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予公子身体不太好,醒了晕,晕了醒,反反复复已经将近一个月。

深冬难熬,屋里倒是格外暖和,林予翻个身后再次醒来,恓惶地发现自己已经缠绵病榻很久。他爬起来,披着狐裘大氅走到窗边,推开窗寒风拂面,他擦擦眼角,发现已经流不出泪了。

“哥,你在哪儿啊。”

他好想萧泽,他是不是再也见不到萧泽了?

他无心探究穿越到底一种什么异象,也无心理会自己现在有何等尊贵的身份,他只想回去,想知道萧泽是不是在原来的世界里寻找他。

他消失了,萧泽会难过吗?

如果他再也无法返回……他希望萧泽能尽快忘了他。

林予缩成一团倚在窗边,凄风苦雨不及他可怜,天愁人怨不及他伤感。这时宫门大开,向洧云来探望他,身后跟着随行伺候的人,还有一顶步辇。

“小弟,你觉得怎么样?”向洧云见他醒着,还自己下了床,脸上大喜过望,“开着窗做什么,小心感染风寒。”

林予面上戚戚:“大哥,咱们回来时是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向洧云低声道:“一处山脚下吧,咱们被砍柴经过的村民救了,我已经赏赐了他黄金,你不必再当面道谢。”

他误会了林予的意思,抬手裹紧林予身上的狐裘,畅快地说:“小弟,历史上的我偏听偏信,终于酿成灭国大祸。眼下我已经五十有三,回来的这些日子一刻都不曾放松,之前的征战国库耗损严重,我必须养精蓄锐,争取先行拿下勾践那狗贼。”

林予无心改变历史,魂不守舍地说:“那赐给我的珍宝就拿去用在正路上吧,反正我也用不上。”

“小弟,你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我这宫里,你不憋屈?”向洧云爱怜地拍拍他的肩膀,“不久的将来你会有自己的府邸,有自己的妻儿奴仆,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林予眨眨眼,差点把一口白牙咬碎。他要什么妻儿奴仆,他就想要萧泽,他要他的陶渊明,要孟老太。

向洧云揽着他走下软塌,走到屋门前停下,正对着宫院中的那辆步辇。向洧云击掌一声,兴致勃勃地下令:“出来吧!”

宫人撩起步辇前的层层薄纱,坐在里面的女子垂首下辇,缓步轻移,衣袖和裙摆摇晃着,泼墨乌发间的簪饰也叮铃响动。

她在几步之外停下,极优雅地行礼。

林予疑惑地问:“大哥,这位姑娘是?”

向洧云一笑:“予公子问你话呢。”

女子隐在面纱后的倾城容颜似乎笑了,温柔地回道:“小女西施。”

林予怔怔的,西施的嗓音这么浑厚吗?向洧云将他一把推向前方,用更加浑厚的嗓音说:“抬起头让予公子看看。”

西施抬起头来,一双美目似星河般流光溢彩,她抬手摘掉了面纱,露出了一张惑人又熟悉的脸。林予再次如遭雷劈,这他妈不是妖娆哥吗?!

妖娆哥前世是西施?!

“予公子。”西施第二次向他施礼,“小女以后就是予公子的人了。”

林予身形摇晃,没答应,但也没拒绝,他穿越到春秋时期的吴国,举目无亲,好不容易碰见了妖娆哥的前世,这种亲人的亲切感他不想远离。

向洧云只当他喜欢,直接命人在全城贴了告示,宣布予公子和西施将选良辰吉日完婚。

接下来的日子林予每天吃好的,喝好的,做做复健,和西施拉拉家常。可是他从来没有笑过,他一点都不开心,他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生气地消耗着残生时光。

“公子,要不咱们出宫去转转?”西施今天穿得很朴素,只在鬓间簪了朵小花,“听说大王赐的府邸已经要建造完工,咱们去看看吧?”

林予摇摇头:“建成紫禁城也没用,我想回猫眼书店。”

西施起身拉他:“公子,你不要总说一些西施听不懂的话,今天难得晴朗,你不要总闷在屋里,不然又要闷出病了。”

林予敌不过对方的死缠烂打,心想妖娆哥前世为女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他跟着西施出了宫,漫步在王城街道,和百姓们擦肩而过,道路两边的摊贩吸引不了他,叫卖的生意人也无法令他从浑噩的状态中回神。

西施忽然说道:“公子,那儿有个算命的,要不让他算算咱们将来会不会子孙满堂?”

