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后想学《梅花三弄》《阳关三叠》《胡笳十八拍》。”

“好。”

“你呢?”乔萝终于意识到一直是自己在这边憧憬未来,而秋白却一件事都没有筹划,忙问,“我回去后你想要做什么?我陪你。”

秋白沉默了几秒,说:“你回来就好。”

他言词简短、语意未尽,乔萝却能听得分明。她不再说话,心中有温暖酸甜的情绪满溢,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这个时间的校园和青阖镇都是极安静的地方,电话里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可闻。过得片刻,乔萝听到那边传来祥伯的催促,只好和秋白道了别,又约定以后每周六晚八点通电话,方恋恋不舍地放下话筒。

出了电话亭,乔萝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时碰到大学校园里一对对携手而过情侣。

明月照身,清风拂面,她微笑着望向前方,只觉长路虽则漫漫,但尽是光辉霁朗。

次日因要探望江宸,外婆一早起来煲猪骨汤。乔萝昨晚通了电话后被各种小心事折磨,夜里翻来覆去地,到清晨才迷迷糊糊地睡着,起床不免比平时晚了些。洗漱后闻香到了厨房,猪骨汤这时已熬到了火候,她帮外婆洗了保温筒,盛汤时忍不住被香气所引,偷偷喝了一口解馋。

外婆笑嗔她:“被你妈看到又要说你,还以为这些年我亏待了你。”

乔萝腆颜笑:“谁让外婆做的这么香呢?”

把汤盛好,又帮外婆把早饭端上桌。过了一会儿,才见乔世伦和乔欢出来。

乔萝在厨房拿筷子时,问外婆:“我妈和哥呢?”

“你妈去超市买营养品了,待会直接去医院等我们。小杉一大早就走了,说是学校有活动。”

“周末也有活动?”乔萝心生疑窦,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乔欢。

乔欢在玄关处的落地镜前试着今天穿出门的外套,脸上神情淡淡,不见什么异常。似乎感觉到乔萝望过来的目光,她转过头,看着乔萝笑了笑,放下衣服,坐到餐桌旁。

早饭后一家人出门,乔世伦开车将她们送到医院门口,说约了中学的教导主任谈乔萝入学的事,他就不去看江宸了。乔萝和外婆下了车,跟着乔欢到了住院部,看到林蓝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等在大厅。四人一起上了楼,病房前,江润州正和主治医生了解江宸的恢复状况,见她们到来,忙暂辞医生,笑迎上来,握住外婆的手:“林夫人,久违久违。本该我为你接风洗尘的,不想小宸出了这场祸,现在倒是劳你走一趟。”

“润州你这样说就见外了,”外婆笑容和婉,“三四十年未见的老友,难得有机会重逢,谁先拜访谁不行?”

江润州笑应:“是我糊涂了。”

因走廊不便交谈,几人进了病房。江宸住的是单人间,众人坐下倒也不显拥挤,只是环观四周,独独不见病人的踪影。江润州解释说:“小宸刚由护工扶着下去散心了,他躺在这里几天不能动弹,憋得不行。”正要请护士去叫他,乔欢说:“我下去找他吧。”说着便转身出了房门。

江润州和外婆寒暄叙旧,说起外公的过世,未免又是唏嘘。林蓝在旁陪聊,乔萝为他们沏茶切水果,见已不需自己在旁帮忙,便悄然离开。

医院这样的地方素来是乔萝忌讳的,满目的白色和满鼻的消毒药水味,冰凉,无温,处处充斥着难熬的病痛和绝望的血泪,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父亲和外公的离逝,能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下了楼,走到住院楼后的小花园,在无人经过的空寂小径上,才容自己缓缓舒出口气。

小花园的尽头有一片湖泊,坠水柳枝已有绿芽萌发。她沿着湖边矮坡信步闲走,经过一处假山时,听到风声过耳,传来山后一人的诵读声。

“……为人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

这是《三国志》“孙破虏讨逆传”中关于孙策的一段。他读得平和徐缓,嗓音是少年独有的清正明朗,因字正腔圆,枯燥而乏味的古文在他念起来别有味道。乔萝不禁听得入神。待后来念到孙策受刺而死,在他略沉含悲语气的牵引下,竟不免一阵心伤。及至陈寿评说,这是乔萝最熟悉的一段,忍不住轻声与那人同念:“策英气杰济,猛锐冠世,览奇取异,志陵中夏。割据江东,策之基兆也……”

那边声音忽顿,山后少年冷淡地问:“谁在那边?”

