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武人多着靴,穿着皂青色靴的南宫家护卫们大步踏过,没有停留;穿莲青色云纹靴的南宫焕稳重走过,没有停留。

正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未料,南宫冥的黑云靴在我面前微微一停。

我心跳加速,额上一颗冷汗滴落青石台阶。

幸好,他只停了约莫两秒,没有说话,很快又追随大部队而去。

“大概不是看我。”等所有人通过后,我揉揉弯得发疼的腰,松了口气,自我安慰着。可是心里总有点不好的预感在隐隐作现,挥之不去。便随便将今日任务完成,匆匆回去让人感到平静的厨房躲着,做缩头乌龟。

约莫又过了四五日,南宫冥没有任何动作,我想自己的预感大概是错误的。而且脸都弄到这样了,以男人视觉动物的本性,南宫焕父子要什么美女没有,怎可能还看上一个又黑又瘦、打扮奇怪、性格古怪的小姑娘?

每天惯例送馒头去喂石头。

账房传来吴秀才气急败坏的声音:“科举第一看的是书法,文章做得再花团锦簇,字不好也会被丢出去。你练了那么久的字,不奢求你分得清颜体和柳体,总该分得出楷书和隶书,行草和行隶的区别吧?真是块油盐不进的石头啊。”

“其实我觉得自己写得还可以啊。”石头一手持字帖,一手抓毛笔,愁眉苦脸,继续趴桌子练习鬼画符。

“放屁!放屁!”吴秀才给气得斯文尽扫,敲着他的脑袋训斥,“飘逸秀美什么的就算了,我只求你能写得端端正正,拿出去像个字样便好。”

我在窗外听着只想笑,石头挂不住面子,趁吴秀才转身之际,拿起张写废的字帖,揉成团,狠狠砸向我的脑袋。

我放下馒头,赶紧逃走,不触其逆鳞。

没办法,他似乎天生没艺术细胞,琴棋书画皆通六窍。上次尝试跟车出门学采购,帮忙挑的衣料款式让布庄老板眉开眼笑,小王总事差点跳脚,幸好只选了三匹,但所有大姑娘小媳妇都不肯接受那大红大紫的俗气款式,结果便宜我多分了好几尺,刻意做了件紫上衣配绿色裙子,走出去像个茄子,人人见了掩嘴笑,唯石头连声夸好。

经过此事,所有人都对石头超凡脱俗的审美能力有了深刻理解。如果他夸谁穿的衣服好看,那人绝对会跑回去换掉……所以我每次出门,先去给他看看自己的打扮,他说普通或一般都不宜出门,只有点头大赞后穿出门去,保管丑得万无一失。

石头这方面很迟钝,毫无自觉。大家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可是试图纠正了几次也没多大功效,我则没指望他去做服装设计师或艺术家,干脆放弃。

逃回厨房后,厨房管事黄大娘塞给我一个食盒,里面装着碗银耳羹,托我送去给她在临香阁当差的小女儿吃。然后还给了我两个早上剩下的肉包子做好处。

临香阁是空置的屋子,虽然挺大,在南宫世家属于冷宫地带,几乎没什么人过去,据说不吉利,大家连提都不肯提。原本在我名单中的三级警戒区域中,后来觉得此处资料太少,危险难测,将其提到了二级禁戒区域。

黄大娘的小女儿翠英身子不好,做不得重活,所以被托关系送在那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混日子。

我看了一下天色,现在应是南宫冥习书画的时候,估摸危险不大。因不想得罪厨房的当权者,于是接下这个差事,迈着小细腿一路小跑,快去快回。

平安到达临香阁,翠英姐姐接过银耳羹,尝了口,抱怨两句太甜,然后赏了我几两银子。

我想起此处资料未知,见周围无人,便装出天真孩子面孔,顺口打听:“这个屋子好气派,怎么没人来住?该不会是有鬼吧?”

“什么鬼不鬼的?别胡说,”翠英放下碗,笑了起来,“你在外头可别乱说,这屋子是以前南宫夫人住的地方,自夫人不在后便被焕主子封锁了。”

我忽然想起原著小说里没有任何提及南宫焕妻子的事情,觉得有点不对劲,再问:“既然是夫人故居,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提这里?”