林予一哆嗦:“妖娆姐,别闹了。”

他被拉去,坐在长凳上看着熟悉的八卦阵,心头涌起一阵酸楚。算算也好,他算尽天下人有什么用,到头来和爱的人时空相错,这次他让别人来算自己。

算命老头问:“想求什么卦?”

林予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随便看看吧。”

他伸出手,还未撩起袖袍就听见了远处的惊呼声。哒哒马蹄似一阵密集的鼓点,道路上的人全都闪到两侧躲避,看来有人在闹市纵马狂奔。

算命先生急忙拉自己的桌椅,西施吓得已经躲到了屋檐下,林予起身望向远处,看见了一道身影由远及近,如踏飞燕,似逐彩月。

西施急道:“公子!你快闪开啊!”

林予不但没有闪开,反而神情恍惚地冲向了路中央,微风吹动他的衣袍,他干涸两日的眼睛终于再度掉下泪来。

枣红色大马膘肥体壮,马背上的男人眉目锋利如刀。那人黑发束于冠中,一身深色暗纹的箭袖戎装,腰中佩剑,手握缰绳和马鞭,带着踏破苍穹的气势。

而那张面孔,分明就是萧泽!

“——吁!”

萧泽看见了立于路中央的林予,揽紧缰绳,大马前蹄扬起,引颈长嘶,差一点就酿出人命。待马安静下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予,问:“何人拦路,找死。”

林予满面都是泪水,扑上前去拽萧泽的衣角:“哥,是我!你也来到这儿了吗?你为什么不找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泽皱眉:“胡言乱语,松开!”

林予被拂倒在地,他难以置信地仰望着萧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既有激动,也有冷水浇头的寒意,他不知道萧泽为什么也穿越来了吴国,更不明白为什么萧泽这样对待自己。

西施上前扶起他,对萧泽说:“萧将军,这是予公子。”

萧泽的铁面终于松动:“就是救了大王性命的予公子?”

林予立刻扑过去:“哥!我是林予,你为什么不认得我?”

“你误会了,在下征战多年不曾见过你,此次有事要办才赶回王城。”萧泽低头看他,眼中平静坦荡,没有一丝其他情绪,“我还赶着进宫向大王复命,先告辞了。”

“哥!不是……将军。”林予不肯松手,操他大爷的,管他穿越不穿越,古代不古代,他既然遇见了萧泽,死也不能和对方分开。他仰起头,脸上是浓浓的不舍,分外惹人怜惜,轻声问:“将军,我也想回宫了,能带我一程吗?”

萧泽沉思片刻,朝他伸出了手。

两手相握,他被萧泽直接提溜到了马背上,正好坐在萧泽的身后。他紧紧抱住萧泽的腰,把脸埋在萧泽的后背上,抑制不住般痛哭起来。

马蹄声掩盖了哭声,萧泽只觉后背潮湿,到了王宫,他把林予抱下马,忽然展颜一笑:“听说予公子和西施订婚了?西施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予公子也生得俊俏,算得上金童玉女了。”

林予急忙摇头:“我不娶她!哥,我只喜欢!”

他噎住,正好一队人马赶来迎接,萧泽大步流星地走了。他赶紧跟上,不让对方离开他视线内半步,一路跟到了大王会见朝臣的地方,萧泽撩袍跨过门槛,他也跟着冲了进去。

向洧云同样吃惊:“萧、萧将军辛苦!快快起来!”

萧泽起身:“大王言重,不知大王召末将回来所为何事?”

向洧云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镇静地说:“自然有要事相商,这些年萧将军为寡人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眼下寡人另有大计。”

林予靠着门直出溜,后来干脆坐在地上旁听,他理不清道不明,但是总算安了心。不论如何,好歹萧泽出现了,他还能看见对方,还能抱一抱对方。

商量完要事,向洧云又夸赞了几句客套话,然后招手道:“小弟,来。”

林予骨碌起来跑过去,跑到萧泽身边后就迈不动步子了。他扭脸看萧泽,对方的侧脸到了春秋时期也照样那么英俊,让人移不开眼。

向洧云说:“萧将军,这是寡人的小弟,也是寡人的救命恩人,他将来还会是吴国的福星。”

萧泽看向林予,微微颔首示意,没什么表态。

林予满心失落:“将军,你住在哪里?去我那儿好不好?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抱歉,在下自有府邸。”萧泽抬眼看向向洧云,抱拳作揖,“还请大王恕罪,末将此次回来还有一要事待办,恐要耽搁几日。”

“哦?”向洧云问,“何事?”

