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帅府到城墙下的兵营,跑步只是一会儿功夫,怎么还没回来,傅有德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披衣下床,趴在窗户上,隔着明瓦往东一看,一股黑烟腾空而起,这场火可不小!

火烧成这样,大营的主将也不过来请罪,这事儿蹊跷,傅有德镇守山西多年,还是有些警惕性的,他赶紧抓起衣服往身上穿,五姨娘只好也爬起来,露着红肚兜和雪白滑腻的肌肤,一边帮大帅穿衣服,一边娇声娇气的抱怨着那帮不省心的丘八。

“嘭”的一声爆炸,许是火药库炸了,震得房里都落灰尘,这下傅有德更惊慌了,失火了竟然没人去救,连火药库都炸掉了,这还了得,他匆忙蹬上靴子冲出门去,门外一帮亲兵已经准备好了,拉来战马伺候大帅上马,直奔东城而去。

傅有德居住在太原内城,这是一座城中城,堡垒坚固,防卫森严,驻扎的都是傅有德的亲兵,所以汉军尚未摸进来。

出了城门,一行人正踩着结冰的道路往前走,街角一转,一队士兵迎面走来,看服色是自家人,可是队形相当古怪,不是排成纵列,而是散兵队形,稀稀拉拉的一字排开,交错行进。

傅有德的卫队长大喝一声:“你们是哪部分的?”

对面来人根本不搭话,当即卧倒在地,乒乒乓乓就开火了,大街上顿时被白色的硝烟和赤红色的枪口火焰所覆盖,猝不及防的亲兵们当场被撂倒一大群,要不是卫队长动作快,连傅有德都要中弹。

亲兵们到底训练有素,来不及装火药弹丸了,就直接拔刀挺枪冲了上去,对面敌人也挺着枪刺迎过来,双方战成一团。

傅有德从地上爬起来,在卫士们的护卫下仓皇向内城撤退,事到如今,他还没意识到汉军进城了,而是以为手下人叛变,老头子刚一进城,城门就轰然关闭,警号声四起,还在梦乡中的亲兵们匆忙爬起来,胡乱套上衣服冲出来,上城墙御敌。

傅有德气急败坏,登上内城的城墙,向刚才爆发遭遇战的地方看过去,战斗已经结束,地上躺着几十具尸体,穿的号衣都一样,看不是谁是谁,一滩滩的血已经凝固了,煞是骇人。

一股焦糊味飘来,他下意识的看看身上,胸口的位置有一个烧的焦黑的小洞,再往里抠,竟然是一枚尚有余温的弹丸,傅有德当即就汗流浃背,玩了一辈子的鹰,临了差点让鹰啄了眼睛。

此时“叛军”们已经躲到了街角拐弯处,一面牙旗探了出来,上面竟然写了个汉字!

“傅大帅,投降吧,王师已进太原城,负隅顽抗没出路。”听口音明显不是山西人,傅有德不由得一凛,难不成汉军真的打进来了?

此时兵器库还在燃烧,火焰映红了半边天空,浓烟滚滚很是吓人,城里老百姓不明所以,有的探头张望,看见满街的兵,又都吓得缩了回去。

大周顺天皇帝行宫,张承平彻夜未眠,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去,梦里见到了母亲,父亲,张士诚的面孔和那个素未谋面的生父面孔交织在一起,他也分不出谁是谁,总之那个模糊地影子就是自己的父亲,正在痛苦的纠结,忽然一声炮响惊醒了他。

不是炮响,是傅军的火药库爆炸,张承平猛然醒来,他本来就没脱衣服,此时直接出门,就看见东面一团黑烟,睡眼惺忪的小太监们也爬起来,狐疑的看着外面。

难道是…不可能,汉军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这隆冬的夜晚打进太原城,兴许只是火灾吧,张承平晃晃头,刚要进屋,忽然宫门外一阵噪杂,杨峰冲破内侍们的阻拦冲了进来,他蓬头垢面,看起来也是刚爬起来,一见张承平就喊道:“陛下,不好了,汉军进城了!”