“小孩子怎么那么多问题?”翠英皱起眉头吓唬道,“好奇心别太重,有些东西知道的越少越好,焕主子不准提夫人的事。我们做下人的装着糊涂就好,可别乱嚼舌根,小心传到王大总管耳里,被拖去打板子。”

我不想挨打,只好唯唯诺诺应了,不敢继续追问。

翠英只吃了小半碗银耳羹,便将剩下的赏了给我:“提醒我娘下次少放点糖,她怎么老是不记得呢?我又不是爱吃糖的小姑娘时候了,甜甜腻腻怎么吃得下?”

小丫头吃大姑娘吃剩的东西是常事,但我喜洁,从不吃别人咬过的东西,所以嘴上欢喜应了,出门后便偷偷找了个水沟将剩下的银耳羹倒掉,然后拿着空碗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南宫夫人的事情。

刚走到临香阁门口,忽闻一段清清笛声,幽幽从身后传来。

我下意识地想回头,忽然想起闲事少理,不要好奇的做人准则,便装作听不见,继续往前走。

笛声忽停,换成少年温文尔雅的声音:“小姑娘,请停步。”

我听出是小禽兽的声音,心下大惊,越发装没听见,大步流星地往前跑,想快速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结果一个东西砸到我脑袋上,不太痛……

我希望砸过来的是陨石,可是地上躺着个圆滚滚、红艳艳的李子,李树在身后五米处,怎么也不可能自动飞落我脑袋上。

怎么办?继续装没发现背后有人?我迟疑片刻。

又一个大枣飞过来,目标明确,大有不回头就继续的样子。

我装不下去了,只好缓缓转身回头。

绿叶葱葱,李子如宝石挂满枝头,南宫冥斜坐树上粗枝,手持碧玉长笛,青衫长袍随风轻飘,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半空调皮晃动,冲着我的小脸笑容灿烂。

疑问

其实我还抱着一丝侥幸,想装没看见人,结果我看见了传说的轻功……

南宫冥纵身从树上跃下,衣袂飘飘,袖舞翻飞,姿态如青鸾展翅,掠过树梢,点过草尖,瞬间便立于我面前,剪秋水般的乌亮瞳子里尽是笑意。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移步逼前,我身后再无半分退步。

如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过度惊恐后,我胆子反而肥了,两腿也不抖了,脑子如电脑般快速盘算开来。

一切还有转折余地,南宫冥和南宫焕不同,他现在也不过十三岁,或许只是对我感兴趣,未必用情太深。退一万步,就算他现在有龌龊念头,身体也没能力吃肉。所以我不能太害怕,若露出原著林洛儿那种楚楚可怜神态,反而更容易勾起禽□望。

南宫冥收起玉笛,先开口了:“我记得你,是李家庄的那个小丫头。听说你进来我家做事,可是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又不好意思到处和人打听女孩子名字,只好四处留意,今日终于找到了,你在我家过得可好?”

我拿出高考时的镇定,发挥稳定地岔开话题:“少主现在不是应去学习书画?怎有空在临香阁练吹笛?”

下人过问主人私事,是大忌,重则挨打,轻则挨骂。

我故意招主子讨厌,没想到南宫冥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细细解释:“何先生偶染风寒,令我暂歇一日功课,我便来这儿练习前天早上学的新曲,你听着可好?”

“我不懂音乐,冥少主是在对牛吹笛。”我的回答超欠扁。

“也不是人人都喜欢音乐的,其实我也不喜欢画画,每次上何先生的课都很头疼,”南宫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飞快地用眼角抬起窥了一眼,有点害羞有点期待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身为他家丫鬟,名字这种事稍微打听一下便知道,就算想瞒也瞒不住,我还没脑残到编假名骗自己主子,只好老老实实将“林洛儿”三个字报了出去。

南宫冥有点惊诧:“你住李家庄,不是姓李吗?”