乔萝只得绕出假山,看到湖边堤岸上站着一个身穿病服的少年。少年的面容在飘摇的柳枝后若隐若现,看不甚清,乔萝只望到他身影修长,但肩下拄着双拐,左腿上被白布包缠厚重。

“你下来。”少年的声音冷冽中透着莫名的威严。

乔萝心道的确是自己干扰了他的雅兴,是要道歉,于是走下台阶。脚步刚抬,却有一条突如其来白狗从假山旁闪出,扑到她脚下,朝她狂吠。乔萝受惊,脚下一崴,身子危危倾坠,少年腿脚不便,伸手去接她,却被乔萝撞到胸口,两人齐齐倒地,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乔萝怕压到他的腿,身子用力朝旁一挣,却不妨额头重重碰在堤岸石头上。

“你没事吧?”两人居然是同时问。

乔萝额角已经挂彩,一缕鲜血顺着她的眉眼缓缓流淌。“我没事。”她微微一笑,黑若琉璃的双眸在湖色春光倒映下璀璨生辉。她爬起,又弯腰去扶少年,望着他俊美绝伦面庞上一双冷傲天成的双目,轻声问:“你是江宸?”

少年面色有些发白,大约是刚才一摔震到了腿伤。他皱眉看着她:“你是谁?”

“乔萝。”

这是迟到五年的相逢,在一场颇具默契的诵读和狭路相逢的碰撞后,他们望到了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了,江宸终于登场了。

☆、竹马(2)

江宸听到乔萝的名字后微微一怔,看她几眼,脸色有点阴晴不定。他撑着双拐费力地转身,想要前行,脚下挪动却颇艰难。扶他下楼的护工早被他远远支开,且刚刚一摔虽然没有断了钢板,但伤处因摩擦再次受损,动起来着实有些痛楚难当。

乔萝上前扶他:“你要回去吗?我外婆和我妈来看你了,乔欢说下来找你,没找到吗?”

江宸对她的话似乎一概没有听到,冷冷地说:“去门诊部。”

乔萝以为他的腿出了事,忙带着他到门诊部。江宸找到相熟的护士,指指乔萝:“她走路不长眼摔了,麻烦冯阿姨帮她包扎一下。”

“呀,这是怎么摔的?快坐下,”冯阿姨是个朴实而又热心肠的中年妇女,按着乔萝坐下,将伤口消毒,又包扎好,对乔萝说,“以后每天来我这换一次纱布。小姑娘脸蛋白白净净的,可别留疤,知道了吗?”

她话语飞快,手下动作也飞快。乔萝茫然地坐在那里,刚感觉消毒药水沾上伤口的刺痛,下一瞬纱带已包扎好了。她起身说:“我知道了,谢谢冯阿姨。”

冯阿姨爽朗地笑:“不客气,小宸的朋友就是自己人。”

江宸淡淡说:“她不是我朋友。”

冯阿姨不以为然,笑着摇摇头:“这孩子。”又对乔萝叮嘱:“快扶他回去吧,以后别让他下床到处晃悠。这样下去骨折怎么会好的快?”