张承平一震,随即叹道:“这么快就要终结了么?”

“什么终结不终结的,陛下快快更衣,微臣护送您去蒙古,咱们整军再战。”杨峰急切的说道,转而呵斥起毓风:“你个死太监,还不赶紧给陛下拿貂裘大氅。”

毓风站着不动,皇帝也站着不动,只是淡然道:“杨卿家,别忙了,我哪里也不起,就在这里等着。”

杨峰一跺脚:“陛下何出此言,是不是受了什么奸人蛊惑?”

张承平道:“我不是什么陛下,我累了,再也不想打打杀杀,争权夺利了。”

见他神色黯然,周围人也呆立不动,杨峰心头火起,怒道:“扶不起来的阿斗,你不愿意做皇帝,有的是人愿意,玉玺在何处?”

张承平道:“就在御书房,你需要的话拿去便是。”

杨峰风风火火冲进御书房,不一会儿便抱着一个明黄色的包袱出来,看也不看张承平一眼,径直奔了出去。

张承平苦笑一声,对毓风道:“你也走吧,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去也好。”

傅有德降了,他的军队都在数百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而汉军又在源源不断的开进来,除了归降之外,就只有覆灭一条路可走,明智的傅大帅最终选择了投降,但是要求汉军善待他的部属。

山西是最后一个未统一的地区,汉军也不想有太多杀戮,很自然地接受了条件,内城大门打开,垂头丧气的傅军鱼贯走出,将兵器盔甲丢在一旁,不一会儿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老将军傅有德灰头土脸,在一名军官的带领下来到汉军领军大将面前,虽然投降了,但是傲骨依然在,傅有德只是简单的一抱拳:“老朽败军之将傅有德。”

那个身材高大的汉军大将,看样子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很和善的笑了笑,答道:“在下刘元封,傅老将军有礼了。”

傅有德一惊,如此年轻,如此神勇,汉王御驾亲征千里雪夜袭太原,这仗,输的不冤!

太原城头,代表顺天皇帝的黄色旗帜被降下,一面大大的红旗缓缓升起,此时云团散开,一轮红日乍现,金光漫撒,阴霾多日的太原城终于迎来了一个晴天。

第7章 白马银枪

大周末帝,顺天皇帝张承平不知所踪,汉王也未加搜寻,只是淡淡说了句:“随他去吧,累了自然会回家。”就再也不提此事。

顺天小朝廷土崩瓦解,那些六部官员,王公贵族们,连帽子都没戴热就被迫摘下,所幸汉王仁慈,并未追究他们的责任,甚至对傅有德也格外开恩,依然令他父子统领山西兵马。

汉军在山西境内没有多少兵马。而傅有德部队基本上是完整的,立刻就可以投入使用,目前天下已经初定,唯有蒙古还在负隅顽抗,不过依照赵定安的风格,肯定会杀的血流成河,百十年内不用担心什么。

而原先栖身在太原的伪周余孽,杨峰和文海等人,则根本算不上什么祸患,在元封眼里,他们就和小老鼠一样不足以虑,任他们自生自灭便是。

唯一值得担忧的是位于河套地区的西夏,李家筹谋已久,志向远大,早就说过要建立皇朝,重整宋时荣光,可这也是元封所无法容忍的。

西夏铁鹞子的战斗力之强悍,元封早就领教过了,所以对西夏军还是有些忌惮的,同时李明雪又是他的妃子,李明赢是他的结义兄弟,在感情上他是不愿意和西夏开战的,但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作为一个空前兴盛的庞大王朝的主宰者,任何心慈手软都是要不得的,西夏若想生存,必须屈服。