“我娘姓李,我爹又不是入赘女婿,我自然跟爹姓,少主糊涂了。”和禽兽在一起的时间度日如年,我悲愤地在用藏在裙子里的脚尖在草地上偷画圈圈,偏偏还得无奈回答他的问题。

按常理而言,这种说话态度,换了石头非跳起来抓住我的腰,挠得叫救命为止。偏偏南宫冥没半点脾气,不管我口气怎么恶劣,怎么不合规矩,也只是笑着回答:“洛儿妹妹说得是,确实是我欢喜得糊涂了。”

“冥主子,你怎可随便管小丫头叫妹妹?太不自重身份了,别害我被管事教训。”我无计可施,终于豁出去了,说话越发惹人讨厌。只期待他拿出点主子样,直接叫人把我拖出去打板子。

南宫冥仿佛窒了一下,久久没有回话。

我扬扬手里盘子,继续道:“少主没事的话,我还要继续回去干活。”

“等等,”南宫冥拦住我,“你现在负责扫台阶?小姑娘家做这个太辛苦了,不如我让总管将你调来我房里侍候吧?”

“房里侍候?”我瞪大眼睛,看着他那张禽兽脸,想从上面找出心怀不轨的蛛丝马迹。

南宫冥大概察觉我想歪了,瞬间小脸涨得通红,不停摇着手说:“是负责喂鸟扫洒,整理书籍,工作会轻松很多。”

我回答:“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干得很快乐,少主费心了。”

南宫冥似乎有些失望。

忍无可忍,我终于忍不住了:“不过在茶寮一面之缘,你怎么对我那么放心上?”

虽然原著林洛儿和南宫冥是第一官配,可是我已经将造型改成那个样子,若还一见钟情,实在太狗血了,除了作者开金手指或他脑残外,没什么可解释的。

“不是一面之缘,在茶寮相遇前我就见过你,只是那时候你大概没留意到我……”南宫冥正想继续往下说,忽然临香阁门口跑来一个俏丽丫头,警惕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柔媚地对南宫冥说,“冥少主,焕主子有事召见。”

“洛儿,下次再说。”南宫冥不敢耽搁,匆匆往大禽兽住的挽风楼赶去了。

俏丽丫头跟不上他的步伐,留在原地,拿过我手里的空碗看了看,不屑道:“小丫头要有自知自明,好好拿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德性,少装狐媚子,和主子拉拉扯扯。顺便告诉黄大娘,今天下午做碗炖鸡蛋送去清心苑给彩凤姐姐,若是炖老了,可是不依的。”

我根本不想拉拉扯扯,飞快应了,匆匆往安全区域撤退。

可是南宫冥说过的最后那句话,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被他遇见过,于是去问石头,请他帮忙回忆。

石头正欢快地拿着破树枝当剑舞,见了我十分激动:“告诉你个事!”

我心急,没管他的事,抢先将自己的问题提出:“冥少主是不是以前去过李家村,见过我?”

石头歪着脑袋想了很久,还是很迷惘:“不可能吧,冥少主怎可能没事跑去我们这种小地方。南宫世家的庄子快马过去才二十多里路,那天在茶寮停下歇脚都已经够奇怪了。”

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很恐怖的念头。

万事没有偶然,只有必然,南宫冥该不是故意停那里找我吧?所以我离开茶寮,他还找借口让石头带到后院去,说是看什么纺车和蚕屋,他一个大少爷怎可能对这些有兴趣?

林洛儿这脑残的小萝莉,到底做了什么天杀的事情把他吸引来的?

在这秋凉气爽的好天气里,我如坠冰窟。

“你老想着冥少主做什么?人家不会看上你的,想了也白想,”石头照例将我打击鄙视了一番,然后兴致勃勃地宣布,“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我对他的好消息深表怀疑,但刚刚已经经历了更糟糕的事情,所以心理抵抗能力不错,便挥手示意他说下去。

石头激动地抓着我高声大叫:“今天南宫世家挑选新弟子!我被选上了!”

“等等!你不是仆役吗?!那有资格参选?!”我也激动了。

石头得意地抬头:“小王管事说我力气大,而且有习武之心,焕主子觉得不错,便召去试了一番,然后大为赞赏!免除了仆役杂事,收为弟子!”

我脸色发青,原来世界上还有更糟糕的事情!

石头素来不懂看人脸色,继续拉着我兴奋:“以后我就是一代大侠了!哈哈!纵马江湖,横扫天下!笨丫头,你高兴吗?”

