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光的语气微微有些虚弱,面具下的唇角却还一如既往的勾着。

守云不理他的嘲讽,从手上褪下一只镯子,拿下他的剑,套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你这是做什么?”狄光十分奇怪的看着她,“怎么这么小的镯子我也能戴上?”

“你的废话太多了,你只要知道这个镯子能有复原你伤势的作用就好了。”

狄光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在看到自己身上伤口发生的巨大变化时,更加震惊了。

“啧啧,这个巫术本将军喜欢。”

守云看了看那即将被九头鸟怪冲破的屏障,又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小心吧,我能帮你的就这些了。”

狄光飒然一笑,“我这也是为了帮你,你别这么不情不愿的模样。”

守云不理他,与他并肩站着,仔细的盯着眼前即将冲进来的九头鸟们,突然低声说了句:“待会儿见机行事,只要它们一有停顿,你就快速的斩下它们的脑袋,要一个不剩,齐齐砍下。”

狄光神情变的肃然,“好,听你的,会巫术的姑娘。”

话音落下不过一瞬,屏障突然无声碎裂,九头鸟怪立时冲了进来,守云抬着左臂,对着那只镯子口中念着柔然的语言,不知道在诉说着什么,狄光在一边格挡着鸟怪们的进攻。

渐渐的,镯子里开始有回应之声出现,连同狄光手上戴的那只也一并发出了声音,细细的低吟,像是在念着一首尘封在历史尘埃中的古诗词,又像是在唱着一首早已被别人遗忘的古老情歌。

狄光听着这三到声音的浅吟低唱,心中觉得十分新奇,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放缓。先前的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现在他又恢复了精力,应付这些鸟怪轻松了许多。

突然守云加快了口中的念叨,两只镯子开始发出炫目的蓝光,缭绕攀升,一路往上,而后直往在九头鸟怪们的方向扑去。

狄光顿住身形往那边看过去,就见那两道蓝光突然合二为一化为一道人影,高大无比,接着双手齐伸,猛的将那些九头鸟怪们的脖子奋力卡在一起,顿时让它们无法动弹。

狄光知道这就是守云说的时机,于是手中长剑挥舞,迎上去,一剑挥下。那些无论是残缺着几个脑袋的,还是身体完整的九头鸟怪此时都只有一个模样,就是只剩下光秃秃的脖子。窗边的地上散落着鲜血淋漓的鸟头,还有些滚落了下去,隐约可闻的是阵阵讶异的惊呼声。

蓝光渐渐淡去,又分成两缕退回了手镯中。狄光走到窗边朝外看了看,自己带来的人已经找到了几个隐在暗处的萨满法师,只是不知道是否找全了。萨满法师一向自诩正义,应该不会随便伤害凡人才是,何况还有那个人在。

想到这里,他正打算回头问问守云接下来的要作何打算,一回头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再低头,原来她已经不知何时软倒在地。

狄光赶紧收起剑,蹲□子去扶她,守云却在他接触到自己的一瞬蓦然睁开了眼睛。因为如今灵力被禁锢,她只是稍稍施了一些法身子便感到无比虚弱。

“狄光,你说过的话可要算数,救我出去。”

狄光托着她的肩,微微一笑,“好,没问题,你不是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么?那你就遇对人了。”

守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你忘了我的小名是什么了?”

“…忘了。”

狄光指了指窗外的月亮,笑的饶有趣味,“明月。”

守云一怔,反应过来后冷哼了一声,偏过脸不再理他。

作者有话要说:各种怨念,不要霸王!!→_→

5

5、保证 ...

隆冬已至,柔然王宫里干冷的厉害。一人玄黑劲装,脚步急切的行走在深宫之中,沿途来来往往的宫人们见到,纷纷拜倒在地,口呼监国大人。

克暮辽的脸上阴晴不定,说不出是什么神情,一路走来,身上始终散发着冷然的气息,紧抿着唇的样子显然十分不悦。

走到目的地时,他抬眼看了看殿门边躺着的一只血迹斑斑的九头鸟,颈上的头颅已经去了三四个,剩下的几个也是有气无力,现在显然是出气多于进气,一副等死的模样。

克暮辽眼神凌厉的扫视了一眼守在门边的两个侍卫,语气森寒:“怎么回事?要让这东西死在王宫么?”

