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对你严格是为你好,起步早起点高是对你未来的人生负责。供你吃喝读书养到二十几,妈妈哪一次害过你?”

做父母的自然不会害孩子,可不经意的伤害有多少?“从幼儿园起,我就是你眼里的残次品。和东家的孩子比,中班了二十六个字母背不全,大班九九乘法表记得乱七八糟;和西家的孩子比,人家钢琴长笛古筝样样都会,我就只会玩泥巴。长大了还是一样,比工作比男朋友,比来比去,别人永远是最优的,我是最次的。我相貌不好脑子笨,没机会给你长脸,可妈妈,我再笨也是你生的!”

“一人少说两句,鸡毛蒜皮的事,怎么扯到小时候去了。”

“爸爸,你别拦着我。我就想问问妈妈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结婚前和我算总账了是不是?你摸摸胸口问自己,爸爸妈妈哪回不是为了你?我和你爸爸一个月工资两百块的时候,攒了几年的钱给你买钢琴;再大点,分数不好上不了重点,哪一次不是妈妈去求人找关系?”她妈气得发抖,“……不是亲生的?妈妈为了什么,为了我自己?”

被打到默默流眼泪不让出房门吃饭,拿了成绩单在外面溜达几个小时不敢回家,心里空荡荡总想把胃填满,看见磅秤的数字又偷偷猛抽自己耳光……独自化解成长里所有的压力、尽量哄自己高兴,她妈妈如果真爱她,怎么会看不见这些?

心眉笑:“妈你就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有面子……”

心眉没说完就被她爸大声喝止,第一次看见爸爸那么严厉,眉毛象刀一般倒竖着。她嘴角讽刺的笑一时收不住,心里又委屈,又不愿意掉眼泪,于是,一会笑一会又瘪着嘴,脸部肌肉不停抽搐。

看看妈妈,更是难受。手指着她,全身都在抖。

别人家的母女可以象姐妹,可以挽着手逛街聊工作聊感情,她们从没有体验过。

她们母女大概是前世的仇人。

“妈妈别怪我,你对筱雪姐好的让我羡慕,我真的怀疑我是不是捡来的,她才是你们亲生女儿。”

“混账!”她妈厉声吼一句,扑过来想打她,被爸爸从旁拦住。

“都给我停了嘴!老常,别打孩子,坐下来慢慢谈。”

眼角潮湿,心眉用食指一勾,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早成了一颗蒸不熟煮不烂捶不扁炒不爆的钢豆子,原来还是忍不住眼泪。“妈,上次因为我打了她一耳光,你指着我骂,这次又是。你以前说想把宋书愚介绍给她的,最多、最多我让给她就是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气急了说的那些话,说出来我就后悔。还在后悔呢,就看我妈栽下去了。”心眉哭丧着脸,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扭在一起的手指头。

她妈一晕倒,她爸气急败坏之下,才把妈妈去年确诊乳腺癌的事情说出来。妈妈在出租车上醒过来时,心眉早失了方寸,只顾着抹眼泪。

“过年时他们说去旅游,原来是妈妈做手术。他们回来时我还埋怨,怎么玩了那么久,也不带点好吃的。我、”宋书愚的手伸过来盖住她的,她抬头凄凄哀哀望住他:“我……”

“小糊涂虫,这么大的事情你爸妈瞒着你,也够糊涂的。”隐约能听见里面急症医生低沉的说话声,宋书愚侧耳听了一会,看她瘪瘪嘴低下脑袋,捏捏她指尖又说:“记得等一下你妈出来了先说对不起。母女吵架也是常有的事,师母不会和自己女儿计较。”

说着话,何爸爸扶着何妈妈出来,宋书愚马上站起来,心眉跟在他身后,看见妈妈苍白的脸稍微恢复了几丝血色,松口气,想喊妈妈,张了嘴又闭上。

“明天早上去肿瘤医院,这里肿瘤科没医生值班。”何爸爸说。

“那我明早来接老师师母。”

“小宋,不用了,你还要正常工作。”何妈妈目光移向垂头丧气的心眉,解释说:“你上个月去贵西,我检查过,没有扩散。”

“妈妈,对不起。”

“行了,回去再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昨晚回到家,宋书愚告辞离开后,三个人相对无言。枯坐了半个小时,心眉妈说太晚了,都去睡觉,站起来自己先回了房。

