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交警叔叔又发话了:“过来领袖章小红旗,站路边打旗吹哨,好好普及一下交通法规。”

何心眉看宋书愚瞪大眼,正乐着呢,交警叔叔又说:“还有你呢,笑什么笑?下来,把车推人行道上去。”

心眉直嚷嚷:“叔叔,这人我不认识他啊。”

宋书愚把牙咬得咯咯响:“何心眉,死小孩——”

“说什么呢?都过来。”

灰溜溜站在马路斑马线两侧,一人手上拿一副旗子,地上干热烫脚,一转灯就吃一鼻子灰。心眉郁卒地望望马路对面,宋书愚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死鱼,正好腌了你当鱼干。

她突然想起来,转身在包包里拿了相机出来对正宋书愚的蔫瓜脸偷拍。明天就贴安信大堂电梯里去,灭哈哈……

何心眉同学心情大好,把手上小旗舞得呜呜响:“过马路,左右瞧,大家要走人行道……”

一个小时后口哨声起,两个倒霉蛋如蒙大赦,飞奔过来。警察叔叔亲切地笑:“不错嘛,表现得挺好。遵守交通规则是为了大家的人身安全,利国利民,功在千秋……”

两个倒霉蛋齐刷刷以鄙视的眼神扫射过去,老大,你执的不是法,你执的是寂寞!

“叔叔,我们能走了吗?”心眉同学在横飞的口沫下细声对手指问。

交警叔叔大手一挥:“回去吧,早点回家吃饭。”

“你去哪?”她推车。

“饿不饿?找地方吃饭。”

心眉心想我们还没吵完架呢,这么快就休战了?“不饿,我回家吃。你另外找人陪你。”

宋书愚无奈叹气:“小屁孩,我为了你连这样的丑都出了,还不消消气?”

不说个“为”字还好,说为了她心眉不由光火:“你自找的!谁为谁出丑?不是你耍无赖,我会陪你罚一个小时的站,吃一肚子灰?走开!”

她能听见他把牙根咬弯的声音,想来是好脾气快被磨光了。

车龙的喧嚣声渐渐散去,只有他努力克制的呼吸声在耳边越来越清晰。她插进钥匙,忍不住气又回头嚷嚷:“什么为了我?披个马甲装斯文装仁厚装精英装圣人装情痴,剥了皮半点正经也没有,说话不老实为人不诚恳,德薄位尊知小谋大,多少人被你蒙蔽了,就连我……”

“就连你怎么?说完。”他好像气得只会笑了。

“走开。”她发动车子,对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喊:“看什么看?都散了都散了!”

“小屁孩,有话我们好好说,你指着我鼻子骂一晚上我也不明白是怎么了。”

他越生气倒是越镇定,越镇定心眉越恼火:“我就问你一句,过几天你去哪?”

他细想:“要出两次差,一次南方,一次贵西。”

“去找小眉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不问我去不去?”她忘了这是问第二句第三句。

他一脸莫名其妙:“我工作上的事也要一一和你汇报?”

工作,工作。心眉鼻子里呼呼喷气。“假公济私。”

宋书愚没听见她说什么,“心眉,讲讲道理,说我不老实,我MSN好友,手机电话本,同学录,公司内部网站登录号都给你看过了,就连银行账号密码也和你说过了,还有什么不放心?”

她张张嘴,又合拢。要知道那些做什么,我想知道的不过是你的心。

“松鼠鱼,你真正喜欢的人是谁?是小眉是不是?”

炸雷破空,宋书愚被轰得满脸焦炭色。

“打以前你对她就不一样,有好东西先想到她,我捡剩下的;去哪里你们两个结伴,我在后面做小尾巴;她不见了,你和她家叶叔叔一般的伤心;她回来了,你年年去贵西两三转。你辞了东大去安诚,和我说要赚钱,你赚的钱不够多吗?你不过是想为她多做些事,做牛做马给基金会赚钱。我……”她撸撸鼻子,怕酸到流泪,继续说:“你说我的感情很纯粹,你的感情呢?以后中间都要夹个人过日子吗?”

宋书愚努力绷紧脸,瞅着她委屈的小模样好一会,终于还是绷不住,笑了:“我说你脑子里一半面粉一半水还真没说错,不是浆糊是什么?我是喜欢小眉,可那和喜欢你的喜欢不一样。”

“喜欢她多点,喜欢我一丁点?”她憋着嘴,泪汪汪地问。

宋书愚拿她不知怎么办的表情,上来圈住她进怀里,“不觉得站马路边很热吗?找地方先吃饭。”

第26章

空调凉风一吹,满身大汗的何心眉打个冷噤。她悄悄扯扯腋下被汗粘住的衣服,看看对面和她一样吃了一个小时废气的宋书愚,心里愤愤不平。他就像清晨出洞吸露水的乌龟,清洁溜溜的,而她就是翻泡的泥浆里冒头撒欢的泥鳅,灰头土脸。

风卷残云干掉大半盘意粉,才感觉胃里踏实了点。

对面那位气定神闲地锯着牛扒,心眉暗自撇嘴:半小时前还是在街上打旗的土王八呢,这会又来装海鳖。

宋书愚抬眼,笑笑:“想吃我的就出声,眼巴巴的干什么。”