“高兴,我高兴得不得了!高兴得想咬人!”我咬牙切齿瞪着石头。

全盘计划统统被这傻瓜打破,辛苦养出来的种田文老公如煮熟的鸭子,飞了……

归家

小禽兽已经靠近,大禽兽还远吗?

唯一同盟却被糖衣炮弹击中,通敌叛国,再也不能指望了……

可怜的我搜肠刮肚想不出任何反对的理由,只好扭着手绢,倚着门栏,眼睁睁地看着石头兴高采烈地走向练武场,种种心痛不舍难以形容,颇有风萧萧易水寒,相公一去不复返的意境。

送走石头,我回房坐在梳妆台侧,看菱花镜中,林洛儿的脸开始褪去婴儿肥,在重重伪装下,努力向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发展,那可恶的体质虽柔韧度极高,但一点也不耐操!爬了几个月楼梯,石头挑水上楼已经脸不红气不喘,我却和最初没多大区别,还会气喘呼呼。

更让我绝望的是,上星期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在指头上割了个大口子,流了好多血。我懒得上药,只随便包扎了一下,顺其自然,没想到伤口过了三天就好了,现在更是连一点疤都没留下。

黄大娘赞道:“你这孩子真是天赋异禀,不留疤的体质让人嫉妒。”

“是啊,真好,我太幸运了。”肉文女主的恢复力比星矢还强,我笑得比哭还难看。

笑过后,我冷静下来,将长大、赚银子、赎身、嫁男人、喂猪、养儿子的目标进行修改。南宫冥的执念如此之深,想快速赎身脱籍恐怕有难度,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逃跑。

虽然逃奴会被官方通缉,但这个世界没有互联网,也没有手机电话,信息联络有难度,只要我继续装丑装傻,争取不被大禽兽看上,乖乖巧巧地熬到十三四岁,等身形长高,在剧情发生前改头换面,离开南宫世家越远越好,找个穷乡僻壤的山沟沟,幸运的话可嫁个心底善良的男人过日子。不幸运的话,我就出家做尼姑!斩断红尘,天天敲木鱼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计划很完美,唯一问题是易容,虽然我现在不会,但我知道去哪里学。

记得原著里林洛儿小时候和南宫冥在藏书楼玩,曾不小心碰掉一本古籍,里面夹着一份前人所留的易容术秘籍,她觉得有趣,就学了一些。没想到后来先被南宫焕强迫发生关系,又遭小候爷绑架,日日蹂躏,弄得遍体鳞伤。花了好多日子,才找到机会,易容逃了出去……

后面发生的破事我就不想提了,反正我改了那么多剧情,总不至于像她一样倒霉吧?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将那本易容术找出来!可是南宫世家的藏书阁是禁地,里面有很多珍贵藏书,除了几个专门负责的打扫仆役外,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可怜的我想了三天三夜,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混进去的好办法,只好自认愚蠢。

更脑残的是!我穿越前做惯穷人,见不得银子。如今不知脑子哪条筋不对劲,想体验在银堆上睡觉的感觉,所以在账房安排发放薪水的时候,选择了要现银,而且坚持了好几个月,直到床板下满满当当地铺了一溜银块,睡在上面硬梆梆、冰凉凉,很有成就感。

等我美滋滋地睡够了银子,过足了瘾,想将它换回银票,结果账房很不客气地把我踹了出去:“工钱交付清楚,谁有耐心给你换来换去?自己去镇上解决!”

我看着那三百多两,二十多斤的银子,当场傻眼了。就凭我这小细胳膊小细腿,怎么和那些荷包里装几百两银子都能满街追贼飞的姑奶奶相提并论?八成用扁担挑到半路,便得栽沟里,把门牙再磕掉一次。

“石头大哥,你是好人啊,帮我抬银子吧……”我拉着石头的袖子死命扯,尽可能让眼神哀怨、无助一些。

练武归来,跑我房子里翻零食的石头给白糖糕呛着,碎屑冲到气管,咳嗽了老半天才回过气来问:“你这白痴怎么会有那么多现银?怪不得这几个月大家收到的散碎银子都少了,原来都跑你这里了啊?”

