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他一双眼睛光芒烁烁。

“能吧。”她呐呐答。突然感觉身下这张视听房里唯一的沙发拥挤非常。“我该回去了,明天上班。”

“留下来。”

房里空荡,象是有回声在心眉耳边轰然作响。她口干舌燥,咕哝说:“早说了你不怀好意。”

“留下来。”他贴近,再次重复。

“老宋,我们、是朋友。做朋友挺好。”汗,她想说什么。“我的意思是,我们、我们其实就保持这样的关——”

“你可以睡客房。”

呃?

“你不喜欢我保证不会再碰你。”

我、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

我有和他说过不喜欢?还有还有,究竟是“你不喜欢,我保证不会碰你。”还是“你不喜欢我,我保证不会再碰你。”

还叫兽呢,话也说不明白,鬼叫什么?

心眉翻个身,眼睛对上窗外的白月光。往常遇上难开解的事情,她总能置之不顾,这一次,却是百般不得其法。

这种七上八下的滋味委实难受,她继续恨恨地咬床单。

……不知道那只松鼠最终能不能得到那只坚果。

他是指什么?坚果是……

啊啊啊啊……她在心里嘶吼。

嗯嗯嗯嗯……远处有人低吟。

心眉竖起耳朵,细心捕捉湖面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呻吟。突起打个寒颤,她搞错了,那怪异的声音是从老宋房里传来的。

卖糕的,不是吧。她想起“红衣服红鞋”,全身汗毛直竖。本是掀了凉被下了床,嗖一声又窜回去角落,拉起被子连脑袋全捂上。

靠,那是胡诌出来吓松鼠鱼的,怎么连自己也吓着了。心眉拉开被子又侧耳,周围静了下来,她松口气骂自己幻听时,那声音又浅浅地传了过来。

她一步步往他房门挪脚,脑子里一遍遍幻想老宋变成蓝胡子的模样。

房门被她推开一丝缝。

“靠!老爷们还做噩梦!”

“松鼠鱼,松鼠鱼!”

妈妈米亚!终于有抽他的机会了,心眉下手毫不含糊。

宋书愚左右摇晃脑袋,最后眼睛打开一条缝,瞳仁收缩象见了鬼似的一脸惊怖。

“啪。”心眉爽得要死的又赏了他一记狠的。

他终于看清面前的人影是谁,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面孔柔和起来。

“没被鬼吓死,被你吓死了。”

他眼里一黯,问她:“进来多久了?”声音粗噶。

“就一会,要喝水不?”

他静静点头。

心眉再次回来时,宋书愚象平常一样,神情恬淡。

“老爷们还做噩梦?”她一直以为只有小孩才那样。

“偶尔。”他不多做解释。

“我开始还以为那个红衣服红鞋的真追来了。”她哈哈笑。“我回去睡了,两点多了。”

还没站起来,就被他拦腰抱住,她往后一仰,接着宋书愚翻身把她钉在床上。

心眉瞪大眼,我靠,这叫不叫自投罗网?

“别走了,就在这里睡。”

他重重压着她,心眉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自己双手高举在脑袋边做投降状,每一次深呼吸胸脯堪堪接触到他少许,她呼吸更加小心,细微儿深沉,就怕再碰触到他分毫。

“你说、你不碰我的。”她小声提醒他。

他点头,“只是睡觉好了,抱着你比抱枕舒服。”他眼里的急切象个孩子。

他上回说过一样的话,貌似、没有发生什么。心眉沉溺在他渴求的眼神里,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他像是松了口大气,全身放松下来,心眉顿觉身上力道卸去一半,“老宋,你怕又做梦是不是?”

她脸侧的那个不易察觉地嗯了一声,“睡吧。”

“做什么梦?”她好奇。

宋书愚没回答,手掌轻轻抚摸她脸蛋,“睡吧。”

最后沉进甜梦前,她模模糊糊听见他一声叹息。

第18章

何心眉在睁开眼睛之前计划有两种应变方案:A老宋醒了,那就礼貌地“今天天气哈哈哈”,然后保持严肃去刷牙;B老宋没醒,赶快收拾包袱溜号,以后有关于昨晚的一切一切都是幻觉。

她睁眼、张嘴……

“哇靠!你怎么了?”