心眉不确定妈妈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不敢多话。可怜巴巴地目注妈妈背影消失,再询问地望住爸爸。何爸爸叹气,安抚说:“没事,你妈几个月去复查一次,没有转移的迹象。她是好强的人,又说病是自己吓自己,越害怕越严重,所以谁也不许通知。她还把你当孩子, 怕影响你工作和心情。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陪你妈妈去医院。”

她哪里睡得着?接宋书愚电话时早忘记问他和乔筱雪怎么样,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妈妈这一年做的事情说过的话。其实,还是有迹可循的。妈妈一年多来急剧消瘦,胃口不好,脾气越来越暴躁。偶尔吃中药,也解释说是因为失眠。她只以为这些是更年期症状,没有往深处想。

心眉掩着脸,手心湿乎乎的。

其实她才是自私不过的人。只关注自己的感受,在对妈妈的疏忽与轻视满怀怨怼的同时,她何尝不疏忽了对妈妈的照顾?

“为什么不告诉我,妈妈,你也说我奔三了,还当我是孩子?”一早来肿瘤医院排号,坐在妈妈旁边,她问。

“你就算是头发白了牙齿掉光光了,在妈妈眼里也是个孩子。”

“去年就老是感觉半边肩膀又沉又酸,我以为是老骨头不中用了,没往别处想。后来发现开始溢水,来检查才确诊。癌症这种病,最后几乎都不是病死的,是吓死的——”

第一个死字,心眉震一震。第二个,又震一震。

她妈看见她抖,不由发笑:“我说是吧,听见的人已经吓个半死了。我当时怕吓着你们,连你爸爸也没说,吃中药。中药不管用,开始溃疡。瞒不住了,只能和你爸商量,我说‘老何,你老婆没一半乳 房的话,你恶心不?恶心我们就去离婚,反正孩子也大了。不恶心就陪我去医院。’几十年,总算见到你爸有点男人样。”妈妈像是回想到爸爸当时的表情,笑容更深:“他闷头不说话,我心想那就离婚好了。谁知道他抬头就说‘去医院,说好了等退了休,宝宝也嫁人之后,我们满世界旅游的。早点治早点好。’”

她妈轻描淡写地说,心眉鼻子再次酸溜溜的。“妈妈……”乳 房对女人来说何其珍贵,她妈妈下决心时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妈拍拍她的手。

“妈妈,对不起,昨天说那些话是我不对。”

“你昨天一晚上没睡,妈妈也是。昨天那些话是事实。我这辈子,不是好媳妇不是好妻子,也不是好妈妈。”

心眉听妈妈语气伤怀,急急想辩解,她妈叹口气,站起来说:“到我们了。周医生认识久了,人品医德都不错,等会记得叫人。”

心眉伸手搀扶,她妈一手甩开,笑骂说:“你妈离棺材远着呢,没到要你扶的时候。”

第43章

从医院里出来,心眉顺手帮妈妈整整衣领,她妈望望天,说:“起风了,再冷下去婚礼那天怎么穿婚纱?”

刚才医生还训诫过不能太操劳,这个时候她妈仍在操心她的冷暖,心眉瘪了嘴嗫嚅说:“妈妈,我的婚事,要不要拖……”

她妈竖眉:“妈还没到躺床上动弹不了的地步,和正常人一样。别为了我影响到你,该怎么怎么。”

“松鼠鱼电话说一会才能过来,不行我们回去坐着等会?”

“我们慢慢走回去,边走边说说话,不用麻烦小宋了。”她妈顿了顿,问:“昨天小宋把筱雪送回家了?”

“应该是吧,我没问。”心眉这才想起这一茬。

“怎么不问问。”她妈怨怪的语气。

“顾不上,一晚上想着你……”

“想着妈妈的坏处是不是?”见心眉着急着想辩白,又叹气:“粗枝大叶的总让人不放心。希望这次妈妈没看走眼。以前就看小宋那孩子不错,既有学问又不迂腐,稳重自持,也只有他能降得住你活蹦乱跳的性子。可他毕竟比你大太多了,眼光又高,妈妈一直没把你们想一块去。听你爸爸说到是他的时候,吓了妈妈一跳,不过惊讶过后是越看越满意。”

“是爸爸说的?”心眉停了脚,眼珠几乎脱框:“不是我租房子对面那阿姨?”

何妈妈笑:“我怎么就生了你出来?既不随你爸狡猾又不随我聪明,象你姥姥?”

心眉一脚把面前的落叶踢飞,追上两步问:“妈妈你早知道了?”