乔萝尴尬地看一眼江宸,不顾他凝霜的面色,低头吸口气,双手扶住他的胳膊。

江宸挣扎了几下,但抵不住她的固执。他有些恼意,瞪她一眼,却发现她低着头看也不看他,瞪也白瞪。僵持片刻,她轻声开口:“我送你回病房。”不由分说,搀着他离开。

两人一起回到病房,大人们看到两个孩子的状态都有些吃惊。

一个头缠纱布,一个脸色冰寒如寒冬飞雪,让人难辨状况。

乔欢下楼找不到江宸,早回了病房,她第一个反应过来,扶过江宸,埋怨:“你去哪了?我到处找都不见你。”

“我在湖边坐了会。”江宸和乔欢说话的语气也是冷冷淡淡的,不知是在刚才的恼怒中还不曾平复过来,还是他平素就是这样的德性。

乔萝走到外婆身边,外婆问她:“你的额头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乔萝笑着说,“已经包扎好了,没事。”

外婆责怪她:“你走路就不能专心点,怎么老是摔倒?在青阖镇也是这样。”

在青阖镇怎么一样?那里有秋白,他从不会让自己摔倒。乔萝抿唇,微微而笑。

既然病人已经回来,外婆和林蓝表示了慰问和关切,又拿了早上煲的汤,让乔欢倒给江宸喝。即便江宸是那样挑剔别扭的人,对外婆的汤也是没有抵抗力。外婆见他连喝了两碗,很高兴:“你既然喜欢喝,那我天天煲了送过来。”

一家人探望至此,为免打扰到病人的休息,差不多也是时候离开了。江润州正好有事要回Q大,便和她们同行。林蓝见乔欢坐在病床旁并不动弹,心中了然,拍拍她的肩:“你留下陪着江宸吧,中午早点回家吃饭。”

乔欢毫无迟疑地应下。

乔萝跟在大人们身后,出病房时转身关门,无意看到江宸望过来的目光。他的眼神依旧清冷漠然,也不知自己何时将他得罪得这么深刻。乔萝自嘲一笑,手指轻带,将他的视线关在门后。

第二天开始是工作日,家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乔萝因转学手续暂未办妥还需在家等几天。外婆答应过江宸每日送汤,她素来信守承诺,只是年老体虚不堪来回折腾,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乔萝。

老实说,即便乔萝向来对长辈的话言听计从,但给江宸送汤,她还是极不情愿去的。江宸对自己并不友好,乔萝感觉得到,这个伙伴虽然是自己五年前殷殷期盼的,但他和她想像的一点都不一样。他骄傲,冷漠,与生俱来的清贵出身让他高高在上、睥睨世人,且他的言行举止矜持异常,除了基本的礼仪外,从不对人施以好颜色——即便排除初见的不快,乔萝也不愿与这样的人亲近。于是每天早上都要外婆三催四请,乔萝才不甘不愿地拎着保温桶,颇觉委屈地走到医院。

每次她进病房时,江宸总是拿书盖在脸上。他不仅拿她当空气,而且还不愿多看她一眼。于是等她倒了汤放在床头柜上时,他懒洋洋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乔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见外婆辛辛苦苦熬的汤要就此凉却,她只有咬咬牙,拿走江宸脸上的书,伸手轻轻推他:“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这句话她要说上五遍,才换他缓缓半睁的眼眸。他坐起,慢条斯理地喝了一碗,她再倒一碗,他继续喝完。周而复始的过程中,他一句话都不说。等她收了保温桶离开,他低头看书,她走过病房的动静,他就当是轻风飘过眼前。

几天的经验总结下来,可见江宸丝毫不排斥外婆的汤,只是有心在捉弄她。这样的人,乔萝恨的牙痒。也幸亏这五年不是遇见他,而是遇见了秋白。想到这,她倒是对一直待她残忍而无情的命运有些感恩了。

这天乔萝照旧送汤到病房,江宸也照旧拿书盖在脸上。她在床头柜子下找出碗和勺子,在洗手间洗干净,倒了一碗汤放在柜子上,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坐在窗边读。

等过良久,江宸不动,而汤也早凉。乔萝起身,将碗中的汤倒入马桶。再出来,提了保温桶就走。

“站住!”病床上睡着的人这时候醒了。书从他脸上滑落,他坐起来,望着她,神色和悦,嘴角甚至微微扬起,可是这样的笑容没有沉入他的眼眸,他的目光依旧淡凉且孤傲。

他开口,话语依然如冰:“你外婆让你给我送的汤你给倒了,不怕她知道生气?”