萧泽回道:“婚事。”

宫内鸡飞狗跳,大王又召来了全部御医,据说予公子又呜呼一声,蹶了过去。

林予醒来已是深夜,床边的向洧云在吃宵夜,他挣扎起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焦急地问:“大哥,我哥呢?!萧泽呢?!”

向洧云擦擦嘴:“回将军府了,小弟,此萧泽似乎并非彼萧泽。”

林予气得捶床:“他就是萧泽!就是我哥!”

“别激动别激动。”向洧云出声安抚,“之前伍子胥让我重赏朝中战神萧将军,实在没想到这个萧将军居然就是萧队,毕竟我走的时候才十几,回来已经年过半百,所以今天也是头一回见他。可是他明显不认得你,所以他可能是萧泽的前世?”

林予披着衣服下床:“我要去找他!姓向的,你把我弄来,把我折腾成这样,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干一件人事儿!”

向洧云一拍桌子:“你说,要大哥干什么?”

林予吼道:“不许萧泽成婚!要娶只能娶……姓林的!十七的!一言不合尥蹶子的!”

他咆哮着冲出了宫门,身后有派来保护他的侍卫,一口气跑到了宫门口,他坐上马车直奔将军府。夜里的王城很安静,空荡荡的街上只有马蹄声和车轮的倾轧声,这两道声音掺杂在一起,搅得人心乱如麻。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抵达了将军府的大门外。

里面的下人刚打开一道门缝,林予就使了吃奶的劲儿钻进去,他不熟悉将军府的路,只管横冲直撞地乱跑,廊下、前厅、靶场,转眼又到了后院。他终于望见一处灯光,匆匆奔去,在一处院落的拱门下看见了萧泽。

萧泽立在门口,面上十分不悦:“予公子,半夜闯门是什么道理?”

林予脚步发软,生怕萧泽会飞走一般,他踱步进去,走到萧泽的面前站定:“将军,我有话想对你说,你别赶我走。”

萧泽动了恻隐之心,许是因为眼前那张小脸儿太过凄楚,他转身进屋,默许了对方的请求。林予跟进去,关上门环顾一周,烛火摇曳照亮了古香古色的家具摆设,而床边除了挂着铠甲战袍,还挂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

他又差点蹶过去。

在现代能活八十,来了春秋,估计成年都够呛。

“将军,你要和谁成婚?”他走到萧泽面前,问完觉得有些无聊,萧泽既然是将军,娶的人肯定也是千金小姐,可是不管娶谁都不行……

“你不是说过吗?”林予更靠近一点,“你说,以前喜欢过别人,以后只喜欢我。”

萧泽皱眉看着他:“予公子,你病坏了吧?”

林予不管那么多了,他扑到萧泽身上紧紧抱住,仰头看着对方英俊的面孔:“哥,你好好想想,我们见过的,我们还有六只猫。你抱着我从大火里跳下楼,我们还一起看过萤火虫……”

萧泽对林予的话一无所知,却在对方哀切的神情下无法将其推开,他迟疑地抬起手,僵硬地抚了抚林予的后背。

林予以为萧泽想起来了,踮起脚往上蹿,死死地缠住了萧泽的脖颈。他用脸颊蹭萧泽的下颚:“哥,我给你刮胡子,你给我做蛋炒饭。你不许成婚,我也不要娶妖娆哥。”

萧泽却道:“予公子,我送你回宫看御医吧。”

林予终于崩溃,松开手后退了两步,步伐踉跄地走到喜服前,伸手摸了摸漂亮的滚边。他回过头看着萧泽,请求道:“将军,你能穿上让我看看吗?”

