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咱们要看什么话剧啊?”

萧泽注意着路况,随口回答:“一堆小孩儿,几个大人,挺有意思的。”

林予又问:“要是觉得逗,能笑吗?”

“能啊,觉得痛苦也能哭,但是觉得生气不能骂人。”转弯驶入另一条街,萧泽扭头看了他一眼,“就是看个话剧,不是听领导开会,甭紧张。”

林予觉得露怯了,有些不好意思:“我从大剧院门口过了几次,那么高的台阶,还有那大柱子,我觉得可庄严了。”

萧泽说:“那是你没见过法院。”说完又想笑,“你之前都在哪儿发财?怎么跟刚进城似的。”

“我到处转悠嘛,基本去的都是公园啊,广场啊,没去过什么别的地方。”林予看向窗外,他不想聊这个话题了,不想让萧泽觉得他土。

他只是时尚的不太张扬,不能算土吧。

萧泽瞥了眼林予的后脑勺,通过后脑勺就能判断出林予在想什么。他沉默着开车,不再说了,因为他理解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比较爱面子。

其实哪个年纪的人不爱面子?

人这种东西,都他妈挺虚荣的。

他们俩出门前还没吃午饭,但是林予和叶海轮谈心的时间太长了,要是吃完午饭再来至少错过话剧开场。到大剧院之后,萧泽停车熄火,边解安全带边问:“饿不饿?”

林予早就饿了,但嘴上回答:“不饿啊。”

出了停车场,萧泽指了指大剧院门前的台阶,说:“你先上去,我去马路对面买包烟。”

林予独自上了几十级台阶,站在上面望得很远,望见川流不息的马路,还有各式行色匆匆的路人。他在以前的日子里经常坐在公园外面像这样张望,也是望着马路和行人,像个没存在感的看客。

他看见萧泽了,萧泽大步流星地穿过马路,手上还拿着一个纸袋。萧泽越走越近,走到了台阶前,一步三两阶,很快又到了他的面前。

没人会关注一个路边的看客,他以前看着车水马龙,所有人于他而言都是经过的陌生人,而他是个局外人。现在不同了,萧泽奔着他的方向而来,并且驻足在他面前。

林予有些出神:“哥,遇见你真好啊。”

萧泽没听清对方嘀咕了一句什么,直接把纸袋子往林予怀里一塞:“等会儿饿了吃。”

手里的袋子热乎乎的,林予闻见了地瓜干的香气。他捂着那包地瓜干和萧泽进入剧院内,检票、找座位,懵懵的,大概被香气冲昏了头脑。

刚坐下不久话剧就开场了,一群小孩儿跑出来,看穿着像七八十年代。两个成年人稍后出场,林予的眼睛瞪得老大,激动地说:“哥!那个演员我在电视上见过!”

“嘘。”萧泽警告他安静。

林予抿住嘴点头,保证不再出声,他太激动了,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见活的明星。台上的小孩儿们好像在一个幼儿园里,乱糟糟的,不像演的,感觉特别真实。

“方枪枪!又是你不睡觉!”

看了十来分钟,林予终于弄清了主角是谁,是那个叫“方枪枪”的小男孩儿。他看得津津有味,肚子咕噜了好几声才察觉。拿起萧泽给他买的地瓜干,咬进嘴里有些软,又香又甜。

林予悄悄看向萧泽,见对方正认真地看演出,他想问问萧泽吃不吃,但是不敢再出声,怕打扰了其他观众。

灯光暗了,话剧中到了晚上,那群孩子该睡觉了。只有舞台上微微亮着,观众席隐在黑暗之中。萧泽先闻到了一股香气,紧接着嘴边递来一根地瓜干。

微微扭脸,看见林予举着手要喂他。

面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好像在干什么大事儿。

萧泽张口吃掉,嚼了两下就咽进腹中。

感觉有点太甜了。

演出圆满结束,最后所有演员并排站在台上谢幕。小孩儿们拉着手,没鞠完躬就开始乱跑,特别可爱。

“哥,我也想跟演员合影。”林予见别人上前和话剧演员拍照,自己也想去。萧泽推他,顺便拿走了他的手机:“去呗,你问问人家行不行。”

林予鼓足勇气,问的时候都结巴了,得到首肯后那叫一个激动,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摆好姿势,萧泽微微屈腿,给他和话剧演员拍了张合影。

从大剧院出来,他双手捧着手机:“哥,我得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以后摆摊儿就说,看!著名表演艺术家都找我算命!”