傅有德留在太原城里,他的孙子们也和爷爷在一起,表面上是汉王体恤傅老将军年迈,不忍心他带兵出征,实际上是作为人质,让领兵的傅家三个儿子不要动什么歪念头。

事实上傅家三个儿子也不会起异心,汉军的强大有目共睹,若想在新朝廷里有一席之位,唯有真心投靠,打几个漂亮仗才是硬道理。

傅军以进剿蒙古军为名,向西运动,挤压西夏军的空间,同时位于宝鸡一线的汉军,也向北运动,形成合围之势。

银川城,李家大宅子,现在这座庞大的宅院已经升级了,不再是西北第一豪族的宅邸,而是西夏皇帝的皇宫。

翘脊飞檐,高耸入云,建筑式样和中原有些类似,但不尽相同,屋檐瘦削,重檐叠户,灰墙黄瓦,檐下垂着铁铃铛,穿着黄色袍子,坦露右臂的喇嘛坐在高处念着佛经,门口的大路上,马粪和骆驼粪遍地都是,已经冻成了冰坨。

皇宫内,一群紧衣窄袖的年轻人正雄赳赳的坐着,房门打开,一个阴沉着脸的青年挟着一股劲风走进来,年轻人一起行礼:“拜见太子!”

来者正是李明赢,当今西夏国的太子殿下,这几年来西夏和蒙古,山西傅有德部发生了无数次的战斗,有力的策应了汉军,同时也壮大了自己,力量比以前强大了十倍。

西夏已经建国,国号大夏,年号天承,因为父皇年事已高,所以李明赢以太子之位监国。

这些年轻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最大的也不超过三十岁,属于西夏军中的少壮派,对于大夏将来的走向,他们无一例外的倾向于东进中原,逐鹿天下。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那些跟随大公主殿下去过中原的武将们却是心里有数,别看现在西夏兵强马壮,跟人家汉军想比还是不够看,骑兵多又如何,现在打仗都是靠大炮,钢铁和火药才是战争的王道,西夏铁鹞子已经悄然过时了。

汉王的亲笔信送到了银川,信中提出了条件,封李家世代为王,镇守西夏,朝廷发放俸禄,与亲王同等,还可以保留一万人以内的王宫卫队,地区防务则交给朝廷负责,李家子弟,可以入京城国子监读书,也可以担任朝廷的任何官职,都没有限制。

条件貌似优厚,但是却引起了少壮派的愤怒,不是说好两家平分天下的么,怎么变成汉军一家独大,西夏只能为王不能为帝,这是决不可接受的屈辱。

一场纷争在内部展开,大公主派系的人马主和,太子掌握的少壮派主站,两边争论不休,今天太子召集部属,就是要做一个了断。

大公主人在南京,鞭长莫及,现在的李明赢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任凭姐姐打骂的青葱少年了,而是执掌大权的太子殿下。

父皇年迈,早已没有当年的锐气,听说汉军两路夹攻,向西夏靠拢,便有意求和,这更引起了少壮派们的不安和义愤。

一番密谋之后,少壮派的将军们昂首阔步的去了,他们手持令箭,要杀尽银川城内的动摇分子,为太子继位铺平道路。

一场屠杀开始了,用了不足一天时间,忠于大公主的臣子就被杀光了,一颗颗人头摆放在皇宫门口,李明赢却陷入了迷茫。

如果是在中原京城铲除异党,怕是要杀三天三夜都杀不完的吧,但是在银川,半天就收尾了。

多年前的一幕幕场景映入眼帘,青春年少之时,鲜衣怒马,笑傲江湖,何等的畅快开心,远没有今天这样烦恼。

李明赢最崇拜的人就是李元昊,在这位伟大的君主,西夏开国武烈皇帝带领下,党项人屹立于西北,百年不倒,男儿就应该像他那样活着。

当年的西夏帝国,是因为占据了富饶的河西走廊,甘州沙州凉州等地,再加上宋朝的疲弱,才有如此辉煌成就,而眼下凉州尽为元封所有,北灭蒙古,西平突厥,南定中原,一个庞大而又朝气蓬勃的帝国正在诞生。