话音未落,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殿门中传出,带着一丝冷笑的意味:“怎么了?我只是想让监国大人看看你都对我的宝贝们做了些什么而已。”

随着那声音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抹素雅的水绿色身影,像是大漠中人人企盼又遥不可及的绿洲一样,焕发着勃勃的生机和无比的青春朝气。可惜的是她脸上的神情太过阴郁,以致让人看向她那张美丽的脸时往往会没了好心情。

比如此时的克暮辽。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又将视线移向了九头鸟身上,“我今日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你又何必装作一切都不知道,高贵的四公主殿下。”

“那么,监国大人到底是想说什么呢?”四公主很妩媚的笑着,“看你这模样倒有些像是在质问了。可是要质问的人应该是我才是,你不问自取,将我饲养的九头鸟放出去,是想要做什么?”

克暮辽转头盯着她,“四公主,若是没有你从中做手脚,现在的情况就不会这么糟了,难道我不该质问么?”

“我之所以做手脚是因为我知道你的用意,你是想用这些九头鸟把阿妩给夺回来么?从那个中原人手中?哼…”她笑的极为轻蔑,“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现在你是以什么身份和立场去做这些呢?”

克暮辽又看了一眼地上那血迹斑斑的九头鸟,神情阴沉的可怕,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冷笑了一声,“如果我没记错,你另外两个姐姐不久前就是死在这怪物手中的吧?所以你现在想要用它再杀了你的大姐?”他走近一步,挥手遣退门边的侍卫,附在她耳边,笑的很是邪魅,“四丫头,你这是吃醋了是不是?所以迫不及待的要动手除了她是不是?可是我们不是说好要给她最深的侮辱的么?你怎么给忘了?”

四公主仰面看他,一张看上去柔和乖顺的脸显得十分纯真,“不,我没忘,所以我仍旧记得你当初不肯杀了她的事情,既然决定了要做,就要做到底,你既然留着她,是还在期盼着什么么?”

克暮辽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微微笑了笑,而后脚步移动,到了九头鸟的身边,从腰间抽出从不离身的弯刀,手起刀落,那只九头鸟终于结束了最后的苟延残喘。四公主却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震惊而愤怒的看着他。

转身之际,他的脸上仍旧带着那抹未及退去的笑意,走近几步,贴在她的耳边低语:“你可能不知道,因为你和这该死怪物的插手,那几个萨满法师已经被逮住了。”

四公主大惊失色的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你、你说的是真的?那她的灵力…”

“应该很快就会回到她手中了吧。”克暮辽直起身子,摇了摇头,“可惜,现在连侮辱也不能给她了,既然少了她,那么我跟你们王室的仇恨,难道全都要加诸在你一人的身上么?”说完,他竟哈哈大笑起来,整个身上瞬间张扬起无尽的戾气。

四公主在他这反常的举动里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克暮辽,你不要忘了是谁帮你夺了这个国家,这个世上只有我有能力对抗我大姐的灵力。”

“确实。”克暮辽止住笑声,点了点头,一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渐渐加重了力道,“那么,现在你也能够想办法将她困住是不是?”

四公主的脸上苍白一片,许久才点了点头,“我尽力一试。”

克暮辽放开了手,满意的笑了笑,转身沿着原路返回,“既然如此,我就在寝宫等着你的好消息,我高贵的四公主。”

克暮辽的寝宫就是国王陛下的寝宫。

看着他远去的挺拔背影,四公主咬了咬牙,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自己仍旧只是个棋子么?克暮辽,你不要后悔…

如意坊的后院中,狄光看着几个一身黑袍几乎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围着守云打坐,口中念叨着古怪的语句,而坐在当中位置的守云身上却渐渐涌现出淡紫色的光芒。