萧泽真怕别人听见,赶紧抬脚下台阶,林予在后面跟着,一张嘴叨叨个不停。已经下午了,一包地瓜干压根儿不顶用,开车上路,俩人肚子的咕噜声比吉普车的动静还大。

林予又饿又兴奋,居然伸手揉了揉萧泽的腹肌:“哥,你也饿啦?”

萧泽叼着烟转移注意力,但是没点燃,说:“别动手动脚,想吃什么?”

“嗯……都成!”林予还拿着手机宝贝那张合影,宝贝完直接返回到了照相机。他微微一怔,想到了什么主意。转身侧对着萧泽,把镜头也冲着萧泽,作势要给对方照相。

但是萧泽在开车,没有笑。

拍照得说茄子,一说茄子自然就笑了。

“哥,你喜欢茄子还是西红柿?”

“西红柿。”

“……”林予靠着车门,觉得西红柿人气太高,应该换一个,“那你喜欢茄子还是苦瓜。”

“苦瓜。”

林予皱了脸:“那你喜欢茄子还是陶渊明?!”

萧泽不喜欢拍照,也不能说是不喜欢,没感觉吧,基本除了考察留影就没拍过什么。他打着方向盘,觉得折腾人挺有意思,故意回答:“陶渊明。”

林予呲着牙要疯,忽然又安静下来:“哥……”

他举着手机变得紧张,两眼眨也不眨地睁着,心跳加速地看着屏幕里的萧泽,小声问:“那你喜欢茄子还是我?”

侧对着他的萧泽转过脸来,目光锋利让他不敢与之对视。

林予讪讪地找台阶下:“还不说茄子啊,难道你真喜欢我吗?”

他看着手机屏幕,没听见萧泽出声,只看见萧泽转过头去慢慢地笑了。趁机按下拍摄键,终于拍好了一张照片。

可是萧泽什么都没说。

林予收起手机,后半程低头盯着黑掉的屏幕,再没抬起过。

直到停车熄火,他才发觉原来到了妖娆酒吧。酒吧正准备晚上营业,服务生们都在打扫卫生,萧尧和江桥在吧台守着盘炸馒头片喝可乐,看上去惨惨的。

萧泽勾着车钥匙出现:“要倒闭了?怎么这么寒碜?”

江桥一边倒茶一边回答:“他把做菜的师父炒了,嫌人家做得难吃。现在连难吃的都没有,还得我费劲炸馒头片。”

萧泽把水喝完:“还想着来蹭饭,得了吧,我带孩子走了。”

萧尧侧身看见了后面的林予,立刻从高脚椅上下来,走过去把人一搂:“弟弟,怎么看着不高兴啊?想吃什么,哥请客。”

林予望了眼萧泽,又低下头:“谢谢妖娆哥,我不太饿。”

肚子咕噜了一路,还不太饿。萧泽直接做了决定:“都去我那儿吧,不废话了。”

外面夜幕降临,秋风阵阵,贴秋膘当属涮羊肉,他们决定回猫眼书店吃火锅。萧尧和江桥也不管酒吧了,各拎了一袋子酒就上了吉普车。

从车子启动,到超市采购,再到回书店,萧泽听着萧尧叽叽喳喳,偶尔还有江桥的反驳或附和。他瞥了眼副驾上的忽悠蛋,安安生生地低着头,像脖子骨折了似的。

到了家,他们在二楼餐厅准备吃火锅,林予挽着袖子闷头干活儿,洗菜摘菜切菜,一点都不含糊。萧泽把鱼片好,这时萧尧凑过来:“兄弟,你弟怎么了?”