宋书愚早醒了,双目炯炯看着她。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一边鼻子塞了条白色物体,纸巾?

何心眉被震撼了!我也有让男人飚鼻血的巨大能量?

她第一反应是低头捂住衣服前襟,很好,上半身包裹得很严实。问题是:当裙子穿的棉T全部卷腰上了。呜呜,小胖腿……

“你睡觉不老实,一拳砸到我鼻子上。”宋书愚很无奈。

何心眉很尴尬:“不是故意的,不是——”她悄悄把衣服往下扯,“你、你不起来?”

……

老宋的目光粘在她的小胖腿上。

心眉的目光被对面的物体吸引住。

“老宋,你你你你你竖帐篷,你流鼻血,你你控制住兽欲啊。”

宋书愚看见一双肉掌忽地横飞而至,他只来得及痛呼一声,鼻子再次受重创,接着脸被遮了一半,肉乎乎一团重重压上来,正磨磨唧唧从他身上翻过去,命根子几乎被团肉压断。他气急败坏,双手往前一探也顾不得抓的是她的腰还是屁股,大吼说:“你轻点,压断了我……”砰一声闷响,握实的两团肉脱手,眼前突然光亮。

宋书愚抹把脸,满手鼻血,罪魁祸首甩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正往前爬。

“何心眉——”

“控制控制。”她呼一下爬起来,头也不回往门口狂奔,“松鼠鱼,我……上……班……去……了……”

“嘿嘿。”心眉干笑。

宋书愚目注红灯。

“嘿嘿。”她继续干笑。

宋书愚木着脸斜她一眼。

“鼻粘膜太薄不是我的错。”她揉揉自己鼻子,“吓到我也不是你的错。算了,扯平了。”

宋书愚指尖轻叩方向盘。

“我赔笑笑得脸僵肉抽筋,还要怎么样?松鼠鱼,你抓我胸——我也没骂你。”

宋书愚指指鼻子里一条新卷纸,瓮声问:“叫我怎么见人?”

心眉想象安诚证劵新上任的帅哥宋总鼻子上拖条白尾巴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行走在18层写字楼里,“噗——”

宋书愚瞪她一眼,她气势顿时弱下来,嗫嚅说:“到公司就好了。再不好就在停车场里坐到好为止。”

宋书愚看看表又仰脖子,“你做好心理准备,八点前不好,今天晚上记得拎着屁股来见我。”

心眉吸气。

过了一会,她悄悄问:“好了没有?”

宋书愚半仰着脖子,“没有。”

车到报社门口,她拿了包不放心又问:“好了没有?”

“没有。”

“那……那怎么办?不行先去医院?”她为难。

“你知道星期一的盘口多重要。”

“那、那……”

“算了,就这样回公司吧。”

他一说话,白纸条就跟着抖动。心眉竭力维持和他同样的严肃表情,嘴角一抽一抽说:“那我上班去了。”

他点头,“下班我给你电话。”

真要拎着屁股去挨揍?心眉哭丧着脸下车。

重新回到主车道的宋书愚取出鼻子里的白纸。死小孩,他边骂边笑。

“早上送何姐来的是XC90啊,好帅!车里的那个更帅!”

呃?今年的实习生晓娅?心眉收回推门的手。

洗手间里,水声过后是副刊吴小姐的声音:“社里都知道,安诚的副董,新老大。”

“就是他啊,听说好久了,我的天,我一直以为是个秃顶大肚皮的老头子,我的天,一朵鲜花……”

“小何挺有福气。左看右看看不出厉害在哪,不声不响的让所有人吃一惊——”

有几个版本,心眉心想。让人信服的一个版本是东大学生何心眉在校期间师生恋,肚子大了好几次,好在父母是东大人,所以真相被压下来,直到工作后两人关系曝光,才有知情人痛心疾首出来指证一切;一个版本是实习生小何早在财经组时就假借工作之便,对当时安诚幕后的掌舵宋书愚百般纠缠,甚至不惜牺牲色相,非常令人费解的是,高知宋竟然品味独特,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原来已经住一起了。”

心眉脑门上悬一滴斗大的汗。

“何姐好福气。”实习生晓娅满怀怅然。

“有什么?就是个大胸脯,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

心眉准备推门进去,听见洗手间里一声撞门声,然后是杜姐的冷笑:“流口水的赶快攒钱,爹妈没给好本钱,现在不是还能后天改造嘛?”