她耸耸鼻子,拒绝他的腐蚀诱惑。

“想和我一起去看小眉是不是?多大点事,你请假,我多订一张票就是了。”

心眉对他的避重就轻再次抓狂,“我想去的话自己可以去,机票我也有钱订。我只是——”

他把锯好的牛肉块拨进她盘子,停下来看着她。

她闭上眼睛,突然感觉好累。象是在迷宫里转悠到太阳下山才找到一条路,走到头发现竟然还是个死胡同。

“小屁孩,还学会吃醋了?”他还在笑。

心眉打眼缝里瞄他:“别刺激我,我脾气不好。”

他正色:“十年前都还是黄毛丫头,喜欢小眉多一点很正常。她没爸没妈孤零零的,我多给点关心你记恨到现在?”

心眉叼着叉子不动了。

“你身边一团人宠着,最大的烦恼是怎么从妈妈眼皮下溜出去玩。你知道小眉心里头的苦?”

“你又知道了?”她小声嘀咕。

他沉默好一会,最后才接着说:“那段时间,我是怕她自杀来着。”

这下轮到心眉不说话。高二高三那两年小眉急剧消瘦,她一直以为是高考的压力,等小眉失踪几年回家后才明白是为什么。可小眉和她叔叔的关系是他们这些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忌话题,她明白宋书愚说怕小眉自杀的原因,只能闷不作声。

“还不能理解?”

她鼓着脸,仍然无法释怀。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没有别人娇柔堪怜,天生的粗枝大叶、只会咧开嘴傻乐,“活该我没人喜欢,我就是个傻大姐,不会赚同情分。”

“心眉,这样说对小眉不公平。”他的声音克制中带着些许严厉。

她要的不是公平。“不是吗?你对小眉也好对陈婉也好,说话态度都是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唯独对我,嘲笑讽刺打压,我是被我妈训练出来了,抗压力暴强,不然换了谁能受得了你几十年如一日的折磨。说喜欢我,为什么我总感觉不到?还有,小眉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还老往贵西跑什么?再跑她也不会喜欢你的。”

宋书愚四下扫视旁座好奇的目光,双掌搓搓脸,很是无奈说:“大姐,我去贵西是为了工作,老叶是大老板,我不用大请示小汇报?何况你也答应了年底结婚,算算还有多少天?你半点事没有的样子,房子、家里人的态度、婚礼的安排……你不操心那就我来,可我总要时间吧,我不把老叶抓回来,谁在安信坐阵?”

“……”

“我喜欢小眉,是把她当妹妹心疼;喜欢你是……”他不善于向人解释剖白,可在她那对小狗一样无辜的眼神笼罩下,他继续:“以前不说了,从大二大三到现在,一点没感觉到我对你和别人不一样?”

她摇头。

宋书愚不死心:“一点也没有?”

心眉迟迟疑疑地点头:“是不一样,专欺负我。”

他的下巴快掉盘子里了。

“不是吗?笑我胸脯大脑子蠢,什么‘有种东西叫肥,不小心掉了一地。你就是在地上狂捡的人,所以越捡越肥’这种混账话是谁说的?还有,以前上你的课老是故意点我的名,明知道我不是迟到就是睡着了;大三恐吓我有可能当掉你的课,威胁我给你当佣人打扫房间洗你的臭袜子;去小栖霞玩,你明知道我哈隔壁班新班长哈得流口水,故意坐我旁边把你的黄色漫画扔给我,还大声嚷嚷说‘何心眉同学,这些东西看坏脑子’,搞到集体鄙视我;我妈介绍你相亲,你和我妈说推荐我去参加全校演讲比赛,把我妈高兴得要死,不知道我上演讲台就两腿打摆子吗?你不就是报复吗,你?毕业论文我才抄了不到两千字而已,吓我说不给毕业要复读,你不就是重新帮我写了一份吗,吃掉我两年压岁钱;说到吃,我喜欢的你就要抢,我抢不过你,你还故意吧唧吧唧吃给我看……”她越说越气,把盘子里的牛扒全部扒回给他:“全部还给你。”

宋书愚一副“神啊,救救我吧”的样子。

“这还是远的,还有近的。帮你搬家收拾房子,生日被你差点……”

“差点什么?”他贼兮兮地笑。

何心眉怒瞪他一眼:“还有刚才,站大街上丢人!”

“可你不觉得,所有的事回想起来都很有趣?”

呃……有趣?好像有、一、点。

他摇头,很是叹惋:“没见过脑子和你一样构造的生物。”突然站起来,越过桌子亲上她微张的嘴巴。然后坐回去,笑意吟吟。

她愣住了,舔舔下唇,一拂而过的触感仍在。“做什么?”