萧泽说:“没怎么啊,你以为都跟你那么咋呼。”

“那你喜欢我咋呼么?”萧尧抬手搭着萧泽的肩膀,风情万种地把鬓边的头发掖到耳后,“说你喜欢。”

萧泽搡开他:“膈应,滚。”

萧尧搔首弄姿没得到欣赏,下楼去挖冰淇淋了。厨房顿时安静下来,长方形的料理台摆满了食材,萧泽在左,林予在右,隔着两大步的距离。

把鱼片好,萧泽抓了胡椒粉和辣椒粉调味,弄完后洗手准备切水果。他拿刀削梨,果皮一点没断,削完切下一块扎在刀尖,出声道:“忽悠蛋,过来。”

林予放下手里的菜,过去两步没有吭声。

萧泽伸过刀去:“尝尝甜不甜。”

林予吃掉点了点头,萧泽又用刀尖扎了颗葡萄递过来,他吃完又点了点头。圣女果、红富士、草莓,没完没了。

萧泽问:“最喜欢哪个?”

林予盯着果盘,都好甜,他都喜欢,但是选了最甜的:“红富士。”

终于吭声了,萧泽切完了最后半拉苹果,又问:“那喜欢红富士还是喜欢我?”

林予猛地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睁大看着萧泽。他心里怦怦直跳,低沉的心情一下子就沸腾了,沸腾都不止,简直是奔腾!

可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江桥在外面喊:“汤底都要滚了,快开饭!”

萧泽把果盘放他手里:“端桌上,准备开饭。”

林予端着果盘走出厨房,每一步都好他妈沉重。

萧泽是在跟他开玩笑吗?

应该是吧。

四人齐聚,辣锅已经滚沸,羊肉和牛肉一起下进锅里,逐渐变了颜色。大家伸手开吃,林予坐在餐桌旁撒癔症,守着香油碟忘记了动筷子。

“弟弟,吃啊。”萧尧给他加了一筷子肉,“喝酒吗?”

林予咬咬牙:“喝!”

一醉解千愁!千言万语在心头,千头万绪算个球!

铜火锅呲呲冒着热气,平板电脑还放着动作电影,再加上杯碟相碰的声音,整个二楼都没一刻安静。林予酒杯没离手,像个小酒鬼。

碗里始终放着最初那一筷子肉,合着空腹喝了半天。

萧泽一直在旁边注意着,他轻轻踹了林予一脚,等对方抬眼看他,说:“忽悠蛋,划拳么?输了的听赢了的。”

林予有了点醉意,点头逞能:“划!你输了就去阁楼睡!”

萧泽看着他笑,同时伸出了两只大手。他也伸手,一对比显得手有点小。“五!十!”刚开始就他妈结束了,他输了。

萧泽说:“里脊好了,吃一筷子。”

林予吃完继续,又输了。萧泽说:“吃土豆片和鸭血。”

林予又吃土豆片和鸭血。

“吃点青菜。”

“吃鱼片和毛肚。”

“吃个丸子。”

他就没赢过,只要输了萧泽就让他吃东西。萧尧在旁边看热闹,惊讶别人家输了喝酒,他们俩输了就是吃吃吃。

“最后一把。”萧泽习惯从第一把杀到结束,不拖沓也不放水,“行了,吃个小烧饼,吃完喝水,把剩的酒倒了。”

林予快吃撑了,也终于反应过来,萧泽这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他填填肚子。

他一手拿着酥脆的烧饼啃,一手把锅里的杂面全捞到萧泽碗里。“哥,你也吃。”他总算笑了,带着喝酒染上的两片红晕,还有满嘴的烧饼渣。

晚上萧尧和江桥没走,反正房间多,怎么睡也折腾得开。

林予洗澡的时候萧尧破门而入,他浑身光着,萧尧身上只穿着条内裤。“妖娆哥?”他拿浴球挡着重点部位,“你干吗啊?”