而现在的西夏,除了河套地区之外,土地贫瘠,气候苦寒,百姓不足五十万众,铁器茶叶丝绸布匹都依赖进口,战略空间极其有限,想以一隅之地对抗刚刚兴起的中原霸权,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愚蠢,但李明赢必须去做。

即便死,也要死个风风光光,轰轰烈烈,像真正的男人那样在战斗中死去。

西夏与汉的战争在新的一年开始了,这也是一场短暂的战争,因为西夏内部产生了分歧,趁着儿子领兵在外,老西夏王指挥卫队发动了第二次政变,铲除了少壮派,切断了他们的后勤补给,单方面向汉军媾和。

与此同时,大公主亲自领兵西进,剿灭叛军,李明赢将同时面对自己的结拜兄弟,亲生父亲和姐姐三个敌人。

这三个人是他最亲近的人,却要兵戎相见,不得不说是一个悲剧。

西夏军在毛乌素荒原和汉军展开决战,此时西夏军已经分裂,除了三千铁甲军依然忠于太子之外,其余的西夏军都选择了中立,不再奉太子命令。

一边是孤零零的三千铁甲,一边是汉军六万重兵,马刀对大炮,三千对六万,胜败可想而知。

强悍的西夏骑兵一次次的发动冲锋,都被汉军的大炮和火枪所粉碎,战马在炮火中嘶鸣,骑士们踏着战友的尸体勇敢的前进着…

傍晚时分,阴冷的天开始飘雪,双方暂时休战,西夏军中只剩下四百多活人,还都挂彩,四面已经被合围,粮草也尽了,等待他们的唯有战死而已。

忽然对面打起白旗,几个人慢慢走了过来,李明赢强打精神,也带着两个人迎上去,双方在死人堆里会面。

李明赢的白色战袍已经变成了血红色,银色长枪的缨子也被鲜血染成了黑色,但依然英姿勃发,嘴角漾着笑意。

荒原上的风呼呼地垂着,将对面之人衣服上的鹅黄色丝带吹的啪啪直响,李明赢干涩的笑了笑,喊道:“大哥,姐姐。”

来者正是元封和李明雪。

“小弟!”李明雪喊了一声便哽咽了,从小她就最疼这个弟弟,现在搞得兵戎相见,一边是弟弟,一边是丈夫,让她肝肠寸断却又无能为力。

“别打了,跟我回家吧。”元封淡淡的说。

李明赢摇摇头:“大哥,你知道么,我一直不甘心被你的风头压过,但是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机会超越你,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的约定么,万一兵戎相见之时,只会不遗余力的战斗,真的英雄是不需要人怜悯的。”

元封无语,李明赢是西夏太子,少壮派的领袖,自小就养成了桀骜不驯的性格,让他投降,比杀了他还难。

不投降只有死亡,李明雪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泪眼婆娑道:“小弟,别打了,你打不过的。”

“没有打完,怎么之道,姐姐,我儿子还小,就托付给你了,大哥,咱们再来打过,说好不许留手哦。”

说罢,李明赢留下最后一个灿烂的微笑,转身去了,身影依旧挺拔,在暮色中蹒跚而去。

最后的战鼓鸣响了,西夏铁骑在似血的残阳下发动最后的决死冲锋,四百骑兵发出的轰鸣,竟如十万大军般浩荡。

汉军阵地,元封冷冷的下令:“开炮!”

西夏太子李明赢,战死于毛乌素荒漠,终年二十五岁,白马银枪小霸王的传说,将永远流传于河套内外,阴山南北。

第8章 大明

四月,元封率军返回燕京,随队前来的还有傅有德一家,西夏王一家,由于李明赢的顽抗,西夏王室不得保留,改为世袭公爵,居于京城,并且不得出任官职,而傅有德一家,由于平乱有功,封侯爵,赏银万两,其长子依旧领军镇守大同。

路过山西的时候,元封特地去五台山清凉寺拜佛,与一名年轻和尚相谈甚久,坊间流传这个和尚就是大周末帝张承平,但是汉王并未承认,只是下诏重塑清凉寺大佛金身,又赏赐了千亩良田。