正是午后,后院的各个角落都有人把守,这里没有外人,否则要是让别人看到这一幕,绝对会相信柔然长公主身上带着邪术的传言是真的。

狄光倚着身后的一棵大树,眯着眼睛看着阳光下那笼罩在淡紫光芒下的女子,突然觉得她这十年间变化极大,原先在长安时有些胆怯害羞,总是一副惊惶的神情,现在却不同了,从昨晚到现在,他只看到一个沉稳淡然,甚至是饱经沧桑的女人。

呵,她已经是女人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勾着唇微微笑了笑。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围成一圈的人终于停止了动作。狄光又将视线移向他们,那几个萨满法师已经起身,齐齐面向他站着。

“如此就可以了?”他看了看仍旧坐在原地闭着眼不动的守云,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几个萨满法师。

几人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当中一人用有些生硬的中原话回答:“是的,狄将军,长公主现在已经收回了属于她的灵力,再也没有一点束缚了。”

狄光笑着站直身子,拍了拍衣裳,“那就太好了。”

那人赶紧问道:“既然如此,狄将军可否将解药给我们了?”

狄光摆了摆手,“莫急,莫急,我这就给你们,不过你们可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狄光指着守云笑眯眯的道:“暂时把她的灵力禁锢住,然后只告诉我一人解封之法。”

萨满法师一愣,坐在那边原本一动不动的守云蓦然睁开眼睛,偏头瞪着狄光。狄光却只是没心没肺的笑着,“我只是担心你还记着那过去的仇怨,一不小心把我给生吞活剥了而已,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给生吞活剥了?”守云咬牙切齿。

狄光诚恳的点头,“我若不信,怎么会叫几位大师暂时将你的灵力禁锢住呢?”他走到她身边,蹲□子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只是暂时而已,我保证。”

夜幕降临,四公主带着随侍的婢女往克暮辽的寝宫赶去,脚步迈的飞快,眼神却冷若冰霜,看不出任何焦急之色。走到殿门口时,两边守着的侍卫都低眉顺目,对她的到访一点也不惊讶。四公主解开身上的披风交给身后的侍女,仍旧穿着那身水绿色的衣裙,脚步轻快的进了门。

克暮辽正在内殿的圆桌边看着一本书,面色冷凝,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左肩,柔若无骨一般轻轻在他肩头画了个圈,而后沿着他的后颈一路攀爬到他的右肩,接着一阵熏香自头顶方向传来,女子柔软的身躯贴着他的脊背,在他耳边语笑嫣然:“恭喜监国大人,我已经为你找到了困住阿妩的办法了,这次她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被我们追回来。”

“哦?”克暮辽伸手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在唇边轻轻啄了一下,“真的?那我可是太感激你了。”

他琥珀色的眸子晶亮无比,映着桌上的烛火,少了平日的阴鸷,多了一分柔和。四公主有一瞬间的怔忪,一瞬间的迟疑,却在那人迫不及待的追问中又变为坚决。

“到底是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

四公主微微笑了笑,牵着他站起身朝一边的华丽大床走去,到了床边,将他按着坐在床沿,笑的不紧不慢,“急什么,慢慢听我说,这个方法需要你帮忙,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嗯?需要我帮忙?如何帮?”

“你只要躺下来就好了。”

克暮辽皱了皱眉,“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克暮辽知道她有些本事,她是整个王室中与阿妩一样身带灵力的女子,只是要比阿妩弱得多,所以之前才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实力,做出一副乖顺的模样来给别人看。现在既然她说了自己能帮忙,克暮辽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要能困住阿妩就行。

这么想着,他毫不犹豫的仰面躺在了床上,看着床边的女子,“接下来呢?”

四公主从怀中取出一只瓶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拔去瓶塞后,一股甜香在室内弥漫开来。“接下来你就能困住她了。”她朝他甜甜的笑着,如同这香气一样让人沉醉,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克暮辽突然觉得有些困乏,忍不住眯了眯眼,渐渐的竟又觉得意识有些渺茫,在这浮浮沉沉之间,他一下子回忆起了许多往事,与阿妩一起的往事,但很快又淹没在了滔滔奔流的困倦之中…

四公主看着他安详的睡容,坐在床边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轻轻叹气:“克暮辽,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太任性了,还是好好的睡一觉吧,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会变的很美好,我保证…”

6

6、卫昭 ...