萧尧披头散发地扒着淋浴间的推拉门:“怎么是你啊,我想偷袭你哥呢。你也行,来,咱们俩鸳鸯浴。”

林予迅速冲洗完撤离了浴室,连牙都没顾上刷。他举着牙刷跑到萧泽的房间,正好碰见萧泽围着浴巾吹头发。

往事历历在目,雷雨夜,小阁楼。

惊魂未定,众猫嘶吼。扯掉的是浴巾,扯不掉的是兄弟情。

吹风机一关就安静了,萧泽看过来:“你杵在那儿脸红什么?”

林予吞咽口水,过去站在洗手池前:“哥,我借地方刷个牙,那间浴室被妖娆哥霸占了。”刷完出去见萧泽已经换好睡衣,他该回阁楼了,但是挪不动步子。

窗外的秋风变成了大风,嗷嗷的,北方典型的操蛋季节。

这风声给萧泽提了个醒,他问:“你晚上睡觉冷么?”

林予猛点头:“我冷!”

“冷就冷,激动个屁。”萧泽起身走到衣柜前,想看看有没有厚一点的被子。没找着,晚上再降温的话估计更冷,他关上柜门:“受得了就上去睡,受不了就在这儿睡。”

林予拔腿助跑蹿上床:“受不了!”

萧泽站在床边抱臂瞧他:“又满血复活了?一晚上跟我欠了你八百万似的,吃个饭还得哄着,你怎么那么大派头?”

林予不好意思地贴着床头:“哥,我错啦。”

萧泽关了大灯,只留着床头灯。上床躺好,他知道林予在眼巴巴地望着他,干脆正大光明地翻身朝着对方。

“忽悠蛋,闭眼睡觉。”

“哥,”林予的眼睫毛轻轻扇动,声音也很轻,“我们数三二一,一起说答案好不好?”

你喜欢茄子还是喜欢我,我喜欢红富士还是喜欢你。

他以为萧泽不会搭理,没想到萧泽直接开口数道:“三、二、一。”

林予在最后一刻扑过去捂住了萧泽的嘴,他胆怯了,不敢听萧泽的答案。“我喜欢红富士。”他快速说完,翻身裹上了被子。

再等等,等他表现得更好一点。

等他更有信心一点。

萧泽把床头灯关掉,彻底黑了。他伸手摸上林予的后脑勺,一下一下揉着,直到对方传来平稳的呼吸。

养孩子也太他妈费劲了,逆着不吃饭,顺着又反悔,没招儿。

夜深人静,萧泽确认忽悠蛋彻底睡熟了,然后翻身下床,去一楼看那几只不让人省心的猫。其他的还好,孟小慧胆子最小,呼啸的风声都能让它支棱着毛紧张大半宿。

萧泽抱起孟小慧哄了哄,绕到吧台后,打开电脑调出了今天的监控记录。

孟小慧极少冲人叫,被人接近也总是闪躲,几乎没有抓过人,今天中午那声凄厉又脆弱的嘶叫实在让他疑惑。监控记录已经开始播放,萧泽拖动进度,把画面调到了中午。

画面中,叶海轮的身影出现,他离开前在门口看见了孟小慧,蹲下伸手去摸,但被孟小慧闪开。紧接着再次伸出手去摸,孟小慧后退离得远了一些。

叶海轮前倾身体,第三次伸出手试图把猫抱得近一点。

视频仍在播放,萧泽收紧手臂抚摸孟小慧的脑袋。这时画面里,就在孟小慧躲避要跑走的时候,叶海轮一把掐住孟小慧的脖子,手指间用力揪着孟小慧的毛,把孟小慧强硬又野蛮地拖拽到了自己跟前。