乔萝微笑说:“我给你送过来了,是你不喝。我想也许是你不喜欢喝,明天开始我让外婆也别再做了,做了也是浪费。”

“谁说我不喜欢喝?”江宸微微扬眉,阳光从窗外斜照在他的脸上,不可否认,那样的面庞,那样的五官,的确完美而又优雅,他说:“我刚才只是睡着了,你没有叫我。”

乔萝笑容不减,甚至嫣然,说:“江公子,我既不是你的佣人,也不是你的老妈子,我没有必要伺候你,还要叫你起床,还要喂你喝汤。你虽然残了一条腿,只要有手有嘴,喝汤大概还不需要别人帮手。”她在他发冷的面色下做出决定:“以后每天上午十点我送汤来,请江公子务必醒着,再睡着了那你就是无视我外婆的汤。她每天早上五点起来就给你煲汤,你要是不喜欢,她可会伤心。”

“乔萝!”江宸咬牙切齿说,“你当真牙尖嘴利,心如蛇蝎。”

“蛇蝎你见过吗?我小时候在青阖镇的溪边林里可见过不少,”乔萝笑盈盈地说,“蛇蝎不但不是毒物,还是一身都是宝的营养物,我就当你是夸我了。对了,说不定明天起我会在汤里放点蛇蝎给你补补,你说行不行?”

江宸面色寒而发青,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盯着她,如看怪物。

乔萝只当不察,笑着与他道别,关上门,一个人在医院走廊里捧腹而笑。生平第一次,她没有在医院哭,而是笑得不可自抑,身心大快、通体舒畅。

第二天乔萝十点准时送汤到医院,江宸这日果然不再装睡,甚至下了病床,精神奕奕地坐在沙发上,和一个年龄相仿的陌生少年说着话。看到乔萝进来,两人聊天中断,陌生少年站起来,近前上下打量乔萝,啧啧说:“好阿宸,你身边美女环绕啊。乔欢那个大美人不在了,还有小美人来探望。介绍下呗。”

江宸哼了声,冷冷瞥一眼乔萝,硬梆梆地说:“乔萝,叶晖。”

“乔萝?”叶晖摸了摸脑袋,迷惑了一会,“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他目光一亮,想起来,转过头看着江宸:“阿宸,这位是不是你回国最初念念不忘的那个小乔啊,终于从江南回来了吗?”

江宸脸腾地红透,随手将一本书扔到叶晖身上,怒道:“你胡说什么!”

“哎哟,”叶晖眼明手快地抱住不明飞来物,夸张地捧胸呼痛,“这史书跟砖头一样,会砸死人的!我好歹是你表哥,你放尊重一点!”他丢开书,回身对着乔萝,展颜一笑,少年的面容明朗如日光。他对她伸出手:“我是叶晖,比江宸大两岁,是他名副其实、名正言顺的表哥,你也可以叫我表哥。”

乔萝自从进病房就处于囧囧有神的状态,握住他的手,尴尬地说:“叶晖,你好。”她抽出手,想起带过来的汤,问叶晖:“我给江宸送汤,你要一起喝一碗吗?”

“有汤喝?”叶晖露出意外之喜的得色,“唉,好啊好啊,来一碗吧,还是表妹有良心。”

乔萝转身去找碗,叶晖坐回江宸身边,望着乔萝忙碌的身影,不怀好意地勾住江宸的肩,坏笑:“病患的待遇不错啊。”

“不错的话你断条腿试试,”江宸冷笑,“还什么表哥表妹,你肉麻不肉麻?”

