距离侍卫的咽喉还有一寸的距离,张龙李震从容还刀入鞘,向殿上抱拳道:“失礼了。”

汾阳侯骂道:“狗日的下手这么狠,没点轻重!还不给人家赔礼。”

张龙李震又转身对着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两位侍卫拱手道:“承让,下手重了,见谅。”语气和眼神中却透着轻蔑与不屑。

在场数十名秦王府侍卫,全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那两名重伤的侍卫正是他们的正副统领,统领都让人家干翻了,他们这些小兵就更别提了,只能灰溜溜的把伤员抬起下去找郎中医治去了。

秦王脸上蒙了一层阴郁的灰色,汾阳侯却极其兴奋,哈哈大笑道:“贤侄,这回你相信了吧,这两个小子可是老夫的爱将,武功那是没的说,你要是不收,老夫的面子可就掉地上了。”

蹬鼻子上脸啊,秦王太年轻,在京城里也没遇见过这种人,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只能气得脸色发红,忽然偏殿内走出一人,朗声道:“这种三脚猫的功夫也算是汾阳侯府的爱将?我们秦王府要是收了这俩人,殿下的面子可就掉地上了。”

第18章 府侍卫长

汾阳侯顿时大怒道:“哪里来的小子,不知礼数,来人啊,给我拿了!”

那人正是元封,见汾阳侯发飙,他毫不惧怕,冷笑道:“小的是秦王府的家将,要责罚也是秦王殿下责罚,不知道您这位老先生官居何职,竟然能在秦王府内发号施令,拿这个拿那个的。”

秦王也很不满的干咳了一声,示意这是在自己府里,不知礼数的人应该是汾阳侯才是。

汾阳侯脸色一变,忽然哈哈大笑:“小子有种,敢说老夫推荐的人是三脚猫,老夫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成色,过来比试比试吧。”

元封道:“对付两个三脚猫还不需我出马,我们王府的伙夫就行。”说着回头招呼赵子谦:“小强,你上。”

赵子谦大大咧咧的走过来,对张龙李震一抱拳:“请赐教。”

张龙李震不约而同的望向汾阳侯,老头子上下打量一下赵子谦,没看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便冷笑着点点头,又转脸对秦王道:“小的们下手不知道轻重,还望贤侄见谅啊,都是军中下来的好汉,经历过战阵的…”

银安殿上说着话,下面已经开打了,张龙先上,他欺赵子谦手上没有兵器,挥刀就砍,哪知道赵子谦速度快的出奇,劈手将张龙手中的长刀夺了过去,左手一记勾拳打在张龙耳根处,张龙当场就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李震见状大惊,拔刀劈来,赵子谦用抢到手的长刀一挡,李震就觉得虎口一麻,长刀脱手而飞,紧接着赵子谦的拳头就到了,一记黑虎掏心砸在李震胃部,打得他当场呕吐,赵子谦还不罢休,横扫一腿将李震放倒,这才丢了手中刀对殿上说道:“献丑了!”

“好!”秦王忽地站起,大呼一声,下面几十个王府侍卫也都高声叫好,汾阳侯脸上却挂起了寒霜,他淡淡的说:“来人啊,把那两个没用的废物给我宰了。”

立刻上来四个人不由分说将张龙李震按住,一刀刺进心窝,当场结果了性命,尸体迅速抬了出去,只留下两滩鲜血。

“老夫还有事,告辞了。”汾阳侯一拱手,径直走了,秦王也不送他,冷冷的坐在那里,王府长史见气氛尴尬,赶紧跑过去相送。

一直看着汾阳侯的身影出了仪门,秦王才愤然站起道:“老贼欺我太甚!”

众侍卫也都愤恨不平,汾阳侯做的确实过分,今天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明明知道秦王要过府拜会,故意不在府中等候,先让秦王坐一回冷板凳,然后再过府示威,借比武之名杀伤两名王府侍卫,尽显自己的威风,以图彻底把秦王压制住,不巧秦王府中藏有高人,比武落了下风,汾阳侯一怒之下当场杀人,在秦王府内杀人见血,这也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行为。

幸亏有元封等人在,秦王深深庆幸自己结交了这帮朋友,他将元封等人请上殿来道:“元公子,孤的侍卫长伤了,不如你来暂任此职吧。”