孟小慧挣扎着抓了他的手腕,并且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嘶叫。

萧泽关了视频,他抱着猫立在原地思考,叶海轮一直以来的软弱善良都是伪装吗?那演技也太好。可是监控里叶海轮在无人的情况下流露出暴戾的一面,从头到尾又都真真切切。

他关机放猫,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刚刚抬眼,就见林予光着脚狂奔而下,踩下最后一级台阶时还差点摔倒。

萧泽眼看着林予奔至身前,然后对方直接一头撞上了他的胸口。

林予梦中惊醒,已经在二楼找了一圈,此刻他死死地抱着萧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哥,我梦见着火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萧泽揽住他的肩膀:“做梦而已,现在找到了,不怕。”

林予却抱得更紧,声音都有些发抖:“我还在火里看见了叶海轮和曹安琪。”

萧泽似有预感:“叶海轮救了曹安琪吗?”

林予摇头,抖得愈发厉害:“曹安琪躺在碎玻璃上,叶海轮蹲在旁边。他问曹安琪,如果救她出去,是不是就不会再躲着他了……”

是不是会很感动?甚至愿意和他在一起?

萧泽抱紧林予:“曹安琪答应了吗?”

“她没有……”

叶海轮把曹安琪的肩膀按进碎玻璃中,像蹂躏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

他说道,那我陪你一起死吧。

第27章 看上去很美

萧泽哄了很久的猫, 现在又要接着哄人。

林予紧紧搂着他, 说完之后一言不发地埋首在他胸前。惊愕于梦中的场景也好,刚才找不到他急坏了也罢, 总之林予吓得够呛。

他揽着对方的肩膀摩挲, 一下下安抚, 同时也在一下下梳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外面的呼啸大风不断使温度降低,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渐渐失去了温度。萧泽最后抬手用掌心罩住林予的后脑勺, 开口道:“忽悠蛋, 冷不冷?”

林予的脑中始终乱成一片,火焰, 叶海轮, 曹安琪, 他喊萧泽时的嘶吼,交织缠绕着,声形混在一起理不出真实和虚幻。

而萧泽那声“忽悠蛋”,终于将他一把拽回了现实。

“哥, ”他抬起头, 努力在黑暗中分辨萧泽的模样, “你还记得我上次做的梦吗?我梦见着火时,曹安琪答应了和叶海轮在一起。”

就是在酒吧惊醒那次,他们俩当时觉得做梦而已,都没放在心上,但那场梦已经被叶海轮证实了,叶海轮说曹安琪当时的确那样答应了他。

萧泽问:“你觉得这次的梦又是真相?”

“我不知道, 我也不确定。”林予理不清头绪,“如果我梦见的是真的,那就是叶海轮当时发疯似的制着曹安琪,如果曹安琪不妥协就无法脱身,就会和叶海轮一起烧死在火里……”

他后半句声音渐低,被惊惧扰乱了思绪。但他说完又想立即否定:“可是叶海轮那么喜欢曹安琪,怎么可能那么做?”

林予用力搓了搓脸颊:“只是梦而已,我上次梦见真相是碰巧,我又不会读心术,怎么可能回回都梦见真切事实。”

萧泽感觉林予快急哭了,他就见忽悠蛋掉过那么两次泪,一次是头一回见面,眼睛跟水龙头坏了似的。一次是装瞎露馅,装着可怜就哭了。

此时此刻,是真着急,真害怕。

“来,我给你看一段视频。”萧泽牵着林予往吧台走,走过去坐到椅子上,才发觉林予还光着脚。他后退一些,让林予坐在他身前窝着,重新开机,那段监控视频再次出现在屏幕上。

林予不知道要看什么,只觉得被萧泽这样包围着,渐渐充满了温暖和安全感。他直不楞登地瞅着屏幕,当上面出现叶海轮的身影时,才终于回神。

叶海轮的行为被放慢播出,每一秒都看得很清楚。

林予吃惊得说不出话,微张着嘴巴又点击“播放”看了一遍。在他的印象里,叶海轮一直是善良脆弱的,总低着头,连讲话都没什么底气。

可是视频里的叶海轮,却像是另一个人。

像是他梦见的那个叶海轮。

萧泽在他身后说道:“有的人看着老实软弱,但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偏执、阴郁,某些时刻也许就会暴露出来。”

林予仍觉得难以置信,出神地盯着屏幕:“哥,叶海轮是这样吗?”

