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我说过沈家其实是门派的事吧?”

灵素点头。

“异能实属天分,却很少能遗传,沈家代代相传,大都靠的招收弟子。你母亲当时就发觉你天生异能,将你收养做传人。灵素,你其实该称你母亲为师傅。”

灵素怔怔。

杨女士说:“慧君心地善良,这么多年来,你同她亲生儿无异。”

灵素垂泪。沈慧君从任何一个角度上都可堪完美母亲。

杨女士拍拍她:“等你将来做了母亲,你会更明白。”

没过几日,一个西装男子找到灵素,欠身道:“二小姐,先生昨日故去了。”

还管她叫二小姐,真正的二小姐灵净早就长眠土下。

从萧宅回来后,灵素同萧枫就失去联系。灵素知道萧伯平抚养他长大,生养死葬,萧枫有他的责任。

灵素没有搬去萧枫给她的公寓,还是住在那间蜗居里。邻居背地里指指点点,反正又看不到,并不在意。

一日下班很晚,灵素提着盒饭回家。才拐进巷子,立刻站住了。

一辆黑色大奔停在路边,一个男子站在楼下。黑暗中一点红星,似乎等了不少时间。

灵素漠视,与他擦肩而过。

白坤元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灵素挣扎:“你放手。”

“我有话同你说。”

“早八百年就说完了。”

“你同萧枫可是在交往?”

灵素戒备疑惑地望向他。

白坤元说:“他不适合你。萧家当年靠在东南亚运军火起家,漂白了才十多年,能有多干净?”

灵素气得发抖,反问:“那你又有多干净?”

白坤元亦动怒:“我不会害你!那萧枫同赵家三女儿订婚已有四年多。你想再做一次牺牲品?”

灵素的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胸口像被人重重捶了一拳,血气翻涌,痛得两眼火辣。

她一把推开白坤元,蹲在地上呕吐起来。可是肚子里空空,只吐出一点酸水。

白坤元心疼地扶起她:“要不要去看医生?”

灵素奋力推他,“你离我远点!你,滚回你妻子孩子身边去!我们六年前就没了干系,我的事不用你管!”

“灵素,随你恨我,但我不能再看你识人不当受伤害。”

“去去去!”灵素叫着,“不要你假好心。你命中克我,我不要再见你!”

白坤元冷声道:“你觉得我虚伪,其实我对你倒是最坦白的,所有面目你都见过。那些人呢,萧枫不说,就连那顾元卓,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掏出个信封甩过去。

信封里是几张照片,顾元卓同一个儒雅男子一起,神情欢娱,姿态亲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灵素同顾元卓亲厚,早就知道他的伴侣是同性。

她几下将照片撕得粉碎,扔了回去:“白坤元,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白坤元恶狠狠道:“是,我是恶心!我步步为营,奸诈狡猾,冷血无情,惟利是图。我做的一切在你看来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我做这些也会因为爱!”

灵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潭。她仰头笑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讥讽嘲弄。

“白坤元,你居然也会说爱?”

旁边传来一声抽气。两人齐齐望去,童佩华站在几米外,瞪着他们。

世界上有些事就是那么巧。

灵素冷笑:“来得正好。我把话说清楚,你们两个,以后再不要来找我!”

什么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她沈灵素就是最好的例子。

再斯文内向,再文明优雅,都要被这对夫妻党折磨成母夜叉。

灵素气呼呼地冲回家,甩上门。邻居女人开门冲她喊:“不知道小声一点吗?几点啦!”

男人在劝:“得了,得了!”

女人嗓门丝毫没有降低:“真倒霉,得了这种不正经的女人住对门。”

灵素气得眼睛酸热。

爱?

见鬼去吧!

楼下夫妻并没有立刻走。

死一般的寂静后,童佩华走过来。

“先是关琳琅,再是沈灵素。你就是喜欢这种清纯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子。”她冷笑两声,“是啊,我惟利是图庸俗不堪,若不是给你生了两个儿子,早就被你扫下堂去。白坤元,你也真让我恶心。”

白坤元抿着唇,表情冰冷,一言不发。

童佩华知道他顾及这里是外面,丢不起这个脸。可是她已经豁出去了,横竖夫妻俩抱着一起死。

“我现在真是后悔了,我怎么会爱上你。爱上你也就罢了,又怎么会昏了头地巴巴穷追猛打嫁给你。这些年来,我也知道你没有几分心思放我身上。可是我总想,一世夫妻,老来做伴,我们不是一般人,我什么都可以忍。可是你呢?一出了事,立刻跑去找别的女人寻安慰!”

白坤元突然拉住她,往车里拖。

童佩华高声叫道:“你干吗?怕我说?怕我说就不要做出来!你也不想想你当年怎么斗垮白崇光的,又是在谁的帮助下在公司里坐稳的?你做人太没良心了!”

白坤元用力将她塞进车里,然后发动车离开。

***

灵素自然听到楼下争吵,关紧窗户,埋头睡觉。晚上什么都没吃,结果次日天还没亮就给饿醒来。

突然怀念起了萧枫。

真要命,发现了依赖的好,就会成性,一日都断不得,否则辗转焦躁,就像发了毒瘾。

萧枫这人好,就好在他的关怀如春雨润物,无声无息,却也无处不在。女人,特别像她这种寂寞多年的女人,习惯了就戒不掉。要下恨心,那非得连皮带肉都掉一块去。

赵三小姐,未婚妻?

呵!她若仍是他的堂妹,还可以三八一回,前去打探。现在她是他什么人?

即使就此不再联络都有可能。

拉开窗帘,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可有伊人乘着白帆归来?