“有你肉麻?天天让人给你送汤?”叶晖轻笑,作恍然大悟状,“我说你这些天怎么不嫌寂寞不给我打电话,原来是素手羹汤天天有、美人红袖时时伴,亏我还逃了学校集体活动巴巴地赶过来。”

“你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什么!”江宸脸色冰冷,左肘一横,切切实实地击中了叶晖的胸口。

这次是来真的,叶晖捂胸在沙发上痛得直抽气,恨道:“你在少林寺练过么?下手这么狠。”

片刻后乔萝把汤端给二人,他们喝着汤,她便随手整理了一下江宸的病床,然后在床边坐下,见江宸喝完满满一碗汤,对他微微一笑:“再来一碗么?”

她笑容殷切,黑色眼眸如云端深夜,在日色的映照下莫名地幽深难测。江宸心中发突,想起昨天她说的话,胃里不免翻腾,皱眉问她:“这汤里你放了什么?”

叶晖闻言忙说:“对,这汤放了什么料,怎么做的?我回去让我妈也学学。”

“猪骨,山药,胡萝卜,小枣,还有……”乔萝指尖点着下颚,似乎在绞尽脑汁地想,“还有栗子和薏米。”说完,看着江宸发黑的面色,她唇角弯起,并不掩饰捉弄得逞的笑意,弯腰又给他倒了一碗:“多喝点,对你腿伤有好处。”

江宸默然,望着她的目色竟透出些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存稿至此已经全部用完,后面更新可能没有这么快的速度了,但我会努力码字的。这篇文不长,争取八月份完结。谢谢大家的陪伴:)

☆、竹马(3)

到了周六晚和秋白约定打电话的时间,乔萝不免要说起这一周被捉弄和反捉弄的事。她描述着生平第一次成功的恶作剧,叽叽喳喳兴高采烈,可是说了半天都听不到秋白的回应。他那边竟是如此沉默,乔萝意识到不对,停下来,问他:“秋白,你在听吗?”

“在听,”他的声音依旧清和温柔,没有什么异样,对她说,“其实江宸心地并不坏,或许他也是一个人待习惯了,才不太会和人交流,你和他好好相处,在那边多个朋友也好。”

乔萝不以为然:“江公子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待习惯了,他的朋友那么多。他也不是不会和人交流,而是居高临下惯了。我和他不是一类人,做不成朋友。”

“谁和谁是一类人呢?这话既老成又偏激,不是你该说的,”秋白耐心地劝,“小乔,为什么不给别人与你成为朋友的机会?”

乔萝说:“我已经有你了啊。”这话说的理所当然,似乎有了他就有了一切。

秋白笑了笑:“人难道只能有一个朋友吗?小乔,别任性。”

“我不是任性……”乔萝还想辩解,却听话筒那边传来祥伯惊奇的声音:“秋白,那男人在敲你家的门?是你认识的么?”

乔萝感觉到秋白突如其来异样地沉默,而后他低低喃喃了声:“爸?”惊诧,而又迷惘。

难道是梅非奇?都夜里□点了他到青阖镇找孟家母子干什么?乔萝正要问,秋白已急匆匆地说:“小乔,我这边有事,先挂了。”

“喂,你等等——”嘟一声,电话已断。

乔萝对着电话茫然一瞬,不甘心地再拨回去,可是一直没通,似乎连祥伯也没时间接电话。她咬咬牙,继续拨。一次两次……十次,都没人接。

电话亭外有人一直在排队等,只见她拨号不见她说话,不耐烦地敲了敲玻璃。乔萝悻悻放回电话,出了电话亭,气馁地想:算了,也许他们现在都忙,明天再打电话问问吧。

乔萝这一夜又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爬起来去Q大电话亭里打电话。好在这次电话终于通了,是祥伯接的。

乔萝连寒暄也没有,直截了当地问:“祥伯,秋白呢?我有话和他说。”

祥伯声音懒散且迷糊,似乎是刚睡醒,反应了一会才说:“秋白啊……秋白和孟老师昨天跟他爸回去了。”

“回去了?”