一阵沉默,心眉还在窃笑,门突然被打开,说话那两人一前一后站她面前,也是一愣。

心眉挺挺胸笑着看那两个囧着脸与她擦胸而过。

“杜姐,谢啦。”

杜姐打开水龙头:“谢啥,就是瞧她不顺眼。”

“听多了,我麻木了,不打算理的。”

杜姐一把抓住她,“先别上厕所,帮我打个电话。”

心眉手上被塞了个手机。

“最近股市牛气冲天,帮我问问你男人,今天买什么?”

心眉欲哭无泪,杜姐要存奶粉钱,老董夫人要预备退休金,小范要攒老婆本……她不是中国人民很行,不是金手指啊。还有,说了无数遍了,老宋真不是她男人!

“老宋?”

“还知道打电话问候我?”宋书愚语气颇满意:“你等等。”

心眉捶胸,死了,把这桩给忘了。“你忙就算了,拜拜。”

“等等。鼻子好了,还是冰块有效。”

“好了就行,那我也松口气了。”哦也!今天晚上回自己家!

“不过、是八点之后的事。我损失的光辉形象,这笔我们怎么算?”

“喂?喂?能不能说大声点?喂?厕所信号就是差!”按掉。

电话又响,她无奈。

“给我装!”宋书愚咬牙切齿。

她讪笑:“是突然信号不好啊!你忙我不打扰了。”她想想又犹豫:“就是问问你,今天买什么好?”

“……又是同事?”

“是。”

“笨蛋,再有这样的全推我身上,叫他们直接找我。”

“不麻烦你吗?”

“你给我添的麻烦足够多了,不差再多一件。”她听到的是笑声?“行了,别皱鼻子了。交给我,你正常上班。”

这么好说话不知道又会想什么法子来折腾她。苦闷啊!

心眉抓耳挠腮地蹲在马桶板上思考许久,从洗手间出来就接到圣旨说老董宣召。

“小何,”看老董的架势是想来个熊抱,心眉马上往后闪。

老董扑个空,双手画个圈在空中用力挥舞,“小宋刚才给我电话,约了时间整个组聚聚,顺便聊聊最近的股票行情。最重要的是,他说我们晚报是市民之口舌,在本市影响力巨大,今年明年安诚的——”他眼圈发红,估计是想及年后被大总编一顿痛扁的悲惨与光辉的前路:“呜呜呜,我老董终于熬出头,也能光荣一把了。”

呜呜呜,何心眉与老董执手相看泪眼:老董,你知道我牺牲有多大?

第19章

心眉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老宋哪来的魅力,组里的同事连家属也带来了。包房里开了两桌还不够,临时加添一桌。交头接耳,笑语喧哗,有的甚至打开随身的证劵报,一一分析。这哪是聚餐,这是相互学习共同进步携手迈向发财路的传销大会!

宾主尽欢后,心眉问宋书愚:“我知道早几年你和老叶提前半年多预计到那次最大的熊市,和那些老学究们大唱反调,还受到不少排挤,可也不至于这么迷信你吧。”

宋书愚只是一笑,说:“不是迷信我。迷信的是钱。”

……

“去哪?”他问。

心眉好一会没出声。她了解的这个人,当年最受排挤打压时被学术界一干前辈斥为嘴上无毛、黄口小儿,那时他仍旧春风沐雨一般,照常上班授课,带着他招牌似的淡淡的笑。但是几年过去,他相对锋锐的学术观点一步步获得学术界部分认可之后,他却弃之如敝屣转向机构投资。

“老宋,为什么突然辞职突然决定去安诚?”

“小五不是说了吗?娶老婆开销大,东大的薪水不够用。”

“胡扯!”她带着气骂,再一看车窗外,更是火浇头:“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