没有!灵素头顶依旧悬挂一朵黑云。李国强哭丧着脸找上门来:“小沈啊,我被踢出这个案子了。”

灵素往锅里丢下一大把面条,“为什么?”

“白太太投诉我泄露机密。还说你不是内部人员无权利参与这个案子。”

灵素皱眉。这童佩华怎么专干一些揭底污蔑、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李如秃鹫一般围着她的面锅打转,边说:“老段也被下令不得管这事。你说奇怪不奇怪,她难道不想找回儿子了?”

“人家是无神论者。”灵素面无表情切着葱。

“莫非她怕我查出她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小李从冰箱里取出两个鸡蛋,“老实说,我怀疑她很久了。孩子丢了,她老说是她的错,语无伦次。她的制药所听说有亏空,可是她却满口说情况好得很。”

灵素敲蛋的手停了一下:“她是制药的?”

“唉,不过生产一些抗生素,治治感冒什么的。”

“那现在案子谁负责?”

“从上面调来一个调查员。人家可是海龟,刑侦新秀。头儿一下就把我们这些旧人踢一边去了。”小李一副被迫下堂的委屈。

灵素安慰他:“不管了也好。白家邪气非常,常人沾上一点,非死既伤。”

小李笑:“你这话同那新调查员一个调。”

“那人是谁?”

“他叫许明正,留美回来的。斯斯文文,小燕她们打听到他目前单……小沈?”

灵素回房取来相册,翻到中学毕业合影,指着问:“是这个人?”

小李惊道:“就是!你认识他?”

灵素笑这奇妙的缘分:“我认识所有人,活人和死人!”

当年乌云惨淡,人人忙着逃离这个城市。混得个四、五年,摇身一变,穿着金装回来,俨然成为精英,城市的半个主人。

而灵素与老同学许明正六年后的重逢,却是在一个极度严肃紧张的气氛之下。

绑匪寄来一盘录音带,再度勒索一千万。而这合录音带里,只有弟弟白浩勉的声音。技术人员将磁带拆成每一个零件,整卷整卷分析录音,却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许明正亲自登门,请灵素出山。

许明正高了许多,结实了许多,开朗了许多,脸上多了一副眼镜。其余的,变化似乎不大。

灵素见到他很高兴:“明正,别来无恙。”

许明正也很高兴:“你搬家了也不告诉我,寄给你的信退回来了我才知道。真伤心。”

“抱歉,抱歉!我这次自当全里效劳,你尽管吩咐!”

许明正把录音放给她听。

背景声音嘈杂,接着有人搬弄话筒,然后小浩勉哭泣着说:“妈妈,爸爸,来救我。”然后就断了。

许明正说:“我们分析了背景声音,是昨天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我们接到磁带是八点半。”

灵素没出声。

许明正熟悉她这种凝重的表情,“怎么了?哪里不对?”

灵素说:“我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哭声。”

“两个?”许明正说,“分析出来,只有一个……”他瞬间明白了。

灵素点点头,“白浩勤已经遇害。”

门碰地打开,童佩华跌跌撞撞走进来,“你胡说!小勤不会死!你诅咒我儿子!”

神呀!这个女人,她是不是会飞天遁地术,怎么无处不在?[手机电子书网Www.517z.Com]

白坤元紧随其后,拉她出去:“你冷静点。”

童佩华推开他,破口大骂:“你还护着她?小勤也是你儿子,你还是不是人?”

灵素无心看他们夫妻龌龊,沉着脸对许明正说:“我走了。”

“别走!”童佩华疯了一样抓住灵素,她双眼深陷,布满血色,皮肤蜡黄,嘴唇干裂,就像个重病患者。

“我当年对不起你,你报复到我身上吧。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孩子?他们才四岁!他们也算你的侄儿,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灵素被她扯着摇摇晃晃。

她冷眼看着,说:“童佩华,我不是关琳琅。”

童佩华一惊,手松开,跌坐在地上。

白坤元开口:“对不起,灵素,她胡言乱语。我们都知道这事同你无关。”

灵素看都不看他,抽身就走。

许明正追出来,“你怎么看?”

“她心里有鬼。”

“没错,我们查到两个嫌疑人。”

“谁?”

“一个是她合伙人,叫宋高。他们俩谣传要拆伙已久。还有一个你认识,白崇光。”

灵素站住,“白崇光?他不可能!”

“他同白坤元矛盾很深,你也知道。听说他们分家产的时候,在股东大会上就大吵了一架。”

灵素哼道:“何止!他们两个都爱着关琳琅,但是关琳琅爱白坤元。”

许明正忽然有点讪讪。

灵素拍拍他的肩,“别想了,去找孩子吧。”

这时一个警员跑过来:“许队,找到一个孩子了!”

许明正忙问:“在哪里?”

“沙子里。”灵素说,“被埋在沙子里。”

那警员说:“高尔夫球场的一个沙坑里。”

***

白浩勤是被高尔夫球场的工人发现的。法医鉴定已经死了有十天左右。灵素一算,她那夜听到他的哭声嘎然而止,原来就是他遇害时刻。

她最近头脑迟钝很多,情形极其酷似六年前。

后来李国强神秘兮兮地来告诉她:“听说,他们传讯白崇光了。”

“什么?”

小李摊手:“他们本来怀疑宋高,但是白太太一口咬定白崇光,而白坤元却急着为白崇光开脱,夫妻俩在局里吵架了起来。你说他们为什么?”

灵素冷笑:“有钱人的事,我们怎么知道?”

但是她知道。白家兄弟只会为一人纠葛在一起,那就是琳琅。白坤元大概是有所察觉,他畏忌白崇光。

莫非他清楚琳琅早逝的内情?

夫妻两人,贪婪成性,各自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遮遮掩掩,反反复复。什么都顾及到了,却忘记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