“喜欢你就亲你,这和喜欢你就专门欺负你一样。”

何心眉崩溃了。

何心眉小盆友在宋书愚老师奇怪的迥异常人的爱情理论的震慑下,云里雾里地回到家。

“这是怎么了?”何妈妈与何爸爸面面相觑,再一起目注她脚步虚浮地踏进房间。

“宝宝,宝宝?”爸爸敲门。

“我很好,我还活着。”她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呻吟。

还剩下的半条命提醒她手机在响,她拖着软绵绵的身子去拿。

“回到家了,记得早点睡,明天记得给老董请假,我让秘书多订一张机票,星期三就走,星期一回来。东西不用带太多,哦,多带一件外套,山上气温低。还有,给小眉带什么礼物,快点想,早点告诉我我也好准备。”

他说一句,她有气无力地点一次头。

“明白了?都记住了?”

“啊?我真的也去?”她这才反应过来。

他笑,“当我们提前度蜜月。”

 她骂了句胡说八道挂了电话。回头一想,不由捶胸口,“啊啊啊啊……”

何心眉,你英明一世,又被松鼠鱼忽悠了。

“宝宝?还活着?”爸爸大概守在门口,听见里面杀猪的声音又一次拍门。

“我……还……有呼吸。”

心眉抱着枕头狂咬,想她英明神武,这辈子也就只两件事不会(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的人,怎么一次又一次地栽在老宋手上?她吃饭前不是计划问他究竟喜欢谁究竟喜欢谁多点究竟喜欢她是不是到喜欢得要娶她的程度的吗?怎么就被他几个太极推手给推掉了呢?

她吃的是螺丝意粉,难道吃到脑线也变成螺丝扭在一起短路了?

明明检方是她,他一个乾坤大罗移,到最后慷慨陈词的辩方还是她。

我、我……何心眉拿枕头垫着脑袋撞墙,我不能坐以待毙!!!

暴暴熊:小新!

小新:在!

暴暴熊:你有恋爱经历不?

小新:……有。

暴暴熊:几次?

小新:……太私密的问题我一般只和私密的爱人讨论。

暴暴熊:切。甲醇。

小新: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

暴暴熊:只是想证实一下你是不是砖家叫兽级的权威人士,如果是的话,有问题想请教。

小新:呃,据说有人曾经称呼我是砖家叫兽。

暴暴熊:那就好,那就好。

小新:?

暴暴熊:等我想想怎么说啊……是这样的,你们男人喜欢一个人是什么表现?不是普通的那种喜欢。

小新:……因人而异。

暴暴熊:我倒,这个答案太公式化。

小新:……

暴暴熊:不是送花,送小礼物,然后车接车送,还有甜言蜜语,比如“你眼睛象天上的星星“什么的吗?

小新:……你比较喜欢这种?

暴暴熊:去死,我在问你呢!

小新:爱一个人表现形式有很多,也有平常米饭夫妻,关键时刻为对方连命也甘愿舍掉的类型。

暴暴熊:汗!可现在又没洪水又没地震,我身体也很好不需要谁捐血捐肾捐乳房,那我怎样才能知道一个男人是真心爱我?

小新:比你还多汗!……我想你问问自己的心就知道了。

暴暴熊:……很知音很文摘很意识流!

几公里外,宋书愚喝口咖啡,摇摇头:这脑子的构造……

暴暴熊:人不见了?

小新:在。你仔细想想,那个人是不是随时出现在你生活里,是不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向你证明他的存在,是不是每次见到你以最开心的笑容迎接?大概就是了。

暴暴熊:酱紫……

小新:谁说爱上你了?

暴暴熊:那个,某人,说结婚的某人。

小新:你呢?

暴暴熊:哦……

几公里外,宋书愚无意识地捏紧拳头。

暴暴熊:好像是有点……不然怎么会半夜睡不着,还在想他呢?

几公里外,宋书愚缓缓绽开一抹笑。

暴暴熊:一个欺负我蹂躏我□我的男银,还冠冕堂皇说喜欢我的男银,(内牛满面的表情)。我目前有两个解决办法:一是不bird他;一是嫁给他,然后吃穷他!哦,对了,还有一个办法,嫁了他,然后闹离婚分一半身家!你说哪个好?

几公里外,一口咖啡喷在某台电脑上。

窗外,嘎嘎飞过一群乌鸦。

第 27 章

论坛里有一句经典名言——想结束一段感情,那么和他同居吧;想开始一段恋情,那么和他旅行吧。

“又不是第一次坐飞机,看你激动的。”

“可我第一次坐商务舱。”心眉东张西望说,“安诚的福利这么好?国内航线也报销商务舱费用?”

“没办法,谁叫我腿长。”为了加强效果,宋书愚懒洋洋地把腿伸直。

他最近难得休闲打扮,牛仔裤下坚实的大腿贴着她的,心眉想起裤子下的毛腿微微脸红,做个呕吐的表情,继续左顾右盼:“听说商务舱的空姐和经济舱的不一样,这一看确实是漂亮点。松鼠鱼,你扑腾来扑腾去的,有没有试过在飞机上——”

宋书愚扬扬眉,等她下文。

“嘿嘿,就是那个。不是说在三万英尺上和空姐那个那个,很刺激的吗?”

宋书愚一把把她按回座位,拿安全带扣紧了才说:“老实点坐好,脑子里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