萧泽微怔,只见摇摇欲坠的两滴泪挂在林予的眼睑处,他就算铁石心肠也无法拒绝,况且喜服刚刚做好,本来就是要试穿的。

他脱去外衣,走过去取下喜服挥开,双臂入袖,前襟搭好,腰间挂着玉佩玎珰。穿好对上林予的目光,见那两滴珍珠泪已经化成了两道水痕,把那张脸蛋儿勾勒得更加惹人怜惜。

萧泽甚至想抬手帮林予擦去,而在他回神时,已经伸手碰到了对方的肌肤。

指腹擦过脸颊,林予轻轻蹭着萧泽的手。他走近望着萧泽的眼睛,撒谎道:“将军,你的睫毛上沾了东西,闭上眼睛,我帮你拂下来。”

萧泽忘记了自己揉眼,目光低垂闭上了双目。

温热的气息逐渐迫近,睫毛没有任何被触碰的感觉,唇上却被印下一枚亲吻。他睁开眼睛,林予近在咫尺,热而软的嘴唇贴着自己,舌尖甚至还探出来舔了他的唇峰。

“将军……”林予攀上萧泽的肩膀,“将军,你记不记得我?哥,哥,你不能这样。”

“哥……哥……”

林予得不到回应,后来萧泽抬手,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推开暴揍的时候,萧泽竟然将他打横抱起。

“哥?”他圈住萧泽的脖子,“你抱我了,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萧泽抱着他两步走到床边,把他放在床上,笼罩着他,一双锋利的眉目凝视着他。林予期待地坐起来抓对方,慌乱地问:“哥,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不成婚了?”

萧泽问:“予公子,你亲我做什么?”

林予心跳加剧:“那你刚才抱我做什么?”

萧泽又问:“予公子,你知不知道男人和男人怎么入洞房?”

林予半截身子都软了:“将军,教教我。”

萧泽压下来,薄唇倾覆含住他的嘴巴舔吻,不似他那样小心翼翼,而是攻城略地般的侵蚀。牙关被撬开,萧泽的舌尖探入他口中,点点口水沾湿了嘴角,他呜咽着险些呛了嗓子。

不知吻了多久,林予气喘吁吁,双眼迷离,分开时银丝相连,他伸手去擦萧泽的薄唇,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哥哥。

萧泽又俯下身来,与他额头相抵:“予公子,你比西施更好看。”

林予红透了脸,是被亲的,也是被这句话羞的,他呆愣愣地不知道说句什么,只攥住萧泽的衣襟不放,生怕对方丢下他消失。

萧泽问:“听说你会算命?”

林予眨眼当作点头:“会一点。”

“曾经有个算命先生说,我三十五岁之前会战死沙场,你也来算算。”

林予拼命摇头:“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的。”他用鼻尖碰萧泽的脸,“你要找一个喜欢你的,到你下巴那么高,圆眼睛,十七岁,总是粘着你的算命先生,就什么劫难都能化解了。”

萧泽笑了一声:“我去哪儿找这么个人?”

林予急切地回答:“近在眼前,我就是那个算命先生。”

这时萧泽道:“我看你,就是个忽悠蛋。”

红烛燃尽,林予怔忪片刻便放声痛哭,埋首在萧泽胸前,脑海中全是雷雨夜的景象。他被亮如焰火的白光笼罩着,周遭乱石崩陷,草树横飞,疾风狂雨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他五感尽失,终于两眼一黑再没了知觉。

沉沦穿越,亦或是滚落山脚,他都不得而知。

“——哥!”

林予用尽全力哭嚎出来,直接弹坐起身!

他撞进一处温暖又熟悉的怀抱,睁大双眼看着简陋的房间,墙壁上挂着水壶,床尾是萧泽的羽绒服,他挣开环顾四周,桌椅板凳,墙角洗澡的木桶,这他妈不是将军府,是范和平的家!

“忽悠蛋,看看我!”

他闻声抬头,正对上萧泽赤红的双目,萧泽没了发冠,身上也没了喜服。而萧泽温暖的手还在给他擦眼泪,低沉的嗓音在叫他忽悠蛋。

“哥……”林予扑到萧泽怀里,“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一场梦吗?没有吴国,他不是予公子,萧泽也不是六亲不认的将军,他分不清,也无力去思考,只想待在萧泽的怀里不出来,就让萧泽一直这样抱着他。

萧泽已经在床边守了一天一夜,林予高烧不退说着胡话,但始终没有醒来。从下山到此刻,他的心吊在半空晃来荡去,痛苦非常,但头脑却难得的清醒。

这时林予哭着确认:“哥,你喜欢我吗?”

