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似穹心中不忍,便哄她道:“你若疼的实在厉害,就唱歌发泄,不要老咬着嘴。”

怀中人静默片刻。

就在阮似穹以为她已经痛晕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真挚的,带着哭腔的,加微微颤音的奇异歌声——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西陵篇 菜疗伤

阳光明,暖风滑过他们的面颊。

路面铺着灰石板,缝隙中露出幼嫩草芽,山间隐隐现出一盏长又白的墙,墙头堆叠着排排青瓦,云彩的影子自山坡上悠然掠过,清中幽幽里静,光影变幻,不可说。

“就要到了,你且忍着点。”阮似穹将怀抱收拢,对着怀中人儿安抚。

“我这样送你回去,你师傅见了一定会大发雷霆,怪我没有照棵西陵弟子”

他轻柔低语,似认真,又似调笑。莹澈容颜仿佛中月,溶溶照进人的心里,飞扬眼眉捻开三分微笑,如清晨着露的。

“你们师傅顶讨厌我,呆会儿见了他,你要说句公道话,我可没对离三堂的人见死不救”

清乔什么也没听进,她迷迷糊糊看他,忽然想起了一些斑驳的往事。

月牙衫子,薄觖依依,同样出尘逸致,同样绝代风华。

有人也曾这样揽着她嬉笑,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他为她驯服百年一现的西域神驹,为她间戏言寻遍天下。

最终,他却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要杀她。

我本带着梦想无害的生活,无奈这现实总是反复嘲弄我。

胸腔如着了火般滚烫,心却是冷的,就像秋里的泉,一汪透心的凉。

她轻轻合上双目。

阮似穹眼儿一敛,不着痕迹打量着怀中人儿。

薄衫下少的身瑟瑟发抖,没有温度,淡淡的体,似初夏一朵亭亭小荷。

在她的细白的左腕上,套着一只精致银镯,风儿一吹,叮当轻响。

于是他抿了抿嘴,清泠的视线自眼角边沿擦出去。睫毛低垂,有片云遮来,盖住他瞳中那些静静流淌的东西。

芬萦绕,天幕徐徐勾起一抹优黄。

再行片刻,已到西陵派跟前。

依山而建的院落极见气势,粉墙黑瓦,石狮狰狞,朱大门外立着几名青衣剑士。他们瞧见阮似穹,先是一怔,随即恭谨行礼,方才将大门打开。

一路上有无数西陵子弟朝他们行注目礼,阮似穹大约是习惯了,熟视无睹处之泰然。

进了离三堂,清乔顿时被吓一跳——不知谁走漏了消息,厅中其他罗汉悉数到齐,个个神情肃穆,唯独不见平时唯恐天下不乱的王天山。

“——师傅呢?”三师向前跨出一步,神焦急,“小师受伤的事,他老人家可知道了吗?”

“知道。”答话的是鲁,慢吞吞的白水子,不温不火。

“知道了怎么还不出来?”三师一跺脚,“你们到底有没有通报?小师中的可是烈焰斩!”

“通报是通报了”鲁瞄一眼阮似穹,面带三分为难,“不过师傅听说阮师叔要来,一直忙着在里屋挑衣服”

这话映在阮似穹耳中,他只莞尔一笑,静远悠然。

“哈哈哈——”忽闻三声大笑,一位中年男子从幕帘中仪态万方的走出来。

浅绿长袍,临风飘然,脑后束发,层层漆韵,领口有锦红牡丹撩动,缤纷了众人的眼。一看就知道经过了精心搭配。

众人皆很有默契地做陶醉欣赏状,唯有阮似穹不失孩童心,他朝小乔眨眼,横斜右眉,沉甸甸的满是嘲弄。

“——你们还知道回来?”幸好王天山只当他透明,径直朝座下人劈头问罪。

“徒儿知错!”三师扑通一声跪倒地,满脸惭愧,“是徒儿无能,没能护的小师周全,还请师傅责罚!”

“哼!”王天山冷哼一声,转头朝小乔看来。

“——你又受伤了!”他皱起眉头,目光锐利如刃,“要我怎么向他交代?”

“不碍事,不碍事。”小乔讪笑,她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休息两天自然就好了。”

“恐怕不行。”阮似穹忽然开口,声音朗朗如玉,“王堂主,你这徒儿中的是烈焰斩,要用般若功疗伤半月。”

“什么?!”王天山一拍桌子,几乎要怒发冲冠,“甘小乔,你真是吃干饭的?头次下山就中个烈焰斩回来,真是丢我的脸!”