元封道:“殿下有所不知,我擅长的是长枪大戟、马上格斗,至于短兵拳脚,贴身近战还是这位兄弟要强一些,侍卫长之职他比较合适。”说着将赵子谦推出。

秦王点点头,上回在红袖招打群架的时候他也发现了,这几个人各有特色,元封是总指挥统领全局,是小团体的灵魂人物,赵定安大开大合,战力出众,但也属于将才那一类,武功倒不算很好,叶开的武功最好,剑法精湛出神入化,但相貌太过俊秀,和孟叶落一样都长着一张比女孩还漂亮的面孔,威慑力大大的不足,而赵子谦则是蜂腰猿背,相貌堂堂,武功属于那种街头缠斗的野路子,自成一派相当好使,让他做侍卫长,确实合适。

“好,那就让退之来做孤的侍卫长,今后孤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秦王说着,命人取来一口宝刀一面金牌赐给赵子谦。

元封推荐赵子谦出来,是他们几个人早就商议好的,所以赵子谦并无推辞,接了宝刀和腰牌,向秦王下拜,就此领了秦王府侍卫长的职务。

打击了汾阳侯的嚣张气焰,又收了一名勇将,秦王非常高兴,命人在银安殿上摆宴,招待元封等人,席间秦王有些有些后怕地说:“汾阳侯毕竟是和父皇一起打天下的长辈,就连父皇都敬他三分,今日孤让他下不了台,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元封道:“非也,千岁尊敬长辈,先去过府拜望,礼数已经到了,汾阳侯欺上门来,毫无君臣礼数,肆意妄为,其实也是来试深浅的,这种时候殿下可万万不能软,否则以后很难翻身,这可不是什么隐忍的事情,这是原则问题。”

秦王深以为然,他府里其实也有几个谋士,但都是老成持重之人,包括王府长史和太监总管在内,平日里总是劝秦王韬光养晦,能忍则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啥的,试想秦王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又是堂堂王爵,被人家欺负到头上还要忍,他如何能喜欢这帮谋士,反而是和元封这帮年轻人比较投缘,尤其是元封,沉着睿智,果敢刚毅,又不贪图他的权势富贵,和他在一起,真有如沐春风的感觉,秦王生在帝王家,从没体会到过兄弟之情,面对的不是笑里藏刀就是阿谀奉承,象这般真诚的友谊哪里见过,在潜意识里,他已经将元封视作了自己的长兄。

本来元封对大周朝的政局也不甚清楚,酒席上听秦王一席谈才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实际上大周朝的疆域比继承前朝时候还要少,凉州以西就不提了,宁夏也是一片乱局,朝廷无力控制,西南、东南亦是如此,表面臣服背地里根本不听朝廷号令,另外一些省份被封疆大吏把持着,形成家族统治,朝廷也无可奈何,比如以前的甘肃就是温彦的地盘,在他那几万甘军没糟蹋完之前,朝廷是没有能力动他的,再有就是长安这样的局面,当年的老兄弟,老军头把持着军权,汾阳侯势力庞大,威望又高,不把秦王放在眼里也是正常的。

一盘散沙,千疮百孔,这就是元封对大周朝的印象。

“皇上封殿下为秦王,想必是有着良苦用心的,殿下何不借此机会大展所长,做出一番事业来,也让陛下放心后继有人。”元封道。

“孤何尝不想如此呢,只是初来乍到,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做起,光是一个汾阳侯就够让孤头疼的了。”秦王叹气道。

“汾阳侯乃是一介武夫,有勇无谋,不足殿下多虑,我倒有一策献于殿下。”

“哦,请讲。”秦王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四个字,招兵,买马。”元封不动声色的说。

秦王眼中的光彩忽然黯淡下来,摇头道:“陕军乃是汾阳侯的人马,孤何尝不想拥有自己的军队,可是谈何容易啊,钱从哪里来,马从哪里来,人又从哪里来?”

秦王每年的俸禄就那些,几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渭河平原上倒是有几千顷的良田,但那也不够啊,陕西的税收他又管不到,上哪去弄钱,没有钱什么也办不到啊。

元封道:“钱财马匹都是小事,只要殿下一句话,保管源源不断。”

秦王奇道:“孤说什么话能有这么大用?”

元封一指西边:“殿下的财运在那里。”

秦王不解的眼神向西望去,却只看见天边的云彩,元封脸上依旧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说了两个字:“西凉。”

“西凉。”秦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和西凉大举通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