她妈点头。

“那为什么……”那抓奸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小宋多聪明的人?你问问自个,以前哪一次不是被他吃得死死的?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婚前贴出去也就算了,可不能一个屁也没放就随人家吞下肚去。”

心眉大红脸:“我们也就只有一次……”

“——他那方面正常?不是有传言说他爱好和别人不大一样?”

崩溃。

“妈,那是传言,传言不作准的。”心眉脸红得象煮熟的虾子,脑袋快扎进胸前,说:“他、他很正常,非常、正常。”

她妈莞尔,骂说:“是谁胡说八道,害妈妈担心很久。”

心眉干笑。“那时候不是怕你把他介绍给乔筱雪吗?筱雪太好了,宋书愚不配她。”

“配你就刚好?”

“嘿嘿。”

“脸皮还不是一般的厚。快跟上,老踢地上的树叶子干嘛?”

“妈妈。”她试探地挽住妈妈的手臂。

她妈嗯了声。“说话啊。”

“没有,就是想叫你一声。”

“……脑子有问题。”她妈下评语。

“对不起,妈妈。”

“两母女说这个。”妈妈另一只手拍拍心眉挽住的手臂,“妈妈是不懂得表达感情的人,是失败的母亲,对你,只希望将来你能慢慢发现妈妈的用心。”

为什么要将来?她现在就想知道。“妈妈你对筱雪那么好,是不是有原因?她是不是我、我姐姐?”看多了主妇档电视剧和狗血言情,同父异母的姐妹突然出现,那是必须的桥段。她想了一晚上,只有这个解释。

心眉眼巴巴看着她妈。老天保佑不是不是千万不要是。

“去,胡说八道什么?”她妈骂完静下来,望向街心花园里探出来的老杏树的金色华冠,遥想说:“算起来,你应该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你对奶奶没印象了吧。她走的时候,你还小。”

心眉把热乎乎的奶茶递给妈妈,也坐下来。点头说:“模模糊糊的。”

“你奶奶是老式人,又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你爸爸上山下乡认识我这个乡下人,虽然后来恢复高考,妈妈憋着一口气埋头苦读书也考上了。可她从没正眼看过我,倒是喜欢你马阿姨多一点。”

心眉妈结婚早,可头几年因为读书深造,没有要孩子。心眉奶奶出身知识分子家庭,本就有种特别的孤高和执拗,几年下来婆媳之间的矛盾更深。“妈妈是镇上唯一的大学生,就是现在人嘴里的凤凰女。亲戚又多,乡下人走动频繁,特别是生了你之后,娘家亲戚出出进进的,客房没有空下来的时候,你奶奶更加不喜欢。你爸爸夹在中间受了不少气。”

乔筱雪妈妈是何妈妈同班同学,当年是对爸爸有过感情,无奈使君有妇,只得转而他向。

“生你头一年,你马姨来找我。”心眉妈妈停住话,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说。

手掌暗自捏成拳,心眉意识到下面才是关键。

“她在我面前哭,哭得哗啦啦的,眼泪鼻涕淌得满脸都是。说有了孩子,说要离婚,说不幸福。”妈妈脸上僵硬,“那时候筱雪已经快两岁了,我还挺好心的,劝她说离婚要慎重,多为筱雪考虑,如果真过不下去了,那就离吧。”

风吹得脸上凉飕飕的,心眉望望妈妈的脸色,不敢接话。

“谁知她接下来就跪下了,哭着抱着我的腿,说让我成全他们,说肚里怀着的孩子、是你爸爸的。”

“你爸爸下乡支教时重遇筱雪妈,他们本就有些旧情,当初如果不是和我结婚在先,有种责任感,后来怎么发展谁也难说。重新遇上之后,你爸爸就……”

心眉把牙咬得咯咯响,爸爸?她心目中高大无比完美无比的爸爸?!

心眉妈苦笑,“别怨恨你爸爸,他也有原因。那几年我和你爸爸中间夹杂了太多事,工作、你、你奶奶,感情早磨淡了。你马阿姨是很温和很会心疼人的人,和你妈不一样,妈太好胜好强不服软。”

“妈妈,那些不是理由——”

“妈妈说这个可能颠覆了你爸爸的好形象,可他不仅是你爸爸,他也是个男人。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妈妈摸摸心眉后脑勺,“他只不过是走偏了一次。”

曾经有一次,心眉在与妈妈冷战之后问爸爸“妈那种脾气的女人爸爸你娶她做什么?还过了一辈子。”她爸说“把优点放大,把缺点缩小。这相处的道理,还是你妈妈教会我的。多想想你妈妈对你好的时候。”心眉想起这个,眼里潮乎乎的。以她妈妈那种刚强的性格,竟然能容忍爸爸的出轨……

“妈妈,你不生爸爸的气?”