“我还不确定。”萧泽拍拍他的头,“你之前的梦可以说是巧合,这次的梦是不是真相也还未知。但这段视频是实实在在的,叶海轮可能有我们都没见过的一面。”

林予想,孟小慧当时一定很痛,很害怕。

萧泽这时说道:“爆炸发生后,他立刻冲进了火场,他真的是去救曹安琪,还是终于找到了机会,让曹安琪向他屈服?”

林予觉得浑身发冷,如果是后者,如果他的梦境是真相。那曹安琪当时一定也很痛,也很怕。

他转过身,重新搂住了萧泽的身体:“哥,真相到底是什么,难道我一直被骗了吗?”

萧泽揽住他:“还是那句话,我不确定。不过我有个猜测,叶海轮冲进去的时候也许真的是出于喜欢,想救曹安琪,但曹安琪在那种情况下仍坚定地拒绝他,所以他才会做出伤害对方的行为。”

林予迷茫地问:“可是以前曹安琪就拒绝他,现在更是恨不得他去死,为什么他反而没有再伤害曹安琪了?”

萧泽说:“因为他显性性格非常软弱,而当时的曹安琪处于绝对弱势。”

猫也一样,如果当时不是孟小慧,是小黑,那叶海轮可能就不会暴露出隐性的一面了。

萧泽关掉电脑,那一点光彻底灭了,周遭又顿时陷入黑暗。他靠着椅背,把林予抱在腿上低声安慰:“无论是救人还是答应在一起,咱们一直都是听叶海轮一方在说,曹安琪除了表达对叶海轮的厌恶之外,几乎没有提过。或许,咱们应该听听曹安琪怎么说。”

林予沉默着点点头,才发觉曹安琪来过很多次,但没对他们说过任何关于爆炸那天的具体细节。

也许曹安琪,还没有足够相信他们。

林予猛地坐直,他想起来曹安琪上次给他麦旋风,当时曹安琪好像有话要对他说,还问他愿不愿意相信自己。

曹安琪很久没来了,她最近怎么样?还会再来吗?

又坐了一会儿,萧泽腿都酸了。他把林予拉开,也不知道现在已经半夜几点,问:“能回去接着睡觉了么?”

林予从他腿上下来,学着他之前的样子,牵住了他的手。

萧泽没甩开,任由对方拉着他上楼,直到回了卧室床边,才感觉林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了他。

林予刚要上床就被薅住睡裤的松紧带拽下来,萧泽让他去洗脚。光脚踩了半天地板,他跑浴室洗干净,再回来时萧泽已经躺下闭了眼睛。

他钻进被窝,小声问:“哥,再做噩梦怎么办?”

萧泽回答:“我哪儿知道。”

林予掌心贴着床单摸过去,停在萧泽的手边,说:“你就是知道。”

萧泽张手握住他:“再做噩梦,我保护你两分钟。”

“才两分钟?”林予整个人都贴着床单蹭过去,快趴在萧泽身上了。萧泽一把搂住他,把被子一蒙:“两分钟还不醒,那说明不是噩梦。”

林予老实了,他非常喜欢此时此刻的姿势,喜欢得不得了。

“哥,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了。”他小声絮叨,不知道萧泽听没听,“哥,你会梦见我吗?你梦见我的话,就喊我一声吧。”

林予睁大眼睛强撑着睡意,连眨都不敢眨,生怕忍不住睡着。睁得久了,眼泪不自觉顺着脸流下来,他望着黑洞洞的夜,等了三个多钟头。

萧泽终于在睡梦中动了动嘴唇,低低地叫了一声:“忽悠蛋。”

林予闭上眼睛,总算安安稳稳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