燕京正式更名为北京,作为汉的另一个首都,和南京遥相呼应,河北省更名为北直隶,按照南京皇宫的格式修建皇宫,地址选在中海南海之东,工程浩大,元封又不愿意强征民夫,影响农桑,所以只好蚂蚁搬家,一点点的建造。

蒙古战事已定,赵定安封狼居胥,平定漠北,蒙古人小儿夜啼皆可以其名止之,大军南返,百姓无不夹道欢迎。

满都古勒已经被擒,押往南京,以备太庙献俘之用,北伐大军不做停息,旋东进辽东,准备讨伐高丽。

高丽王闻之,先发制人,派东北面元帅,知门下省事李成桂统兵北上,渡过鸭绿江以抗王师,李成桂行至半路,念军饷粮草不济,士气低落,此去必然兵败授首,与其送死不如回国一搏,取而代之。

李成桂大军南返,占领松京,罢黜高丽王,旋又拥立傀儡,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取而代之的野心,再废之,迁都汉城,以权知高丽国事的含糊头衔上表北京,愿意称臣。

汉军也是久战之师,士卒厌战情绪强烈,鉴于高丽已降,元封便正式册封李成桂为王,并赐国号“朝鲜”。

至此,北方大定,元封仿效唐制,在漠北设立安北都护府,管理蒙古各部,在辽东设立安东都护府,屯田镇守,控制女真等少数民族,又改敦煌为西京,西凉国为安西都护府,永镇西疆。

北京设立完整的六部衙门,管理北直隶以及安北、安东两个都护府,以李善长为相,代管北京,汉王率队返回南京。

此时的南京,已经摆脱了战争的阴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荣光,秦淮河上依然是纸醉金迷,大街小巷千灯万盏,彻夜笙歌。

汉王返京,百官到江边迎接,黄土垫道,万民欢呼,夹道欢迎,来到紫禁城前一看,到处都已经粉刷一新,战火焚毁的午门箭楼重新修建,比以前更加雄伟壮丽,连广场上的铺地砖都换了一遍。

进了午门,更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四下里花团锦簇,宫女太监都穿着簇新的绸缎袍子,御林军金盔金甲,朱漆杆的金瓜斧钺,威风凛凛,器宇轩昂。

这才是帝王家应有的景象,元封兴致勃勃,龙行虎步登上城楼,俯瞰紫禁城,不禁大为满意,这些文臣打仗不行,搞建设还真是行家里手,这么短的时间就将几乎被战火焚毁的紫禁城修缮一新,真乃大功一件。

“这紫禁城修的真是金碧辉煌,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木料砖石油漆铜铁啊,户部的钱够不够用啊。”元封禁不住感慨道。

柳迎儿陪同左右,娇笑道:“当然够用了,不但够用,还有富余呢,工部冯大人精打细算,把修缮皇宫剩下的边边角角都拿回家用了,一点也不浪费。”说着伸手一指城内某处,元封抬眼望去,只见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正伫立在皇城内,看地点应该是某位大臣的宅邸。

“这是?”元封回望身后众臣。

一个大臣慌忙出列跪倒,诚惶诚恐道:“臣冤枉!”

元封认得这是工部尚书冯一山,以前大周时期当过工部侍郎的,献城的时候也有功劳,所有就留用了,没想到却是个贪赃枉法的大蛀虫。

“孤又没有说什么,你何来的冤枉?”