“师傅,您不要生气,生气伤肝。”小乔以手捂脸,表现地万分委屈,“其实单纯就武学而言,我是一个天才,只可惜天妒英才”

眼看王天山又要发怒,小乔赶快嚷嚷:“师傅呀,所有的爷爷都是从孙子走过来的,您得给我时间”

阮似穹终于莞尔,扬起嘴角对王天山道:“我看王堂主还是稍后再做责罚吧,你这徒儿的伤耽误不得,需要赶紧医治。”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阵奇异的静默。

“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放眼整个西陵,除了师傅和你阮似穹,还有谁会那般若功?!”

好半响,王天山终于开口,却是面红耳赤,咬紧了牙关。

“我自然清楚。”

阮似穹浅笑,眉间唇角都是兴味:“不过直接带走你的徒弟不合规矩,于情于理,总还是要过来问问。”

言下之意,我来只是顺应情理,与你本人无关。

“你随你怎么办吧,能治好她就成。”

王天山颓然挥手,浑身斗气消去一大半。

阮似穹颔首莞尔,染了十成气的午后阳光从他身后透过来,带着碧草青青的曼之味,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这样不落痕迹天上人间的风采,岂是师傅精心打扮就可以胜过的?

众人皆在心洲叹。

“我这就带你去疗伤。”出了门,阮似穹朝小乔埋头,淡淡一笑。

承着他一起一伏的温厚胸膛,半缕发尖斜斜擦过她的脸。小乔忽然发觉,自己其实一直停留在他的怀里,半步也不曾离开。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笃定了这一切。

她静静打量他。

他的眼中凝着一抹幽蓝暗沉,目清泠,就像晨间飞鸟掠过带起的一阵风。

“师叔。”她轻声唤他。

“什么?”他侧过好的脸,半边玲珑,半边暗。

“我只想说,请你务必治好我。”她神凝重,大义凌然拍拍他的肩,“我的下半生,可就全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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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伤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情。

在漫长的运功治疗中,顾清乔终于沉沉睡去,迷糊中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名为“穿越”的漆黑剧院里,茫然不知所措。

“要有光!”作者的声音忽然响起。

于是舞台大亮,穿越的世界从此有了光。

“要有男!”读者甲的声音紧随其后。

舞台一阵天摇地动,她的身边多了段玉、陆子筝、阮似穹三个帅哥。

“要有虐!”读者乙发表高见。

于是段玉拔出腰间的佩剑,直直朝她胸膛戳去。

噗的一声。

她感觉不到疼痛,只呆呆看着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大窟窿,鲜血自洞中潺潺而出。

“这算什么!光虐猪不够,还要虐男猪!”读者丙大为不满。

于是段玉拿起宝剑,十分无奈地朝自己肚子上捅了一刀。

“后妈,后妈!作者是后妈!”“挺段派”读者丁戊己庚心疼了,开始尖声嚷嚷。

“我来也!”

妖孽陆子筝忽然跳出来,按住她的伤口,“我要打破少小说里但凡后出场者都是男配的魔咒!”

“啊啊啊,不要1对1,我们要NP!”又一群读者大声呼喊。

“这个,NP不好。”某书商突然出现,面带为难,“最近国家严打,我们要走清纯朦胧流,请作者务必将情节控制在高压线以内”

一时间,剧院里鸡飞狗跳闹哄哄吵翻了天。

“我靠!”

顾清乔终于忍无可忍,一脚将作者踢飞:“滚你妈的蛋!老娘是要穿回去的,NPnoperson好不好!”

话音刚落,她的左鼻孔里突然淌下一行鲜血。

“怎么回事?”她惊惶失措起来,“我只是身体受伤,为什么鼻子要流血?难道这是所谓的报应?”

“因为在导演看来,鼻孔流血便于特写面部表情,更加有震撼力。”

段玉缓缓发话,满脸淡定。

无奈二十分钟后,鼻血依旧狂流不止。

“不要啊!”她开始嚎啕大哭,“血为什么还不停?难道我得了白血病?”

段玉看她一眼,叹口气:“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背着她来到一个人际荒芜的海边,白鸥飞翔,寒风呼啸。

夕阳中,两个人的身躯紧紧贴到一块儿,在沙滩上洒下长长的影子。

天边响起了经典的《Romance》。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让她经不住眼含热泪:“欧巴,我是不是要死了?”

“没有。”段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你只是太累,需要睡一下。”

“欧巴,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做一棵树。”眼泪流到了嘴角,好咸。“因为树一旦种在这个地方,以后它都会永远在那里,不会换地方。”

这样我就再也不会穿越了。

段玉静默不语,只是脚步略显踉跄。

清乔带着满面的泪仰头望天,只见一架喷气式战斗机自夕阳边缓缓滑过,身后拉出一条硕大横幅:“穿越的童话——囧生死恋”。

啊,多么凄的人生!我终于也成为了八点档肥皂剧里的一员!