“生气?妈妈那时恨不能杀了他们两个。”

后来堪比电视剧剧情,心眉妈当时就发作,要找出轨的那个算账,乔筱雪妈妈在身后哭哭啼啼地追,楼梯上扭打成团,结果筱雪妈失足摔下楼小产。

“活该!她好意思说成全两个字?她自己出墙就算了,凭什么来破坏我们的家庭?她的幸福是幸福,我们的幸福不是幸福?”

她妈好一会没说话,眼里都是苦意。

“我听说小宋的遭遇,心里不停为他妈叫好。妈妈是要强的人,可还是不够强。那次的事情闹大了,东大传得风风雨雨的。你爸没脸见人,关起房门对我道歉,求我原谅,妈妈离婚两个字在嘴里转啊转,怀里的你一直哭。心就软了。现在回头想,那时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些年,你爸爸没再犯过错。你也这么大了,事业上没什么出息,可也活蹦乱跳,跟小喜鹊似的。”

“妈妈。”心眉捏捏妈妈的手。

“女人的一辈子,外面再风光,可能带来幸福感的还是丈夫和孩子。你爸爸总体来说是好人,当年的事说起来各有不是。你马阿姨来电话,哭着和我说对不起,照以往的脾气我早摔了电话。当初再怨恨,去年确诊了之后都淡了。想想她也是个可怜人,年轻的时候给你爸爸织毛衣送汤水嘘寒问暖,比我做的多多了。可惜她爱错了人,一步步错下去。所以,她来求帮忙,妈妈就一口答应下来。筱雪某些方面象我,好胜要强。我当年有意无意推她妈妈那下也够狠的,落下了病根这么多年腰椎没好过。弥补也好爱才也好,帮一把费不了太大的力气。后来渐渐也看出来,筱雪象她妈的地方还挺多的,事实上温柔可人还不及她妈,心思倒是青出于蓝。妈妈既然帮了忙,也没什么好说的。正好她长得挺漂亮,又对我们家多少有些怨恨,爱抢我女婿,妈妈就张大眼,看她怎么抢。”

心眉很郑重地听着,到最后一句时,华丽丽的囧了。妈把乔筱雪当试金石?

“还是那句话,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抢走的女婿白送你妈也不稀罕。以前的孙医生是,现在小宋我看着呢。喜帖还没有发,有什么变动还来得及。妈妈去年就盼着你能早点结婚嫁人,可是所有的要以你的幸福做前提。我的女儿不能再经历一遍我当年的感受,不然妈死了也不闭眼。”

第44章

宋书愚妈妈终于于月中驾临济城。

两人去机场时,心眉手心一直冒汗。秋末的天啊!

宋书愚嘴角弯弯,星期一去了民政局后他就这个表情没换过样。心眉恼火:“喂,我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你别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行不?你妈要是不喜欢我,当奥利奥的可是你!”

“放心。”他只有两个字。

见过照片,可看见真人还是无比的……心眉找不到形容词。

未来婆婆还没她高,娇小的身材怎么生出松鼠鱼两兄弟的?她纳闷。至于婆婆身后那位,大红的脸庞,少说有一米九二米,大冷的天只穿了件细绒格子衬衣,袖子挽起露出一对毛茸茸的手臂。

远远看见这一对,心眉掉下巴:现实版的泰山和珍妮?

“伯母。”

未来婆婆比她妈长几岁,半头的银丝浑不在意,没染过,可脸上保养得极好,只有眼角几丝细纹,嘴角噙着笑细细打量她的样子和松鼠鱼极为神似。心眉呼出一口气,放下心。

“眉眉,是不是该叫妈了。”这话一说,心眉立刻大红了脸,瞅瞅松鼠鱼,跟哥们似的,和泰山勾肩搭背,正望着她笑呢。

“妹妹?”松鼠鱼继父的声音象重低音炮,嗡嗡的。

心眉还在想这红胡子老外为什么喊她妹妹,那辈分不是闹错了吗?下一秒,泰山熊爪子伸过来,一把抓她进怀。她被熊爪子抓住摇得快散架,瞪大眼无声对一旁窃笑的松鼠鱼喊救命,好在未来婆婆把她从解救出来,“都别杵机场了,回家。”