冯一山做贼心虚,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水,嗫嚅道:“那是臣的宅院,并没有僭越啊。”

“哦,是这样啊,有没有僭越是一说,有没有贪墨就是另一说了。来人啊,摘了冯大人的帽子,送到都察院发落吧。”

两个侍卫上前,将冯一山架走,众臣战战兢兢,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的,元封也没有了游览的性质,打发了群臣,回武英殿的住所去了。

南京街头,某间西北风味的拉面馆,虽然已经是夜晚时分,依然在挑灯营业,店里没有一个客人,小伙计在门口的椅子上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忽然一男一女两个客人上门了,看服装好像是西北人,专门奔着这家面馆来的,小伙计揉揉眼睛,冲着柜台后面喊了一声:“两碗面。”

那个女客又添了一句:“再来一壶酒,一碟干切牛肉。”

片刻后,酒饭上齐,两人慢慢吃了起来,小伙计又开始愁眉苦脸的打瞌睡,柳迎儿对元封道:“慢慢吃,过一会有好戏看。”

元封摸不着头脑:“京城街头,首善之地,难道还有人作恶不成?”

柳迎儿笑而不语,指着远处道:“来了。”

一群汉子气势汹汹的过来,拿着铁锤镐头等物,来到小店门口,一人喝道:“三日期限已到,还不搬家,给我砸!”

元封顿时明白柳迎儿的意思了,强抢豪夺而已,不过单凭柳迎儿的本事,制止此事不在话下,为何把自己拉来,狐疑之下,他出来质问道:“你们是谁家的奴才,夜晚至此,强行拆迁是何道理?”

为首的汉子见元封器宇轩昂,这京中藏龙卧虎,他也不敢造次,便道:“我家老爷要建宅子,此间正好位于西北角,所以出资买下,没想到他们拿了钱竟然不搬,这又是何道理。”

拉面馆的老板此刻跑出来驳斥道:“这家门面靠街,盘下来花了我们一千两银子,你们扔下十两银子就要我们走,这不是逼人性命么!”

汉子道:“那我们不管,反正官府也判决了,你要是不服,尽管去告,我们等着你,不过奉劝你一句,想打赢官司那是做梦。”

听到这里,元封心头火起,怒斥道:“还有没有王法!反了你们了!”

汉子冷笑一声道:“过路人,莫管闲事,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元封怒道:“强取豪夺,这件事我非管不可,你家老爷姓甚名谁,在朝廷官居何位置。”

汉子根本不理元封,啪啪拍手,从街角走过来四个官差,抖着铁链子道:“谁敢和王大哥叫板?”

汉子一指元封:“办他这个多管闲事的外乡人!”

话音未落,四下里冲出几十个劲装侍卫,二话不说就将官差和这帮恶奴按倒,那汉子还嘴硬道:“韩刑部家的人也敢动,活腻了不是。”

侍卫劈面就是一个耳光:“大内侍卫,想动谁就动谁。”

一边的元封却愣住了,主管天下刑名的刑部尚书都这样,其余的官员可想而知,元封顿时明白了柳迎儿请自己来吃拉面的意思,望着她的眼睛叹了一口气:“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啊。”

回去之后,元封并没有立刻着手此事,而是物色人选,准备大刀阔斧的整肃。

依靠军统司来做这件事不太合适,毕竟这种秘密机构容易尾大不掉,还是使用正规的三法司系统来的好,只不过人选难以确定,到底谁来牵头呢。

想来想去,一个人选映入脑海,那就是当年的十三太保老兄弟,王小尕。

王小尕历任卢阳县壮班衙役,班头,铜城州衙壮班班头,甘肃省巡抚衙门总捕头,陕甘总督衙门总捕头,如今担任陕甘提刑官,一直吃的是六扇门的饭,此人为人正气,在他的管理下陕甘一带甚是太平。

汉王手谕用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府,提刑官王小尕接到调令后迅速进京,马不停蹄接任了大理寺正卿的位子,同时元封调派五千北伐军老兵给他使用,专门清理官场。

一时间京城官场风声鹤唳,许多做贼心虚的官员递交辞呈,还有人妄图焚毁工部账册,毁证灭迹,但是在大理寺的铁腕打击下这些伎俩完全无效,已经平定了天下的元封再无任何顾忌,下狠手打击贪腐。