“对,回S城了,”说到这里,祥伯的精神有所恢复,八卦之心也开始苏醒,“小乔你知道吗,原来孟老师不是寡妇。前两天她被青阖中学给辞退了,整天在家里哭哭啼啼的,我看着也是于心不忍。可谁能想到她是S城梅家的少奶奶呢?有这个身份还来青阖镇受苦,真让人想不明白。好在梅先生来把她接回去了。梅先生……梅非奇,就是那个S城传奇的梅家,有钱有势又有权的梅家,你听过吧?”

“听过听过,”乔萝敷衍他,问,“祥伯,为什么孟姨被学校辞退了?”

祥伯慢悠悠说:“好像是因为她的病吧,学校领导怕影响学生。”

好个借口!乔萝心寒地想:这就是人走茶凉的现实,外公刚去逝,她和外婆刚搬走,学校那边就翻脸不认人了。难怪昨晚通电话时秋白有些心不在焉的,原来是有心事,可是自己竟一点端倪也没发觉。乔萝又懊恼又着急,忙问:“秋白有留下什么给你吗?比如说他家的电话?”

祥伯压着嗓子发笑:“小丫头这话说的,秋白怎么会把家里电话给我呢?那也是梅先生的电话啊,我倒也很想知道。”

“那他就这样走了吗?”

“就这样走了,”祥伯笑说,“他们什么都没带,就带走了那把古琴。虽然孟老师临走托我照顾她的房子,可是她是梅家的少奶奶啊,怎么还会回青阖镇呢?”

“这样……”乔萝失魂落魄地挂断电话。

难道说秋白回S城后,自己就再也联系不到他了吗?他至少该给自己留个电话啊。

如今可好,他没有她这里新家的电话,她没有他那里旧宅的电话。看来只有等她回南方后去他家才能找到他了。可是那至少要在中考之后,林蓝和外婆才会允许她回青阖镇。

乔萝失落地走回家中,吃了早饭,在外婆的提醒下去医院换额上的纱布,正好与乔欢同行。这两天是周末,上午江宸的汤都由乔欢送,对于这个并不讨喜的任务,乔萝乐得转交。

貌合神离的大小乔下了楼,出小区门时,心事重重的乔萝没看到侧面小街里拐出的汽车,眼见那汽车就要撞过来,乔欢一把将她拉到边上。

鸣笛尖锐刺耳,银色的汽车在身边呼啸而过。乔萝惊了惊,醒悟过来,忙对乔欢说:“谢谢。”

乔欢看着她笑:“外婆说得没错,你走路的确不专心。”

“对不起,”乔萝脸微微一红,承认错误,“我以后会注意。”

乔欢说:“注意就好。”

经此插曲,大小乔的关系多少融洽了些。路上也开始聊这些年的过往,乔萝回北京以来,这还是乔欢第一次和她这么亲近。两人说着这些年的变化,心中各有所感。到了医院门口,她们客客气气地分了手,一个去往门诊部,一个去往住院部。

乔萝额上的伤差不多开始愈合结疤了,冯阿姨这次没有再缠厚重的纱布,只用一小片透气网纱贴在伤处,说:“下周你就不用天天过来了,等它结疤纱布就自然脱落了。”又请门诊医生给她开了一种去疤痕的膏药,将她送到门诊部外,笑着说:“小宸昨天还打电话问我你的伤怎么样了,怎么,你最近没见他吗?”

她前天还给他送汤来着,怎么没见到?乔萝不明白那人的心事,抿唇笑笑,不置是否。

冯阿姨说:“你有时间去看看他吧。之前江校长生病,我在他家待过一段时间,知道那孩子是什么样的人。小宸面冷心热,嘴硬心软,待人再善良热心不过。他说话有时是有点冲,你别介意,多处处就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人了。”

乔萝点头:“我知道了,冯阿姨。”

她是该再去看下江宸,就算是为了他介绍冯阿姨给自己治伤,她也该和他道个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