我打死也不敢睡银堆的理由说出来,便改口道:“我平时没见过银票,以为现银可靠些,所以……”

石头惊讶,冲口而出:“连银票都没见过?你什么脑子啊?”

我也知道自己这件事做得太脑残,所以低下头不敢反驳,任凭嘲笑。

石头见我难得老实认错,又可怜兮兮的,很爽快地答应过几天和习武教头请假,帮我抬银子去镇上兑换,顺便回李家村看看他父亲。

我大大地松了口气,发誓以后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又将在南宫世家得到的衣服首饰赏赐挑出两样,连同用整块布做的绣花新枕套和各色针线活一起打个小包,准备拿去孝顺外祖母。

然后想了半天,觉得别人不仁,我不能不义,舅舅把我卖去南宫世家,以现代社会的思维无法接受,但在古代乡下的观念里,他还是个好人,毕竟没将自家侄女卖去给钱更多的青楼酒馆,而是找了个体面的好去处。只是他不能预知未来,也不知南宫世家的本性。

我虽然讨厌他们,但做人要留三分转圜余地,所以还是包了些钱和一个大丫鬟赏下的戒指给舅母他们,当是照顾外祖母的人情费。

还有糕点、糖果、用剩的布料,乱七八糟的东西整理起来也不少。

先是托人带了话,确定请假回去的日期。

等到出发的那天,石头郁闷地挑着扁担,一头是十八斤银子,一头是十斤食物和杂物出发了。

我抱着装了七斤银子的小包裹,快步跟上,去南宫世家的庄园坐车回家。

楼梯才走了一半……我就累得想把钱丢了。

石头黑着脸,将我这废材手上的银子接过来,继续挑肩上。

好不容易折腾到镇上,镇上有点乱糟糟的,好像是昨天有户人家,被灭了满门,大家都在议论此事。

我无暇多顾,兑了银票,很狗腿地给石头大爷揉了肩膀,请他吃了四碗豆腐脑,买了六串糖葫芦,承诺洗一个星期衣服,然后叫了马车回李家庄探亲。

石头很久没见父亲,开心得像只猴子,一路上蹦蹦跳跳,不停炫耀:“我爹老说我没定性,这辈子绝对要败家,这回做了南宫世家的弟子,看他还敢不敢打我,骂我没出息!”

我忍不住反驳:“你爹没骂错,你确实没定性,写字坐不定,学武贪功冒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长大。”

石头鄙视:“你是小孩,不要不懂装懂。”

我反鄙视:“我是小孩,起码我不买面泥人玩。”

石头:“没办法,这面人长得和你一样丑八怪,我怎忍心丢它在摊位上卖不出。”

我:“好吧,另一只猴子又是什么?!”

石头怒了:“这是二郎神!超厉害的!长得和我多像啊!就你这歪眼睛的笨蛋才会看成猴子!”

一路走一路争,吵闹不休。

眼看近村,却见村口聚了几个村民,看见我们后,欲言欲止,眼神怪异。

我忽然有了点不好预感。

石头大大咧咧地走上前,拍拍对方肩膀问:“明二叔,你们呆在这儿做什么?我刚在镇上打了三斤酒,又买了猪头肉孝顺我爹,呆会你也来我家,陪他喝两杯。还有,我现在可是南宫家的弟子了!”

明二叔喉结上上下下动了好几下,终于低声道:“石头,你爹……他出事了。”

石头摊摊手,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那粗心大意的家伙,又给锤子砸伤腿了吧?”

满天星辰

“不……不是……”明二叔满脸不忍,欲言欲止。

“哎呀,这事儿总归是要说的,”明二嫂揉了他几把,见没反应,便快嘴道,“石头,你爹去了。”

石头愣了愣:“去哪里了?”

当局者迷,谁也不知道如何和一个九岁孩子开口,残忍地告诉他父亲去世,从此要做孤儿。

石头见所有人都不说话,终于明白过来,不安地问:“他去了?我爹壮得像头牛,你们该不会开玩笑吧?”

明二叔摇摇头,推着自己媳妇道:“你平日不是能说会道吗?你来解释。”

石头不信,回头抓着我寻找同盟,愤愤道:“这群家伙,我都那么大了,还拿话骗我,想哄我急呢。”