她正想感叹,撒觉后背一阵火燎般的疼痛。

梦惊醒,睁开眼,对上的是阮似穹观戏般的笑脸。

西陵篇 菜哈佛

“你可是做了什么噩梦?”阮似穹无声无息悄然落坐于边。

“也不是,只是想起了一个很伤感的故事。”清乔吃力支起身体,觉得颇有些头晕目眩,“师叔,我突然觉得背后很疼,可是运功疗伤的缘故?”

阮似穹淡淡一笑:“无需慌张,方才我确实透过后背给你传输了至阳内力。”

“至阳?怎么?难道烈焰斩不是需要九阴真经这类极柔武功来化解么?”清乔双眼大瞪表示吃惊,莫非自己今天遇到了赤脚医生?

“九阴真经?”阮似穹略一挑眉,“我倒是没听过有这么一门武功。”

“——不过你无需担心。”他话锋一转,满面自信,“烈焰斩的名字虽阳刚,却是一门不折不扣的阴毒武功。中招者若无至阳内力及时化解体内寒气,最后会七窍流血化作一滩腐水。”最后总结陈词,“我对你用般若功是绝对没错的。”

清乔点点头,既然生死由作者定,目前看来故事情节还长,估计师叔不会骗她。

放松心情环顾四周,发觉头挂着一只黄铜鸟笼,里面站着两只肥华贵的鹦鹉。

一只雪白,一只翠绿,眼神犀利无比。

“这不是我的房间。”她一脸平静陈述事实,“我的没有这些蓝布幔,我也养不起这么娇气的鸟。”

阮似穹扬起嘴角:“这是我的房间,是我把你抱来的。至于这些鸟——它们是我的宠物。”

“您的宠物?”清乔自动忽视可能别有深意的前半句,嘴唇张开做O型状,“阮师叔,您这样的人才,不是应该养老鹰豹子老虎毒蛇吗?”

阮似穹一愣,却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自己有底气,便用不着虚张声势。”他探出手来,轻轻逗弄那两只鹦鹉,脸上是恬淡的笑,“养什么宠物不打紧,宠物的主人是谁,才是关键。”

“你信不信,我以前喜欢养蚂蚁?”他侧过半边脸,线条极其优,“掌门觉得我爱好太古怪,这才送来一对鹦鹉。”

“长的倒是好看。”他静静仰起下巴,“只是不知又有些什么本事?”

他的眼神有点儿飘,清乔心头发毛,赶紧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不知这两只鹦鹉可有名字?”

“白的叫马纳。”阮似穹回头一笑,“是我亲手所刃首人之名。”

寒气漫上后脊梁,清乔脸上的笑也顿时有几分僵:“原、原来师叔还记得?”

唉,想当年阮师叔应该也是一个身姿翩翩的玉面少年,第一次动手杀人,难免要刻骨铭心。

“不记得了。”阮似穹却一本正经摇起头,“我只记得他的名字,事情过去这么久,细节我都忘了。”

“倒是绿的那只还没有名字。”他的眼眉一直都是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毫不关己的小事,“我本想用最后死在我剑下人的名字,却始终不知道,谁才是最后。”

屋中帘幕微动,冷风里气脉脉。

清乔呆呆看着他,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敢说出来。

“或许你给个建议,这绿的叫什?”阮似穹瞧着她的傻样,忍俊不,“听闻离三堂中有弟子名“乔”,因善断字而被满满大师封为上宾,想来就是你了。”

呃,这个嘛,实在是另有隐情。

清乔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讪讪道:“既然一只叫马纳,我看另一只还是叫多纳吧,这样日后必能威震江湖。”

阮似穹再次微怔,然发疑问,只是笑言道:“可以考虑。”

从阮似穹的房间出来,三师和七师早已候在门口。

“小师,真羡慕你可以和阮师叔这般亲密接触。”七师的面颊上飞着两朵红霞,“若是能让他为我疗伤,中一千次烈焰斩我也心甘情愿。”

一千次?只怕那时师你早化成了灰,十个阮似穹也救不回来。唉,盲目崇拜真是可怕。

三师也附恒头,边拍她的肩膀边道:“般若功乃佛家心法,专修至阳内力,全天下此功的人不超十名。西陵派中只有掌门和阮师叔得到真传,你这次,实在是运气好。”

清乔赶紧点头,脸上泛起庆幸的笑。

“阮师叔已经吩咐下来,以后每日辰时,他练功归来便为你疗伤。”三师又道,“小师,日后你可不能再睡懒觉了,卯时就要起来沐洗漱,提前去师叔的房里候着。”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清乔默不作声,心中暗悼自己与周公的蜜月期可是要缩短了。

“对了,悄悄庙的满满住持听说你受伤,特地赶来看你。”三师见她情绪忽然转低,好言安慰起来,“大师真是慈悲为怀。”

莫名其妙的,身边气压突然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