“妈妈还担心,小宋妈舍得丢下两个孩子离婚出去,是个厉害的,我心想着好在婚后不用和婆婆住一起,一年就见那几次伺候好就行。这一看,之前是白操心了。”

心眉想起老妈那句话,不由抹把巨汗。

见未来公婆之后就是两家见面,之前心眉忐忑不已,谁知也是白操心。

未来婆婆虽然在外面久了,并不象她想象的万事挑剔,相反的,很懂得互相尊重。他们说宋书愚那房子是他们新房,坚持要住酒店,这一点很让心眉感激。而宋书愚的继父更是有趣,半桶子不咸不淡的中文,笑话百出。

第一次双方家长见面,喜感十足。妈妈和婆婆都是嘴巴利索人,一个说:“我们家心眉从小被宠坏了,人情世故也不太懂,失礼的地方亲家别怪,尽管教育就是。”一个说:“书愚独立生活了这么多年,全靠亲朋好友的照顾,电话里听他说过很多次何老师和师母,我要向你们郑重道谢。说起来他脾气孤僻,多亏了眉眉的好性格,不然我还以为这儿子一辈子当和尚的命了。”一个说:“哪里哪里,亲家客气了。有小宋这样的半子是我们的福气。”另一个不赞成:“不是不是,是书愚高攀。”

……

饭桌上一边是两位妇女拼了老命的踩自家孩子捧对方,一边是何爸爸和松鼠鱼继父操半桶子英语中国话鸡同鸭讲。心眉和宋书愚面面相觑,互相擦擦汗埋头继续大吃。

“累了?”想到咧开嘴呵呵笑,一双手臂从后圈过来,“坐地上凉。”

“还好。报社同事算有人性,活都被他们抢去了。”她回头,猝不及防被他吻住。忙到天昏地暗的,久违的他的味道吻起来怎么也不够。

“别发骚,我一堆东西没整理完。”

宋书愚砸吧嘴,意犹未尽。“老婆。”她埋头在他怀里,一张脸热得发烫。还是不习惯这个称呼。

喊着喊着爪子又黏糊上来,她一把拍开。“你有闲空帮我挂衣服。”

她的私人用品多年攒下的小玩意,零零杂杂一堆全部搬来湖边新家,感觉比拿证还要有象征意义。

未来要和面前这人一起生活,而且还是几十年,到头发掉光光到满嘴只剩牙床。心眉看着他不情不愿站起来的背影,既想哭又想笑。揉揉发酸的鼻子闷声自言自语:“像是知道要结婚似的,准备这么大的衣帽间。”

宋书愚听见这话,拿衣架的手停顿了一秒,背过身子去,心眉没看见他的微笑。

“小眉电话里说这个星期回来。对了,刚才看见你床头的药瓶。松鼠鱼,老叶不是回来了吗?公司还有什么操心的事?晚上还睡不好?不行去看看中医?我妈认识几个老中医据说都挺好的。”

“忘记丢了。”他肩膀一僵,回头看看,小屁孩低着脑袋在整理鞋盒。心里一松说:“还忘了件事,婚礼上要不要请我爸,我妈没意见。我想想还是算了,不过约好了后天吃饭,知会一声。”

心眉昂起脖子,迎上他木木的脸,“松鼠鱼……”站起来想抱住他,他先笑起来,说:“这回有你去,我们吃穷他。”

宋书愚的混账老爹不是心眉想象中猥琐下作的样子,反而样貌清癯,很有几分古风。

这些天,她一下子踏进他的世界,有些应接不暇。他离异的父母,他冷峻得象块石山的大哥,还有他离异父母重新建立的家庭……

她本以为,父母离异后对孩子应该怀有一份歉疚的心情,比如婆婆,因为和宋书愚相处的时间相对多些,老宋的继父又是老小孩脾气,他们之间还算融洽,但是婆婆对着宋书愚大哥,眉目间就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哀婉凄楚,连笑容也是苦苦的。

可是,在宋书愚的混账老爹面前,这种应有的人情味她半点也感受不到。

一顿饭下来,她只记得闹哄哄的气氛。宋书愚同父异母的一弟一妹,都已经结婚生子。两个小鬼头绕着桌子跑,嘻哈的吵闹加大人的训斥,心眉回想起来,似乎宋书愚和他爸爸没机会说上一句真正的交心话。

难怪她说感觉象突然闯进他的世界时,他抿紧嘴好一会才说那也不是他的世界。

他对于他的父亲,只是个路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