如意坊第二日一整天关门谢客,直到夜晚才又开始做生意。只是很快那些涌进去的客人又纷纷都退了出来,每个人脸上还带着极为失望的表情,边走边摇头。

很快整个都城都开始传言一件事情:守云姑娘被那个中原男人给带走了,带去了天朝。都城的百姓们嫉恨的有之,羡慕的有之,叱骂的有之,同情的有之。甚至有疯狂的仰慕者去追问嬷嬷守云的去向,嬷嬷只是摇头,淡淡的说了一句:“虽然她做不成柔然的长公主,可以去天朝享福也是好的。”于是那些人也只能垂头丧气的走了。

嬷嬷倚在门边,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阳光,轻轻叹息,不知道守云现在怎么样了。

冬日的气候干燥无比,沙漠里一片寂静,头顶的阳光很炫目,没有一点阻挡的直射下来,却没有一丝温度。天气冷的叫人直打哆嗦,阴冷的风像刀子一样划过,守云蒙着厚厚的面纱也仍旧感到脸上隐隐作疼。她动了动身子,想要挣开身上的束缚,却只换来背后紧箍着她的人一声饶有趣味的低笑。

“守云姑娘千万别乱动,要是一不小心从驼背上掉下去,我可不保证你会不会摔着。”

守云看不到身后人的脸,只有瞪着他圈在自己身前的胳膊生气,“你堂堂天朝将军,居然这么对待一个女子,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呵,这话说的可不对,你可不是普通的女子,你是会巫术的姑娘,好在现在你不能施法了,不过你这么虚弱,我不抱着你要怎么办呢?难道要看着你摔下去?”

守云看了看前方几个时不时回头看向他们的随从,脸色微红,“我这么虚弱都是谁造成的?还不是因为你!你无耻,把我的灵力还给我!”

狄光在她耳边嘘了一声,“小声些,被人家听到你有灵力,把你当妖怪给斩杀了就不好了。”

守云冷哼了一声,越发觉得浑身无力,只好暂时放弃了反抗。

“你要带我去哪儿?”

“守云姑娘想去哪儿?”

“总之我不想去天朝的地界,更不想去长安!”

狄光笑了笑,“不去天朝的地界,也不去长安,那就去天朝和柔然交界之处好了。如今我负责镇守陇西,你不妨跟我去那儿的军营。”

守云偏过脸盯着黄沙蔓延的远方默不作声。

那个军营之所以能建在陇西,说起来还要归功于狄光十年前对柔然那致命性的一战,如今天朝皇帝派他镇守陇西,真的是再合适不过。

她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直觉的不太想去。

沙漠难行,骆驼走的很慢,守云悄悄思忖着如何从狄光手中夺回自己的灵力,然后逃走。

一行人走的寂静无声,自守云不再说话之后,四周除了风声便再也没有其他声响。守云渐渐觉得有些疲倦了,身子不自觉的往后仰倒在狄光的怀里,终于到忍不住要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之时,只听见他在耳边似梦呓般呢喃的低语:“睡吧…阿妩…”

守云下意识的就要阻止他叫那个名字,可是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调整了个位置,更舒服的窝在他的胸前进入了梦乡。每日跳舞原先就累,加上前晚那场惊心动魄的激战和昨日灵力的回归与被禁,都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

这一觉睡的极为深沉,等到她睁开眼睛时,只看到头顶漆黑的夜空和几颗孤寂却明亮无比的星星。歪了歪头,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难怪不觉得有多冷。她扶着毯子坐起身来,向四周看了看,顿时愣了一下,一个人也没有?

守云几乎立即就想要逃走,可是等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笑声时又打断了这个念头。她掀开毯子,起身朝声音的来源处走去。身上还穿着那件汉族女子的襦裙,突来的寒风让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想了想,终究还是将毯子又裹在了身上。

如今灵力不在身上,她要怕冷的多。

等看到前方围坐在火堆旁的几人,守云才知道原来狄光他们离她睡觉的地方并不远,而且正对着风口,刚好为她挡住了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