萧泽低声答:“我想我爱你。”

第48章 我欲因之梦吴越

操他妈的, 萧泽从来没想过自己真情告白一下, 对方居然会呜呼一声蹶过去。他更不知道的是,林予连上梦里的, 已经蹶过去了三回。

大雨使得道路泥泞, 之前那场雷雨更是把整座后山都破坏得乱七八糟, 考察队的工作暂时陷入停滞状态,也不用指望元旦之前回家了。

不过大家各种困难都经历过, 都不晓得怨天尤人是什么, 只懂得苦中作乐。既然没办法实地考察,那每天整理资料写报告, 还落得清闲。

听说林予醒了, 其他队友都来探望, 结果到达后发现又晕了。萧泽难得有些无言相对,毕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晕。

为什么晕,被自己一句话吓晕的。

既然病号没醒,大家坐了会儿就准备回去, 巴哥想留下和萧泽轮流照顾, 但是看萧泽的架势不是很需要帮助, 于是有些不舍地走了。

萧泽守了一天一夜,眼看又一天就要过去,他翻身上床,既然林予已经醒过一次,他稍微安了心,于是抱着对方想要休息片刻。

林予混混沌沌地做着梦, 梦里也是在床上,他浑身无力,后来被人扶起来,又被摆置着换上了衣服。外面很吵,好像有鼓乐队在吹吹打打,他问:“外面干什么呢?”

伺候的人回答:“奏乐呀,今天可是公子的大喜之日。”

“什么?!”林予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居然穿的是喜服,萧将军同款。他被推着往外走,看见了在门口迎接的向洧云,便赶紧问:“大哥,我是和萧、萧将军成婚——”

向洧云打断:“没错,今日你和西施,萧将军和杜大夫的千金,你们一起成婚。”

林予脚下一软,杜大夫的千金?不会是那个读研的杜杉吧?他被扶上了马,一路魂不守舍地出了宫门。

怎么会这样,萧泽明明都说爱他了。

王城中热闹非凡,他骑着马在迎亲队伍中朝自己的府邸移动,走到街口时,只要一拐弯就和将军府背道而驰了。

林予用力夹了夹马肚子,一声嘶鸣搅乱了鼓乐演奏声,他拽紧缰绳掉转马头,向着反方向驰骋而去。高头大马一路狂奔,他在马背上快要把五脏六腑都颠得七零八落,在现代不会开车,在古代不会骑马,他俯身抱着马脖子,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跌落,葬身马蹄之下。

将军府终于到了,林予抬头望去,只见另一支迎亲队伍立在门口,萧泽穿着那身喜服站在台阶中央,正在等自己的新娘子。

操他大爷,这个挨千刀的!

林予大喊:“萧泽!你他妈敢娶别人试试!我咒你生个儿子是秃头,生个女儿还是秃头!”

萧泽闻声回头,见林予颠簸在马背上,几乎要被甩下来。对方逐渐迫近在眼前,烈马的前蹄奋力扬起,林予终于被抛向了半空。

萧泽脚下运力,跃起把对方接住抱牢,落地时还转了半圈。

林予受尽惊吓,又委屈满腹,现在被萧泽抱着却什么火都熄灭了。他勾着萧泽的脖颈,小声翻旧账:“你那天晚上都亲我了。”

萧泽脸上一派坦荡:“是。”

“你还说教我入洞房。”

“是。”

“是你说我比西施好看。”

“是我说的。”

林予崩溃了:“你说话怎么像放屁一样啊!”

萧泽看着他笑:“予公子,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哭哭啼啼的干什么?”

“操你祖宗,你敢大喜!”林予掐住萧泽的脖子,但是没敢用力,“你的新娘子怎么还不来?我看看是谁,我就地画符让她烟消云散!你直接就是克爱侣的命!”

萧泽神色如常:“他来了吧。”

林予十分警觉:“在哪儿?!”

“傻缺。”萧泽抬腿迈上台阶,身后的迎亲队跟着,鼓乐队也开始演奏。林予懵着,转眼已经被抱进了将军府,他讷讷出声:“将军,你别娶别人,我——”

他说一半停住,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说什么。

这时萧泽接着他的话说:“那我娶你好不好啊?”