工部尚书冯一山下狱,刑部尚书韩德芳下狱,这只是一个开端而已,陆陆续续有更多的官员被拿问,以至于大理寺的牢房都坐不开了,只好借用兵营关人。

前周留下的官员被大量清洗掉,老宰相胡惟庸也未能幸免,他儿子胡琏在大街上纵马摔死,老来丧子的胡大人愤而杀死了马夫,被元封拿问,大理寺官差查封胡府,在这位素有清廉之名的老相爷家的池塘里,搜出了封存的一百万两银子。

胡惟庸以下,上千朝廷大小官吏被治罪,就连京兆尹的三班六房衙役都统统被拿下,以可靠军士代之,对于贪腐严重的官员,元封施以重刑,绞死以后,剥开肚子,去掉五脏六腑,用茅草充填,将尸体悬挂在城墙上示众,以警示官员。

在整顿吏治的同时,元封也在改组朝廷,设立了大都督府,将其分为中、左、前、后、右五军都督府,和兵部互相牵扯,兵部有权颁发命令,但是不直接统帅军队,都督府掌管军队的管理和训练,但是没有调遣军队的权力。

同时沿用周的内阁制,不再设立丞相,具体事务交给六部办理,内阁只是作为皇帝的秘书处存在,至于司礼监则完全废除,并且在宫门口设立石碑,严禁太监干政。

地方官府,则三权分立,设立布政使司管理民政,都指挥使司管理军队,提刑按察司管理刑名司法。

大刀阔斧的改组之后,一个久悬未决的问题提上了日程,那就是称帝。

国号是现成的,只需要拟定年号便是,但那也是内阁的事情,和元封这个皇帝无关了。

奉天殿上,金碧辉煌,灯火夺目,但却空无一人,来自西域的两位小娘子正瞪大了嘴巴欣赏着这座壮丽的宫殿。

甘州小娘子尤利娅,凉州曹氏千金曹秀,都是第一次到江南来,和敦煌的宫殿所不同的是,南京的皇宫占地更广,宫殿更加宏伟,只是用料上稍显不足,那是因为元封生性简朴,下令把该用黄金的地方改成了黄铜,能用其他廉价品代替的也都尽量代替。

两个女孩子不由得看呆了,曹秀怀里的猫咪趁她不注意溜了下来,顺着柱子蹭蹭的往上爬,急的曹秀大喊:“咪咪,快下来!”

猫咪不理不睬,居然爬到了奉天殿正上方的一面宝镜后面,那是乾坤镜,据说是上古时期留下的宝玉磨成的,任何不是真命天子的人,如果敢于登基坐殿,就会在这面宝镜的照射下无所遁形。

猫在上面藏着就是不下来,曹秀央求的望着御座之上的元封,撅起了嘴,元封哭笑不得,此时大殿上没有太监和侍卫,只有他们三人,这两个女孩常年留在敦煌,依然保持着原来那种质朴的本色,让已经经历过太多风雨的元封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

唉,暂且就轻狂一回吧,元封脱下龙袍,顺着柱子爬了上去,他身手矫健,在梁头上爬行如飞,很快来到乾坤镜旁,伸手去抓猫咪,那只怪脾气的猫却东躲西藏,元封一抓之下,没抓到滑溜溜的猫身子,却抓住了一张又薄又硬的卡片。

拿出来一看,是一张奇怪的方形卡片,上面已经沾满了灰尘,吹一下,自用手擦一下,卡片上一张面孔栩栩如生,天哪,这不是我自己么!

元封大为震惊,蹲在奉天殿的梁头上仔细端详这张卡片。

姓名

朱小强

性别

民族

出生

1987年12月18日

住址

安徽省滁州市凤阳县城关镇小岗路189号

公民身份号码

341126198712183217

右边是一个头像,和元封惟妙惟肖,只有发型不同,是贴着头皮的短发,和夏南雨描述中“船越斋男”的形象却是一致。

再看背面,左上方是一个红色的徽章,正中写着

中华人民共和国

居民身份证

签发机关

凤阳县公安局

有效期限

2009.02.26——2029.0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