笑声在不大的房间里徘徊,怀中的人肩膀耸动,小腿乱蹬,嘴巴咧着都要乐出了口水。萧泽睁眼就看见这种兴奋状态的林予,弄得他不知道该叫醒对方,还是束手不理。

好在没纠结太久,林予猛呛一口开始剧烈地咳嗽,把自己活活给咳醒了。

他上半身弹起,咳得肺管子都要爆裂开来,一阵脑缺氧后,身体卸力跌回枕头上,总算平静了下来。他望着昏暗的房间,扭脸看见了侧身揽着自己的萧泽。

萧泽心头诧异,但始终没有出声,因为他想看看林予有什么反应。自己说了“我爱你”,那这忽悠蛋会不会也回复一句?他没白等,刚才林予扭脸看他那一眼,包含了他从没见过的情绪。

有害羞,有开心,有种千帆过尽的归属感,最稀罕的是,竟然有几分乖张和……妩媚。妩媚这词其实不算合适,但萧泽一时间想不到别的。

他抬手给林予掖了掖被子,还未讲话,林予翻身贴在了他的胸口,含情脉脉地说:“将军。”

萧泽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将军。”林予又叫了一遍,揪着萧泽腰侧的衣服拧拽,“我就知道你不会娶别人的,回不去就回不去吧,我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萧泽扣着林予的后脑勺往外拉,低头和林予对视:“忽悠蛋,你清醒了没有?”

林予望着萧泽的脸,他也不知道自己清醒了没有,因为他根本就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另一个世界的现实。“将军,还没喝交杯酒呢。”他仰着头用后脑勺蹭萧泽的掌心,“入完洞房再喝吗?也、也行的。”

萧泽听不懂前言后语,但是这一句单独摘出来能听懂,他浅浅地笑着:“你想和我入洞房?”

林予点点头:“我们既然成婚了,那我每天都要和你入洞房。”

萧泽的脑子里来了场大爆炸,他直接把林予往床褥中一压,然后开始解对方的扣子。林予抿着嘴唇一动不动,两只手安生地放在耳朵两边,解到第三颗时,还悄悄挺了挺胸。

林予在昏暗的房间内红着脸,轻轻问:“你别弄疼我行吗?”

萧泽俯首吻他的脸:“不会弄疼你,但是会有点冷。”

林予明白,脱掉衣服的话肯定会冷,不过他不担心,如果冷就抱紧一点。睡衣前襟被揭开到一边,他一侧的肩膀和胸膛都露了出来,确实很冷,他瑟缩了一下。

萧泽伸手从床头拿了温度计,甩了甩插在了林予的腋下,插好把睡衣也拢好,这时才笑起来,笑中却带着担忧:“忽悠蛋,你可别烧坏了脑子。”

林予迷糊着,腋窝里夹着冰凉的温度计,萧泽也不压着他了,反而下床去桌边倒水。他试图骨碌起来,稍微一动发觉浑身剧痛。

屋里亮了,萧泽开了灯。

“靠……”林予终于看清了周遭,合着他又回到现代社会了。看来穿越回吴国真的是一场梦,根本也没有那些荒唐事儿,那萧将军也不存在吗?

萧泽冲好了退烧药,端到床边晾着,然后把林予抱在了腿上。拿出来温度计一看,三十八度九,难怪烧得连每天入洞房都敢说。

等药不那么烫了,他喂林予喝下,喝完再塞给对方一颗话梅。林予圆溜溜的眼睛不似平时那般明亮,薄薄的眼皮因为高烧而泛着粉色,脸和身体也透着病态的红晕。

“哥。”林予嗓子哑着,“我做了一场梦,梦见我和向大哥回到了春秋时期的吴国,我不想回,他非带着我回。”

萧泽耐心地听他讲:“你没骂他?”

“他在吴国是夫差大王呢,我不敢。”林予含着话梅慢慢嘬,“我找不到你,每天肝肠寸断,后来向大哥把西施赐给我当老婆。哥,你猜西施是谁?”

萧泽想都没想:“萧尧?”

“你怎么知道?!”

“你就认识这几个人。”

“……嘿嘿。”林予笑了,“但是我辜负了妖娆姐,我没有娶她,因为我终于遇见了你。你是将军,不认识我,也不喜欢我,你还要和什么千金成婚,你这个挨千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